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頌清廟之什四之一(1 / 1)

诗传通释 李山 6564 字 1个月前

於音烏穆清廟,肅雝顯相息亮反。濟濟子禮反多士,秉文之德。對越在天,駿奔走在廟。不顯不承,無射音亦,與斁同於人斯《周頌》多不叶韵,未詳其說[2]!

賦也。於,歎辭。穆,深遠也。清,凊靜也。《釋文》曰:「肅然清靜之稱。」李迂仲曰:「事神之道尚潔,故曰清廟。」鄭氏曰:「廟之言貌也。死者不可得見,故立宫室象貌之耳。」肅,敬。雝,和。顯,明。相,助也,謂助祭之公卿諸侯也。呂東萊曰:「《士虞禮》祝詞曰:『哀子某,哀顯相,夙與夜處不寧[3]。』然則主人之外,餘皆顯相也。成王,祭主也。周公及助祭之諸侯,皆顯相也。」嚴氏曰:「稱助祭之人曰顯相者,謂其有顯著之德,美稱之也。」濟濟,衆也。多士,與預祭執事之人也。越,於也。駿,大而疾也。孔氏曰:「疾奔走,言勸事也。」承,尊奉也。斯,語辭。○此周公既成洛邑而朝諸侯,因率之以祀文王之樂歌。曹氏曰:「《洛誥》周公告王曰:『王肇稱殷禮,祀于新邑[4]。予齊百工,伻從王于周。』則是成王就新邑祀文武,周公率諸侯以從之耳。《明堂位》所謂『周公朝諸侯,踐天子位』者,皆漢儒之妄也。」呂東萊曰:「朝諸侯者,特相成王以朝諸侯而已。周公非自居南面而受諸侯之朝,『率以祀文王』者,《洛誥》所謂『王在新邑祭烝歲』是也。」言於穆哉,此清靜之廟,其助祭之公侯皆敬且和。呂東萊曰:「言顯相之肅雝,則成王穆然奉祭之氣象,不言可見矣。」而其執事之人又無不執行文王之德。既對越其在天之神,而又駿奔走其在廟之主。王介甫曰:「肅雍、秉德,故能對越文王;『奔走在廟』,以承清廟之事也。」嚴氏曰:「對答在天之靈,謂如見文王洋洋在上也。疾奔走於在廟之事,謂敏於趨事也。」如此則是文王之德豈不顯乎?豈不承乎?信乎其無有厭斁於人也!王介甫曰:「於是文王之德可謂顯矣,成王率諸侯多士駿奔走在廟,則可謂承矣。顯也承也,如此無射于人矣。」胡庭芳曰:「此詩唯一句説廟,後皆從與祭者身上説。詩雖未嘗明頌文王之德,自有隱然見于言意之表者,何則?文王往矣。今助祭之公侯、執事之人、所對越奔走而敬恭嚴事者,無厭斁乃如此,於此可以見盛德至善,淪肌浹髄,没世自有不能忘者矣。」輔氏曰:「文王之德不可明言。凡一時在位之人,所以能敬且和,與執行文王之德者,即文王盛德之所在也。必於其不可容言之中,而見其不可揜之實,則詩人之意得矣。讀此詩,想當時聞其歌者,真若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又何待多著言語,委曲形容而後足以見之哉?」

《清廟》一章,八句。

《書》稱「王在新邑,烝,祭歲,文王騂牛一,武王騂牛一」,實周公攝政之七年,而此其升歌之辭也。《洛誥》又曰:「王賓殺禋咸格,王入大室,祼。」蔡九峯曰:「王在洛舉烝祭之禮。曰『歲』云者,歲舉之祭也。王賓,猶『虞賓』,助祭諸侯也。諸侯以王殺牲,禋祭祖廟,故咸至也。大室,清廟中央室也。」呂東萊曰:「按《洛誥》云:『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則是周公成洛邑而作此詩,在於七年也。」○愚按:《書》言烝祭文武,而此樂歌止頌文王之德者,父子並祭,統於尊也。《書大傳》曰:「周公升歌《清廟》,苟在廟中嘗見文王者,愀然如復見文王焉。」孔氏曰:「《記》毎云『升歌《清廟》』,然則祭宗廟之盛、歌文王之德莫重於《清廟》,故為《周頌》之首。」陳夀翁曰:「雝雝肅肅,乃文王盛德輝光形於外者。今助祭者有肅雝之德,執事者秉文王之德,足以配對文王,則是文王盛德之容宛然如在目中矣。嘗見文王者愀然如復見文王,斯言殆非虚也。」《樂記》曰:「清廟之瑟,朱弦而疏越,壹倡而三嘆,有遺音者矣。」鄭氏曰:「朱弦,練朱弦,練則聲濁。越,瑟底孔也,疏之使聲遲也。倡,發歌句也。三歎,三人從歎之耳。孔氏曰:「一倡,謂一人始倡歌;三嘆,謂三人讚嘆也。樂歌文王之道,不極音聲,故但以熟弦廣孔,少倡寡和。此音有德,傳於無窮,是有餘音不已也。」○一倡三歎者,一人倡之,三人和之,如今人換歌之類。漢因秦樂,乾干豆上,奏登歌,《通典》注曰:「乾豆,脯羞之類。」獨上歌不以筦弦亂人聲,欲在位者徧聞之,猶古清廟之歌也。」愚按:堂上之樂,以人聲為貴,故舜之《韶》樂鳴球琴瑟以詠,《清廟》之瑟朱弦而疏越,秦漢之薦乾豆亦唯堂上獨奏登歌之曲。謂之登歌者,豈以堂上特歌而名之也歟?

