罗伯斯庇尔既倒,革命政府也没能维持下去。反动势力迅速加强了。除政治斗争的复杂激烈之外,社会方面的反动使热月派统治时期更为引人注目。共和二年制度的社会内容具有人民性,它主要表现为风月法令和国家救济等措施。在政治方面,它允许人民参加国家事务管理,由此打破了制宪议会为资产阶级利益而建立的财富特权与政治垄断。
无疑,人民运动和强行建立革命政府的巴黎无套裤汉从共和二年芽月起开始退却。当时,救国委员会的经济和社会政策的人民性已经减弱。从这个角度看,热月9日事变并非一种断裂,而是渐进过程的加速。从共和二年热月到翌年春天,反动一直在发展,但没有取得任何成就。资产阶级革命和人民运动,绅士们和无套裤汉在相互对峙着。这是决定性的时期:在这一年里,一部分人希望发生一场能最后保证大革命前途的人民大起义,另一部分人则为此而担忧。巴黎人民自1789年以来还没有被击败过。
共和三年牧月的失败标志着大革命中巴黎无套裤汉政治作用的结束和人民运动的最终覆灭。大革命重新走上资产阶级轨道。
Ⅰ.热月反动的发展
热月党统治时期充满复杂的政治斗争,但政治斗争的错综复杂并不能掩盖斗争的实质:“绅士们”(不久后,他们被称为“显贵”)想把小资产阶级,手工业者、店主、伙计,即曾把自己的法律强加于他们的无套裤汉,从政治生活中驱逐出去。同1793年人民运动**期间一样,山岳派中的少数人同日益壮大的反动多数派之间展开了议会斗争。这种斗争与基层更广泛的冲突结合在一起。反动派和共和二年的革命派到处在互相搏斗。但是,由于迷失方向、陷入混乱和失去了骨干,人民运动——这个在1793年曾促进过大革命的因素,现在只是一种抵抗的力量了,它只能且战且退。
1.革命政府的解体和恐怖统治的终结(1794年夏)
摆脱了罗伯斯庇尔派的救国委员会曾经想维持政府的体制。热月10日(1794年7月28日),巴雷尔以救国委员会的名义在国民公会宣布,热月9日的事件只是一个“不伤害政府完整性的局部震**”,“经过正本清源的政权提供了更强大的生命力,各政府委员会得到了进一步清洗,革命政府的力量由此将百倍加强”。同时,巴雷尔还抨击“某些谈论宽容的乔装贵族”:“宽容!宽容只能对那些无意的过错而言,而贵族们的阴谋属于重罪,他们的过错就是罪行。”
事实上,共和二年的政府体制已失去它的基本特征,即失去稳定性和集权性,并随着恐怖统治的废除失去了它的“强制力”。因而,它几个星期就解体了。
政府的稳定性从共和二年热月11日(1794年7月29日)起遭到破坏。这一天,国民公会根据塔利安的建议作出决定:今后各政府委员会每月应更换1/4成员,换下来的成员一个月后才有重新当选的资格。救国委员会中科多尔省的普里厄和让邦·圣安德烈立刻被排除,并被塔利安和丹东派分子蒂里奥所取代。这一现象意味深长。不久,这个共和二年的大委员会的老成员只剩下卡诺一人。中的达维德、雅戈、拉维孔特里等著名罗伯斯庇尔派分子也被开除,换上了勒让德尔和梅兰(蒂翁维尔人)一类人物。即使有些国民公会议员在政府中仍拥有影响,领导集团的稳定性却不复存在了。
共和二年果月7日(1794年8月24日)法令既出,集权统治便告完结。在此之前,救国委员会的优势地位一直保证着政府的统一。这种优势地位从热月11日起便受到掌管财政委员会和控制国库(在共和二年中,唯有该部门没受到大委员会的控制)的康邦的攻击。巴雷尔于13日作出反击,说有人想就此建立“道德的联邦主义”。国民公会一度踌躇不定,但终于通过了符合康邦动议的果月7日法令。由此建立起16个委员会,其中12个主要的委员会各统管一个执行部门。救国委员会的职权被削减到仅限于战争和外交方面。还保持着治安权和监视权。立法委员会的重要性大增:内政管理和法庭事务均属于它的权限。集权统治结束了,政权主要被政府的3个委员会所瓜分。
