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在上,於音烏,下同昭于天叶鐵因反!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有周不顯,帝命不時叶上紙反?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叶羽已反。
賦也。於,歎辭。昭,明也。命,天命也。不顯,猶言豈不顯也。帝,上帝也。不時,猶言豈不時也。左右,旁側也。○周公追述文王之德,明周家所以受命而代商者皆由於此,以戒成王。此章言文王既沒而其神在上,昭明于天。是以周邦雖自后稷始封千有餘年,而其受天命,則自今始也。夫文王在上而昭于天,則其德顯矣。周雖舊邦而命則新,則其命時矣。故又曰:有周豈不顯乎?帝命豈不時乎?蓋以文王之神在天,一升一降,無時不在上帝之左右。是以子孫蒙其福澤,而君有天下也。《春秋傳》天王追命諸侯之詞曰:「叔父陟恪,在我先王之左右,以佐事上帝。」語意與此正相似。或疑「恪」亦「降」字之誤,理或然也。
【附錄】問:「周受命如何?」曰:「命如何受於天?只是人與天同。然觀周自后稷以來,積仁累義,到此時人心奔赴,自有不容已[1]。」可學。 問「文王陟降,在帝左右」。曰:「理是如此。若道真箇一上一下[2],則不可。」子蒙。 「在帝左右」,察天理而左右之謂[3]。古注亦如此。《左傳》「天子所右,寡君亦右之;所左,亦左之」之意。人傑。
【纂疏】蘇氏曰:「『文王陟降,在帝左右』,聖人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與天如一故也。《詩》於天人之際多以『陟降』言之[4]。」○又一說:黄氏曰:「『不顯亦臨』,亦可以為甚顯乎?不顯者,言周家之君不自顯耀,如『不矜不伐』之意。」○愚謂此篇周公作于成王之時。推本周家受天命之由,而歸美文王之詩。此章首言「文王在上,於昭于天」,言文王雖已沒,而其神靈之德昭明于天。故武王得以舊邦之周而受維新之天命。此言「有周不顯,帝命不時」,則又原其初而述之。文王以前不過侯伯之邦,周本不顯也。九年大統未集,命本不時也。文王之靈,一陟一降,在帝左右,若陰有以相之,於是子孫蒙其福澤,以有天下。周邦於此乎顯,帝命於此乎時焉。一章分為兩節,互文見義,反復歸美文王之德,而武王由之以受命,不過如斯而已。然亦後世子孫推原歸美之辭。文王以大聖之德宜王不王,孟津之會,豈計其事勢之至此也哉!文王之心終不得以直遂矣。後之說詩者不此之察,乃因此篇《小序》有「文王受命作周」之辭,又見《大明》四章云「有命既集,天作之合」,六章云「有命自天,命此文王」,《文王有聲》二章又明言「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於崇,作邑于豐」,於是直謂文王受命,代商作周。甚者又謂文王受命,改元稱王,則不勝其誣矣。殊不知二詩所言「天命文王」、「文王受命」,特不過作配、做邑、伐崇之事,初未嘗出乎侯伯職分之外。若曰「三分天下有其二」,而證之以為文王受命之實,恐亦不過言文王德化所及,人心歸往者衆,如虞、芮質成,漢、汝被化之類,豈曰殷家三分天下,已奄有其二分之土地哉?又按《雅》《頌》稱「不顯」凡十一,《文王》三,《大明》《思齊》《抑》《崧高》《韓奕》《清廟》《維天之命》《烈文》《執競》各一,其七為文王詩,《文王》《大明》《思齊》《清廟》《維天之命》是也。蓋文王自是一般渾然深潛純懿之德,所處又當用晦其明之時,故見之詩者如此。
亹亹音尾文王,令聞音問不已。陳錫哉周,侯文王孫子叶獎履反[5]。文王孫子,本支百世。凡周之士,不顯亦世。
賦也。亹亹,强勉之貌。令聞,善譽也。陳,猶敷也。哉,語辭。侯,維也。本,宗子也。支,庶子也。○文王非有所勉也,純亦不已,而人見其若有所勉耳。其德不已,故今既沒而其令聞猶不已也。令聞不已,是以上帝敷錫於周,維文王孫子,則使之本宗百世為天子,支庶百世為諸侯。而又及其臣子,使凡周之士,亦世世修德,與周匹休焉。
【纂疏】嚴氏曰:「《補傳》云:『不曰「子孫」而曰「孫子」,謂孫又生子,言其遠也。』士者[6],王朝公卿大夫總稱。」王晦叔曰:「凡周之士,于文王未興之時,雖曰不顯,亦世世修德,與周匹休。」黄氏曰:「非惟周、召、尚父、閎夭、泰顛、散宜生之徒與周相為無窮[7],而不顯之士,於世無稱者,亦皆世守其爵祿,世竭其忠敬,以輔周家子孫。」
世之不顯,厥猶翼翼。思皇多士,生此王國叶于逼反。王國克生,維周之楨音貞。濟濟子禮反多士,文王以寧。
賦也。猶,謀也。翼翼,勉敬也。思,語辭。皇,美。楨,榦也。濟濟,多貌。○此承上章而言其傳世豈不顯乎?而其謀猷皆能勉敬如此也。美哉,此衆多之賢士,而生於此文王之國也!文王之國能生此衆多之士,則足以為國之榦,而文王亦賴以為安矣。蓋言文王得人之盛,而宜其傳世之顯也。
【纂疏】《釋文》曰[8]:「楨,築牆所立兩木。」
穆穆文王,於緝七入反熙敬止。假古雅反哉天命,有商孫子。商之孫子,其麗不億。上帝既命,侯于周服叶蒲北反。
賦也。穆穆,深遠之意。緝,續。熙,明。亦不已之意。止,語辭。假,大。麗,數也。不億,不止於億也。侯,維也。○言穆穆然文王之德不已其敬如此,是以大命集焉。以有商孫子觀之,則可見矣。蓋商之孫子,其數不止於億,然以上帝之命集於文王,而今皆維服于周矣。
【附錄】緝熙,是工夫;敬止,是功效收殺處。寓。
【纂疏】嚴氏曰:「《少儀》言語之美『穆穆皇皇』,《曲禮》『天子穆穆,諸侯皇皇』,鄭注以為容止之貌。」○愚按:鄭氏謂「周服,周之九服」,大意謂上帝方命殷之先,殷為天子,周為諸侯。上帝既命周之後,則周為天子,殷反為周之侯服矣。下文「侯服于周」,特互文而言之。
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膚敏,祼古亂反將于京叶居良反。厥作祼將,常服黼音甫冔况甫反。王之藎才刃反臣,無念爾祖?