《序》:「祀文王也。周公既成洛邑,朝諸侯率以祀文王焉。」

維天之命,於音烏穆不已。於同上乎音呼不顯,文王之德之純。

賦也。天命,即天道也。程子曰:「言天之自然者,曰天道;言天之賦予萬物者,曰天命。」不已,言無窮也。純,不雜也。○此亦祭文王之詩。言天道無窮,而文王之德純一不雜,與天無間,以贊文王之德之盛也。子思子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嚴氏曰:「凡言聖人如天者,以此擬彼,天與聖人猶為二也。此詩但言以天命之不已,與文德之純對立而並言之,蓋有不容擬議者。子思又發明之如此,其旨深矣。」程子曰:「天道不已,文王純於天道亦不已。純則無二無雜,不已則無間斷先後。」真氏曰:「純是至誠,無一毫人偽。惟其純誠無雜,自然能不已,如天之春而夏、夏而秋、秋而冬,晝而夜、夜而晝,循環運轉,一息不停,以其誠也。聖人之自壯而老,自始而終,無一息之懈,亦以其誠也。既誠,自然能不已。」

假《春秋傳》作「何」以溢《春秋傳》作「恤」我,我其收之。駿惠我文王,曾孫篤之。

「何」之為「假」,聲之轉也。「恤」之為「溢」,字之訛也。收,受。駿,大。惠,順也。曾孫,後王也。鄭氏曰:「自孫之下,皆稱曾孫。」愚按:後王主祭者,皆得稱曾孫。篤,厚也。呂東萊曰:「毛氏謂能厚行之,然詩人之意,本勉後人篤厚之而不忘。所謂行者,固亦在其中矣。」○言文王之神將何以恤我乎?有則我當受之,以大順文王之道,後王又當篤厚之而不忘也。嚴氏曰:「我既以大惠文王自勉,繼自今為子孫者,當世世篤厚之勿忘也。去聖浸遠,典刑易墜,非用意篤厚不能守也。」

《維天之命》一章,八句。嚴氏曰:「頌者成功告神,必言子孫勉力保守,以慰祖考之意。故此詩曰『曾孫篤之』,《天作》曰『子孫保之』。」輔氏曰:「上四句言文王之德與天為一也,後四句言己與後王皆當法文王不已之德也。『何以恤我』,不敢自必之辭也;『我其收之』,幸之之辭也;『駿惠我文王』,自期之辭也;『曾孫篤之』,又望于後人之辭也。」陳夀翁曰:「此詩言文王純一之德上配天道之無窮,下被及子孫于無窮。子孫當惠順之而不逆,篤厚之而不忘也。」

《序》:「太平告文王也。」

詩中未見告太平之意。

維清緝熙,文王之典。肇禋音因,迄許乞反用有成,維周之禎。

賦也。清,清明也。緝,續。熙,明。肇,始。禋,祀。迄,至也。○此亦祭文王之詩。言所當清明而緝熙者,文王之典也。故自始祀至今有成,實維周之禎祥也。嚴氏曰:「清則潔静而不雜[5],緝則悠久而不已,熙則廣大而光明[6],而以典言之者,謂其德寓於法也。文王有典以貽後人,王業雖未成,而自始祀至其後有成焉[7]。是文王之典為周之禎祥也。祥者,吉之先見也。」曹氏曰:「然則文王之法,實啓有周之祥也。」然此詩疑有闕文焉。輔氏曰:「典謂法度典章,所謂祀典,蓋亦在其中,故下文便説『肇禋』。周之祀典,自文王始之,至周公而成之。文王之典,實維周之禎祥者可知矣。不以符瑞為祥,而以典法為禎,蓋有是典法,然後有是盛效,此其為禎祥也大矣。」

《維清》一章,五句。

《序》:「奏象舞也。」

詩中未見奏象舞之意。

烈文辟音壁[8],下同公,錫兹祉福。惠我無疆,子孫保之。

賦也。烈,光也。辟公,諸侯也。王晦叔曰:「為國君,故稱辟。舉五等之貴,故稱公。」○此祭於宗廟而獻助祭諸侯之樂歌。輔氏曰:「烈,武也。文,文也。辟公,猶言君公也。祭畢則飲福受胙,故於其獻助祭諸侯而歌此。」言諸侯助祭使我獲福,則是諸侯錫此祉福,而惠我以無疆,使我子孫保之也。嚴氏曰:「助祭諸侯,錫我以此福矣,豈徒目前淺近計哉?蓋惠我周家以無疆之休,使我子孫世世永保之也。」

