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迁居到一栋新竣工的大楼里，邻居们都是从不同区院搬来的新户，各家还都不熟悉也互不来往。楼上住的一位画家重视美观与我心情一致，我俩商量写一张倡议告示，希望住进新楼的新邻居共同努力创造一个良好公共卫生环境。文字由我草拟，告示由他书写张贴。我字斟句酌这样写道：即将搬进本单元的各位住户朋友，能否保持楼道清洁卫生和畅通，既是体现我们“五讲四美”和精神文明水平的一个侧面，也是对建筑人员劳动成果的尊重。为此倡议：1.不在楼道放置酸菜缸、咸菜坛、垃圾桶等各种杂物；2.经常清扫各自门前及楼层过道。赞成者请自动签个名。谢谢合作。画家将告示抄好了，本想在住户搬进前就贴出去，后恐引起反感反而于团结不利，便决定看看再说，或许不用贴告示大家都会好自为之呢。

住户很快搬齐了，酸菜缸和垃圾桶倒是没有放的，但好几户门口堆放了废纸箱和剩余装修材料等，还有把鞋脱放到门外的，门口和上下楼道几乎没有扫的。我和画家先从自己做起，不仅扫自家门前，也把对门和相靠楼层代为扫了几次，想以此促进一下。可是半月过后多数人家仍按兵不动。八九层高的楼，我俩也代扫不起，有天还是趁白天上班没人时悄悄将那倡议告示贴了出去。当然是那画家贴的。他悄悄告诉我，不久他家有几位台湾客人要来，叫人看着大陆同胞不讲卫生可不好。

倡议告示贴出后，我一边力所能及地尽力，一边注意观察动静。两三天了还有一半人家没行动。我十分生气，却不好意思也没敢挨家去劝告，最后冒充客人在告示上签了两行声援的钢笔字：“莫管他人瓦上霜可以，不扫自家门前雪不该”。这两行字虽小，却极醒目，又带点嘲讽意味，马上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只一两天工夫，各家门前都清扫过了。只有一家门前扫得马虎，堆放的破烂东西也未收起。因画家的台湾客人马上要到，画家一边嘀咕着这家人太不像话，一边又悄悄将倡议告示撕下了，怕的是台湾人见笑。

几位台湾客人来的那天，刚上了两三层楼便叹起好来：“你们住得好干净哟，赶上办公楼利索喽。我们那儿，一些人家还是柏杨先生杂文批评的那样，门口摆着臭鞋大阵……”话音未落，那家门口那堆既不雅观又妨碍走路的破烂东西打断了台湾客人的话。我想，人家这会儿心里会说，“海峡两岸同胞们的毛病是一样的啊！”

再后来的某一天，我因事得以进到最不注意公共卫生那家，原来主人竟在重要部门工作！他家屋里装修得酒吧一样，纤尘不染，使人不敢下脚不敢迈步，这与门外的反差太强烈了。更有甚者他家人还顺手将一把废纸从窗口扔楼下去了。这实在令我难以理解。气愤之下我把画家撕扔的那张告示又捡回来，特意将我以客人口气声援的那两行字展现出来，放到他家门口那堆破烂东西上。非刺刺他的眼睛不可：“莫管他人瓦上霜可以，不扫自家门前雪不该！”

（原载《文化与生活》1994年10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