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卷第十一(1 / 1)

诗传通释 李山 6373 字 1个月前

祈父之什二之四

祈勤衣反父音甫!予王之爪牙叶五胡反。胡轉予于恤,靡所止居?

賦也。祈父,司馬也,職掌封圻之兵甲,故以為號。《酒誥》曰「圻父薄違」是也。孔氏曰:「古者祈、圻、畿字通用。故此作『祈』,《書》作『圻』。」○蔡九峯曰:「圻父,迫逐違命者也。」予,六軍之士也。或曰:司右、虎賁奔之屬也。董氏曰:「司馬之屬有司右、虎賁、旅賁,皆奉事王之左右者也,故《司右》曰:『凡國之勇力之士,能用五兵者屬焉。』《虎賁》曰:『掌先後王而趨以卒伍。』《旅賁》曰:『掌執戈盾,夾王車。』此所謂爪牙者也。」爪牙,鳥獸所用以為威者也。孔氏曰:「鳥用爪、獸用牙以防衛。此人自謂王之爪牙,以鳥獸為喻也。」恤,憂也。○軍士怨於久役,故呼祈父而告之曰:予乃王之爪牙,汝何轉我於憂恤之地,使我無所止居乎?鄭氏曰:「此責司馬之辭,謂見使從軍也,六軍之士,出自六鄉,法不取於王之爪牙之士。」張子曰:「禁衛,天子之爪牙,而使之遠戍,所謂『轉予於恤』也。古人容易出一句便不可及,詩人造理深,其辭儘難學。」

祈父!予王之爪士鉏里反。胡轉予于恤,靡所底之履反止?

賦也。爪士,爪牙之士也。底,至也。

祈父!亶不聰。胡轉予于恤,有母之尸饔?

賦也。亶,誠。尸,主也。饔,熟食也。言不得奉養,而使母反主勞苦之事也。○東萊呂氏曰:「越勾踐伐吴,有父母耆老而無昆弟者,皆遣歸;魏公子無忌救趙,亦令獨子無兄弟者歸養。則古者有親老而無兄弟,其當免征役,必有成法,故責司馬之不聰。其意謂此法人皆聞之,汝獨不聞乎?乃驅吾從戎,使吾親不免薪水之勞也。責司馬者,不敢斥王也。」愚按:不斥王而責司馬,此詩人之忠厚也。亦若《北山》所謂大夫不均之意。

《祈父》三章,章四句。輔氏曰:「上兩章言我乃王之爪牙,汝何轉我於憂恤之地,使我無所止居,如此則是自戕其上之衛。末章言汝乃驅吾從戎,而使吾親不免薪水之勞,如此則是不體其下之情。其言之序,亦先公而後私也。不戕其上之衛,則上得以安;必體夫下之情,則下不忘其死。勾踐、無忌之事,其用兵猶有古之遺法,自秦而下,不復如此矣。」

《序》以為刺宣王之詩。説者又以為宣王三十九年,戰于千畝,王師敗績于姜氏之戎,故軍士怨而作此詩。東萊呂氏曰:「大子晉諫靈王之詞曰:『自我先王厲、宣、幽、平而貪天禍,至于今未弭。』宣王,中興之主也。至與幽、厲並數之,其詞雖過,觀是詩所刺,則子晉之言豈無所自歟?」呂東萊曰:「讀是詩,見宣王變古制者二焉。前兩章刺其以宿衛之士從征役,末章見其有親老而無他兄弟者,當免征役,乃驅之從戎也。」但今考之詩文,未有以見其必為宣王耳。下篇放此。

《序》:「刺宣王也。」

皎皎古了反白駒,食我場苗。縶陟立反之維之,以永今朝。所謂伊人,於焉逍遥。

賦也。皎皎,潔白也。張子曰:「以表賢者潔白之意。」駒,馬之未壯者,謂賢者所乘也。場,圃也。孔氏曰:「苗而云場者,以場、圃同地,對則異名,散則通。」縶,絆其足。維,繫其靷也。永,久也。伊人,指賢者也。逍遥,遊息也。呂與叔曰:「徘徊少留之貎。」為此詩者,以賢者之去而不可留也,故託以其所乘之駒,食我場苗,而縶維之,庶幾以永今朝,使其人得以於此逍遥而不去,若後人留客而投其轄於井中也。《前漢書》曰:「陳遵每大飲,輒閉門,取客車轄投井中,雖有急,終不得去。」

皎皎白駒,食我場藿火郭反。縶之維之,以永今夕叶祥龠反。所謂伊人,於焉嘉客叶克各反。

賦也。藿,猶苗也。嚴氏曰:「藿,豆葉,用以作羹。」夕,猶朝也。嘉客,猶逍遥也。謝疊山曰:「賢者高蹈遠引,吾知其不可留矣。猶欲縶維其白駒,以强留之。雖一朝一夕,亦滿吾意。好德之彝性,尊賢之良心,在人自不能泯也。」