無封靡于爾邦,維王其崇之。念兹戎功,繼序其皇之。

封靡之義未詳。或曰:封,專利以自封殖也。靡,汰侈也。崇,尊尚也。戎,大[9]。皇,大也。○言汝能無封靡于爾邦[10],則王當尊汝。王介甫曰:「戒其無封以專利,無靡以傷財,則為王之所崇也。」又念汝有此助祭錫福之大功,則使汝之子孫繼序而益大之也。

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不顯維德,百辟其刑之。於音鳥乎音呼,前王不忘!

又言莫强於人,莫顯於德。先王之德所以人不能忘者,用此道也。此戒飭而勸勉之也。黄實夫曰:「此成王感發諸侯不盡之意。」愚按:上文四句戒飭之也,此五句勸勉之也。《中庸》引「不顯惟德,百辟其刑之」,而曰「故君子篤恭而天下平」。不顯,猶言豈不顯也。此借引以為幽深玄遠之意,言天子有不顯之德而諸侯法之,則其德愈深,而效愈遠矣。篤,厚也。篤恭,言不顯其敬也。篤恭而天下平,乃聖人至德淵微自然之應也。〇問:「『不顯維德』,按詩中例,言豈不顯也。今借引此詩,真作不顯説,如何?」曰:「是箇幽深玄遠意,是不顯中之顯。」《大學》引「於乎前王不忘」,而曰「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此以沒世不忘也」。於,戲嘆詞。前王,謂文武也。君子,謂後賢後王。小人,謂後民也。此言前王所以新民者止於至善,能使天下後世無一物不得其所,所以既没世而人思慕之,愈久而不忘也。〇又曰:「賢其賢者,聞而知之,仰其德業之盛也;親其親者,子孫保之,思其覆育之恩也;樂其樂者,含哺鼓腹而安其樂也;利其利者,耕田鑿井而享其利也。此皆先王盛德至喜之餘澤,故雖已沒世而人猶思之,愈久而不能忘也。」

《烈文》一章,十三句。

此篇以公、疆兩韻相叶,未詳當從何讀[11],意亦可互用也。愚按:第一句與第六、第七句相叶,第三句與第五、第八、第十三句相叶,亦隔互叶韻也。

《序》:「成王即政,諸侯助祭也。」

詩中未見即政之意。

天作高山,大音泰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彼徂矣岐沈括曰:「《後漢書·西南夷傳》作『彼岨者岐』[12]。」今按:彼書「岨」但作「徂」,而引《韓詩》薛君章句,亦但訓為「往」,獨「矣」字正作「者」,如沈氏説。然其注末復云「岐雖阻僻」,則似又有「岨」意。韓子亦云「彼岐有岨」,疑或别有所据。故今從之,而定讀「岐」字絶句,有夷之行叶户郎反,子孫保之。

賦也。高山,謂岐山也。荒,治。王介甫曰:「治荒謂之荒。」康,安也。岨,險僻之意也。夷,平。行,路也。○此祭大王之詩。言天作岐山,而大王始治之。大王既作,而文王又安之。於是彼險僻之岐山,人歸者衆,而有平易之道路,子孫當世世保守而不失也。嚴氏曰:「作者,造立之言也。遷岐非得已,而周以岐興,詩人以為是非人所能為,故言此岐山天實為之也。」黄實夫曰:「遷岐之役,曰『帝省其山』,曰『帝遷明德』,曰『帝作邦作對』,又曰『天作』,似以岐可興周,而天故使大王之遷岐也。然其一篇則在於大王之荒、文王之康、子孫之保,而不獨歸之於天也。」〇段氏曰:「劉氏云:『其始作之,固自乎天;其終保之,亦繫乎人。』」嚴氏曰:「大王、文王之業,子孫當保守而不墜也。成功告神明之頌,多言子孫當保守之意。蓋子孫能保守,則可以慰祖宗之心矣。」輔氏曰:「高山大川,皆天造地設也,大禹但能奠之耳,故曰『天作』。治荒謂之荒,猶治亂謂之亂也。大王始荒之[13],而亦曰『彼作矣』者,推大王與天同功也。祖先所以經理其始,計安其後者,既已甚艱勤矣,則子孫固宜世世保之而不失也。」

《天作》一章,七句[14]。

《序》:「祀先王先公也。」胡庭芳曰:「詩只稱大王、文王,則祀不及先公明也。若祭其人,不頌其德可乎?然朱子定以為祭大王詩,不及文王者,豈以詩不言王季也?若并祭王季,頌其子不頌其父,乃預祭其間,亦非所安也。故只以為祭大王詩也。」

