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茫茫未知路(1 / 1)

英雄并不是有思想的人,英雄是那些将思想付诸行动的人!

——杰克·韦尔奇

12月12日 宿营地经纬度:69°40'S,76°30'E 海拔805米,距中山站39公里

双“十二”应该是一个吉利的好日子,中山时间下午3点,我们内陆冰盖队正式向南极冰盖最高点进发。与中山站的兄弟们依依惜别后,我们开始了1300公里的危险征途。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将在28天后到达Dome-A,整个内陆往返时间预计在70天左右。

徐霞兴开头车“双手劈开生死路”,张胜凯坐在副驾上负责导航。冰盖上没有现成的路可走,老徐根据胜凯预先设定的GPS路线行驶,一路上要注意避开冰丘和冰裂隙。因为头车还装着冰雷达监测系统,冰雷达专家孙波就坐在这辆车的后车厢里。头车后面还拖挂了生活舱和装载56桶航空煤油的雪橇,总重量达到25吨。

机械师盖军衔和队医童鹤翔负责驾驶二号车,紧跟头车后面。二号车拖挂的两部雪橇上分别放着发电舱、52桶航空煤油和20桶柴油,载重量与头车差不多。车况最差的PB170雪地车是三号车,由机械师崔鹏惠和电子工程师陈有利驾驶,后面拖挂着集装箱和60桶航空煤油。李院生队长和效存德副队长驾驶四号车收尾断后,车后拖载了乘员舱和54桶航空煤油,侯书贵和张永亮这一路都坐在这辆车的后车厢里,他们要沿途执行路线断面观测和竖立路线标识系统任务。

由于雪地车驾驶室和后车厢里都坐满了人,我们两位记者在白天行进时只能待在头车后面的生活舱里。第一辆雪地车压过冰丘开路非常颠簸,再加上生活舱是用钢丝绳软连接的,行进时摇摆幅度很大,我们在舱里根本无法保持站立的姿势,只能躺在**待着。因为我们记者只有在每天晚上宿营发电后才能编节目和回传信号,所以宿营时的熬夜工作使我们睡眠严重不足,只能利用白天时间补觉了。但要在“搓板路”一般的颠簸中睡着还是不容易的,经历了无数次的腾空和落下,全身的不规则运动好像在做节奏奇特的广播体操。

前期路程海拔升高很快,对车辆的损耗也较大,机械师不敢掉以轻心,每行驶2小时左右就会停车检查车况,确定运行正常后才继续前进。中山时间晚11点,北京时间次日凌晨2点,我们的车队在行进了32公里之后开始了冰盖征程的第一次宿营。

宿营时,车辆的排布方式对于车队第二天能否顺利出发影响很大。机械师是营地展开的灵魂人物,他们在宿营前要先观察风向,按照侧逆风方向选择较平坦的雪面停车,雪地车停在迎风面右侧45度角的位置,车辆平行间隔15米依次排开。这么排布可以保证即使宿营时下大雪,车头也不会被积雪掩埋。

⊙这面巨幅国旗将被我们带上南极冰盖最高点。

经过一天的冰上行驶,雪地车履带和轮胎周围积满了大量冰雪。如果不及时把这些积雪清除干净,一晚上就会冻成坚硬的冰茬,会在第二天行车时扎坏轮胎和履带。为了保证行车安全,我们宿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各种工具清理上面的冰雪。

在我们除冰时,机械师们分头检查雪地车的车况和给宿营地供电。发电车的柴油机被启动后,输出的电力可以保证雪地车、生活舱和乘员舱的供电需要。

为了能让中山站及时了解内陆冰盖队的行进动态,电子工程师陈有利每天宿营时都要架设短波天线,根据事先约定的时间呼叫中山站电台。因为短波无线电通话效果不是很稳定,陈有利把宽带天线架设在了两辆雪地车之间,通过不断调整天线架设角度来获得较好的通话质量。

⊙陈有利 中国电波传播研究所工程师 长期从事短波通信和电离层观测研究,参加过短波干扰监测仪和TYC-1型数字测高仪研制工作。在本次冰盖考察担任通信和电子工程师,承担通信保障和电子设备维护工作。