皎皎白駒,賁彼義反,又音奔然來叶陵之反思[1]。爾公爾侯叶供孤反,逸豫無期。慎爾優游叶云俱反[2],勉爾遁思叶新齎反。

賦也。賁然,光采之貎也。謝疊山曰:「賁者,華采也。賢人所過之地,山川草木皆有精采,蓬户蓽門皆有輝華也[3]。」或以為來之疾也。王氏:「讀為奔字,言其來之速也。」思,語詞也。爾,指乘駒之賢人也。慎,勿過也。勉,毋决也。遁思,猶言去意也。○言此乘白駒者,若其肯來,則以爾為公,以爾為侯,而逸樂無期矣。猶言「横來,大者王,小者侯」也。愚按:漢高帝遣使召田横,蓋謂之大者是王,小者是侯,招横使來也。豈可以過於優游,决於遁思,而終不我顧哉?蓋愛之切而不知好爵之不足縻,留之苦而不恤其志之不得遂也。愚按:此章上四句見其愛之切,末二句見其留之苦。

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楚俱反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爾音,而有遐心。

賦也。賢者必去而不可留矣,於是歎其乘白駒入空谷,束生芻以秣之。而其人之德美如玉也,蓋已邈乎其不可親矣。然猶冀其相聞而無絶也,故語之曰:毋貴重爾之音聲,而有遠我之心也。孔氏曰:「毋得自愛音聲,貴如金玉,不以遺問我。」○輔氏曰:「此章則賢者既去,而好賢之誠終無已也。夫見賢而好之,固人之情也。至於賢者已去,而眷戀之情猶不已,且祝其無貴重其音聲以有遠我之心焉。夫然後見其好賢之誠也。」

《白駒》四章,章六句。

《序》:「大夫刺宣王也。」宣王始也任賢使能,如申伯、山甫、韓侯,或為將,或為相,或為諸侯;如方叔、召虎,或征蠻荆,或伐獫狁,或平淮夷。至其晚年,怠心一生,如虢文公之徒諫既不行,則小人乘間而用事矣。故觀《祈父》之詩,則司馬非其人矣。小人在位,則賢者必不得志矣。故《白駒》之詩,留賢者而不肯留也。

黄鳥黄鳥,無集于榖,無啄陟角反我粟。此邦之人,不我肯穀。言旋言歸,復我邦族。

賦也。榖,木名。穀,善。愚按:此二榖字異義,然據韻,則一從木,一從禾。旋,回。復,反也。○民適異國,不得其所,故作此詩。託為呼其黄鳥而告之曰:爾無集于榖,而啄我之粟;苟此邦之人,不以善道相與,則我亦不久於此而將歸矣。

黄鳥黄鳥,無集于桑,無啄我粱。此邦之人,不可與明叶謨郎反。言旋言歸,復我諸兄叶虛王反。

比也。呂東萊曰:「人之所以相依者,以其明足以知其緩急休戚故也。不可與明,則不可與處矣。」

黄鳥黄鳥,無集于栩況甫反,無啄我黍。此邦之人,不可與處。言旋言歸,復我諸父扶雨反。

比也。王晦叔曰:「『不我肯穀』,則不相恤矣;『不可與明』,則不相知矣,是以『不可與處』也。」輔氏曰:「首言『復我邦族』而已,中言『復我諸兄』,末言『復我諸父』,人情困苦之極,則愈益思其親者焉。」

《黄鳥》三章,章七句。

東萊呂氏曰:「宣王之末,民有失所者,意他國之可居也[4]。及其至彼,則又不若故鄉焉,故思而欲歸。使民如此,亦異於還定安集之時矣。」今按,詩文未見其為宣王之世,下篇亦然。

《序》:「刺宣王也。」

我行其野,蔽必制反芾方味反其樗敕雩反。昏姻之故,言就爾居。爾不我畜,復我邦家叶古胡反。

賦也。樗,惡木也。李迂仲曰:「樗,不才之木。《莊子》云:『大枝擁腫而不中繩墨,小枝卷曲而不中規矩。』」壻之父,婦之父,相謂曰婚姻。《爾雅》曰:「壻之父為姻,婦之父為婚。」又曰:「婦之父母,壻之父母,相謂為婚姻。」畜,養也。○民適異國依其婚姻而不見收恤,故作此詩。言我行於野中,依惡木以自蔽。於是思昏姻之故,而就爾居,而爾不我畜也,則將復我之邦家矣。

我行其野,言采其蓫敕六反[5]。昏姻之故,言就爾宿。爾不我畜,言歸思復。

賦也。蓫[6],牛蘈頹,惡菜也,今人謂之羊蹄菜。

我行其野,言采其葍音福,叶筆力反[7]。不思舊姻,求爾新特。成《論語》作「誠」不以富,亦祗音支以異叶逸織反。

賦也。葍,浮去聲,惡菜也。特,匹也。○言爾之不思舊姻而求新匹也,雖實不以彼之富而厭我之貧,亦祗以其新而異於故耳。此見詩人責人忠厚之意。輔氏曰:「常人之情,有不得已來依親舊,而不見收恤,則怨怒形於色辭,苛責痛詆,無所不至,而此詩但言『爾不我畜』,則『復我邦家』而已。至其末章,則又原其情實,而歸之忠厚焉。此情性之正,而詩之所謂可以怨者,於此見矣。」

