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什三之三
蕩蕩上帝,下民之辟必亦反。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匹亦反。天生烝民,其命匪諶市林反,或叶市隆反。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叶諸深反,或如字。
賦也。蕩蕩,廣大貌。辟,君也。疾威,猶暴虐也。多辟,多邪辟也。烝,衆。諶,信也。○言此蕩蕩之上帝,乃下民之君也。今此暴虐之上帝,其命乃多邪僻者,何哉?蓋天生衆民,其命有不可信者。蓋其降命之初,無有不善,而人少能以善道自終,是以致此大亂,使天命亦罔克終,如疾威而多僻也。蓋始為怨天之辭,而卒自解之如此。嚴氏曰:「疾威者,厲王所為,而天實命之,是天為此疾威。天實為之,則無所歸咎,然天亦豈欲令厲王為惡乎?天生衆民,其命有不可信者,其初皆善,而其終鮮善,是人自暴自棄,非天使之然。王自不為善,豈天賦予以惡哉?」劉康公曰:熊剛大曰:「劉,采邑名。康,謚也。康公,定王同母弟,所謂王季子也。」「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能者養之以福,不能者敗以取禍。」此之謂也。熊剛大曰:「天地之中,猶言天地之性也。以此理無過不及而言,故謂之中。人之生必稟受此理而俱生,此乃所賦之命也。能順其則,順天地之命者也,所以得福;不能循其則,逆天地之命者也,所以得禍。」王介甫曰:「受天地之中一也,則靡不有初。敗以取禍者衆,則鮮克有終。鮮克有終,則命靡諶矣。」
文王曰咨,咨女音汝殷商!曾是彊禦,曾是掊蒲侯反克,曾是在位,曾是在服叶蒲北反。天降慆他刀反德,女興是力。
賦也。此設為文王之言也。咨,嗟也。殷商,紂也。曹氏曰:「自契始封商,地在上洛。湯受命亳殷[1],地在蒙。今曰殷商,并舉之也。」彊禦,暴虐之臣也。謝疊山曰:「彊,彊梁。禦,如『禦人於國門之外』之禦。」掊克,聚斂之臣。服,事。慆,慢。興,起也。力,如力行之力。○詩人知厲王之將亡,故為此詩。託於文王所以嗟嘆殷紂者,嚴氏曰:「二章以下設為文王之詞,蓋陳厲王之失而託之商也,所謂借秦為喻耳。」言此暴虐聚斂之臣在位用事,乃天降慆慢之德而害民。王介甫曰:「彊禦掊克[2]。」輔氏曰:「此章以下托為文王歎紂之辭者,蓋厲王暴虐,詩人不敢直刺其惡故耳。且厲王之虐,大畧似紂,以謂與亂同事,罔不亡也。自古危亂之君,率是暴虐,與聚斂之臣並用,蓋此兩等人實相須也。非暴虐則無以為聚斂之資,非聚斂則無以極暴虐之惡也。慆德,謂慢天之人,即暴虐聚斂之臣也。所以敢為暴斂之事者,只緣慢天故爾。」然非其自為之也,乃汝興起此人而力為之耳。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而秉義類,彊禦多懟直類反。流言以對,寇攘式内[3]。侯作側慮反侯祝周救反,靡届靡究。
賦也。而,亦女也。義,善。懟,怨也。流言,浮浪不根之言也。侯,維也。作,讀為詛。詛祝,怨謗也。○言汝當用善類,而反任此暴虐多怨之人[4],使用流言以應對,胡庭芳曰:「『彊禦多懟,流言以對』者,正如所謂禦人以口給之意。彊禦,與前章相應,指所用之人也。」則是為寇盜攘竊而反居内矣,是以致怨謗之無極也。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女炰白交反烋火交反于中國叶于逼反,斂怨以為德。不明爾德,時無背布内反無側。爾德不明,以無陪蒲回反無卿。
賦也。炰烋,氣健貌。謝疊山曰:「以傲狠作氣勢,以暴虐作威聲,如虎狼炰烋之狀。」斂怨以為德,多為可怨之事而反自以為德也。背,後。側,傍。陪,貳也。孔氏曰:「陪貳,謂副貳王者,則三公也。」言前後左右公卿之臣皆不稱其官,如無人也。李迂仲曰:「亂世之君,是非顛倒,邪正錯亂,無人以輔弼之
故也。」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天不湎面善反爾以酒,不義從式叶式吏反。既愆爾止,靡明靡晦叶呼洧反。式號式呼火故反,俾晝作夜叶羊茹反。