根据科考计划,冰川学家侯书贵和效存德不仅要在行进途中定点采集雪样,到宿营地后也要采集样品。为了保证样品数据准确,他们选择在宿营地上风方向采集,以避免对雪样产生人为污染。他们穿着超净防静电的洁净服,戴着口罩和手套,用超净的取样器进行采集,生怕自己的呼吸影响了样本质量。采集完样品后,他们还要在记录下采集雪样的确切位置后进行分类,这么做为了便于今后两人用于不同的研究方向。侯书贵研究的方向是雪样中的微生物,效存德则主要研究雪样中的大气成分,这两位青年学者都是著名极地冰川学家秦大河的开门弟子。

◎冰雪是人类认识自然环境的重要宝库。南极冰盖由每年降雪堆积成的冰层所构成,冰雪将大气中降落的各种物质完好地储存起来,雪样和冰芯提供了自冰盖形成以来气候的全部历史记录。通过对这些样本的研究分析,可以了解全球气候的历史演变过程,判别人类活动对全球环境的影响,还可以获知天体和地球演化史上发生的重大事件。

我们两个记者到营地后首先得负责全队的后勤保障工作,取雪化水是第一项任务。尽管我们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固态水库上面,但不能靠直接吃雪来补充水分。吃雪不仅会造成进一步的脱水,而且会使体温降低,只有把雪融化后才能饮用。这里的雪融化后是真正意义上的纯净水,基本不含矿物质,我们还要通过在水里放盐和服用营养品的办法来补充微量元素。

我们取雪时要在营地上风向找到一块无污染的雪面,一次要取6大桶雪,提回生活舱后分批倒进大锅里加热化水。这里烧水比国内多了冰晶融化的过程,所以煮开一锅冰水的时间大约需要50分钟,对液化气燃料的消耗很大。因为化雪太耗费时间和燃料,所以我们用水是限量供应的,平均每人每天只有3~4升,为保证饮水量我们只能尽量减少洗漱次数,甚至有时拿雪擦把脸就当作洗脸了,要在南极内陆洗澡就更是天方夜谭。一想到脚下就是淡水资源最丰富的南极大陆,就觉得在这里生活缺水是个极大的笑话。

◎虽然南极是冰雪的宝库,但是单从降水量来看,南极大陆却是最干燥的大陆。南极洲的降水几乎都是雪,年平均降水量仅有30~50毫米,不到我国沿海地区降水量的1/20,而且降水量越往大陆内部越少,南极点的年平均降水量仅有3毫米,与非洲的撒哈拉大沙漠差不多。

除了化雪烧水,我们两名记者还要负责加热全队每晚的航空餐。航空餐是我们在国内航空食品公司订制的,这些做好的成品放在南极这个天然冰室里也不会坏。它分早午餐和晚餐两种,种类比较丰富,可以保证一周内的菜谱不重样。早午餐是合在一起的,有面包、蛋糕、鸡蛋、培根等,大家一般分早晨和中午两次吃完。为了节约时间,中午我们不宿营做饭,而是在行进的途中靠早午餐里的面包和蛋糕充饥。 晚上宿营时,我们把晚餐从集装箱里取出来,送到生活舱里用液化气或微波炉加热就行了。由于微波炉只有两个,每次只能加热一两盒航空餐,所以我们13个人晚上是分批进餐的。

为了换换口味,除了加热航空餐,我们一般还会炖一锅胡萝卜羊肉汤。我们这次从澳大利亚买了不少羊腿,南极低温把它们冻得梆梆硬,如果等解冻后再切块就赶不上饭点了,所以我和亚玮在宿营后还要负责给做汤备料,轮番上阵用斧子剁羊腿,每次剁完都震得虎口发麻。羊腿和胡萝卜切块后就放进大锅里煮,水在这里的沸点低,往往用大火煮了一个多小时羊肉还是不烂,大家也只好囫囵吞下去,毕竟比焖熟的航空餐好吃些。

吃完晚饭已经是北京时间凌晨3点了,我们开始在生活舱里编节目。生活舱东西太多,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在这种拥挤混乱的空间里干活很影响情绪。花了2小时编好片子后,我们跑出舱外去架设海事卫星天线。晚上外面很冷,我们只能咬着牙在寒风中寻找卫星信号,熬了一个通宵才把节目传完。