《我行其野》三章,章六句。

王氏曰:「先王躬行仁義以導民,厚矣,猶以為未也,又建官置師,以孝、友、睦、姻、任、恤六行教民。為其有父母也,故教以孝;為其有兄弟也,故教以友;為其有同姓也,故教以睦;為其有異姓也,故教以姻;為隣里鄉黨相保相愛也,故教以任;相賙相救也,故教以恤。熊剛大曰:「孝順於父母,友和於兄弟,睦睦於宗族,姻親於外親,任信於朋友,恤周於隣里鄉黨。」以為徒教之或不率也,故使官師以時書其德行而勸之。以為徒勸之或不率也,於是乎有不孝、不睦、不婣、不弟、不任、不恤之刑焉。何氏曰:「鄭氏云:『制刑之意,終不為卑者而罪其長。故六行則教兄以友,而制刑則謂之不悌,使少者不敢陵長也。』賈氏云:『此「不悌」即六行之友。上文言友在睦、婣之上,專施於兄弟。此變言弟退在睦、婣之下,兼施於師長。』」方是時也,安有如此詩所刺之民乎?

《序》:「刺宣王也。」

秩秩斯干叶居焉反,幽幽南山叶所旃反。如竹苞叶補苟反矣,如松茂叶莫口反矣。兄及弟矣,式相好呼報反,叶許厚反矣,無相猶叶余久反矣。

賦也。秩秩,有序也。斯,此也。干,水涯也。南山,終南之山也。劉執中曰:「南山在鎬京之陽。」苞,叢生而固也。猶,謀也。○此築室既成,而燕飲以落之,因歌其事。言此室臨水而面山,其下之固,如竹之苞;其上之密,如松之茂。又言居是室者,兄弟相好而無相謀,則頌禱之辭,猶所謂「聚國族於斯」者也。嚴氏曰:「宣王作室之地,在秩秩然整齊之干岸,面對幽幽然深遠之南山,言地勢之壯也。其盤基之厚,如竹之叢生;其結架之密,如松之茂盛,言宫室之美也。於是頌禱之,願其入居此室之後,兄弟各相和好,無有相圖者矣。」歐陽子曰:「古人成室而落之,必有稱頌祝禱之言。如《記·檀弓》『晋獻文子成室,張老曰云云[8]:歌於斯,哭於斯,聚國族於斯,君子謂之善頌善禱』者是矣。」張子曰:「猶,似也。人情大抵施之不報則輟,故恩不能終。兄弟之間,各盡己之所宜施者,無學其不相報而廢恩也。君臣、父子、朋友之間,亦莫不用此道,盡己而已。」愚按:此於文義或未必然,然意則善矣。問:「横渠説『不要相學』,指何事而言?」曰:「不要相學不好處。且如兄能友弟,弟却不能恭其兄,兄豈可學弟之不恭而遂亦不友[9]?如弟能恭其兄,兄乃不友其弟,為弟者豈可亦因兄之不友而遂忘其恭?如寇萊公撻倒用印事,王文正公謂他既不是,則不可學他不是,亦是此意。然詩之本意,『猶』字作相圖謀。」輔氏曰:「言兄弟相好者,恐與《蓼蕭》三章同意。天子諸侯繼立,多與兄弟相疑忌,所以祝其相好而無相謀也。」或曰:「猶,當作尤。」

似續妣必履反祖,築室百堵,西南其户胡五反。爰居爰處,爰笑爰語。

賦也。似,嗣也。妣先於祖者,協下韻爾。或曰:「謂姜嫄、后稷也。」曾氏曰:「『似續妣祖』,以《生民》《閟宫》之詩考之,豈謂姜嫄、后稷與?」西南其户,天子之宫,其室非一,在東者西其户,在北者南其户,猶言南東其畝也。爰,於也。輔氏曰:「大凡人之為居室,未有不欲為子孫計,而使之繼嗣其祖妣之業者也。『西南其户』者,舉西南以見東北也。『爰笑爰語』,則所謂歌於斯者也。」

約之閣閣,椓陟角反之槖槖音託。風雨攸除直慮反,鳥鼠攸去,君子攸芋香于反,叶王遇反。

賦也。約,束板也。閣閣,上下相乘也。嚴氏曰:「即所謂束板以載也。」椓,築也。槖槖,杵聲也。除,亦去也。無風雨鳥鼠之害,言其上下四旁皆牢密也。芋,尊大也。君子之所居,以為尊且大也。濮氏曰:「此以下由外而内,由垣墻而堂寢,次第當然也。」○愚按:此章言其墻壁之美,而為君子尊大之居也。蓋古人築垣為壁,堂上東西墻謂之序,室房及夾室謂之墉,堂下謂之壁。謂之墻[10],其實一也,隨所在而異其名,考於《儀禮》可見。