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於音烏緝熙,單厥心,肆其靖之。

賦也。二后,文武也。成王,名誦,武王之子也。愚按:朱子於《下武》詩「成王」二字,則辨先儒之誤,而謂非王誦之謚,於此詩「成王」字,則正先儒之誤,而以為謚,名固各有當也。基,積累于下,以承藉乎上者也[15]。宥,宏深也。密,靜密也。於,嘆詞。靖,安也。○此詩多道成王之德,疑祀成王之詩也。言天祚周以天下,既有定命,而文武受之矣。成王繼之,又能不敢康寧,而其夙夜積德以承藉天命者,又宏深而靜密,是能繼續光明文武之業,而盡其心。故又能安靜天下[16],而保其所受之命也。輔氏曰:「不敢康,戒謹恐懼也。不宏則體不盡,不深則見不徹,不靜則不能到沖漠無朕處,不密則不能到萬象森具處。宏深,陽之德也;靜密,陰之德也。合是二德,則能承藉乎天之命我者也。夙夜,無間斷也。能夙夜基命宥密,則能繼續光明文武之業而盡其心。才有間斷,則文武之業便有蔽昧處,而己之心亦不能盡矣。天命也,文武之業也;己之心也,天下之安也,皆是一統底事。」黄氏曰:「文武受天命、興王業者如此,則成王所以基而承之、繼而廣之者,亦惟盡此心而已。蓋文武以上天之心為心,後王以文武之心為心。無愧於文武之心,而後能安文武之天下;無負於天命,而後無愧於文武也。」《國語》叔向引此詩而言曰:「是道成王之德也。成王能明文昭,定武烈者也。」以此證之,則其為祀成王之詩無疑矣。

《昊天有成命》一章,七句。

此康王以後之詩。陳安卿問:「康王何緣無詩?」曰:「《昊天有成命》之類,便是康王詩,而今却要解那『成王』做成王業,費盡氣力要從王業上説去,不知怎生地。」

《序》:「郊祀天地也。」

此詩詳考經文而以《國語》證之,其為康王以後祀成王之詩無疑。而毛、鄭舊説定以《頌》為成王之時周公所作,故凡《頌》中有「成王」及「成康」字者,例皆曲為之説以附己意。其迂滯僻澀、不成文理甚不難見,而古今諸儒無有覺其謬者。獨歐陽公著《時世論》以斥之,其辨明矣。然讀者狃於舊聞,亦未遽肯深信也。歐陽子曰:「此詩言『二后』者,文武也,則『成王』者,成王也,當為康王以後之詩。而毛、鄭以《頌》皆是成王之作,遂以『成王』為成此王功。《執競》曰『不顯成康』、『自彼成康』,所謂『成康』者,成王、康王也,猶文王、武王謂之『文武』云耳。然則《執競》當是昭王以後之詩,而毛以為成大功而安之,鄭以為成安祖考之道,皆以為武王也。《噫嘻》曰『噫嘻成王』者,亦成王也,而毛、鄭皆以為武王,由其以《頌》皆為成王時作耳。以為成王、康王,豈不簡且直,而於詩文理易通。如毛、鄭之説,豈不迂而曲,文理亦不完而難通。學者何苦從其迂曲而難通者哉?」《小序》又以此詩篇首有「昊天」二字,遂定以為郊祀天地之詩,諸儒往往亦襲其誤。殊不知其首言「天命」者止於一句,次言文武受之者亦止一句,至於成王以下,然後詳説不敢康寧、緝熙安靜之意乃至五句而後已,則其不為祀天地而為祀成王無可疑者。又況古昔聖人制為祭祀之禮必以象類,故祀天於南,祭地於北,而其壇壝樂舞器幣之屬亦各不同。若曰合祭天地於圜丘,則古者未嘗有此瀆亂厖雜之禮;若曰一詩而兩用,如所謂「冬薦魚、春獻鮪」者,則此詩專言天而不及地,若於澤中方丘奏之,則於義何所取乎?《序》説之云,反覆推之皆有不通,其謬無可疑者。故今特上據《國語》,旁采歐陽以定其説,庶幾有以不失此詩之本指耳。或曰:「《國語》所謂『始於德讓,中於信寬,終於固龢和,故曰成』者,其語『成』字不為王誦之謚,而韋昭之注大略亦如毛、鄭之説矣,此又何耶?」曰:「叔向蓋言成王之所以為『成』以是三者,正猶子思所謂文王之所以為『文』,班固所謂尊號曰『昭』,不亦宜乎者耳?韋昭何以知其必謂文武以是成其王道,而不為王誦之謚乎?蓋其為説,本出毛、鄭而不悟其非者。今欲一滌千古之謬,而不免於以誤而證誤,則亦將何時而已耶!詩中説「成王不敢康」,「成王」只是成王,何須牽合作成王業之王。自《小序》恁地傅會,便謂周公作此以告成功,便將「成王」字穿鑿説了。又幾曾是郊祀天地?後來遂生一場事端[17],有南北郊之事。此詩自説「昊天有成命」,又不曾説地,如何説祭天地之詩?設使合祭,亦須幾句説著后土,如漢諸郊祀詩,祭其神便説其事矣。或者又曰:「蘇氏最為不信《小序》,而於此詩無異詞,且又以為周公制作已定,後王不容復有改易。成王非創業之主,不應得以『基命』稱之。此又何耶?」蘇氏曰:「此詩有『成王不敢康』,而《執競》有『不顯成康』,世或以為此言成王誦、康王釗也,然則《周頌》有康王子孫之詩也。周公制禮,禮之所及,樂必從之;樂之所及,詩必從之。故頌之施於禮樂者備矣,後世無容易之。且詩曰『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又曰『自彼成康,奄有四方』,成王非基命之君,而周之奄有四方,非自成康始也。」曰:「蘇氏之不信《小序》,固未嘗見其不可信之實也。愚於《漢廣》之篇已嘗論之,不足援以為據也。夫周公制作,亦及其當時之事而止耳,若乃後王之廟所奏之樂,自當隨時附益,若商之《玄鳥》作於武丁孫子之世,漢之廟樂亦隨世而更定焉。《通典》曰:「漢高廟奏《武德舞》;孝景采《武德舞》以為《昭德》,以尊大宗廟;孝、宣采《昭德》舞為《盛德》,以尊世宗廟。諸帝廟皆奏《文始》《四時》《五行》之舞。《四時》舞者,孝文所作也。」豈有周之後王乃獨不得褒顯其先王之功德,而必以改周公為嫌耶?『基』者,非必造之於始,亦承之於下之謂也。濮氏曰:「文公采歐陽《時世論》以斥《序》之非,而獨表章《國語》,斷其無可疑。今觀『基命』之語,與《洛誥》所謂『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之意合,其為頌成王審矣,何必委曲謂文武成此王業乎?」如曰『邦家之基』,豈必謂大王、王季之臣乎?以是為説,亦不得而通矣。況其所以為此,實未能忘北郊集議之餘忿,今固不得而取也。」

