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手有手相,面有面相,命有命相。
—题记
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1]
在海风习习的青岛,
一次热热闹闹的诗会上,
有一位女诗人很会看相。
她恳切地对我说:
“请把您的手,
右手,写字的手,
伸给我,
手心朝上!”
我虔诚地把粗糙的手
伸到她的面前,她望着我的手心,
“噢”地惊叫一声,
低下灵慧的头颅,
眼睛瞪得溜圆,
她摸着我又厚又粗又硬的手掌
摸着一个个隆起的硬茧,
一道道乌黑而扭曲的伤疤,
左看右看,
端详了又端详,
找不到一条供她相命的手纹。
她不住地摇头,不住地叹气:
“你没有手相,
你的命,
天晓得由谁主宰,
我算不好!”
她并没有说真话,
善良的女诗人怕我伤心。
几天之后
她让人传话给我:
“命中注定,这苦命的老头儿
一生写不出一行快活的诗。”
她算得一点不准。
亲爱的读者
我的这首诗不就很有趣吗?
这许多年来,
我的诗一直写得很快活,
没有一个字垂头丧气哭哭啼啼:
它们都是我的骨血
每个字站得都很直。
是的,我的手相的确不美,
但我的手攥成拳头格巴格巴响,
我攥着拳头走路,攥着拳头擦汗,
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相,
紧紧地握着我的命运,
我大声地
吼唱一首一首抗争命运的诗!
1999年8月30日汗血斋
[1] 此诗初刊1999年11月10日《诗潮》1977年11—12月号;初收《牛汉诗文补编》,略有改动;后收《空旷在远方》《牛汉诗文集》。据《牛汉诗文集》编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