如跂音企斯翼,如矢斯棘;如鳥斯革叶訖立反,如翬音輝斯飛。君子攸躋子西反。

賦也。跂,竦立也。孔氏曰:「如跂,如人跂足直立[11]。」翼,敬也。棘,急也。矢行緩則枉,急則直也。革,變。翬,雉。鄭氏曰:「伊雒而南,素質[12],五色皆備成章,曰翬。」躋,升也。○言其大勢嚴正,如人之竦立,而其恭翼翼也。其廉隅整飭,如矢之急而直也;其棟宇峻起,如鳥之警而革也;其簷阿華采而軒翔,如翬之飛而矯其翼也。呂與叔曰:「『如翬斯飛』,覆以瓦而加丹雘,有文采而勢騫舉也。」蓋其堂之美如此,而君子之所升以聽事也。

殖殖市力反其庭,有覺其楹。噲噲音快其正叶音征,噦噦呼會反其冥,君子攸寧。

賦也。殖殖,平正也。庭,宫寢之前庭也。李寶之曰:「堂下至門謂之庭。庭,三堂之深。」覺,高大而直也。楹,柱也。噲噲,猶快快也。正,向明之處也。噦噦,深廣之貎。冥,奥窔要之間也。王介甫曰:「『噲噲其正』,則知『噦噦其冥』是偏也。『噦噦其冥』,則知『噲噲其正』是明也。」董氏曰:「正,所謂陽室也;冥,所謂陰室也。」李寶之曰:「室中西南隅謂之奥,邢昺云[13]:『室户不當中而近東,西南隅最為深隱,故謂之奥。』東南隅謂之窔,郭氏云:『窔亦隱闇。』」言其室之美如此,而君子之所休息以安身也。

下莞音官上簟叶徒檢、徒錦二反,乃安斯寢叶于檢、于錦二反。乃寢乃興,乃占我夢叶彌登反。吉夢維何?維熊維羆彼宜反,叶彼何反,維虺許鬼反維蛇市奢反,叶于其、士何二反。

賦也。莞,蒲席也。竹葦曰簟。孔氏曰:「西方人呼蒲為莞蒲。《司几筵》有莞筵、蒲筵,則兩種席也。」濮氏曰:「莞又云燈心草,生池澤中,即苻蘺也。下莞則鋪席,其上則竹葦之簟,所以覆席。」羆,似熊而長頭高脚,猛憨呼談切,憾平聲多力,能拔樹。孔氏曰:「羆黄白文,黄白色[14]。」○《本草》曰:「熊,類大豕而性輕徤,好攀緣上高木。」虺,蛇屬,細頸大頭,色如文綬,大者長七八尺。○祝其君安其室居,夢兆而有祥,亦頌禱之詞也。下章放此。嚴氏曰:「設為之詞,非實有是夢也。」歐陽子曰:「下至卒章,盛陳占夢生子之事者,謂安此寢而生男女,男則世為君王,女子宜人之家室,皆禱頌之詞也。」

大音泰人占之:維熊維羆,男子之祥;維虺維蛇,女子之祥。愚按:熊、蛇字叶韻,上同。

賦也。大人,大卜之屬,占夢之官也。愚按:「《周禮》大卜為卜筮官之長,凡卜師、卜人、龜人、菙氏、占人、簭人、占夢皆其官屬也。菙音水。」熊羆,陽物,在山,彊力壯毅,男子之祥也。虺蛇,陰物,穴處,柔弱隱伏,女子之祥也。○或曰:夢之有占,何也?曰:人之精神與天地陰陽流通,故晝之所為,夜之所夢,其善惡吉凶,各以類至。是以先王建官設屬,使之觀天地之會,辨陰陽之氣,《周禮·占夢》注曰:「天地之會,建厭所處之日辰。陰陽之氣,休王前後。」厭,音琰。王,音旺。以日月星辰占六夢之吉凶,《占夢》曰:「一曰正夢,二曰噩夢,三曰思夢,四曰寤夢,五曰喜夢,六曰懼夢。」注云:「日月星辰,謂日月之行及合辰所在也。正夢,無所感動,平安自夢;噩夢,驚愕而夢;思夢,覺時所思念之而夢;寤夢,覺時道之而夢;喜夢,喜悦而夢;懼夢,恐懼而夢。」噩,音愕。獻吉夢,贈惡夢。《占夢》曰:「季冬獻吉夢于王,乃舍萌于四方,以贈惡夢。」注云:「獻羣臣之吉夢于王。詩云『牧人乃夢』,此所獻吉夢也。舍,讀為釋。舍萌,猶釋菜。萌,菜始生也。贈,送也,欲以新善去故惡。」其於天人相與之際,察之詳而敬之至矣。輔氏曰:「詳占夢之意,則先王致察於天人之際,可謂密矣,惜乎其法之不傳也。然後世之人,情性不治,晝之所為,猶且昏惑瞀亂而不自知覺,則其見於夢寐者,率多紛紜乖戾,未必與天地之氣相流通,其間縱有徵兆之可驗者,亦須迂回隱約,必待其既驗而後可知。極有未易遽曉者,想古占法雖存,亦未必能盡也。」故曰:王前巫而後史,宗祝瞽侑皆在左右,王中心無為也,以守至正。真氏曰:「巫掌祀,以鬼神之事告王;史掌書,以三皇五帝之事告王。掌卜筮者,以吉凶諫王。瞽矇之叟,以歌詩諫王。一人之身,而左右前後挟而維之,以引以翼,有孝有德,雖欲斯須自放,得乎?故王中心他無所為,惟守至正而已。」