賦也。湎,飲酒變色也。式,用也。言天不使爾沈湎以酒,而惟不義是從是用也[5]。止,容止也。嚴氏曰:「非天使之是,汝自為惡也。爾之容止,既自取愆過,又無明無晦而飲酒不息,叫號讙呼,使晝作夜,荒亂甚矣。」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如蜩如螗音唐,如沸如羮叶盧當反。小大近喪息浪反,叶平聲,人尚乎由行叶户郎反。内奰皮器反于中國,覃及鬼方。
賦也。蜩、螗,皆蟬也。如蟬鳴,如沸羹,皆亂意也。小者大者幾於喪亡矣,尚且由此而行,不知變也。胡庭芳曰:「所謂『安其危而利其菑,樂其所以亡』者也。」奰,怒。覃,延也。鬼方,遠夷之國也。胡庭芳曰:「夏曰獯鬻,商曰鬼方,周曰獫狁,漢曰匈奴,魏曰突厥,見《唐高祖紀》,其實一國而異其名也。」言自近及遠無不怨怒也。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匪上帝不時叶上止反,殷不用舊叶巨已反。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聽湯經反,大命以傾。
賦也。老成人,舊臣也。典刑,舊法也。謝疊山曰:「三代而上,國有大政、有大議、有大疑,皆决於老成人之言。曰『圖任舊臣人共政』,殷先王所以立國也。曰『人惟求舊』、曰『無侮老成人』,盤庚所以興也。曰『汝惟商老成人,宅心知訓』,周公所以誨康叔也。『犂老播棄』、『格人罔敢知吉』,紂所以亡也。在位『罔或耆壽俊在厥服』[6],平王所以東遷也。」○言非上帝為此不善之時,但以殷不用舊致此禍爾。雖無老成人與圖先王舊政,然典刑尚在,可以循守。乃無聽用之者,是以大命傾覆而不可救也。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人亦有言:顛沛之揭紀竭、去例二反,枝葉未有害許曷、瑕憩二反[7],本實先撥蒲末反,叶方吠、筆烈二反。殷鑒不遠,在夏后之世叶始制、私列二反。
賦也。顛沛,仆拔也。揭,本根蹶起之貌。撥,猶絶也。鑒,視也。夏后,桀也。○言大木揭然將蹶,枝葉未有折傷,而其根本之實已先絶,然後此木乃相隨而顛拔爾。蘇氏曰:「商周之衰,典刑未廢,諸侯未畔,四夷未起,而其君先為不義,以自絶於天,莫可救止。正猶此爾。嚴氏曰:「王者,天下之本也。天下未有禍敗,而王身無道,本先撥矣,枝葉蓋將從之也。」殷鑒在夏,蓋為文王嘆紂之辭。然周鑒之在殷,亦可知矣」。歐陽子曰:「非獨周之鑒殷、殷之鑒夏,後之興者當又鑒厲王也。」
《蕩》八章,章八句。潘氏曰:「首章前四句有怨天之詞,後四句乃解前四句,謂天之降命,本無不善,惟人不以善道自終,故天命亦不克終,如疾威而多邪僻也。此章意既如此,故自次章以下,託文王告紂之詞,皆就人君身上説,使知其非天之過。如『汝興是力』、『汝德不明』與『天不湎爾以酒』、『匪上帝不時』之類,皆是發首章之意。」〇彭氏曰:「《板》《蕩》之詩,深刺其君之惡。蓋大臣憂國愛君之心,不敢不如是也。」
《序》:「召穆公傷周室大壞也。厲王無道,天下蕩蕩,無綱紀文章,故作是詩也。」
蘇氏曰:「《蕩》之名篇,以首句有『蕩蕩上帝』耳。《序》説云云,非詩之本意也。」
抑抑威儀,維德之隅。人亦有言,靡哲不愚。庶人之愚,亦職維疾叶集二反。哲人之愚,亦維斯戾。
賦也。抑抑,密也。隅,廉角也。孔氏曰:「隅者,角也。廉者,稜也。角必有稜,故曰廉隅。」鄭氏曰:「人密審於威儀者[8],是其德必嚴正也。故古之賢者,道行心平,可外占而知内。如宫室之制,内有繩直,則外有廉隅也。」呂東萊曰:「此詩以威儀為主,修身之道至切至近莫過於此也。」王介甫曰:「德譬則宫城也,儀譬則隅也。視其隅,則宫城之中可知矣。」嚴氏曰:「首章第一義,言威儀之當慎。威儀云者,聲音笑貌云乎哉?容貌顔色,曾子所謂『道』;『動容周旋中禮』,孟子所謂『盛德』也。」彭氏曰:「惟德之隅,蓋有諸中必形於外也,制於外所以養其中也。觀曾子所言『正顔色,動容貌』,孟子所言『見於面,盎於背』是也。」哲,知。庶,衆。職,主。戾,反也。○衛武公作此詩,使人日誦於其側以自警。嚴氏曰:「詩皆自警之言,修身治國平天下之道,與《中庸》《大學》相表裏。」言抑抑威儀,乃德之隅,則有哲人之德者,固必有哲人之威儀矣。而今之所謂哲者,未嘗有其威儀,則是無哲而不愚矣。輔氏曰:「德與威儀,内外之符也。哲與愚,德性之反也。觀《賓之初筵》一詩,則當時習俗都無威儀可知矣。此所以有『靡哲不愚』之嘆也。」夫衆人之愚,蓋有稟賦之偏,宜有是疾,不足為怪。王介甫曰:「庶人之愚,則天性之疾也。孔子曰:『民有三疾。』」哲人而愚,則反戾其常矣。