我將我享,維羊維牛,維天其右叶音由之。

賦也。將,奉。享,獻。右,尊也,神坐東向,在饌之右,所以尊之也。問:「所解『右』字,與舊説不同。」曰:「《周禮》有『享右祭祀』之文。如詩中此例亦多,如『既右烈考,亦右文母』之類。如《我將》所云作保佑,更難。方説『維羊維牛』,如何便説保佑?到『伊嘏文王,既右享之』,也説未得佑助之佑。」愚按:右,人以右為尊,如云「位在其右」、「無出其右」,故右有尊義。○此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之樂歌。言奉其牛羊以享上帝,而曰天庶其降,而在此牛羊之右乎?蓋不敢必也。呂東萊曰:「明堂祀上帝而文王配焉,故先言祀天,而次言祀文王。此段言祀天也,後段言祀文王也。」愚按:天比文王為尊,以尊事之,故不敢必天之享,而以「其」字言之。

儀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伊嘏古雅反文王,既右享叶虚良反之。

儀、式、刑,皆法也。嚴氏曰:「累言之者,謂法之不已也。」劉辰翁曰:「諄復言之,以見取法之甚也。」輔氏曰:「儀以為儀也,式以為式也,刑以為法也。疊言此三字,以見凡所云為動作不敢忘也[18]。」嘏,錫福也。孔氏曰:「《特牲》《少牢》皆載祝以神詞嘏主人,與之以福。」言我儀式刑文王之典,以靖天下。則此能錫福之文王,既降而在此之右,以享我祭。若有以見其必然矣。愚按:文王比天帝為親,以親望之,故知文王之必享我祭,而以「既」字言之。