乃生男子,載寢之牀,載衣於既反之裳,載弄之璋。其泣喤喤華彭反,叶胡光反,朱芾音弗斯皇,室家君王。

賦也。半圭曰璋。喤,大聲也。芾,天子純朱,諸侯黄朱。呂東萊曰:「《白虎通》云:『芾者,蔽也,行以蔽前。天子朱芾,諸侯赤芾。以韋為之,上廣一尺,下廣二尺。』」皇,猶煌煌也[15]。君,諸侯也。○寢之於牀,尊之也。衣之以裳,服之盛也。弄之以璋,尚其德也。言男子之生於是室者,皆將服朱芾煌煌然,有室有家,為君為王矣。

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他計反[16],載弄之瓦叶魚位反。無非無儀叶音義,唯酒食是議,無父母詒以之反罹叶音麗。

賦也。裼,褓也。孔氏曰:「裼,縛兒被也。」瓦,紡塼也。瓦,紡時所用之物。舊見人畫《列女傳》,漆室女手執一物,如今銀子様者,意其為紡塼也,然未可必。儀,善。罹,憂也。○寢之於地,卑之也。衣之以褓,即其用而無加也。弄之以瓦,習其所有事也。有非,非婦人也;有善,非婦人也。蓋女子以順為正,無非足矣,有善則亦非其吉祥可願之事也。唯酒食是議,而無遺父母之憂,則可矣。《易》曰:「無攸遂,在中饋,貞吉。」《易·家人》六二爻,程子曰:「柔順中正,婦人之道也。婦人居中而主饋者也,故曰『中饋』。」○愚按:婦人於事無所敢自遂,正位乎内,事在饋食之間而已。「六二」,陰爻,居陰位,則柔順,得正。居下體之中,則得中。故其象為「無攸遂,在中饋」。而其占者能如此,則為得正而吉。「無攸遂」,即「無非無儀」也;「在中饋」,即「唯酒食是議」也。而孟子之母亦曰:「婦人之禮,精五飯,幂密酒漿,養舅姑,縫衣裳而已矣。故有閨門之脩,而無境外之志。」此之謂也。《記·月令》五飯:春食麥,夏食菽、食稷,秋食麻,冬食黍。《列女傳》曰:「孟子曰:『今道不用而母老,是以憂也。』母曰:『夫婦人之禮云云,《易》曰:「在中饋,無攸遂。」詩曰:「無非無儀。」以言婦人無擅制之義也。子行乎子義,吾行乎吾禮而已。』君子謂孟母知婦道。」

《斯干》九章,四章章七句,五章章五句。呂與叔曰:「一章願其保兄弟於斯;二章願其繼祖妣於斯;三章、四章、五章願其安身體於斯;六章、七章、八章、九章願其傳子孫於斯。」輔氏曰:「一章則言其宫之面勢,而禱其兄弟之相好也;二章則言其宫之寬廣,而禱其祖妣之是嗣也;三章則言其宫之成,而禱其君子所居以為尊大也;四章則言其堂之美,而禱其君子所躋升以聽事也;五章則言其室之美,而禱其君子所休息以安身也;六章以至九章則禱其身安夢兆,於是而生男則室家君王,於是而生女則無遺父母之憂也。頌禱之辭,始於兄弟之和睦,而終於兒女之賢善。家道之成,無踰於此者矣。」

舊説厲王既流于彘,宫室圮壞。愚按:厲王出居于彘,凡十四年,而后宣王立。故疑其國都宫室之壞也。故宣王即位,更作宫室,既成而落之。今亦未有以見其必為是時之詩也。或曰:《儀禮》「下管《新宫》」,《春秋傳》宋元公賦《新宫》,恐即此詩,然亦未有明證。《燕禮》曰:「下管《新宫》。」《大射儀》曰:「乃管《新宫》三終。」李寶之云:「昭公二十五年,宋公享叔孫昭子,賦《新宫》。與此所笙奏,或謂即《斯干》詩。」輔氏曰:「若以《儀禮》之『下管《新宫》』當之,則此詩非宣王之詩矣。」