与传节目相比,晚上睡觉才是更痛苦的事。因为乘员舱空间不够,陈有利和我们两位记者一起住在生活舱里。因为生活舱只有上下铺两张床,陈有利睡上铺,我和亚玮两个人只能挤在下铺。我们睡觉时要钻进睡袋,睡袋把原来就不大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我的脚要上下叠放着才能搁在**。我躺了一会实在忍受不了这种高难度的睡姿,干脆在地上铺了块睡垫搬下床睡了。这种狼狈不堪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70天时间等着呢。

⊙剁羊腿的“力气活”由我们两位记者承包了。

世事与人生浮沉漂流, 绵延的思维使之永驻。

——歌德《浮士德》

12月13日宿营地经纬度:70°13'S,76°39'E海拔1354米,距中山站102公里

我们在中山时间早上9点30分拔营出发,预计行驶10个小时到下一个宿营地。今天路面的冰雪比昨天硬,生活舱的颠簸也就更厉害了,躺在**五脏六腑被颠得像要翻过来一样。雪橇上没有减震装置,因此生活舱在经过硬雪丘时和地面是“硬着陆”,这上千公里的路程只能这么一路颠着过去。为了避免物品砸落,我们每次出发前都要把舱里的东西用绳子捆扎好,就差把自己也用绳子固定了。

本次考察是按照第15次南极考察队内陆冰盖考察路线沿东经77°经线向南挺进,单程距离近1300公里,计划到达南纬80°~81°的位置。

第15次南极考察队前半程路是按照十几年前澳大利亚兰博特冰流系统考察路线行走的。1989年到1994年,为了研究2500米等高线的雪冰情况,澳大利亚科考队从莫森站到戴维斯站沿着2500米等高线进行科考,他们以LGB来命名每隔几公里的标志点,标志点就是沿途插放的标杆,杆子上放了金属物可以被雷达发现。

当澳大利亚科考队行进到LGB72标志点后就从这个点向西走了,中国首次内陆考察队在距离澳大利亚LGB72点一公里处竖立了标杆,将其命名为CN001,也就是中国一号。1998年年初,中国又开展了第2次内陆冰盖考察,这次内陆队在距离CN001一公里又竖立一根标杆,命名DT001,这个点是从出发基地至Dome-A路线上的一个油料补给站,距出发基地250公里。DT是Dome-A Travel的缩写,DT后面数字是标杆的序号,如DT401意思是以DT001为起点树立的第400根标杆。

⊙科研人员在测量标杆高程数据。

中国的前四次进入南极冰盖历程为:

◎第1次,1997年中国第13次南极考察期间,8名考察队员历时13天,向冰穹A方向挺进了300公里,钻取了折返点2支50多米长的冰芯;

◎第2次,1998年中国第14次南极考察期间,8名考察队员历时17天,向冰穹A方向推进了464公里,建立了170公里的冰川学综合观测断面,采集了表面雪样品,在折返点钻取了1支50米的冰芯;

◎第3次,1999年中国第15次南极考察期间,10名考察队员进入冰穹A地区,建立了1100公里的冰川学综合观测断面,在折返点和距中山站800公里位置分别钻取102米和82米冰芯;

◎第4次,2002年中国第18次南极考察期间,8名考察队员在距中山站170公里处架设了1台自动气象站。

我们这几天走的这段路线呈东南方向,方位角大致为168度,由于前人走过的次数较多,导航标志物至少每隔2公里就有一标杆,而且这些标杆的位置是已知的。来自武汉大学的博士生张胜凯是我们这次内陆冰盖队的GPS导航员,他负责全队的路线导航及GPS高精度定位工作。出发前一天,张胜凯都会把第二天要经过的各标杆点号和位置输入主机内,这样在导航中就可以参照原有的路线,逐点引导车队准确到达目标点。当车辆临近预定点时,导航仪报警发出声音,提醒导航员目标点要到了。此时,张胜凯只要仔细留意车辆的前方,就可以用肉眼发现标志物。

⊙张胜凯 武汉大学测绘学院博士 2002年到2003年,参加中国第19次南极科学考察,深入南极内陆500多公里的格罗夫山区进行实地科学考察。图为张胜凯在宿营时为第二天GPS导航做准备。