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有覺德行下孟反,四國順之。訏況于反謨定命,遠猶辰告叶古得反。敬慎威儀,維民之則。
賦也。競,彊也。覺,直大也。訏,大。謨,謀也。大謀,謂不為一身之謀,而有天下之慮也。呂東萊曰:「所謀不止於一身,而計天下之安危也。」定,審定、不改易也。命,號令也。猶,圖也。遠謀,謂不為一時之計,而為長久之規也。呂東萊曰:「所謀不止於一時,而鑒百世之損益也。」辰,時。告,戒也。辰告,謂以時播告也。輔氏曰:「不為一身之謀,而為天下之慮者,訏謨也。所謀者大,則其命令之出也,必審定而不易。朝令夕改者,不能訏謨者也。不為一時之計,而為長久之規者,遠猶也。所圖者遠,則告戒于下者必以時而不忽。號令不時者,不能遠猶者也。」則,法也。○言天地之性人為貴,故能盡人道,則四方皆以為訓。有覺德行,則四國皆順從之。故必大其謀,定其命,遠圖時告,敬其威儀,然後可以為天下法也。輔氏曰:「盡人道也,覺德行也,治己之事也;訏謨定命也,遠猶辰告也,治國之事也。内則治己,外則治國,諸侯之職舉矣。終之以敬慎威儀,為民之則者,又所以著威儀之為重也。」謝疊山曰:「人君以一身之法,為天下之法也。」
其在于今叶音經,興迷亂于政叶音征。顛覆厥德,荒湛都南反,下同于酒叶子小反。女音汝雖湛樂音洛從,弗念厥紹市沼反。罔敷求先王,克共九勇反明刑叶胡光反。
賦也。今武公自言己今日之所為也。興,尚也。鄭氏曰:「興,猶尊尚也。」女,武公使人誦詩而命己之辭也[9]。後凡言女、言爾、言小子者放此。問:「《抑》詩東萊硬要做刺厲王,緣以爾、汝字碍?」曰:「如『幕中之辨,人反以女為叛[10];臺中之評,人反以汝為傾』等類,亦是自謂。古人此様亦多。」湛樂從,言惟湛樂之是從。紹,謂所承之緒也。敷求先王,廣求先王所行之道也。共,執。刑,法也。
肆皇天弗尚叶平聲,如彼泉流,無淪胥以亡。夙興夜寐,灑掃廷内,維民之章。修爾車馬,弓矢戎兵叶晡亡反,用戒戎作,用逷他歷反蠻方。
賦也。弗尚,厭棄之也。淪,陷。胥,相。章,表。戒,備。戎,兵。作,起。逷,遠也。○言天所不尚,則無乃淪陷相與而亡如泉流之易乎?是以内自庭除之近,外及蠻方之遠,細而寢興灑掃之常,大而車馬戎兵之變,慮無不周,備無不飭也。輔氏曰:「此承上章而言,所為如此則必為天所厭棄矣,無乃淪胥以亡,如泉流之不可止歟?是豈可不自警乎?故必無内外,無近遠,無細大,無常變,皆當整辦飭備如此,然後庶幾近而吾民有所儀表,遠而蠻方有所畏避也。」上章所謂「訏謨定命,遠猶辰告」者,於此見矣。
質爾人民,謹爾侯度,用戒不虞叶元具反。慎爾出話,敬爾威儀叶牛何反,無不柔嘉叶居何反。白圭之玷丁簟反,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叶吾禾反也。
賦也。質,成也,定也。輔氏曰:「質訓成與定,惟成而後能定也。」侯度,諸侯所守之法度也。虞,慮。話,言。柔,安。嘉,善。玷,缺也。○言既治民守法防意外之患矣,蘇氏曰:「苟失其民心,慢其侯度,則將有不虞之禍起。」輔氏曰:「益之告舜以儆戒無虞,亦以罔失法度為先。能謹我之法度,則可以免不虞之患矣。」又當謹其言語。蓋玉之玷缺,尚可磨鑢使平,言語一失,莫能救之。其戒深切矣。輔氏曰:「上三句治國之事也,中三句治己之事也。身正而后國治,此尤不可不謹。前但言威儀而已,至此章又兼話言言之。威儀形於身者,言語出於口者,皆德之符也。下四句又極言其言語之不可不慎也。」陳夀翁曰:「上以出話、威儀對言,下專以言語言。蓋容貌、詞氣,皆德之符,其不可不謹一也。故此詩於威儀凡六言之,而於言語亦三致意焉。前章之『命告』、此章之『言玷』、下章之『無易由言』是也。」段氏曰:「言行均不可以有失,而言之失尤易,能謹其易者則行可知也。故此章末唯戒夫『斯言之玷』。」故南容一日三復此章,而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家語》曰:「獨居思仁,公居言義,一日三復「白圭之玷」,是宫縚之行也。」黄直卿曰:「三復謂每誦至此,再三反復以識之,非謂一次三復,亦非謂只一日三次誦之也。」○不是一日讀此,乃是日日讀之,玩味此詩,而欲謹言也。又曰:「南容深有意於謹言,此邦有道所以不廢,邦無道所以免禍,故孔子以兄子妻之。」
無易以豉反由言,無曰苟矣此二句不用韻。莫捫音門朕舌,言不可逝叶音折,與舌叶矣。無言不讎叶市又反,無德不報叶蒲救反。惠于朋友叶羽已反,庶民小子叶奬履反[11]。子孫繩繩,萬民靡不承。