与此同时,恐怖统治也被废止了,革命政府的“强制力”随着它的其他动力一起消失了。牧月22日法令于热月14日(1794年8月1日)被撤销。富基埃-坦维尔锒铛下狱后,革命法庭便不再起作用。热月23日(1794年8月10日),根据梅兰(杜埃人)提出的报告,革命法庭受到改组。后来进行的一些“动机审讯”,使所有被告,即使是罪证确凿的,都获得开释,借口是他们并没有受到任何反革命动机的驱使。热月9日后,各革命委员会受到猖狂的围剿。果月7日(1794年8月24日),这些革命委员会终被取消,代之而起的是大城市中的区监督委员会和外省的县监督委员会。巴黎的48个老区被重新组合成12个新区。新建立的监督委员会作为公民委员会,成了独立于区民大会(该大会从果月4日,即1794年8月21日起被限定每10天召开1次)的政府机关。监狱敞开了大门,嫌疑犯纷纷获释。从热月18日到23日(1794年8月5—10日),仅在巴黎就有近500名嫌疑犯陆续出狱。恐怖统治就此告终。
2.温和派、雅各宾派和无套裤汉(1794年8—10月)
尽管原恐怖主义者竭力抗争,政治反动仍迅速表现出来。果月9日(1794年8月26日),梅埃(拉图什人)发表了措词激烈的小册子《罗伯斯庇尔的尾巴》,对恐怖主义者进行谴责。果月12日(8月29日),勒库安特尔攻击巴雷尔、比约-瓦雷恩和科洛·代布瓦参与了暴政。3人遂提出辞职,退出救国委员会。共和二年的统治集团在一个月间被清除了。
在国民公会,山岳派丧失了全部影响,充其量只是一个“山脊派”了。这个“山脊派”的队伍还在不断缩小,分化出许许多多的变节分子。占多数的中间派——平原派,则由于那些改悔的恐怖主义者和山岳派分裂分子的归附而加强了力量,并取得优势。康巴塞雷斯和梅兰(杜埃人)成为平原派的重要首领。该派别的社会倾向是很明确的。他们反对统制经济,也反对社会民主。他们属于资产阶级,希望恢复资产阶级的优势地位,重建社会等级制,使人民重新处于从属地位。果月27日(1794年9月13日),山脊派分子法约提议,采取新的、有利于“非有产者共和派或小土地所有者”的方式出售国有财产。下夏朗特省议员洛佐当即予以反驳:“在一个由2 400万人组成的共和国里,让所有的人都成为自耕农是不可能的,让大多数国民成为有产者也是不可能的。如果所有人都去耕种土地或葡萄园,商业、工艺和工业很快就会毁灭殆尽。”
热月党抛弃了人民大众建立独立小生产者国家的理想。然而,跟大革命血肉相连的平原派分子仍打算保卫共和国。共和三年雾月25日(1794年11月15日),他们以法典的形式把对流亡贵族的刑罚保持了下来。他们的政策是团结所有1789年的爱国者以堵塞反革命的道路,巩固现行制度。但是,正如1793年的情形一样,国民公会仍不能自主,它只能屈从外部的压力。
在巴黎,从共和二年热月到共和三年雾月(1794年8—10月),3种政治派别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相互对峙,形成了一种三角冲突。温和派想按1791年的方式恢复绅士们(即富裕的资产阶级)的优势地位。“新埃贝尔派”聚集在选举俱乐部里,掌握着博物馆区,它代表敌视革命政府的各民众派别。它要求在巴黎重建由选举产生的市政府,实施1793年的民主宪法。雅各宾派则仍旧主张保持战时政府的中央集权和共和二年的镇压手段。