下午,我们的车队在距离中山站69公里的地方遇到了第一个冰裂隙发育地带。根据以往考察掌握的情况,一路上共有3处冰裂隙发育的地段,我们今天经过的是沿岸60公里路段,该地段冰裂隙的特点是裂隙宽大,主要的冰裂隙位置没有明显变化。由于这里的冰裂隙宽度较大,比较容易被肉眼发现,机械师发现后就驾车从它上游绕过行驶,也没给我们留出停车拍摄的时间。冰裂隙是观众感兴趣的元素,也是节目的一个看点,我们在后面的行程中还会遇到两个冰裂隙发育区,我就和李院生打招呼,下次遇到冰裂隙要及时通知我们拍摄。李院生说冰裂隙是危险的信号,但愿不要碰到,但作为电视人来说,这却是最想拍到的。

◎冰裂隙是冰盖在冰川运动下形成的一种裂缝,它是由于冰盖内部各部分的移动速度不同和冰盖下基岩地形阻碍造成的,深度从几米到上千米不等。因为积雪会在冰裂隙上形成掩盖,所以较难被发现,对内陆考察构成很大威胁。

到晚上宿营时,我们已经越过南纬70°。我晚饭后就在生活舱里烧水,侯书贵主动过来要承担这项任务,他说反正晚上没什么事,太早躺下也睡不着,我们就坐在炉灶边聊天。侯书贵这人平时不太爱说话,最早做节目设计时还为这个人物担心过,怕拍不出彩来。最近接触一段时间就不再担心这个问题了,侯博士不仅学识水平高,而且对生活的感悟也很多,他喜欢看书,交流起时下流行的网络文学也颇有心得。

⊙侯书贵 中国科学院寒区旱区环境与工程研究所研究员 博士生导师从1993年开始参加中挪珠穆朗玛峰地区、中日唐古拉山、希夏帮马峰地区、中美北极阿拉斯加Barrow地区、中美珠穆朗玛峰绒布地区、中美珠穆朗玛峰南坡地区、念青唐古拉山、普若岗日冰原、珠穆朗玛峰、东绒布冰川和喜马拉雅山卓奥友峰地区科学考察。近年来负责(或参加)多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中国科学院“百人计划”项目、中国科学院知识创新工程项目、国家科技部重点基础研究发展规划(973)项目和国际合作项目等。

生活舱里本来就密不透风,烧水时又消耗大量氧,聊天时我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侯书贵说到了Dome-A会喘得更厉害,如果深呼吸可能会觉得肋骨疼。不过好在我们是从地面进入这一区域,海拔高度不是瞬时提升的,身体会逐渐适应缺氧状态,只要没有气质性器官病变,一般人到5000米都不会有问题。

快一周没洗头了,觉得头皮开始有些发痒。在喝水都限量的内陆是没有水洗头的,我只好另辟蹊径解决头部的清洁问题。我先拿电动剃须刀把已经泛青的秃瓢刮干净,然后用湿纸巾直接擦头皮,这种自创的无水洗头法解决了头皮痒的问题。因为出发后没时间刮胡子,胡子长的比较长,在一旁烧水的侯书贵说我干脆留起来算了。我一想也是,络腮胡子在南极还可以保暖御寒,就决定从现在开始蓄大胡子。以前在《自然》杂志上看到过一篇文章,介绍了一位英国科学家在一个海岛上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把每天刮胡子时落入电动剃须刀里的胡须进行称重,以此来了解胡子的生长速度。有一次岛上来了一位女性,这位科学家对胡须进行称重后发现胡子长势加快了,据此分析女性对男人的胡须生长有促进作用。

在这个纯爷们的内陆队环境里,估计我的胡子长势也不会快。记得台里海选南极内陆记者时,也有不少女记者报名想去前方,现在看来女记者没来是对的,内陆冰盖不仅条件艰苦,连续两个月无法洗澡,就算来了,在这个男性世界里生活方面也不甚方便。

渊源浩博,无始无边,宇宙之所不知,数量之所不尽,盛乎哉!