賦也。易,輕。捫,持。逝,去。讎,答。承,奉也。○言不可輕易其言。蓋無人為我執持其舌者。故言語由己,易致差失,常當執守[12],不可放去也。嚴氏曰:「由言者,由己言之也[13],所謂『唯其言而莫予違』也。」且天下之理,無有言而不讎,無有德而不報者。若爾能惠于朋友、孔氏曰:「朋友,謂卿大夫等。」庶民小子,則子孫繩繩,嚴氏曰:「繩繩,如繩之牽連不絶也。」而萬民靡不承矣。皆謹言之效也。
視爾友君子,輯音集柔爾顔叶魚堅反,不遐有愆。相息亮反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無曰不顯,莫予云覯。神之格叶剛鶴反思,不可度待洛反思,矧可射音亦,叶弋灼反思!
賦也。輯,和也。遐、何通。愆,過也。尚,庶幾也。屋漏,室西北隅也。李寶之曰:「《曾子問》謂之『當室之白』。孫炎云:『當室之白,日光所漏入也。』」覯,見也。格,至。度,測。矧,況也。射、斁通,厭也。○言視爾友於君子之時,和柔爾之顔色,其戒懼之意常若自省曰:豈不至於有過乎?蓋常人之情,其修於顯者無不如此。然視爾獨居於室之時,亦當庶幾不愧於屋漏,然後可爾。無曰此非顯明之處[14],而莫予見也。當知鬼神之妙,無物不體,其至於是有不可得而測者。不顯亦臨,猶懼有失,況可厭射而不敬乎?輔氏曰:「『輯柔爾顔』,言其顔色之温柔也;『不遐有愆』,言其心思之警懼也。有是心,則有是顔,此亦内外之符也。常能如是,則豈至於有過失乎?然人心操則存,舍則亡。天理存亡,只在敬肆之間,須當於暗室屋漏之中、不睹不聞之際,常若十手所指,十目所視,兢兢業業之心不可有一息之間斷方可。若曰此非顯明之處,人莫予見也,此心一萌,則便間斷矣。所以如此者,蓋鬼神體物而不遺,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其至也,尚不可測度,況可厭射之乎?唯不敢有所厭斁,則此心始無間斷也。」〇「相在爾室」以下,只是做存養工夫。此言不但修之於外,又當戒謹恐懼乎其所不睹不聞也。彭氏曰:「『視爾友君子』以下,以誠而交於人,修之於顯也;『相在爾室』以下,以誠而對乎天,慎之於静也。」呂東萊曰:「此章教以内外交修也。」謝疊山曰:「《莊子》云:『為不善於顯明之中者,人得而非之;為不善於幽闇之中者,鬼神得而責之。』君子無人非、無鬼責,亦此意也。」子思子曰:「君子不動而敬,不言而信。」君子之戒謹恐懼無時不然,不待言動而後敬信也。陳安卿曰:「屋漏人迹不到之地,須是戒懼方無愧怍。君子不待於動而應事接物方始敬,未接物之前,已無非敬矣[15]。不待發言而後信實,未發言之前,本來真實,無非信矣。」又曰:「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揜如此。」陳安卿曰:「此理雖隱微而甚顯,以陰陽之往來屈伸,皆是真實而無妄,所以發見之,不可揜如此。」此正心誠意之極功,而武公及之,則亦聖賢之徒矣。愚按:「不遐有愆」者,是省察之功,所以遏人欲於將萌,即《中庸》之内省不疚而慎獨之事也。能慎獨,則意無不誠矣。「不愧屋漏」者,是存養之功,所以存天理之本然,即《中庸》之不睹不聞而戒懼之事也。能戒懼,則心無不正矣,所謂正心誠意之極功者也。蓋由武公本亦聖賢之徒,宜其所言合乎聖賢之道也。
辟爾為德,俾臧俾嘉叶居何反。淑慎爾止,不愆于儀叶牛何反。不僭不賊,鮮息淺反不為則。投我以桃,報之以李。彼童而角,實虹户公反小子叶奬履反[16]。
賦也。辟,君也,指武公也。愚按:此章之中,首言「辟」者,武公自君道言之也。繼言「爾」者,自君臣親密言之也。末言「小子」,則公之謙詞也。止,容止也。僭,差。賊,害。則,法也。無角曰童。虹,潰亂也。嚴氏曰:「虹,謂幻惑也,如蝃蝀不正之氣,暫見于天,須臾散滅。」○既戒以修德之事,呂東萊曰:「戒以『君爾為德[17],俾臧俾嘉』,欲其盡君德之善也。『淑慎爾止,不愆於儀』,此詩以威儀為主,故屢言之。」而又言為德而人法之猶投桃報李之必然也。輔氏曰:「不僭,則又言永無差謬;不賊,則又言永無虧損。如是則鮮有不為人所法則者,此必然之效也。」彼謂不必修德而可以服人者,是牛羊之童者而求其角也,亦徒潰亂汝而已,豈可得哉!黄實夫曰:「武公極言君臣相應之機,必即物理之易見者言之。」
荏而甚反染而漸反柔木,言緡之絲叶新夷反。温温恭人,維德之基。其維哲人,告之話言,順德之行與言叶。其維愚人,覆謂我僭叶七尋反。民各有心!