賦也。諸侯之大夫入天子之國曰某士,則殷士者,商孫子之臣屬也。膚,美。敏,疾也。祼,灌鬯也。將,行也,酌而送之也。京,周之京師也。黼,黼裳也。冔,殷冠也。蓋先代之後,統承先王,脩其禮物,作賓于王家。時王不敢變焉,而亦所以為戒也。王,指成王也。藎,進也。言其忠愛之篤,進進無已也。無念,猶言豈得無念。爾祖,文王也。○言商之孫子而侯服于周,以天命之不可常也。故殷之士助祭於周京,而服商之服也。於是呼王之藎臣而告之曰:得無念爾祖文王之德乎?蓋以戒王而不敢斥言,猶所謂「敢告僕夫」云爾。劉向曰:「孔子論《詩》,至於『殷士膚敏,祼將于京』,喟然嘆曰:『大哉天命!善不可不傳于後嗣,是以富貴無常。』蓋傷微子之事周,而痛殷之亡也。」
【纂疏】嚴氏曰:「殷士,猶《書》稱『爾殷遺多士』及『兹殷庶士』。《郊特牲》云『灌以圭璋』,注:『灌,謂以圭瓚酌鬱鬯,始獻神也[9]。』《洛誥》:『王入太室祼』,夏氏解:『祼,灌也。謂以圭瓚酌於爵,以獻尸,尸受酒不飲,灌於地,故謂灌。祼、灌古字通用。』《小宰》注云:『人道宗廟有祼,天地大神不灌。』」孔氏曰:「《小宰》云:『凡祭祀,贊祼將之事[10]。』以將為送[11],言灌時送爵行之也。宗廟之祭,以祼為主。于禮,王正祼,后亞祼,則祼將,主人之事。而殷士來周助祭,行灌鬯者,以《小宰》『贊祼將』觀之,則灌將之事,有臣助之矣。白與黑謂之黼,殷之諸侯祭服亦九章,而不止於黼,舉一章以表之耳。」董氏曰:「黼繡于裳,常服則不變其服矣。不變其服,存商制也。」熊去非《詩說》曰:「讀《詩》至『厥作祼將,常服黼冔』一章,有以見周家忠厚之至。一代之興,雖改正朔、易服色,以示作新之政,然考之《詩》《書》,先代之後作賓王家,修其禮物,則一代之禮樂固未嘗廢也。『常服黼冔』,猶用商之衣冠也。王訪於箕子,稱十有三祀[12];奔走臣我監,稱五祀。猶用商之紀年也。一則曰『商王士』,二則曰『殷多士』,何嘗敢有一毫鄙夷之心?其視後世亡人之國,則絶人之祀,衣冠禮樂能存先代之舊,蓋亦鮮矣。此皆出於疑慮之過,而不知以公天下為心者。周家忠厚之澤,所以為不可及也夫。」
無念爾祖,聿于筆反脩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叶筆力反。殷之未喪息浪反師,克配上帝。宜鑒于殷,駿音峻命不易以豉反。
賦也。聿,發語辭。永,長。配,合也。命,天理也。師,衆也。上帝,天之主宰也。駿,大也。不易,言其難也。○言欲念爾祖,在於自修其德,而又常自省察,使其所行無不合於天理,則盛大之福自我致之,有不外求而得矣。又言殷未失天下之時,其德足以配乎上帝矣。今其子孫乃如此,宜以為鑒而自省焉,則知天命之難保矣。《大學傳》曰:「得衆則得國,失衆則失國。」此之謂也。
命之不易,無遏爾躬叶姑弘反。宣昭義問,有虞殷自天叶鐵因反。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叶初尤反。儀刑文王,萬邦作孚叶房尤反。
賦也。遏,絶。宣,布。昭,明。義,善也。問、聞通。有、又通。虞,度。載,事。儀,象。刑,法。孚,信也。○言天命之不易保,故告之使無若紂之自絶於天,而布明其善譽於天下。又度殷之所以廢興者,而折之於天。然上天之事,無聲無臭不可得而度也。惟取法於文王,則萬邦作而信之矣。子思子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夫知天之所以為天,又知文王之所以為文,則夫與天同德者可得而言矣。是詩首言「文王在上,於昭于天」,「文王陟降,在帝左右」,而終之以此。其旨深矣。
【附錄】甘節之問「無遏爾躬」[13]。曰:「無自遏絶於爾躬,如家自毀,國自伐。」蓋卿。
【纂疏】歐陽氏曰:「知天命之不易,無使天命至爾躬而止。」○又一說:鄭氏曰:「義問,以禮義問於老成之人。」謝氏曰:「《書》『辟四門,明四目,達四聰』,宣昭也。堯衢室之歌[14],舜總章之訪,義問也。」○愚按:有,又。虞,度。故毛、鄭之說。切謂此章承上章,指天之亡殷者,愈見命之不易,以戒成王而欲其以乃祖文王為法也。虞與「警戒無虞」、「四方無虞」之虞同。《易》曰:「進退者,憂虞之象。」虞,憂也,變也。詩意若曰:天命甚難,不可至爾躬而遏絶,宜宣布昭明,以義問於人。我周之得天下,行一不義弗為也。初何嘗有剪殷之意?有虞於殷,乃自天耳。始之命殷者自天,今則有虞于殷者,亦自天。一予一奪,其難如此,可不畏天之命哉!然而天無聲臭可尋。「文王陟降,在帝左右」,文王即天矣。但以爾祖文王為法,則萬邦自孚信之。天命庶乎其可保,不至爾躬而遏絶也。味此辭旨,凜乎其嚴哉!此篇首言「文王陟降,在帝左右」,終言天無聲臭,「儀刑文王」,天其文王乎,文王其天乎!