《序》:「宣王考室也。」鄭氏曰:「考,成也。」孔氏曰:「《雜記》云:『路寢成則考之而不釁。』注曰:『設盛食以落之。』」

誰謂爾無羊?三百維羣。誰謂爾無牛?九十其犉而純反。爾羊來思,其角濈濈莊立反。爾牛來思,其耳濕濕始立反。

賦也。黄牛黑唇曰犉。羊以三百為羣,其羣不可數也。牛之犉者九十,非犉者尚多也。董氏曰:「『三百維羣』,以羣計也;『九十其犉』以犉計也。黑唇為犉,則黑眥為牰,黑耳為犚,亦各以其數也。」眥,音砌。牰,音袖。犚,音尉。聚其角而息,濈濈然;呞癡而動其耳,濕濕然。《釋文》曰[17]:「呞,食已,復出嚼之也。」王氏曰:「濈濈,和也。羊以善觸為患,故言其和,謂聚而不相觸也。濕濕,潤澤也。牛病則耳燥,安則潤澤也。」陸農師曰:「古之視牛者以耳。《祭義》所謂『大夫袒,而毛牛尚耳』。」○此詩言牧事有成,而牛羊衆多也。

或降于阿,或飲于池叶唐何反,或寢或訛。爾牧來思,何河可反蓑素多反何笠音立[18],或負其餱音侯。三十維物叶微律反,爾牲則具叶居律反。

賦也。訛,動。何,揭音竭,擔也也。蓑、笠,所以備雨。三十維物,齊其色而别之,凡為色三十也。○言牛羊無驚畏,鄭氏曰:「降阿飲池,或寢或訛者,美其無所驚畏也。」而牧人持雨具,齎飲食,從其所適,以順其性。是以生養蕃息,至於其色無所不備,而於用無所不有也。

爾牧來思,以薪以蒸之承反,以雌以雄叶于陵反。爾羊來思,矜矜兢兢,不騫不崩。麾之以肱,畢來既升。

賦也。粗曰薪,細曰蒸。雌雄,禽獸也。矜矜兢兢,堅强也。騫,虧也。崩,羣疾也。王介甫曰:「『矜矜兢兢』,牧之者不失其性而至堅强也。『不騫不崩』,言羊得其性而無耗敗也。言羊而不言牛者,羊善耗敗,則牛可知矣。」《埤雅》曰:「羊死善耗敗,故於『不騫不崩』本羊言之。六畜之死皆善耗敗,而羊為甚。《要術》曰:『羊有疾,輟相汙。』徐鉉曰:『羊以瘦為病,故「羸」從羊。詩曰「不騫」,為是故也。』」肱,臂也。既,盡也。升,入牢也。○言牧人有餘力,則取薪蒸,搏禽獸,其羊亦馴擾從人,不假箠楚,但以手麾之,使來則畢來,使升則既升也。

牧人乃夢:衆維魚矣,旐音兆維旟音餘矣。大人占之:衆維魚矣,實維豐年叶尼因反;旐維旟矣,室家溱溱側巾反。

賦也。占夢之説未詳。溱溱,衆也。或曰:衆,謂人也。旐,郊野所建,統人少。旟,州里所建,統人多。《周禮·大司馬》曰:「郊野載旐。」《司常》曰:「州里建旟。」蓋人不如魚之多[19],旐所統不如旟所統之衆。故夢人乃是魚,則為豐年;旐乃是旟,則為人衆。毛氏曰:「陰陽和則魚衆多。」《埤雅》曰:「俗云春魚遺子,如粟埋於泥中。明年水及故岸,則皆化而為魚。如遇旱乾,水不及故岸,則其子為日暴,乃生飛蝗。故説者以為陰陽和則魚多。豐年夢魚,理或然也。」嚴氏曰:「考牧之詩,亦當有頌禱之語以終之。宣王承饑饉離散之後,所願者年豐民庶。故就牧事設夢,以頌禱之耳。」李迂仲曰:「此章亦如《斯干》言占夢之事也。」呂東萊曰:「以《斯干》《無羊》之卒章觀之,所願乎上者,子孫昌盛;所願乎下者,歲熟民滋,皆不願乎其外也。」

《無羊》四章,章八句。黄實夫曰:「古人以畜之多寡而卜其人之盛衰[20]。故奉牲以告曰『博碩肥腯』,謂民力之普存也,謂其備腯咸有也,於是民和而神降之福。此禱頌之詞所以詳及於牛羊之衆多、牧人之安逸,以見民物富庶之效也。《斯干》《無羊》之夢皆是設辭,非果有是事。」

《序》:「宣王考牧也。」

節音截,下同彼南山,維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爾瞻叶側銜反。憂心如惔徒藍反,不敢戲談。國既卒子律反斬叶側御反,何用不監古銜反。

興也。節,高峻貎。截然大貎。巖巖,積石貎。赫赫,顯盛貎。師尹,大泰師尹氏也。大師,三公。尹氏,蓋吉甫之後。《春秋》書「尹氏卒」,公羊子以為譏世卿者,即此也。隱公三年《公羊傳》曰:「其稱尹氏何?譏世卿。」注:「世卿者,父死子繼也。言氏者,起其世也,若曰世世尹氏也。」李迂仲曰:「《春秋》後又書『尹氏立王子朝』,則尹氏之為世卿,其來甚久。」具,俱。瞻,視。惔,燔。卒,終。斬,絶。監,視也。○此詩家父甫所作,刺王用尹氏以致亂。言節彼南山,則維石巖巖矣;赫赫師尹,則民具爾聸矣。而其所為不善,使人憂心如火燔灼,又畏其威而不敢言也。然則國既終斬絶矣,汝何用而不察哉?嚴氏曰:「言師尹失民望,鎬京面對終南,故以所見起興。」