興也。荏染,柔貌。柔木,柔忍刃之木也。緡,綸也,被之綸以為弓也。張子曰:「柔和之木,乃弓之材;温恭之人,乃德之質。」真氏曰:「温者,和易之意。築室者以基為固,修身者以敬為本。故此温温恭謹之人,有立德之基也。首章驗其德之隅,此章立其德之基,熟味其辭,武公作聖之功於是焉在。」輔氏曰:「武公三以温柔為言,『無不柔嘉』也,『輯柔爾顔』也,至此又明言温柔為進德之基。蓋人才温柔則便是消磨了那客氣,消磨得客氣,則其德方可進。故明道謂:『義理與客氣常相勝,只看消長分數為君子小人之别。消盡者,為大賢。』而横渠亦言:『學者先須去其客氣,惟温柔則可以進學。』」話言,古之善言也。覆,猶反也。僭,不信也。民各有心,言人心不同,愚智相越之遠也。呂東萊曰:「言人之質有美有惡,故有可告語者,有不可告語者。」
於音烏乎音呼小子叶奬履反[18],未知臧否音鄙。匪手攜之,言示之事叶上止反。匪面命之,言提其耳。借曰未知,亦既抱子同上。民之靡盈,誰夙知而莫音慕成?
賦也。非徒手攜之也,而又示之以事;非徒面命之也,而又提其耳,所以喻之者詳且切矣。嚴氏曰:「《曲禮》云:『長者與之提攜,則兩手奉長者之手。負、劔,辟咡詔之。』注云:『傾頭與語。』又云:『口耳之間曰咡。』是攜手提耳,皆長者教誨小子之常。」假令言汝未有知識,則汝既長大而抱子,宜有知矣。輔氏曰:「武公老矣,而使人謂其小子,可謂不自盈滿矣。只此便見其温柔之意。言示之事,諭之明也;言提其耳,告之切也。告之者既明且切,則宜有警矣。而猶不知覺,何哉?借曰未有知識,則亦既抱子矣,況耄期之年乎?則是宜有警也。」人若不自盈滿,能受教戒,則豈有既早知而反晚成者乎?
昊天孔昭叶音灼,我生靡樂音洛。視爾夢夢莫公反,我心慘慘當作懆,七到反,叶七各反。誨爾諄諄之純反,聽我藐藐美角反。匪用為教叶入聲,覆用為虐。借曰未知,亦聿既耄叶音莫。
賦也。夢夢,不明,亂意也。慘慘,憂貌。諄諄,詳熟也。藐藐,忽畧貌。耄,老也,八十、九十曰耄。左史所謂「年九十有五」時也。輔氏曰:「『昊天孔昭,我生靡樂』者,言昊天甚明,其知我生之靡樂也。其所以靡樂者,即下文所謂『視爾夢夢,我心慘慘』也。武公平日之視人,想亦如此,故令人誦詩以警己而云然也。」曹氏曰:「前云『借曰未知,亦既抱子』,是方壯時也。今曰借曰未知,遂至於耄,則終無所知矣。」
於乎小子見上章,告爾舊止。聽用我謀,庶無大悔叶虎委反。天方艱難,曰喪息浪反厥國叶于逼反。取譬不遠,昊天不忒他得反。回遹于橘反其德,俾民大棘。
賦也。舊,舊章也。或曰:久也。止,語詞。庶,幸。悔,恨。忒,差。遹,僻。棘,急也。○言天運方此艱難,將喪厥國矣。我之取譬夫豈遠哉?觀天道禍福之不差忒則知之矣。今汝乃回遹其德,而使民至於困急,則喪厥國也必矣。
《抑》十二章,三章章八句,九章章十句。