《文王》七章,章八句。
東萊呂氏曰:「《呂氏春秋》引此詩以為周公所作。味其詞意,信非周公不能作也。」○今按,此詩一章言文王有顯德,而上帝有成命也。二章言天命集於文王,則不唯尊榮其身,又使其子孫百世為天子、諸侯也。三章言命周之福,不唯及其子孫,而又及其羣臣之後嗣也。四章言天命既絶於商,則不唯誅罰其身,又使其子孫亦來臣服于周也。五章言絶商之禍,不唯及其子孫,而又及其羣臣之後嗣也。六章言周之子孫臣庶,當以文王為法,而以商為監也。七章又言當以商為監,而以文王為法也。其於天人之際,興亡之理,丁寧反覆,至深切矣。故立之樂官,而因以為天子諸侯朝會之樂。蓋將以戒乎後世之君臣,而又以昭先王之德於天下也。《國語》以為「兩君相見之樂」,特舉其一端而言耳。然此詩之首章,言文王之昭于天,而不言其所以昭。次章言其令聞不已,而不言其所以聞。至於四章然後所以昭明而不已者,乃可得而見焉。然亦多詠嘆之言,而語其所以為德之實,則不越乎「敬」之一字而已。然則後章所謂修厥德而儀刑之者,豈可以它求哉?亦勉於此而已矣。
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叶辰羊反。天難忱市林反斯,不易以豉反維王。天位殷適音的,使不挾子爕反四方。
賦也。明明,德之明也。赫赫,命之顯也。忱,信也。不易,難也。天位,天子之位也。殷適,殷之適嗣也。挾,有也。○此亦周公戒成王之詩。將陳文武受命故先言在下者有明明之德,則在上者有赫赫之命。達于上下,去就無常,此天之所以難忱而為君之所以不易也。紂居天位,為殷嗣,乃使之不得挾四方而有之,蓋以此爾。
【纂疏】嚴氏曰:「首二句言天人之理。『明明在下』,君之善惡不可掩也;『赫赫在上』,天之予奪為甚嚴也。在下而明明則達乎上,在上而赫赫則監乎下,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
摯音至仲氏任音壬,自彼殷商。來嫁于周,曰嬪毗申反于京叶居良反。乃及王季,維德之行叶户郎反。大音泰任有身叶尸羊反,生此文王。
賦也。摯,國名。仲,中女也。任,摯國姓也。殷商,商之諸侯也。嬪,婦也。京,周京也。曰嬪于京,疊言以釋上句之意,猶曰「釐降二女于媯汭,嬪于虞」也。王季,文王父也。身,懷孕也。○將言文王之聖,而追本其所從來者如此。蓋曰自其父母而已然矣。
【纂疏】曹氏曰:「『摯仲氏任』,繫於姓而言之,以為王季之配也。今曰『大任』,繫其子而言之,以為文王之母也。」
維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懷多福叶筆力反。厥德不回,以受方國叶越逼反。
賦也。小心翼翼,恭慎之貌。即前篇之所謂敬也。文王之德,於此為盛。昭,明。懷,來。回,邪也。方國,四方來附之國也。
【纂疏】愚謂虞芮質成之後,諸侯之來歸者四十余國,要亦道化之所漸被,非謂其疆土版圖也。
天監在下,有命既集叶作合反[15]。文王初載,天作之合。在洽之陽,在渭之涘音士,叶羽已反。文王嘉止,大邦有子叶奬履反[16]。
賦也。監,視。集,就。載,年。合,配也。洽,水名,本在今同州郃音洽陽、夏陽縣,今流已絶,故去「水」而加「邑」。渭水亦逕此入河也。嘉,婚禮也。大邦,莘國也。子,大姒也。○將言武王伐商之事,故此又推其本,而言天之監照,實在于下,其命既集於周矣。故於文王之初年,而默定其配。所以洽陽、渭涘,當文王將昏之期,而大邦有子也。蓋曰非人之所能為矣。
【纂疏】毛氏曰[17]:「《穀梁傳》云:『水北為陽。』」《尚書》疏:「渭水出隴西首陽縣,至京兆北司空縣入河[18]。」涘,涯也。
大邦有子,俔牽遍反天之妹。文定厥祥,親迎魚敬反于渭。造舟為梁,不顯其光。
賦也。俔,磬也。《韓詩》作「磬」。《說文》云:「俔,譬也。」孔氏曰:「如今俗語譬喻物曰『磬作然』也。」文,禮。祥,吉也。言卜得吉而以幣帛之禮定其祥也。造,作。梁,橋也。作船於水,比之而加版於其上,以通行者,即今之浮橋也。《傳》曰:「天子造舟,諸侯維舟,大夫方舟,士特舟。」張子曰:「造舟為梁,文王所制,而周世遂以為天子之禮也。」不顯,顯也。
【纂疏】王晦叔曰:「『俔天之妹』,言其德可以配天也。」孔氏曰:「比其舟而渡之曰造舟,中央左右相維持曰維舟,並兩船曰方舟,一舟曰特舟。」○愚謂,按毛氏云聖賢之配,「王基始於是。造舟,然後可以顯其光輝。」切謂聖賢之配光輝,何必待造舟而後顯?且詩但謂「不顯其光」耳,豈造舟為梁,制度樸素,不事華美,以為光輝乎?