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時保之。

又言天與文王既皆右享我矣,則我其敢不夙夜畏天之威,以保天與文王所以降鑒之意乎?李迂仲曰:「雖曰享吾之祭,亦豈可自滿哉?故當夙興夜寐,亹亹怵惕,畏天之威。」

《我將》一章,十句。

程子曰:「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冬至祭天而以祖配之,以冬至氣之始也[19]。萬物成形於帝,而人成形於父,故季秋享帝而以父配之,以季秋成物之時也。」陳氏曰:「古者祭天於圜丘,掃地而行事。器用陶匏,牲用犢,其禮極簡。聖人之意,以為未足以盡其意之委曲,故於季秋之月有大享之禮焉。濮氏曰:「文王之祀,既不敢同后稷於郊,又無屈天神於宗廟之理,故特尊其祀於明堂也[20]。斯其為曲盡矣。」天,即帝也。郊而曰天,所以尊之也,故以后稷配焉,后稷遠矣,配稷於郊,亦以尊稷也。明堂而曰帝,所以親之也。以文王配焉,文王親也。配文王於明堂,亦以親文王也。問:「帝即是天,天即是帝,却分祭,何也?」曰:「為壇而祭,故謂之天;祭於屋下,而以神祇祭之,故謂之帝。」〇又曰:「后稷生於姜嫄,以上更推不去,故配天須以稷。然上帝即天也,聚天之神而言之,則曰上帝。此武王祀文王,推父以配上帝者,配帝須以父也。」曹氏曰:「以天道事之,則藁秸以為席,陶匏以為器,繭栗之牲,掃地而祭,所以尊之也;以帝道事之,則牛羊以為牲,簠簋以為器,鼎俎之實,其薦用熟,所以親之也。」尊尊而親親,周道備矣。然則郊者古禮,而明堂者周制也,周公以義起之也。」問:「祀文王於明堂,周公以義起之,非古禮也。不知周公以後,將以文王配耶?以時王之父配耶?」曰:「諸儒正持此二義,至今不決。且周公制禮,不知在武王之時,成王之時?若在成王時,則文王乃其祖也。」又問:「繼周者當何如?」曰:「只得以有功者配之。」〇又曰:「昔者周公宗祀文王於明堂,乃不言武王者,以禮樂出於周公制作,故以作禮樂者言之。若是成王祭上帝,則須配以武王;若宣王祭帝[21],則亦以厲王也。」東萊呂氏曰:「於天維庶其饗之,不敢加一辭焉[22];於文王則言儀式其典,日靖四方。天不待贊,法文王,所以法天也。卒章惟言「畏天之威」[23],而不及文王者,統於尊也。畏天,所以畏文王也。天與文王一也。」

《序》:「祀文王於明堂也。」

時邁其邦,昊天其子之。

賦也。邁,行也。邦,諸侯之國也。周制,十有二年,王巡守殷國,柴望祭告,諸侯畢朝。《周禮·大行人》曰:「十有二歲,王巡守、殷國。」《書·周官》曰:「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時巡,諸侯各朝於方岳。」蔡九峯曰:「柴,燔柴以祀天也。望,望秩以祀山川也。五岳四瀆之屬,望而祭之,故曰望。」○胡庭芳曰:「望祭各設於巡守之方,其位茅以辨之,而植表於中,《周禮》所謂『旁招以茅』、《晉語》所謂『置茅蕝,設表望』是也。」○此巡守而朝會祭告之樂歌也。孔氏曰:「武王巡狩,至于方岳,乃作告至之樂歌也。」愚按:此雖武王初定天下而巡守所作之歌,其後王之巡守者因而皆用之歟?言我之以時巡行諸侯也[24],天其子我乎哉?蓋不敢必也。徐氏曰:「子者,親而愛之也。」嚴氏曰:「有天下曰天子,子之,謂使其王也。」愚按:所謂不敢必者,亦以「其」字言之,蓋初為疑辭也;下文言「允王維后」、「允王保之」者[25],則終之以決辭也。然此二句總言巡守之事以發端也。

實右序有周,薄言震之,莫不震疊。懷柔百神,及河喬嶽。允王維后!

右,尊。序,次。曹氏曰:「序者,帝王之傳序也。」錢氏曰:「謂以周繼夏商也。」震,動。疊,懼。懷,來。柔,安。允,信也。○既而曰:天實右序有周矣,是以使我薄言震之,而四方諸侯莫不震懼。又能懷柔百神,曹氏曰:「《祭法》云『有天下者祭百神』,故巡守所至,百神皆祭焉。」以至于河之深廣,嶽之崇高,而莫不感格。則是信乎周王之為天下君矣。嚴氏曰:「天實右序有周矣,武王之巡守也,於諸侯薄警動之而莫不震懼。又所至方岳之下,懷百神,祀河岳,其人神之受職,非人所能為也,天實右序之也,故天下莫不信武王之宜君天下也。」李迂仲曰:「以諸侯則莫不威畏,以百神則莫不懷柔。人神各得其所,信乎王能盡為君之道也。」愚按:此一節言巡守而祭告百神之事也。

明昭有周,式序在位。載戢側立反干戈,載櫜古刀反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時夏户雅反。允王保之!