选举俱乐部运动分裂了人民的力量,孤立了雅各宾派,从而使反动势力得以发展。“新埃贝尔派”仅仅出于反恐怖主义和反罗伯斯庇尔的狂热便与温和派联合起来,由此促成一场新的演变。这一演变的后果将使他们痛惜不已。选举俱乐部成立于热月9日之后。在原“埃贝尔派”分子勒格雷和原忿激派分子瓦尔莱的鼓动下,掀起了一场反对共和二年体制的运动。这场运动得到巴贝夫《出版自由报》的支持。巴贝夫没有看到这些政治斗争所反映的社会冲突,他于果月19日(1794年9月5日)写道:“热月10日标志着我们恢复自由的工作开始了一个新阶段。”在共和三年葡月1日(1794年9月22日)出版的该报上,巴贝夫提出法国只存在两个派别;“一派主张保持罗伯斯庇尔政府;另一派则主张重建以永恒人权为唯一基础的政府。”
虽然巴贝夫、选举俱乐部和温和反动派之间不曾串通过(如乔治·勒费弗尔所说),但巴贝夫和选举俱乐部的行动促成了温和反动派的得势,这一点是肯定无疑的:巴贝夫在霜月28日(1794年12月18日)的《人民的保民官报》上曾承认过这一点。
从热月11日(1794年7月29日)起,雅各宾俱乐部在勒让德尔的倡导下重新开放,由此开始了雅各宾派的抵抗运动。果月17日(1794年9月3日),根据卡里耶的要求,弗雷隆、勒库安特尔、塔利安等变节的恐怖主义者被开除出俱乐部。在奥杜安的《宇宙报》以及夏斯勒和勒布瓦的《人民之友报》的支持下,雅各宾派要求恢复恐怖制度,“把敢于自我暴露的贵族消灭掉”。果月19日(1794年9月5日),该俱乐部采纳了第戎雅各宾派的请愿,并以此作为自己的纲领。其内容包括实行惩治嫌疑犯法,重新审议关于“动机审讯”的法令,开除一切贵族和教士的公职和限制出版自由。第戎雅各宾派的请愿书在巴黎得到8个区的拥护,一场真正的雅各宾运动在果月形成了。这场运动在共和二年第5无套裤汉日(9月21日)移送马拉遗骸入祀先贤祠的过程中达到最**。第4无套裤汉日(9月20日)那一天,兰代曾推动国民公会通过一项妥协计划。他在报告中允诺保护原恐怖主义者,但拒绝展开革命的镇压运动,并谴责了那些梦想实现“财富转移”的人。他还提议恢复商业活动自由。这一报告在共和三年葡月10日(1794年10月1日)受到巴黎10来个区大部分雅各宾派的猛烈抨击。雅各宾派鼓动的这种区民**使被反动激流裹挟而去的大部分国民公会议员感到不安。然而,“新埃贝尔派”和雅各宾派这两个都在寻求人民支持的派别竟在相互对抗中同归于尽:胜利落到了温和派手里。
温和派的进攻使所有从右边反对共和二年体制、特别是反对雅各宾派的人(保守的资产阶级、君主派、立宪派及各种多少被认为是旧制度拥护者的人)结成一个奇怪的联盟。他们的纲领是向恐怖主义者复仇、制服无套裤汉、阻止恢复政治民主和社会民主,因而是完全消极的。他们拥有两大行动手段:一个是报刊;另一个更为重要,即“金色青年”团伙。
反动报刊现在占据上风,因为它们拥有富足的资助,而所有雅各宾派的报纸都失去了政府津贴。根据《法兰西共和国报》主编小拉克勒泰尔的建议,右派报人们为共同制定反革命策略组成了1个委员会。他们认为:重要的问题是“让国民公会在经历过难以忍受的两年无政府时期之后返回正路”。他们当中有《政治通讯报》的迪索、 《辩论报》的贝尔坦兄弟、 《晚间信使报》的朗格卢瓦。弗雷隆的《人民演说家报》于果月25日(1794年9月11日)复刊,塔利安则于共和三年雾月1日(1794年10月22日)开始发行《公民之友报》。此外,还出现了许多指责雅各宾派的小册子,例如果月末出版的《剥去画皮的雅各宾派》和葡月里出版的《不受法律保护的雅各宾派》。这些报刊的攻击手段一般都是辱骂、诬告、诽谤和对所谓“嗜血者”、“无政府主义者”、“专横者”的讹诈。对康邦的攻击(说他是“专杀食利者的刽子手”、 “财产领域中的罗伯斯庇尔”),或对在共和二年负责经济事务的兰代的攻击则反映了这类报刊运动的社会性质,说明那些“绅士”,即金钱显贵,绝不肯宽恕他们。
