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列汉诺夫在《没有地址的信》中曾指出:"我坚决地相信,如果我们不把握着下面这个思想,那么我们将一点也不懂得原始艺术的历史:劳动先于艺术,总之,人最初是从功利观点来观察事物和现象,只是后来才站到审美的观点上来看待它们。"[20]普列汉诺夫引用了大量人类学的材料论证了自己的论点。在这方面,希尔恩的基本观点与他不谋而合,都把功利性看成是艺术起源的核心。
首先,希尔恩明确反对"艺术无利害关系"说,强调艺术和艺术作品的非审美性。在西方美学史上,康德、席勒等人认为,真正的艺术只有自身的目的,他们反对任何外在的目的,反对艺术涉及利害关系。在希尔恩看来,这种看法是站不住脚的。真正的艺术并不是只具有纯粹的审美目的。在原始艺术中,装饰艺术是最典型的形式。"在一个部落的装饰艺术被仔细考察的每一场合中,对我们来说仅仅是修饰的东西对于正在被谈论的种族来说,却充满了实用的、非审美的意义,这是很明显的。"[21]不仅装饰艺术,而且一切艺术形式都起源于功利的目的,而其审美的目的只是偶然的兴趣,当然,这种偶然兴趣是独立于直接功利的兴趣的。只有在非审美的基础上,艺术的审美特性才逐渐发展起来。"例如,即使诗主要是带有叙述历史的目的被写成的,它们也必定会给诗人和读者提供把它们作为纯艺术品来考虑的机会。正如道德感最初完全是在非伦理的行为的影响下发展起来的一样,美感的精练化也被艺术作品所促进,而艺术品本身则可能完全服务于非审美的目的。"[22]只要把希尔恩的这番话与上面所引的普列汉诺夫的话对照一下,就不难发现,希尔恩对艺术非审美性的强调,对于艺术从非审美到审美的过渡的论述,充分揭示了艺术起源的功利性以及艺术向审美活动过渡的必然性。他的基本思路与普列汉诺夫完全一致。
其次,希尔恩具体分析了艺术的功利性。他认为,艺术的功利性是艺术得以产生的关键,即使后来艺术得到了高度发展,也仍包含着功利的目的在内。他说:"如果我们研究的是艺术发展的较晚阶段的话,那么,还可以表明,在最高水准上,艺术像在其最低阶段上一样,仍然与具体效用有着紧密的联系。艺术永远不会停止传达(知识),永远不会停止娱乐,永远不会停止刺激,也永远不会失去某种巫术效果。"[23]艺术具有一种重大的社会使命,即它有助于生活斗争并因此而获得了发展。
希尔恩把艺术所具有的具体功利作用归纳为下列几个方面。
第一,减轻劳动中的劳累和痛苦,娱乐人们的身心。原始人类的生产力十分低下,因此,维持生存所必需的劳动十分艰苦。原始艺术的一个重要作用便是减轻劳动中的劳累和痛苦。西方旅行者西格诺·萨瓦多曾描述过这样一段亲身经历:他在澳洲土著居住区旅行时,常常看到土人们由于艰苦的劳动而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可是一旦他们听到萨瓦多唱起土人们最喜爱的舞蹈歌曲时,他们就会同声应和。几分钟后,萨瓦多就鼓励他们:"努力干吧!"这时土人们就会逐渐重新工作起来。而一有机会,原始人类便会载歌载舞,在歌舞中获得快乐。
第二,在战争中鼓舞士气、吓唬敌人。好战的原始部落的战争题材的舞蹈、哑剧、歌曲等达到了很高的水平,根本原因就是这些艺术对于战争具有实际的效用。例如,北美印第安人、毛利人、达雅克人都利用艺术来鼓舞士气,促进团结一致,吓唬敌人。其实,在现代民族中,艺术的这种效用仍然清晰可见。例如《大刀进行曲》这样的抗日歌曲在抗战中就有明显的鼓舞士气的作用。
第三,艺术具有宣泄和抚慰的作用。希尔恩指出:"当一位诗人通过虚构而赋予他自身的痛苦以某种艺术形式时,他所获得的抚慰无疑是在表现的渠道中通过情感的转移而得到的一种效果。"[24]对于艺术欣赏者也是如此,艺术通过宣泄情感的作用而使欣赏者的心理得到平衡,恢复平静的心境。显然,希尔恩的这种看法是对亚里士多德"宣泄"说的继承。
第四,传达信息的作用。在原始部落中,艺术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功用便是交流生活斗争的经验,并使这种经验代代相传。
第五,原始艺术在性选择和激发性欲方面也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在爪哇和苏门答腊的马来人中,男子往往用歌唱来取悦异性,赢得姑娘的芳心。在古老的印第安诗歌和传说中,对于浪漫的作爱的描绘则是十分著名的。因此希尔恩指出,"特别是在低级发展阶段的部落中,恋爱舞蹈无疑被用作一种卓有成效的激发性欲的手段"[25]
总之,原始艺术与原始人类的十分明确的功利动机不可分割,否则就无法理解在远古时代恶劣的生存环境中,原始人类连生存下去都十分艰难,为什么他们还会有在穴居的洞壁上作画、在半饥不饱的状态中唱歌跳舞的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