戢,聚。櫜,韜。孔氏曰:「櫜,弓衣,一名韜,故納弓於衣謂韜弓。」肆,陳也,夏,中國也。○又言明昭乎我周也,既以慶讓黜陟之典式序在位之諸侯,李迂仲曰:「《孟子》載巡守之事,入其疆而慶讓行。《王制》言不順不敬有黜地削爵之罰;有功德於民者,有加地進律之賞。凡此皆所以按諸侯之功罪而升黜之,所謂『式序在位』也。」又收斂其干戈弓矢,而益求懿美之德以布陳于中國,則信乎王之能保天命也。李迂仲曰:「武王取天下矣,必求文德以施中國,則可以保天下也。」嚴氏曰:「天實明昭有周矣,武王之巡守也,以慶罰黜陟之典序諸侯之在位者[26]。又斂其干戈,韜其弓矢,惟求美德陳于中國。其治道之彰著,亦非人所能為也。天實明昭之也[27],故天下莫不信武王之能保天下也。其『右序有周』與『明昭有周』語意一同。『明昭』不言『實』,承上省文也。言天之『右序有周』而結之以『允王維后』,謂膺天命而無愧也;言天之『明昭有周』而結之以『允王保之』,謂保天命於無窮也。」愚按:天既右序成周,使人神受職,則我周王信為天下之君而為天之子矣[28];我周既式序諸侯而以德化中國,則信為天之子而保天之命也。然此一節則言巡守朝會黜陟之事也。或曰:此詩即所謂《肆夏》,以其有「肆于時夏」之語而命之也[29]。《國語》注曰:「夏,樂章之名。」輔氏曰:「『昊天其子之』,不敢必也。然細思之,則知天實右序于我周也。故諸侯莫不震懼而畢朝,百神莫不感格而來享。蓋王巡狩殷國則諸侯畢朝,羣祀具舉故也。信乎周王之為天下君,則昊天誠子之矣。自『實右序有周』而下,言已然之事;自『明昭有周』而下,則言已後之事,自期其當如此也。式序在位,所以對天之右序有周也。懿德,文德也。此與諸侯相期,以文德治乎諸夏,而無或相尋於干戈弓矢之中也,所謂『偃武修文』者是也。如此,則信乎王之能保受於天命矣。雖詰爾戎兵,張皇六師,設司馬以教閲,在周自有不可廢者,而與諸侯相期之志則固不在此也[30]。」

《時邁》一章,十五句。

《春秋傳》曰:「昔武王克商,作頌曰『載戢干戈』。」而《外傳》又以為周文公之頌。則此詩乃武王之世,周公所作也。陳少南曰:「武王凱歌方終,而有方岳之行。觀此詩,是告方岳以革命之事,因其時而震服諸侯,故其詩與他廟樂不同。」黄實夫曰:「《時邁》之作,見武王所以得天下、所以保天下者,皆無愧也。武王巡守之事,《詩》有《時邁》,《書》有《武成》。《時邁》告祭之樂章也,《武成》識其政事以示天下來世也。『庚戌,柴望,大告武成』,此告祭懷柔之實也;『昭我周王,天休震動』,此『莫不震疊』之實也[31];『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此『式序在位』之實也;『偃武修文』、『歸馬』、『放牛』,此非戢櫜之意乎?『建官』、『位事』、『重民五教』、『惇信明義,崇德報功』,此非懿德以保之乎?」《外傳》又曰:「金奏《肆夏》《樊遏》《渠》[32],天子以饗元侯也。」鄭氏曰:「以鍾鑮播之,鼓磬應之,所謂金奏也。」韋昭注云:「《肆夏》一名《樊》,《韶夏》一名《遏》,《納夏》一名《渠》,即《周禮》『九夏』之三也。」呂叔玉云:「《肆夏》,《時邁》也;《樊遏》,《執競》也;《渠》,《思文》也。」顔達龍曰:「三夏者,歌之大也,天子享元侯用之。故尸出入奏《肆夏》,牲出入奏《韶夏》,四方賓來奏《納夏》。其聲載於樂章,其職掌於鍾師,然杜預、韋昭之說與呂叔玉雖不同,而《時邁》《執競》《思文》,即三夏之異名也。」鄭氏曰:「九夏,疑皆詩篇名頌之類也。載在樂章,樂崩亦從而亡,是以頌不能具。」愚按:《時邁》《思文》,皆周公所作,而《周禮》「九夏」亦制作於周公,固可以《時邁》為《肆夏》、《思文》為《納夏》矣。至於《執競》則昭王以後之詩,而乃定為《昭夏》,《左傳》《國語》之注,恐難盡信。

《序》:「巡守告祭柴望也。」范氏曰:「古者天子巡守,至方嶽以柴望告祭,所以懷柔百神也。後世議禮失其傳,而謂之封禪,非也。」

執競武王,無競維烈。不顯成康,上帝是皇。

賦也。此祭武王、成王、康王之詩。競,强也。言武王持其自强不息之心,故其功烈之盛天下莫得而競,李迂仲曰:「《易》曰:『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人君亦自强,然後可以成功。」豈不顯哉!成王、康王之德,亦上帝之所君也。

自彼成康,奄有四方,斤斤紀覲反其明叶謨郎反。

斤斤,明之察也。言成康之德明著如此也。李迂仲曰:「言昭臨四方,無所不察也。」

鍾鼓喤喤華彭反,叶胡光反,磬筦音管將將七羊反,降福穰穰如羊反。

喤喤,和也。將將,集也。穰穰,多也。言今作樂以祭而受福也。嚴氏曰:「此言樂作而神福之也。」

降福簡簡,威儀反反。既醉既飽,福禄來反。

簡簡,大也。反反,謹重也。反,覆也。言受福之多,而愈益謹重。是以「既醉既飽」,而福禄之來反覆而不厭也。李迂仲曰:「『既醉既飽』,蓋祭終而飲福耳。上言祭時樂備而和,故神降之福;此言祭終而飲,威儀備具,此福禄所以反復日至而未艾也。」嚴氏曰:「此言禮行而神申福之也。」