《楚語》左史倚相曰:「昔衛武公年數九十五矣,猶箴儆於國曰:『自卿以下,至于師長、士,真氏曰:「卿者,執政之官。師長,官師之長。士,謂上中下士。」苟在朝者,無謂我老耄而舍我,必恭恪於朝夕以交戒我[19]。』在輿有旅賁奔之規,《周禮》:「旅賁氏掌執戈盾,夾王車而趨[20],車止則持輪。」位宁有官師之典,倚几有誦訓之諫,真氏曰:「誦訓,主誦書之官。」居寢有暬薛御之箴,真氏曰:「暬御,謂近習也。」臨事有瞽史之道,真氏曰:「瞽史,知大道者。」宴居有師工之誦。真氏曰:「師工,樂官。」史不失書,矇不失誦,以訓御之,於是作《懿》戒以自儆。及其没也,謂之睿聖武公。」真氏曰:「自卿以下無一人不使任箴規之職,自『在與』以下無一處不欲聞箴規之言,猶且作《抑》詩,使人誦之不離其側,如是而意不誠、心不正者,未之有也。」韋昭曰:「懿讀為抑。」即此篇也。左史所云箴諫之詞,或即謂此詩耳。董氏曰:「侯包言武公行年九十有五,猶使人日誦是詩而不離於其側。然則《序》說為刺厲王者,誤矣。」輔氏曰:「衛武公可謂老而好學不厭者也。其所以至於睿聖者,蓋本於此。一詩之中,曲折次第。唯篤志力行者,當自知之。未死之前,誓當以此自警也。」胡庭芳曰:「《抑》詩,《國語》之說既明;《賓之初筵》,《韓詩》作『飲酒悔過』,皆為有據矣。但不知二《雅》王者事也,何武公二詩獨得入二《雅》乎?」愚按:周之諸侯,唯衛武公於《國風》、二《雅》皆有詩。《淇奥》則見公之可美,《賓筵》及此則見公之所修,固可以為聖賢之徒矣。《風》有《淇奥》,無可疑也;《賓筵》《抑》詩所以得入二《雅》者,豈公作此二詩,在於為王朝卿士之日,而二詩之體製音節,又有合於大小雅乎?然而二詩但得列於變雅,則與先王雅樂亦自無相亂矣。
《序》:「衛武公刺厲王,亦以自警也。」
此詩之《序》有得有失,蓋其本例以為非美非刺則詩無所為而作。又見此詩之次,適出於宣王之前,故直以為刺厲王之詩。又以《楚語》有左史之言,故又以為亦以自警。以詩考之,則其曰刺厲王者失之,而曰自警者得之也。若謂刺王,亦以自警,不應一詩既刺人又有自警之理。夫曰刺厲王之所以為失者,《史記》衛武公即位於宣王之三十六年,不與厲王同時,一也。嚴氏曰:「今考《年表》,武公以宣王十六年即位。《詩記》謂其齒四十餘,是也。疏以為三十六年,恐誤。」詩以「小子」目其君而「爾」、「汝」之,無人臣之禮,與其所謂「敬威儀」、「謹出話」者自相背戾,二也。厲王無道,貪虐為甚,詩不以此箴其膏肓,而徒以威儀詞令為諄切之戒,緩急失宜,三也。詩詞倨慢,雖仁厚之君有所不能容者,厲王之暴何以堪之,四也。或以《史記》之年不合,而以為追刺者,則詩所謂「聽用我謀,庶無大悔」,非所以望於既往之人,五也。曰自警之所以為得者,《國語》左史之言,一也。詩曰「謹爾侯度」,二也。又曰「曰喪厥國」,三也。又曰「亦聿既耄」,四也。詩意所指,與《淇奥》所美、《賓筵》所悔相表裏,五也。以為武公自警之詩,則意味甚長。《國語》云武公九十餘歲作此詩,其間「亦聿既耄」可以為據;又如「謹爾侯度」,則是侯國之度;「曰喪厥國」,亦是諸侯自謂無疑。蓋武公作此詩,使人日夕諷誦以警己耳。所以有「小子」、「告爾」之類,皆是箴戒作文之體,自指耳。後漢侯包亦有此說。二說之得失,其佐驗明白如此。必去其失而取其得,然後此詩之義明。今序者乃欲合而一之,則其失者固已失之,而其得者亦未足為全得也。然此猶自其詩之外而言之也,若但即其詩之本文,而各以其一說反覆讀之,則其訓義之顯晦疏密,意味之厚薄淺深,可以不待考證而判然於胸中矣。此又讀詩之簡要直訣,學者不可以不知也。
菀音鬱彼桑柔與劉、憂叶,篇内多放此,其下侯旬。捋力活反采其劉,瘼音莫此下民。不殄心憂,倉初亮反兄與怳同填舊說古塵字兮。倬彼昊天叶鐵因反,寧不我矜!