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周于京叶居良反,纘子管反女維莘所巾反。長丁丈反子維行叶户郎反,篤生武王。保右音祐命爾,爕伐大商。
賦也。纘,繼也。莘,國名。長子,長女大姒也。行,嫁。篤,厚也。言既生文王而又生武王也。右,助。爕,和也。○言天既命文王於周之京矣,而克纘大任之女事者,維此莘國,以其長女來嫁於我也。天又篤厚之,使生武王,保之、助之、命之,而使之順天命以伐商也。
【纂疏】段氏曰:「文王十五歲生武王。」陳氏曰:「《書》言『夑友柔克』,有和順之意。」
殷商之旅,其會如林。矢于牧野,維予侯興叶音歆。上帝臨女音汝,無貳爾心!
賦也。如林,言衆也。《書》曰:「受率其旅若林。」矢,陳也。牧野,在朝歌南七十里。侯,維。貳,疑也。爾,武王也。○此章言武王伐紂之時,紂衆會集如林,以拒武王,而皆陳于牧野。則維我之師為有興起之勢耳。然衆心猶恐武王以衆寡之不敵,而有所疑也。故勉之曰:上帝臨女,毋貳爾心。蓋知天命之必然而贊其決也。然武王非有所疑也,設言以見衆心之同,非武王之得已耳。
【纂疏】孔氏曰:「牧野,紂南郊地名。」○鄭氏曰:「侯,諸侯。」謝氏曰:「武王繼文王而為西伯,亦自諸侯而起。」呂氏曰:「紂以天子之威、如林之衆來戰,武王方自眇然諸侯而起,苟較強弱、計衆寡,其心必疑貳矣[19]。然當是時,武王方一心以奉天討,若上帝實臨之,較計之私豈得而容哉?曰『上帝臨汝,無貳爾心』,蓋設為勉之之辭,以形容武王奉天討之心也。」
牧野洋洋,檀車煌煌,駟騵音元彭彭叶鋪郎反。維師尚父,時維鷹揚。涼音亮彼武王,肆伐大商,會朝清明叶謨郎反。
賦也。洋洋,廣大之貌。檀,堅木,宜為車者也。煌煌,鮮明貌。駵馬白腹曰騵。彭彭,强盛貌。師尚父,大公望,為大師而號尚父也。鷹揚,如鷹之飛揚而將擊,言其猛也。涼,《漢書》作「亮」,佐助也。肆,縱兵也。會朝,會戰之旦也。○此章言武王師衆之盛,將帥之賢,伐商以除穢濁,不崇朝而天下清明。所以終首章之意也。
【纂疏】孔氏曰:「郭璞云:『駵[20],赤色黑鬣。』《檀弓》亦言『戎事乘騵』。因武王所乘,遂為一代常法。」一說:曹氏曰:「《六韜》云:『武王東伐至河上,雨甚雷疾,太公率衆先涉,至畢陳,乃雨止而清明。』」嚴氏曰:「史載行師以雨敗者多矣,故以『會朝清明』為得天助。」
《大明》八章,四章章六句,四章章八句。
名義見《小旻》篇。一章言天命無常,惟德是與。二章言王季、大任之德,以及文王。三章言文王之德。四章、五章、六章言文王、大姒之德,以及武王。七章言武王伐紂。八章言武王克商,以終首章之意。其章以六句、八句相間。又《國語》以此及下篇皆為兩君相見之樂,說見上篇。
緜緜瓜瓞田節反,民之初生,自土沮七余反漆音七。古公亶都但反父音甫,陶音桃復音福陶穴叶户橘反,未有家室。
比也。緜緜,不絶貌。大曰瓜,小曰瓞。瓜之近本初生者常小,其蔓不絶,至末而後大也。民,周人也。自,從。土,地也。沮、漆,二水名,在豳地。古公,號也。亶父,名也,或曰字也。後乃追稱大王焉。陶,窰竈也。復,重窰也。穴,土室也。家,門内之通名也。豳地近西戎而苦寒,故其俗如此。○此亦周公戒成王之詩。追述大王始遷岐周以開王業,而文王因之以受天命也。此其首章,言瓜之先小後大,以比周人始生於漆、沮之上,而古公之時,居於窰竈土室之中,其國甚小,至文王而後大也。
【纂疏】毛氏曰:「瓞,瓝也。」瓝,音雹。孔氏曰[21]:「以其小如瓝,故謂之瓞。」呂氏曰:「《水經》曰:『沮水,出北地直路縣,東過馮翊、祋祤縣北,入于洛[22]。漆水,出扶風杜陽縣俞山,東北入于渭。』」孔氏曰:「舜封棄於邰,號曰后稷。《周語》曰:『夏之衰,棄稷不務,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竄于戎狄之間。』蓋不窋時已嘗失官,竄豳地,猶往來邰國[23]。至公劉盡以邰民遂往居焉。是定國於豳,自公劉始也。」曹氏曰:「不窋三世至公劉。」毛氏曰:「古公,豳公也。」孔氏曰:「言其年世久古曰古公,猶言先公也。陶,瓦器,竃。蓋以陶去其土而為之,故謂之陶。《七月》云『入此室處』,即豳事也。豈穴居乎[24]?」
