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关于天人关系之认识上的突出进步(1 / 1)

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的史学,在思想领域方面异常活跃,不论是对历史的认识还是对史学的认识,都提出了许多新问题。关于对史学的认识,有南朝梁人刘勰所撰《文心雕龙·史传》篇,是讨论史学问题较早的专文,这样的专文在唐代逐渐多了起来;盛唐时刘知幾所著《史通》,是讨论史学问题最早的系统著作,它在中国史学发展上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关于对历史的认识,情况要复杂得多。这是一个大变动的时代,也是一个大发展的时代,许多重大历史问题提到了当时的政治家、思想家、史学家面前,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中推动了历史思想的进步。其中以关于神灭论、兴亡论、封建论、民族论、人物论、帝王论这六个方面的问题的讨论和辩难尤为重要。

针对佛教的盛行和有神论思想的泛滥,南朝齐、梁之际的无神论思想家范缜曾与齐竟陵王萧子良作不信因果的辩难,认为富贵贫贱,纯属偶然,非命中注定。其后,他又著《神灭论》,指出:“神即形也,形即神也,是以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也。”“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是则形称其质,神言其用,形之与神不得相异也。”此论一出,“朝野喧哗”。齐竟陵王萧子良发动僧俗名流数十人与之辩难而终不能屈,于是“子良使王融谓之曰:‘神灭既自非理,而卿坚执之,恐伤名教。以卿之大美,何患不至中书郎,而故乖剌如此,可便毁弃之。’缜大笑曰:‘使范缜卖论取官,已至令仆矣,何但中书郎耶!’”[10]在有碍“名教”的压力和高官显位的**面前,范缜显示出了理论上的坚定信念。有神无神,有佛无佛,是当时思想领域的大论争。在这个论争中,史学家也是壁垒分明的。略早于范缜的范晔,“常谓死者神灭,欲著《无鬼论》”,认为“天下决无佛鬼”[11]。而与范缜同时的沈约,在梁武帝发动“王公朝贵”六十余人撰文围攻范缜时,连续写出了《神不灭论》、《难范缜〈神灭论〉》等文[12],申言“神本不灭,久所服膺;神灭之谈,良用骇惕”。这种思想上的分野,也反映在他们所撰的史书当中。

把无神论思想真正推进到历史思想领域的,是唐代文学家、思想家、史论家柳宗元。柳宗元的无神论思想的一个明显特征,是要把久已存在的“天命”论从对历史的认识和解释中驱赶出去。他在《天说》一文中,批评了“天可赏罚”的论点,认为:“天地,大果窳也;元气,大痈痔也;阴阳,大草木也。其乌能赏功而罚祸乎!功者自功,祸者自祸,欲望其赏罚者大谬。呼而怨,欲望其哀且仁者,愈大谬矣。”[13]天地、元气、阴阳都是没有意志的物质,怎么能赏功罚祸呢。他的《天对》一文,回答了屈原《天问》中提出的许多历史问题,认为朝代的兴亡、人事的成败,都跟昏昧无知的“天”毫无关系[14]。柳宗元坚持“天人相分”的理论,指出:“夫圣人之为心也,必有道而已矣。非于神也,盖于人也。”[15]“圣人之道,不穷异以为神,不引天以为高,利于人,备于事,如斯而已矣。”[16]这是用跟人事相联系的“道”排斥了“神”和“天”在历史中的作用。他直言不讳地指出:“古之所以言天者,盖以愚蚩蚩者耳,非为聪明睿智者设也。”[17]柳宗元在所著《非国语》六十七篇中,约有三分之一的篇幅是批评人们在“天人之际”认识上的错误,认为史家用“天命”、梦寐、卜筮、童谣来解释历史,都是不足取的[18]。在这里,他的无神论思想也反映出更鲜明的历史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