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化自己(1 / 1)

高窗听雪 刘兆林 1032 字 6天前

常听人说某某被“神”化了,或某某把某某“神”化了,可见神在人眼中有多么高贵或高不可攀,连化一下都是不道德的。而我却常常想到把自己“牛”化一番,这也可见我对牛是多么的高看。牛很普通,它的品性不讨人厌,它的存在对普通人尤其劳动人民极有用,而我又不由自己地属了牛肖,且已属了四十七年之久,所以我不能不高看牛,不能不美化牛。久而久之,牛便逐渐成了我生命的图腾。如此说来,我的牛化自己也便有了美化自己之嫌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想牛化自己。

牛化也好,美化也好,都有两种不同的态度。一种是自己本没有牛的品性却硬标榜成有,以博得人们的赞誉。另一种是自己虽还不完全具备牛的品性却见牛思齐,时刻想到用牛的精神来塑造自己。我既不是神又不是高人,又不可避免地存了些私心杂念,所以在牛化自己而又没真正进入化境的过程中,难免两种情形兼而有之。尽管如此,我仍然要牛化自己。

我的卧室里立了块木制卧牛画,我的书房里放有一方牛砚台,我的办公室呢,空**的两间屋子除挂了两张地图外,惟一一幅挂品就是从遥远的云南省带回的蜡染牛耕图。其他一堆小摆设中还有好几头牛玩艺:煤精牛、石牛、磁牛、陶牛、木牛、纸牛……等等。这就容易把自己联想成牛了,便于提醒自己想牛的优点,督促自己老老实实做牛了。

牛实在值得我为之一化。它活着拉车犁地,肯出力气少有怨言,吃的能将就,住的能对付,惟独干活时不含糊;它死了,皮可做衣做鞋做箱做包做腰带还可做鼓舞人的鼓:肉可清炖、红烧、焖、煮、酱、炒、烤,做成干儿,不仅特别顶饿而且少脂肪、不胖人专门长力气;骨头可配其他做糖,入药;牛黄大概是一种病因所致吧,但也有许多的用处:牛黄安宫丸是多么贵的中药啊,一丸价值几百元,贵重得我至今不曾给自己或亲人买过一丸,总是想自己以及家人都肉体凡胎普普通通的,吃什么牛黄安宫丸哪,牛黄解毒片常用着足矣!我这人常常好为些不重要的事着急上火,免不了咽喉肿痛,口舌生疮等等,就常开些牛黄解毒片来揣于衣兜中,及时吞上几片。牛这东西啊,就连它的粪,晒干了都是洁净的,被大草原的牧民以及山乡的农民当上好燃料生火煮饭暖屋,还有弄成稀泥状抹墙的。人在恨谁时好咬牙切齿说我恨不能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对牛呢,你就是抽了它的筋,扒了它的皮,你忍心扔了吗?它的皮就不说了,它的筋是牛筋,多么有韧性有拉力的一种宝贝东西呀,绑龙缚虎都挣不断的优秀绳材哟。还有不大好说出口来,但吃入口中却极能健身壮阳的牛尾牛鞭啦,都是极优之物啊。

牛年里我激动得连啊、哟、呀、哇、啦之类的感叹词都用上了来赞美自己所属的牛肖,实在不是有意贬低其他生肖和其他人。其实我是很主张人人平等的,主张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扩及到对人的生肖属相,也应该肖肖平等。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都是自然界的一员,共同承受大自然的阳光雨露活着,应该是生生死死相依为命平等相处。但这只是理想而已。事实上,古今中外,人也好动物也好,什么时候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呢?光是如今的干部队伍,就明文规定着高、中级干部和普通干部。教师、作家、画家、记者、科学家、编辑、工程师……哪门哪类不是明明白白分出高低来的呢?学生也有高、中、初等学校之分。十二生肖里,谁不知龙虎高贵,猪狗低贱,而尤其把当牛做马视为最悲惨?是有了高低贵贱之分,人们才向往平等的。就因了牛的能出苦力又任劳任怨反而不被高看而我又偏偏属了牛,所以才来抬高牛的身价,提高牛的地位,美化牛的形象的,也不过是抬高美化到与其他平等,为的也不过是树立自己的生活信心。谁属什么是没法选择的,既然我属了牛那就是和牛有缘分。假若我属了鼠,我大概就会漫天想鼠的好处了。所以我在牛年大说牛的好处,后边还可能说到别个属相的坏话,期望能得到理解和谅解。

前几天沈阳忽然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家家门前的自行车都被埋住半截车轮,更奇特的是,居然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我就愈发的欣喜和振奋:牛马年好种田,且有惊雷催春,我这耕牛今年该将犁拉得更深些快些,才会有好收成的。这必得多出力,使实劲才成。使巧劲不是不好,但这些年使巧劲的太多了,而且对巧劲有所误解,不少人使巧劲儿过了头。那种过分使巧,于个人的短期好处倒是不少,于他人于社会就不见得是了。说到这儿,我不由得想到鲁迅先生。我总觉得他就像头牛,他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他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文人里尤其是作家堆里应该再出个鲁迅才好,多几个更好。大家都牛化一点自己吧,十二生肖里惟有牛马是干活生产的。龙腾虎跃,不是搞花架子炫耀就是下死口伤人。鸡鸣狗吠也不过是吵人或唆人。兔跑鼠蹿也不是在干正经事儿。羊走蛇跑为的只是自己的小肚细肠。惟牛吃草挤奶,犁田拉车,童叟无欺,偶尔大吼一声,是抗议谁无理欺负了它。鸡呀鼠哇兔啊弱小动物它欺负过一下吗?只要没有野心伤人的,它都能和平共处。

当然牛也有如我一样的缺点,如不够活跃,不够开朗,好生闷气,有时认死理,办事速度不快等等。这些我想是能够借助改革开放和现代化的途径改掉的。

(原载《海燕》1997年7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