古公亶父,來朝走馬叶滿補反。率西水滸呼五反,至于岐下叶後五反。爰及姜女,聿來胥宇。
賦也。朝,早也。走馬,避狄難也。率,循也。滸,水厓也,漆、沮之側也。岐下,岐山之下也。姜女,大王妃也。胥,相。宇,宅也。《孟子》曰:「大王居豳,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幣、珠玉、犬馬,而不得免。乃屬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聞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養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無君?我將去之。』去邠,踰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邠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從之者如歸市。」
【纂疏】呂氏曰:「『來朝走馬』,形容其初遷之時,略地相宅,精神風采也。鄭氏以為避惡早且疾。苟如是之迫遽,則豈杖策去邠,雍容之氣象哉?」鄭氏曰:「爰,於也。及,與也。」王晦叔曰:「與其妃太姜共相其居,又著太姜之賢智也。」
周原膴膴音武,堇音謹荼如飴音移。爰始爰謀叶謨悲反,爰契苦計反我龜。曰止曰時,築室于兹叶津之反。
賦也。周,地名,在岐山之南。廣平曰原。膴膴,肥美貌。堇,烏頭也。荼,苦菜,蓼屬也。飴,餳也。契,所以然火而灼龜者也。《儀禮》所謂「楚焞」是也。或曰:以刀刻龜甲,欲鑽之處也。○言周原土地之美,雖物之苦者亦甘。於是大王始與豳人之從己者謀居之,又契龜而卜之。既得吉兆,乃告其民曰:「可以止於是而築室矣。」或曰:時,謂土功之時也。
【纂疏】孔氏曰:「《內則》:『堇荁枌榆。』則堇是美菜,非苦荼之類。《釋草》又云:『芨,堇草。』郭璞注:『即烏頭也,江東人呼為堇。』」《說文》:「堇,根如薺,葉如細柳,烝食之甘。」嚴氏曰:「《內則》言婦養舅姑,《公食禮》言君待其臣,皆以堇,則堇是美菜也。《七月》言『食農夫』以『荼』,則荼非美菜也。『周原膴膴,堇荼如飴』,言美惡皆宜耳。孔氏謂堇即烏頭,且引《晉語》『驪姬寘鴆於酒,寘堇於肉』以為證。蓋以為《爾雅》『芨堇』之堇也。說者皆祖之。若為驪姬寘肉之堇,則與鴆毒同類,與荼菜可食之物非其類矣。荼雖苦,得霜而甜脆,故可言如飴。烏頭毒物,不可食,何由而知其如飴乎?賈山言『江皋河濱,雖有惡種,無不猥大。』地之美者能使物無美惡皆猥大耳,安能變毒物而為美物?毛氏以堇為菜,《釋文》言『堇,蒸食之甘』,知為《內則》《公食禮》『堇荁』之堇,非《爾雅》『芨堇』之堇也。」孔氏曰:「飴,乾糖也。《春官·華氏》:『掌共燋契,以待卜事。』注:『《士喪禮》曰:「楚焞置于燋,在龜東。」』楚燉,即契所用灼龜者也。《士喪禮》注:『楚,荆也。』卜者以楚焞之木,燒之於燋炬之火。既然,執之以灼龜也。」呂氏曰:「古之建國,必相土地之宜,然後稽之卜筮。衛文公遷于楚丘,始曰『升彼虚矣,以望楚矣。望楚與堂,景山與京,降觀于桑』,則是既相土地之宜矣。其後曰『卜云其吉,終然允臧』。」
迺慰迺止,迺左迺右叶羽已反,迺疆迺理,迺宣迺畝叶滿彼反。自西徂東,周爰執事叶上止反。
賦也。慰,安。止,居也。左右,東西列之也。疆,謂畫其大界。理,謂别其條理也。宣,布散而居也。或曰:導其溝洫也。畝,治其田疇也。自西徂東,自西水滸而徂東也。周,徧也,言靡事不為也。
【纂疏】王氏曰:「既築室於茲矣,乃勞來其臣民而慰之,乃安集而止之。」孔氏曰:「公宮在中,民居左右,故王肅云:『乃左右開地,置邑以居[25]。』」
乃召司空,乃召司徒。俾立室家叶古胡反,其繩則直。縮色六反版以載叶節力反,作廟翼翼。
賦也。司空,掌營國邑。司徒,掌徒役之事。繩,所以為直。凡營度位處,皆先以繩正之。既正,則束板而築也。縮,束也。載,上下相承也。言以索束版,投土築訖,則升下而上,以相承載也。君子將營宫室,宗廟為先,厩庫為次,居室為後。翼翼,嚴正也。