節彼南山,有實其猗於宜反,叶於何反。赫赫師尹,不平謂何?天方薦徂殿反瘥才何反,喪息浪反亂弘多。民言無嘉叶居何反,憯七感反莫懲嗟叶遭哥反。

興也。有實其猗,未詳其義。《傳》曰:「實,滿。猗,長也。」《箋》云:「猗,倚也。言草木滿其旁,倚之畎谷也。」或以為草木之實猗猗然,皆不甚通。輔氏曰:「『有實其猗』,先生以為諸説皆不甚通者,蓋與不平之意不相似耳。然鄭氏之意大鑿,而或者之説似可通。故蘇氏亦云:『草木,山之實也。山之生物,平均如一,凡草木之生於上者,無不猗猗其長也。』如此則與不平之意相近矣。」愚按:以《左傳》『我落其實』與《衛風》『緑竹猗猗』之語觀之,或可為《集傳》第三説之証。薦、荐通,重直用反也。瘥,病。弘,大。憯,曾。懲,創也。○節然南山,則有實其猗矣;赫赫師尹而不平其心,則謂之何哉?蘇氏曰:「為政者不平其心,則下之榮瘁勞佚,有大相絶者矣。是以神怒而重之以喪去聲亂,人怨而謗讟徒谷反其上。然尹氏曾不懲創咨嗟,求所以自改之也。」

尹氏大音泰師,維周之氐丁禮反,叶都黎反。秉國之均,四方是維,天子是毗婢尸反,俾民不迷。不弔昊天,不宜空我師叶霜夷反。

賦也。氐,本。均,平。「均」本當從「金」,如所謂泥之在鈞者[21],不知鈞是何物?潘時舉曰:「恐只是為瓦器者,所謂車盤是也。蓋運得愈急,則其成器愈快。」曰:「『秉國之均』,只是此義。今訓平者,此物亦惟平乃能運也。」維,持。毗,輔。弔,愍。空,窮。師,衆也。○言尹氏大師,維周之氐,王介甫曰:「京室以大族為氐,朝廷以尊官為氐。氐者,安危存亡所出也。尹氏,大族也。大師,尊官也。」而秉國之均,則是宜有以維持四方,毗輔天子,而使民不迷,乃其職也。今乃不平其心,而既不見愍弔於昊天矣,則不宜久在其位,使天降禍亂,而我衆并及空窮也。呂東萊曰:「空我師如空其國、空其地之類。蓋曰人之類將滅矣,甚言之也。」

弗躬弗親,庶民弗信叶斯人反。弗問弗仕鉏里反[22],下同,勿罔君子叶奬履反[23]。式夷式已,無小人殆叶養里反。瑣瑣素火反姻亞,則無膴音武仕。

賦也。仕,事。罔,欺也。君子,指王也。夷,平。已,止。王介甫曰:「已,廢退也。孟子所謂『士師不能治事,則已之』,與此『已』同義。」殆,危也。瑣瑣,小貎。壻之父曰姻,兩壻相謂曰亞。孔氏曰:「言每一人娶姊,一人娶妹,相亞次也。」膴,厚也。○言王委政於尹氏,尹氏又委政於姻婭之小人,而以其未嘗問、未嘗事者欺其君也。故戒之曰:汝之弗躬弗親,庶民已不信矣。其所弗問弗事,則豈可以罔君子哉?當平其心,視所任之人,有不當者則已之。無以小人之故,而至於危殆其國也。瑣瑣姻婭,而必皆膴仕,則小人進矣。自古小人,其初只是他自竊國柄;少間,又引得别人來一齊不好了。如「尹氏大師」,却只是他一箇不好,到那「瑣瑣姻婭」處,是幾箇人不好了。