比也。菀,茂。旬,徧。劉,殘。殄,絶也。倉兄,與愴創怳況同,悲閔之意也。填,未詳。舊說與塵、陳同[21],蓋言久也。或疑與瘨音顛字同,為病之義,但《召旻》篇内二字並出,又恐未然。今姑闕之。胡庭芳曰:「填,滿也,積也。『倉兄填兮』,言悲閔積滿於中之意。」倬,明貌。○舊說此為芮伯刺厲王而作,《春秋傳》亦曰「芮良夫之詩」,則其說是也。孔氏曰:「芮伯,周同姓國。杜預云:『芮國,在馮翊臨晉縣。』則在西都之畿内也。《左傳》引『大風有隧』,以為芮良夫之詩。」以桑為比者,桑之為物,其葉最盛,然及其采之也,一朝而盡,無黄落之漸。故取以比周之盛時,如葉之茂,其陰無所不徧,至於厲王肆行暴虐,以敗其成業,王室忽焉凋弊,如桑之既采,民失其蔭而受其病。故君子憂之不絶於心,悲閔之甚而至於病,遂號天而訴之也。愚按:呼天者,亦無所歸咎之意也。後章言天之意皆然。
四牡騤騤,旟旐有翩叶批賓反。亂生不夷,靡國不泯叶彌鄰反。民靡有黎,具禍以燼叶咨辛反。於音烏乎音呼有哀叶音依,國步斯頻!
賦也。夷,平。泯,滅。黎,黑也,謂黑首也。王介甫曰:「周曰黎民,秦曰黔首,黎則黔首之謂也。『民靡有黎』,則是黔首靡有孑遺也。」具,俱也。燼,灰燼也。步,猶運也。頻,急蹙也。○厲王之亂,天下征役不息,故其民見其車馬旌旗而厭苦之。輔氏曰:「王者豈能無所征役,但出於不得已,則民將悦而從之,以忘其勞。今也使人見其車馬旌旗而厭苦若是,則民不可得而用矣。亂生不夷,亂日生而無平定之期也。無國不滅,無民不燼,則甚言之耳。君子之哀,則哀其國家運祚之急蹙也。」自此至第四章,皆征役者之怨辭也。愚按:皆芮伯述怨者之詞也。
國步蔑資,天不我將叶子兩反。靡所止疑魚乞反,叶如字,云徂何往?君子實維,秉心無競叶其兩反。誰生厲階叶居奚反,至今為梗古杏反,叶古黨反?
賦也。蔑,滅。資,咨。將,養也。疑,讀如《儀禮》「疑立」之疑,定也。《士昏禮》注曰:「疑[22],正立自定之貌。」徂,亦往也。競,争。厲,怨。梗,病也。錢氏曰:「梗,水上浮木壅水者,斷梗也。」○言國將危亡,天不我養,居無所定,徂無所往。李迂仲曰:「無所逃於天地之間矣。」然非君子之有争心也,誰實為此禍階,使至今為病乎?蓋曰禍有根原,其所從來也遠矣。輔氏曰:「居無所定,則無以自安也;徂無所往,則無以避患也。凡為君子,則其心自無所争耳。然不知誰實為此厲階,而使至今為病乎?此則指厲王言之也,其辭婉矣。」
憂心慇慇,念我土宇。我生不辰,逢天僤都但反怒叶暖五反。自西徂東叶音丁,靡所定處。多我覯痻武巾反,孔棘我圉。
賦也。土,鄉。宇,居。辰,時。僤,厚。覯,見。痻,病。棘,急。圉,邊也。或曰:禦也。鄭氏曰:「禦寇之事也。」多矣我之見病也,急矣我之在邊也。鄭氏曰:「此士卒厭苦自傷之言。」呂東萊曰:「一章至四章,皆極言其亂也。」輔氏曰:「土宇謂鄉里與室家也。周在西,故曰自西徂東。前三章雖皆是征役者怨辭,然二章則言亂生不已,而要其禍亂之終,三章則言行止無定,而原其禍亂之始,四章則言多矣我之見病也,急矣我之在邊也,情益切而辭益哀矣。」
為謀為毖叶音必,亂況斯削。告爾憂恤,誨爾序爵。誰能執熱,逝不以濯?其何能淑,載胥及溺叶奴學反。
賦也。毖,慎。況,滋也。孔氏曰:「況訓賜也,賜人之物則益滋多,故況為滋也。」序爵,辨别賢否之道也。李迂仲曰:「爵自有序,上賢則加以上爵,中賢則次之,下賢則又次之。若小加大、**破義,則失其序矣。」曹氏曰:「外之公侯伯子男,内之公卿大夫士,皆爵也。」執熱,手持熱物也。逝,語詞也。○蘇氏曰:「王豈不謀且慎哉?然而不得其道,適所以長亂而自削耳。故告之以其所當憂,而誨之以序爵。且曰:誰能執熱而不濯者?賢者之能已亂,猶濯之能解熱耳。不然,則其何能善哉[23]?相與入於陷溺而已。」鄭氏曰:「我語汝以天下之憂,教汝以次序賢能之爵,其為之當如手執熱物之用濯,謂治國之道當用賢者。」
如彼遡風叶孚音反,亦孔之僾音愛。民有肅心,荓普耕反云不逮。好呼報反是稼穡,力民代食。稼穡維寶,代食維好。
賦也。遡,鄉向。僾,唈庵入聲。肅,進。荓,使也。○蘇氏曰:「君子視厲王之亂,悶然如遡風之人,唈而不能息,孔氏曰:「風唈人氣,故不能喘息。」雖有欲進之心,皆使之曰:世亂矣,非吾所能及也。於是退而稼穡,盡其筋力與民同事,以代禄食而已。當是時也,仕進之憂甚於稼穡之勞,故曰『稼穡維寶,代食維好』,言雖勞而無患也。」