【纂疏】孔氏曰:「司空之屬有匠人,其職有營國廣狹之度,廟社朝市之位。司徒之屬有小司徒,其職凡用衆庶,則掌其政教。」曹氏曰:「量地以制邑,度地以居民,司空之職,故先召之。致衆庶,令徒役,司徒之職,故次召之。」嚴氏曰:「『其繩則直』者,以繩正之,揆其基址,則方正而直矣。依此繩直之處,起而築之也。」劉氏曰:「二章言遷于岐,三章、四章言先營民之居處,授民之耕種。此章始營公室焉。」曹氏曰:「此章『俾立室家』,則定其規模而已,若其營作,則先於廟,故其序如此。」
捄音俱之陾陾耳升反,度待洛反之薨薨,築之登登。削屢馮馮扶冰反,百堵丁古反皆興,鼛音皋鼓弗勝音升。
賦也。捄,盛土於器也。陾陾,衆也。度,投土於版也。薨薨,衆聲也。登登,相應聲。削屢,墻成而削,治重復也。馮馮,墻堅聲。五版為堵。興,起也。此言治居室也。鼛鼓,長一丈二尺,以鼓役事。弗勝者,言其樂事勸功,鼓不能止也。
【纂疏】毛氏曰:「捄,虆也。」《釋文》:「虆,盛土籠也。」錢氏曰:「捄,取土盛于虆也。」李氏曰:「《公羊傳》『五版為堵,五堵為雉』,何休以為堵四十尺。許慎《五經異義》《戴禮》及《韓詩說》八尺為版,五版為堵,版廣二尺,積高五版為一丈[26]。其說異同,姑兩存之。」毛氏曰:「鼛鼓,大鼓也。」呂氏曰:「《周禮·鼓人》:『以鼛鼓鼓役事。』《韗人》云:『皋鼓[27],長尋有四尺。』八尺曰尋。」李氏曰:「凡此皆是形容築牆之意。」○愚謂上章雖言板築,而重在作廟;此章雖言治居室,而重在板築。謂之曰「百堵皆興」者,蓋不但宗廟有牆,居室之牆亦皆興作矣。曰「薨薨」,曰「登登」,曰「馮馮」,則詠其聲也,故終之曰「鼛鼓弗勝」者,鼛鼓鼓役事者也。若曰其聲之相雜,鼓聲反不能勝焉。且以見其樂事勸功之甚也。
乃立皋門,皋門有伉苦浪反,叶苦郎反。乃立應門,應門將將七羊反。乃立冢土,戎醜攸行叶户郎反。
賦也。《傳》曰:「王之郭門曰皋門。伉,高貌。王之正門曰應門。將將,嚴正也。」大王之時,未有制度,特作二門,其名如此。及周有天下,遂尊以為天子之門,而諸侯不得立焉。冢土,大社也。亦大王所立,而後因以為天子之制也。戎醜,大衆也。起大事,動大衆,必有事乎社而後出,謂之宜。
【纂疏】段氏纂先生《初解》曰:「毛、鄭二說皆無明文可據,但《書》『天子有應門』,《春秋》書『魯有雉門』,《禮記》云『魯有庫門』,《家語》云『衛有庫門』,皆無云諸侯有皋、應者,則皋、應為天子之門明矣。為鄭學者曰:『魯、衛得有雉、庫者,所以褒周公、康叔也。』按《明堂》記魯事曰:『庫門,天子之皋門。雉門,天子之應門』,然則魯但得天子門制,而不得同其門名,猶曰周公之廟文世室,魯公之廟武世室也云耳。為鄭學者又引《左傳》『宋有皋門』,按今作澤門。陸氏《釋文》云『本作皋者,非』,則宋亦未嘗有皋門。宋先代之後,安知其不得有天子之門哉?此不足為據。愚謂太王之時未有制度,特作二門,其名如此。及周有天下,遂尊為天子之門,而諸侯不得立焉。」○愚按:毛氏因《戴記·明堂位》言魯以庫門為天子皋門,雉門為天子應門,遂謂天子郭門為皋,正門為應,而諸侯門當名庫、雉。鄭氏謂諸侯宮內門曰皋門,朝門曰應門,內有路門,天子加以庫、雉。朱子取毛氏說,證之《書》《春秋》《禮記》《家語》而自斷之曰:「太王初作皋、應二門,後尊為天子之制,諸侯不得立焉。」當矣。曹氏曰:「鄭謂天子加以庫、雉,然魯有庫、雉,則非天子之制矣。其注《明堂位》則曰:『天子五門,皋、庫、雉、路、應。諸侯三門,庫、雉、路。』二說不同。陸佃謂天子五門:皋、雉、庫、路、應,諸侯則外門曰雉門,朝門曰庫門,內有路門。《明堂位》所言者,謂魯用王禮,故作庫門以天子皋門之制,作雉門以天子應門之制。是諸侯本無皋、應也。」其辨鄭氏,取毛氏,與朱子合,故詳纂焉。
肆不殄田典反厥愠紆問反,亦不隕韻敏反厥問。柞子洛反棫音域拔蒲貝反矣,行道兑吐外反矣。混音昆夷駾徒對反矣,維其喙吁貴反矣。
賦也。肆,故今也,猶言遂也。承上起下之辭。殄,絶。愠,怒。隕,墜也。問、聞通,謂聲譽也。柞,櫟也,枝長葉盛,叢生有刺。棫,白桵也,小木,亦叢生有刺。拔,挺拔而上,不拳曲蒙密也。兑,通也,始通道於柞棫之間也。駾,突。喙,息也。○言大王雖不能殄絶昆夷之愠怒,亦不隕墜己之聲問。蓋雖聖賢不能必人之不怒己,但不廢其自脩之實耳。然大王始至此岐下之時,林木深阻,人物鮮少。至於其後,生齒漸繁,歸附日衆,則木拔道通,混夷畏之而奔突竄伏,維其喙息而已。言德盛而混夷自服也,蓋已為文王之時矣。