青年团伙在果月末成为反动势力的主要进攻手段。这些团伙由一些叛变的恐怖主义者,如弗雷隆(人们称那些团伙为“弗雷隆的金色青年”)、塔利安和梅兰(蒂翁维尔人)等人从资产阶级青年中招募而来。他们中有法院书记人员、银行职员和商店伙计。一些留在后方的军人、不按时应征入伍者和逃兵也加入了这一团伙,使之壮大了势力。
他们中一个名叫迪瓦尔的人曾在他的《热月回忆录》中写道:“我们都是,或几乎都是不服从征召的人。有人说,我们在巴黎街头服役比在桑布尔-默兹方面军服役对国家更有用处。”
青年团伙的成员以其垂在两颊的发辫和衣服上的方领为标志。他们手持木棍,集合时喊着“打倒雅各宾派!国民公会万岁!”的口号,或高唱《人民觉醒歌》(其副歌歌词是“他们逃不出我们的手心!”)。果月末,这帮被反对者称为“花花公子”的青年人在平等宫(那里的夏特勒咖啡馆是他们的总部)向雅各宾派或被认为是雅各宾派的人发动进攻,由此挑起了最初的武斗事件。在和经过清洗的各区监视委员会的同谋下,“金色青年”很快耀武扬威起来。更为阴险的是,资产阶级反动势力打着捍卫国民代议制的旗号对国民公会施加压力。反动派不久便开始向议会中犹豫不定的多数派发号施令,迫使他们在反动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3.对雅各宾派和无套裤汉的摈弃(1794年10月—1795年3月)
在共和三年雾月,雅各宾俱乐部被解散了,选举俱乐部也停止了聚会,巴黎各区落到了反动势力手里。这一转变在热月时期的政治演变中具有头等的重要意义。
雅各宾俱乐部的垮台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它在最后几周里缺乏人民的支持。勒瓦瑟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自从人民“辞别”之后,雅各宾俱乐部就只是“一根无力的杠杆”了。共和三年葡月25日(1794年10月16日),国民公会下令禁止各俱乐部相互串联和集体请愿,从而使雅各宾派的组织陷于瘫痪状态。雾月间,变节的人愈来愈多,“金色青年”的进攻也更加猖狂。雾月19日(1794年11月9日),“金色青年”对雅各宾俱乐部发动了第一次讨伐。两天以后,卡里耶案件为他们提供了决战的时机。卡里耶曾于前一年冬天向巴黎解送来132名南特人。这些人被革命法庭开释之后,卡里耶受到了追究。雾月21日(1794年11月11日),罗姆在国民公会提出对他进行起诉,但态度并不坚决。为了向议会施加压力,弗雷隆号令他的“金色青年”团伙:“让我们到兽穴去突袭猛兽!”当晚,他带着他们扑到奥诺雷街,直捣雅各宾俱乐部。两派间发生了武斗,后由军队恢复了秩序。于是,各政府委员会决定关闭雅各宾俱乐部,国民公会于第二天确认了这一决定。
选举俱乐部的末日不久也到来了。在雅各宾俱乐部被关闭后,选举俱乐部一度团结了所有人民反对派,因为资产阶级反动势力的发展使左翼反对派敌视雅各宾的情绪大为收敛。但是,选举俱乐部从博物馆区聚会厅被赶出之后,遂于共和三年霜月初(1794年11月底)销声匿迹了。
雅各宾俱乐部和选举俱乐部这两个人民抵抗运动的中心被消灭后,对巴黎各区的征服便容易多了。从葡月底起,“金色青年”开始介入各区大会。“金色青年”的一个头头——朱利昂,成了杜伊勒利宫区的领导人。雅各宾派控制的各区渐渐都被夺走。梭镖区(原罗伯斯庇尔所在的区)似乎一直坚持到霜月10日(1794年11月30日)。一旦各区的活动分子被消灭,能够抵抗温和资产阶级和反抗反动势力的人民力量便全部清除了。搞垮了雅各宾派的名种机构之后,反动势力的矛头开始指向个人,白色恐怖日渐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