《執競》一章,十四句。輔氏曰:「武王能持自强之心而不息,故天下莫能强於功烈之盛,此蓋内外之符也。成王、康王之德所以顯明,而上帝之所以君之者,豈無自而然哉?此四句皆主武王而言之也。『自彼成康,奄有四方』,乃專言成康之德。『斤斤』,訓明與察,亦有不已無間斷之意,應上『顯』字而言。『鍾鼓喤喤,磬筦將將,降福穰穰』,則言作樂以祭,樂聲之和而受福之多。『降福簡簡』而下四句,又言既祭而燕,威儀謹重,故福禄之來反覆無厭。所以然者,皆由武王之自强不息,成康之明斤斤不已之故。」

此昭王以後之詩,《國語》説見前篇。

《序》:「祀武王也。」

此詩并及成、康,則《序》誤矣。其説已具於《昊天有成命》之篇。蘇氏以周之奄有四方,不自成康之時,因從《小序》之説,此亦以辭害意之失。《皇矣》之詩於王季章中蓋已有此句矣,又豈可以其太蚤而别為之説耶?詩人之言,或先或後,要不失為周有天下之意耳。濮氏曰:「諸儒信《序》之過[33],往往徒費其詞而意終不慊,故朱子辨而正之。夫復何疑?」

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莫匪爾極。貽我來牟,帝命率育叶曰逼反。無此疆爾界叶訖力反,陳常于時夏。

賦也。思,語詞。文,言有文德也。輔氏曰:「聖人之德,文武最盛。文,陽也;武,陰也。而文取數尤多,舍刑威征討之外,皆文也。」真氏曰:「聖人盛德藴於中而光輝發於外,如威儀之中度,語言之當理,皆文也。堯之文思,舜之文明,孔子稱堯曰『煥乎其有文章』,子貢曰『夫子之文章』,皆此之謂也。六經、《論語》之言『文章』,皆取其自然形見者,後世始以筆墨著述為文,與聖賢之所謂文者異矣。」立、粒通。極,至也,德之至也。貽,遺也。來,小麥。牟,大麥也。《本草》曰:「小麥味甘,大麥味鹹,為五穀長。」注:「大麥,今稞麥,一名麰麥,形似小麥,皮厚,故謂大麥。」率,徧。育,養也。○言后稷之德真可配天。愚按:真可配天,故謂之「克配」,如文王之「克明德」也。蓋使我烝民得以粒食者,莫非其德之至也。曹氏曰:「天地能生之而不能養之,苟不得其養,則亦弗克遂其生矣。惟后稷能以粒食養人,故其德足以配天[34]。」〇「立」,即《書》所謂「烝民乃粒」。「爾」,指后稷而言。蓋曰使我衆民得以粒食者,莫非爾后稷之所立者是望耳。極字,非指所受之中也。且其貽我民以來牟之種,乃上帝之命以此徧養下民者,嚴氏曰:「后稷遺我民以二麥之種,此乃天命后稷徧養斯民也。然稷播百穀,獨舉『來牟』者,以其先熟,濟民之食尤切也。」段氏曰:「《詩》言『來牟』者二,蓋麥者五穀成熟之最先。一歲豐稔之占,又正闕乏之時,故養民者以此為喜也。」是以無有遠近彼此之殊,而得以陳其君臣父子之常道於中國也。李迂仲曰:「此所謂富而教之也。若民無恒産,因無恒心矣。」輔氏曰:「帝命以此徧養下民,故稷因以教民稼穡,種藝遍于天下,無有疆界之限[35]。民既得以生養,君臣父子之常道因可以陳布于中國也。《孟子》論稷教稼穡、契教人倫之事。蓋夫生育之道,無此疆爾界之殊;至于五常之教,則止可及中國而已,夷狄則固有而不能受也[36]。」

或曰:此詩即所謂《納夏》者[37],亦以其有「時夏」之語而命之也。

《思文》一章,八句。

《國語》説見《時邁》篇。呂東萊曰:「《國語》以此為周文公之頌,是此篇亦周公所作。」濮氏曰:「此郊祀獻后稷之樂歌。祭天宜有詩而今亡矣,決不可以《昊天有成命》當之。」孔氏曰:「后稷之配南郊,與文王之配明堂,其義一也。而《我將》主言文王享其祭祀,不説文王可以配上帝;此篇主説后稷有德可以配天,不説后稷享其祭祀,非有異也。」

《序》:「后稷配天也。」李迂仲曰:「即《孝經》所謂『郊祀后稷以配天』者也。」黄實夫曰:「后稷配天,一事也,而《生民》為叙事之辭,此《雅》《頌》所以異也。」

清廟之什十篇,十章,九十五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