【纂疏】○一說:東萊呂氏曰:「軍國之容雖備,然太王猶未敢輕用其民也。故不敢殄絶所慍之夷狄,亦不隕廢其聘問之禮。蓋寒暑之節,龍蛇之蟄,未有不積而能施,不屈而能伸者也。重以王季,三以文王,蓄之可謂厚矣。然猶有樂天之事焉。至於王業光大而不可掩,郊關之內,鬱鬱葱葱,輪蹄輻輳,則昆夷不待攘斥,自奉頭鼠竄之不暇矣。是固消長之理也。此章或以為專指太王,或以為專指文王,義皆未安。《孟子》曰:『文王事昆夷。』文王猶事昆夷,則太王安得有『昆夷駾矣,維其喙矣』之事乎?《皇矣》之詩曰『帝省其山,柞棫斯拔,松柏斯兌。帝作邦作對,自太伯王季』,然則『柞棫拔矣,行道兌矣』,安可專指以為文王之詩乎[28]?蓋總叙周家王業積施屈伸之理,始于太王而終於文王耳。」嚴氏曰:「不絶慍怒昆夷之心,內為之備;不廢聘問鄰國之禮,外與之和。內備外和,待夷狄之道盡矣。」丘氏曰:「混當為昆,字誤。」毛氏曰:「駾,馬疾行貌。」呂氏曰:「喙,張喙而息,奔趨者其狀如此。」鄭氏曰:「小聘曰問。」
虞芮如鋭反質厥成,文王蹶居衛反厥生叶桑經反。予曰有疏附叶上聲,予曰有先息薦反後胡豆反,叶下五反,予曰有奔奏與走通,叶宗五反,予曰有禦侮。
賦也。虞、芮,二國名。質,正。成,平也。《傳》曰:「虞、芮之君相與爭田,久而不平,乃相與朝周。入其境,則耕者讓畔,行者讓路。入其邑,男女異路,斑白不提挈。入其朝,士讓為大夫,大夫讓為卿。二國之君感而相謂曰:『我等小人,不可以履君子之境!』乃相讓,以其所爭田為閒田而退。天下聞之而歸者四十餘國。」蘇氏曰:「虞在陜之平陸,芮在同之馮翊。平陸有閒原焉,則虞、芮之所讓也。」蹶生,未詳其義。或曰:蹶,動而疾也。生,猶起也。予,詩人自予也。率下親上曰疏附,相道前後曰先後,喻德宣譽曰奔奏,武臣折衝曰禦侮。○言昆夷既服,而虞芮來質其訟之成,於是諸侯歸周者衆,而文王由此動其興起之勢。是雖其德之盛,然亦由有此四臣之助而然,故各以「予曰」起之。其詞繁而不殺者,所以深歎其得人之盛也。
【附錄】蹶,動也。生是興起之意。當時一日之間,虞、芮質成,而來歸者四十余國,其勢張盛,一時見之,如忽然跳起。又曰:粗說時,一如今人言軍勢益張[29]。義剛。
【纂疏】曹氏曰:「《地理志》河東大陽縣有吳山,其上有吳城,周武王封太伯于此,是為虞公,其後為晉所滅。馮翊臨晉縣有芮鄉,故芮國。是虞、芮二國皆在岐周之東也。」○一說:嚴氏曰:「虞、芮以爭田之訟,質正而求其平,意謂文王所定曲直,必無偏陂也。文王有以感動其本然之良心,乃使之自忘其爭焉。人之良心如木之有根,生生不窮,故謂之生。虞、芮以忿爭汩其良心,如木有物以遏其生理[30],不得遂其暢茂。然其所謂生生不窮者,未嘗絶也。迨夫感文王之化而翻然自悟,如去其壅遏,而生意沃然矣。一念既改,百行萬善,皆由此而充之。此之謂『蹶厥生』,言撥發其生意也。非有以增益之,皆彼所自有也。詩人推原致化之妙,以為我謂其有疏附之臣而致之歟?我謂其有先後之臣而致之歟?我謂其有奔奏之臣而致之歟[31]?我謂其有禦侮之臣而致之歟?泛言四臣之所致,而不敢為一定之辭,見文王之化,有非四臣之所能為者矣。」
《緜》九章,章六句。
一章言在豳,二章言至岐,三章言定宅,四章言授田居民,五章言作宗廟,六章言治宫室,七章言作門社,八章言至文王而服混夷,九章遂言文王受命之事。餘說見上篇。
芃芃薄紅反棫雨逼反樸音卜,薪之槱音酉之。濟濟子禮反辟音璧王,左右趣叶此苟反之。
興也。芃芃,木盛貌。樸,叢生也,言根枝迫迮相附著也。槱,積也。濟濟,容貌之美也。辟,君也。君王,謂文王也。○此亦以詠歌文王之德。言芃芃棫樸,則薪之槱之矣。濟濟辟王,則左右趣之矣。蓋德盛而人心歸附趨之也。
濟濟辟王,左右奉璋。奉璋峩峩五歌反,髦士攸宜叶牛何反。
賦也。半圭曰璋。祭祀之禮,王祼以圭瓚,諸臣助之;亞祼以璋瓚,左右奉之。其判在内,亦有趣向之意。峩峩,盛壯也。髦,俊也。