天降喪息浪反亂,滅我立王。降此蟊賊,稼穡卒痒音羊。哀恫音通中國,具贅之芮反卒荒。靡有旅力[24],以念穹蒼。
賦也。恫,痛。具,俱也。贅,屬燭也,言危也。《春秋傳》曰「君若綴旒然」,與此「贅」同。《公羊傳》:襄公十六年:「會于溴梁。大夫盟,君若贅旒然。」注:「旒,旗旒。贅,繫屬之辭。」溴,音扃,入聲。卒,盡。荒,虚。旅,與膂同。穹蒼,天也。穹言其形,蒼言其色。○言天降喪亂,固已滅我所立之王矣,又降此蟊賊,則我之稼穡又病,而不得以代食矣。哀此中國,皆危盡荒。是以危困之極,無力以念天禍也。此詩之作,不知的在何時,其言「滅我立王」,則疑在共和之後也。李迂仲曰:「大子静匿召穆公家,國人圍之,召公乃以其子代大子,大子卒得脫。穆公乃與周公行政,謂之共和。共和十四年,厲王死於彘,乃立大子静,是為宣王。」愚按:此詩果作於共和之時,則厲王尚在,故詩人得以追叙其事而刺之也。
維此惠君,民人所瞻叶側姜反。秉心宣猶,考慎其相息亮反,叶平聲。維彼不順,自獨俾臧。自有肺腸,俾民卒狂。
賦也。惠,順也,順於義理也。宣,徧。猶,謀。相,輔。狂,惑也。○言彼順理之君,所以為民所尊仰者,以其能秉持其心,周徧謀度,考擇其輔相必衆以為賢而後用之。彼不順理之君,則自以為善而不考衆謀,自有私見而不通衆志,所以使民眩惑,至於狂亂也。
瞻彼中林,甡甡所巾反其鹿。朋友已譖子念反,叶子林反,不胥以穀。人亦有言,進退維谷。
興也。甡甡,衆多並行之貌。譖,不信也。胥,相。穀,善。谷,窮也。言朋友相譖,不能相善,曾鹿之不如也。曹氏曰:「不如鹿性善羣,得食則相呼而共之,慮患則環居以禦之也。」○言上無明君,下有惡俗,是以進退皆窮也。呂東萊曰:「此言君暗於上,俗毁於下,自傷處斯世之難也。」
維此聖人,瞻言百里。維彼愚人,覆狂以喜。匪言不能,胡斯畏忌叶巨已反[25]?
賦也。聖人炳於幾先,所視而言者無遠而不察。愚人不知禍之將至,而反狂以喜,今用事者蓋如此。我非不能言也,如此畏忌,何哉?言王暴虐,人不敢諫也。呂東萊曰:「言朝皆小人,安其危而利其菑,欲諫而不敢也。」嚴氏曰:「厲王得衛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召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為川者决之使道,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獻詩,瞽獻曲,史獻書,師箴,瞍賦,矇誦,百工諫,庶人傳語,近臣盡規,親戚補察,瞽史教誨,耆艾修之。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王不聽。於是國人莫敢出言。」
維此良人,弗求弗迪叶徒沃反。維彼忍心,是顧是復房六反。民之貪亂,寧為荼毒!
賦也。迪,進也。忍,殘忍也。顧,念。復,重也。荼,苦菜也,味苦氣辛,能殺物,故謂之荼毒也。○言不求善人進而用之[26],其所顧念重復而不已者,乃忍心不仁之人。民不堪命,所以肆行貪亂,而安為荼毒也。呂東萊曰:「言王棄君子而厚小人,民不堪命而王不知也。」輔氏曰:「上章之聖人、愚人,乃泛言之以刺厲王耳。此章之良人、忍心,則指當時士大夫言也。」
大風有隧音遂,有空大谷。維此良人,作為式穀。維彼不順,征以中垢古口反,叶居六反。
興也。隧,道。式,用。穀,善也。征以中垢,未詳其義。或曰:征,行也。中,隱暗也。垢,汙穢也。○大風之行有隧,蓋多出於空谷之中,以興下文君子小人所行亦各有道也。輔氏曰:「此章以風之行有道,以興君子小人之所行亦各有道也。作,起也。良人則起而為者,皆用善道。不順則違道,悖理之人也,其所行者,唯以隱暗汙穢而已。大抵君子之所為必光明,小人之所為必隱暗;君子之所行必高潔,小人之所行必汙穢。光明、高潔,即所謂善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