昊天不傭敕龍反,降此鞠九六反訩音凶。昊天不惠,降此大戾。君子如届音戒,叶居例反,俾民心闋古穴反,叶胡桂反[24],君子如夷,惡烏路反怒是違。

賦也。傭,均。鞠,窮。訩,亂。戾,乖。届,至。闋,息。違,遠也。○昊天不均,而降此窮極之亂;昊天不順,而降此乖戾之變。嚴氏曰:「罹師尹之禍,而歸之於天,曰『降此鞠訩』、『降此大戾』,謂天生小人以禍天下也。」然所以靖之者,亦在夫人而已。君子無所茍而用其至,則必躬必親,而民之亂心息矣。君子無所偏而平其心,則式夷式已,而民之惡怒遠矣。傷王與尹氏之不能也。夫為政不平以召禍亂者,人也,而詩人以為天實為之者,蓋無所歸咎而歸之天也。抑有以見君臣隱諱之義焉,有以見天人合一之理焉。後皆放此。輔氏曰:「『鞠凶』、『大戾』,不過如二章所言天怒人怨之事也。然其所以銷去之者,亦在夫人而已矣。故『君子如届,俾民心闋,君子如夷,惡怒是違』,不啻如反手之易。初言天而後止言人者,天人一理,人心悦則天意解矣。先生發明 『有以見君臣隱諱之義,有以見天人合一之理』之説,先儒所不及。施之變雅、刺詩,皆可通也。」愚按:此詩後章言「不弔」、「不平」,《正月》言「天之扤我」、「夭夭是椓」,《十月之交》言「天命不徹」,《雨無正》言「降喪」、「疾威」,《小旻》言「旻天疾威」,《小弁》言「天之生我,我辰安在」,《巧言》言「昊天已威」、「昊天泰憮」,以及變大雅《板》言「上帝板板」、「天之方難」、「方蹶」、「方虐」,「方懠」,《蕩》言「疾威上帝」、「天降慆德」,《瞻卬》言「不惠」而「降厲」,《召旻》言「疾威」而「降喪」,皆與此章言天之意同一致者,其詩人之情性有同然者與?

不弔昊天叶鐵因反,亂靡有定叶唐丁反。式月斯生叶桑經反,俾民不寧。憂心如酲音呈,誰秉國成?不自為政叶諸盈反,卒勞百姓叶桑經反。

賦也。酒病曰酲。成,平。卒,終也。○蘇氏曰:「天不之恤,故亂未有所止,而禍患與歲月增長上聲。君子憂之曰:誰秉國成者,嚴氏曰:「『憂心如酲』,猶《黍離》言『中心如醉』。」胡庭芳曰:「『秉國成』,即上章『秉國均』,斥尹氏也。」乃不自為政,而以付之姻婭之小人,其卒使民為去聲之受其勞弊以至此也。」

駕彼四牡,四牡項領。我瞻四方,蹙蹙子六反靡所騁敕領反。

賦也。項,大也。蹙蹙,縮小之貎。○言駕四牡而四牡項領,可以騁矣,而視四方則皆昏亂,蹙蹙然無可往之所,亦將何所騁哉?東萊呂氏曰:「本根病則枝葉皆瘁,是以無可往之地也。」嚴氏曰:「家父駕此四牡,其四牡大領,非不肥壯。然視四方蹙蹙然縮小,無可馳騁之地,是以留而不去,蓋世亂則若見天地之狹[25],如唐人詩云『出門即有礙,誰謂天地寬』也。彼特為一身言之,此則為天下國家而言也。」

方茂爾惡,相息亮反爾矛矣。既夷既懌,如相醻市由反矣。

賦也。茂,盛。相,視。懌,説也。○言方盛其惡以相加,則視其矛戟,如欲戰鬭。及既夷平悦懌,則相與歡然,如賓主而相醻酢,不以為怪也。蓋小人之性無常,而習於鬭亂,其喜怒之不可期如此,是以君子無所適而可也。

昊天不平,我王不寧。不懲其心,覆芳服反怨其正叶諸盈反。

賦也。尹氏之不平,若天使之,故曰:「昊天不平」。若是,則我王亦不得寧矣。然尹氏猶不自懲創其心,乃反怨人之正己者,則其為惡何時而已哉?呂東萊曰:「篇將終矣,復嘆曰:昊天其使尹氏不平乎?我王其不得安寧乎?今尹氏不懲創其惡,覆怨正人之攻己者,方且報復而未已。吾是以憂吾君之不得寧也,此憂豈為身哉?」輔氏曰:「『不懲其心,覆怨其正』,自古小人處禍亂之常態。凡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其身正而天下歸之,則君子已亂之要術也。」

家父音甫作誦叶疾容反,以究王訩。式訛爾心,以畜許六反萬邦叶卜工反。

賦也。家,氏。父,字。周大夫也。究,窮。訛,化。畜,養也。○家父自言作為此誦,以窮究王政昏亂之所由,冀其改心易慮,以畜養萬邦也。陳氏曰:「尹氏厲威,使人不得戯談,而家父作詩,乃復自表其出於己,以身當尹氏之怒而不辭者,蓋家父周之世臣,義與國俱存亡故也。」孔氏曰:「詩人之情,其道不一[26],或微加諷諭,或指斥愆咎,或隱匿姓名,或自顯官字。家父盡忠竭誠,不憚誅罰[27],故自載字,寺人孟子亦此類也。」東萊呂氏曰:「篇終矣,故窮其亂本,而歸之王心焉。致亂者雖尹氏,而用尹氏者,則王心之蔽也。」輔氏曰:「東萊謂『篇終矣,故窮其亂本,而歸之王心焉』,此説當矣。故直至此章,方説個王字。蓋言至此則王亦不得不任其責,前章雖當譏尹氏之用小人,而不及王。然王之所以用尹氏者,亦不能逃其責矣。」李氏曰:「孟子曰:『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與間也,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蓋用人之失,政事之過,雖皆君之非,然不必先論也。惟格君心之非,則政事無不善矣,用人皆得其當矣。」

《節南山》十章,六章章八句,四章章四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