【纂疏】曹氏曰:「半圭曰璋,以為瓚柄,所以祼也。」孔氏曰:「《玉人》云:『大璋、中璋、邊璋。』皆是璋瓚也。《郊特牲》曰:『灌以圭璋。』故知璋為璋瓚。祭之用瓚,惟祼為然。《祭統》云:『君執圭瓚祼尸,大宗伯執璋瓚亞祼[32]。』《小宰》云:『凡祭祀,贊祼將之事。』是助行祼事,非獨一人。」錢氏曰:「峨峨,衣冠偉壯之貌。『髦士攸宜』,言在宗廟則奉璋助祭,皆髦俊之士。」
淠匹世反彼涇音經舟,烝徒楫音接,叶籍入反之。周王于邁,六師及之。
興也。淠,舟行貌。涇,水名。烝,衆。楫,櫂。于,往。邁,行也。六師,六軍也。○言渒彼涇舟,則舟中之人無不楫之,周王于邁,則六師之衆追而及之。蓋衆歸其德,不令而從也。
【纂疏】王氏曰[33]:「《地理志》:『涇水出今安定涇陽西幵頭山,東南至京兆陵陽入渭。』楫謂之橈,或謂櫂。」王氏曰:「涇在周地,興所見也。」嚴氏曰:「詩人指山川為喻,皆以土地所見者言之。若文王始居岐,則當言渭水;若後居豐,則當言豐水。涇非耳目所見,而言涇舟者,蓋述行師所見也。文王之時,北有玁狁之難。以天子之命,命將遣戍討之,必渡涇水。宣王時玁狁嘗侵至涇陽,則周伐玁狁度涇水可見矣。」毛氏曰:「天子曰六軍。」
倬陟角反彼雲漢,為章于天叶鐵因反。周王夀考,遐不作人。
興也。倬,大也。雲漢,天河也,在箕、斗二星之間,其長竟天。章,文章也。文王九十七乃終,故言夀考。遐,與何同。作人,謂變化鼓舞之也。
【附錄】只是說「雲漢」恁地「為章于天」,「周王壽考」,豈不能「作人」也!上二句皆是引起下面說,略有些意思傍著,不須深求,只如此讀過便得。僴。 「遐」,古注並諸家皆作「遠」字,甚無道理。《禮記》注訓「胡」字,甚好。人傑。
【纂疏】曹氏曰:「作者,鼓舞振動之意。商之末世,士氣卑弱甚矣,非鼓舞振動之,烏能自奮而有成哉?」嚴氏曰:「人心之善,作之則興。凡自暴自棄,習俗益流于下者,由上之人無以興起之耳。」又曰:「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非外立一道,以强其所無。特作而興之,使之自不能已,不知所以然而然。如樂則生矣,生則烏可已?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追對廻反琢陟角反其章,金玉其相。勉勉我王,綱紀四方。
興也。追,雕也。金曰雕,玉曰琢。相,質也。勉勉,猶言不已也。凡網罟,張之為綱,理之為紀。○追之琢之,則所以美其文者至矣。金之玉之,則所以美其質者至矣。勉勉我王,則所以綱紀乎四方者至矣。
【附錄】「遐不作人」,卻是說他鼓舞作興底事。功夫細密處,又在此一章[34]。如曰「勉勉我王,綱紀四方」,四方都在他線索内,牽著都動。文蔚曰:「『勉勉』,即是『純亦不已』否?」曰:「然。如『追琢其章,金玉其相』,是那工夫到後,文章真箇是盛美,資質真箇是堅實。」文蔚。
【纂疏】鄭氏曰:「《春官》『追師掌』、『追衡笄』,則追亦治玉。」孔氏曰:「《說文》:『綱,網紘。紀,别絲。』綱者,網之大繩[35]。獨舉綱能張網之目,故張之為綱。紀者,别理絲縷,故理之為紀。以喻為政有舉大綱,皆有理細微者[36]。」
《棫樸》五章,章四句。
此詩前三章言文王之德為人所歸。後二章言文王之德有以振作綱紀天下之人,而人歸之。自此以下至《假樂》,皆不知何人所作,疑多出於周公也。
瞻彼旱麓音鹿,榛楛音户濟濟子禮反。豈弟君子,干祿豈弟。
興也。旱,山名。麓,山足也。榛,似栗而小。楛,似荆而赤。濟濟,衆多也。豈弟,樂易也。君子,指文王也。○此亦以咏歌文王之德。言旱山之麓,則榛楛濟濟然矣。豈弟君子,則其干禄也豈弟矣。干祿豈弟,言其干禄之有道,猶曰「其爭也君子」云爾。
【纂疏】曹氏曰:「《地理志》:『漢中郡南鄭縣有旱山,沱水所出,東北入漢。』在梁州地[37],與漢廣相近,故取以興焉。」嚴氏曰:「詩人托山川以起興,皆取在境內者。漢中遠于豐鎬,豐鎬高山多矣,何獨遠取漢中旱山乎?既非耳目所及,何言瞻也?旱山不知所指,闕其所不知可也。」東萊呂氏曰:「陸璣《草木疏》:『楛,似荆而赤莖,似耆,上黨人織為牛莒箱器,又屈為釵。』」曹氏曰:「楛可以為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