——萧子显

12月14日 自动气象站经纬度:70°50'S,77°04'E距离中山站172公里

中山时间上午10点,我们拔营出发了,今天车队计划要走70公里。我们能看到的除了白色,还是白色,冰盖上没有一点别样色彩和其他生物。南极内陆色彩单一,缺少视觉刺激,我觉得自己的感官在加速钝化,“目好色、耳好声、口好味、心好利”的俗人生活已经离我远去。记得国家海洋局极地办综合处夏立民处长曾告诉过我,在内陆行进过程中,方圆300万平方公里范围内就再无他人了。想到在接下来的70天漫漫征途中,就要在这种了无生机的冰盖上度过,心里不免生出了几分感伤。

今天下午,总算有一个发现让我们平淡的生活有些惊喜,我们看到了第19次南极考察队在2001年建立的自动气象观测站。这让正逐渐被白色麻木的队员们十分兴奋,都下车看看这个寂寞的冰上哨兵。三层的自动气象站仍然在工作,各种当地天气参数通过卫星发射天线传回国内。徐霞兴是当年这个气象站的竖立者之一,他发现气象站最上面一层的风速标坏了,下层的风速标过不了多久也会被积雪掩埋,这样的话当地风速参数就没办法采集了。张永亮尝试着想把坏的风速标修好,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外表像西北老农的张老汉热衷维修东西,用老徐的话说就是“别人能修好的,在他手里就得坏;别人修不好的,他却能修好”。连张老汉都对修好风速标没把握,我们只好把好的风速标从下层取下来换到上层,观测站的工作寿命被延长了。

这个自动气象站是我们这些天来的第一个发现,所以队员们纷纷拍照留念,我也拿出摄像机进行采访拍摄。这里不负重时就感觉呼吸困难,如果拍摄时再扛上二三十斤的DVCPRO摄像机就得干一会喘一会,坚持不了太久,一些跟拍和灵活的镜头运用无法实现,所以我们进入内陆后基本放弃了这种较大的专业设备,主要依靠索尼的DVCAM小型机拍摄,在减轻体力消耗的同时也能拍出纪实性强的画面。

⊙自动气象站的底下两层已经被埋在雪里了。

拍摄时,我们把DVCAM摄像机的所有功能都设置成自动模式,这是从台里大型直播节目《2003,站在第三极》吸取的经验。在珠峰登顶的高山摄像是西藏登山学校学员,这三位藏族小伙有一定的摄影基础,节目组又对他们进行了强化摄像培训,总摄像吴琦告诉我们,人在高海拔地区工作思维迟缓,容易出现错误操作,他特意在登顶前把摄像机全部打上自动设置,然后用胶带把所有设置键贴上封死。

在自动模式下拍摄没有了手动设置的环节,也就减少了出错的可能,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能够不出错误地记录现场就算成功了,毕竟观众对于这里的画面质量还是有宽容度的,拍下来远比一味追求画面精美而冒风险来的更重要。“傻瓜式”拍摄让我们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拍什么,而不是怎么拍。现场感是这次拍摄的第一追求,大量地使用了近距离的广角拍摄,机头话筒的现场拾音让观众甚至能听到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气声,这让观众产生了身临其境的感觉,也就拉近了他们和现场的距离。

南极内陆高寒缺氧的环境还是给户外拍摄带来了很多麻烦,摄像机不仅电池消耗快,而且在低温下暴露一长就会冷得不工作了。为了延长拍摄时间,我们给每台摄像机都穿上了“小衣服”,特制的保温套里还可以放上一次性发热袋,这样就人造了一个相对温暖的工作环境。保温套半包裹地蒙住了本机话筒,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现场风声的干扰,不过多了一层阻隔后,现场拾音特别是采访人声听起来就有些发闷,在风声干扰和音质损失的两难选择中,我们还是选择了后者,采访音质差些总比被风声掩盖掉要强。摄像机外本来就有一个保温套,戴着手套操作摄像机还是很不灵活,常常因为按不上录制键而延误拍摄时机。

低温拍摄时还有一个现象要引起注意。由于室内外温差很大,生活舱里烧水做饭时湿度大,摄像机放在舱内就会被水汽蒙住镜头。这时候如果拿着摄像机去户外拍摄,镜头上的水汽一下子就结成冰花了,拍出来的画面都是中心雾化的模糊效果。如果你习惯性地拿麂皮擦拭,那就大错特错了,凝结在镜头上的冰晶硬度大,这时候擦镜头就像用砂纸打磨镜头一样,严重划伤镜头的损失是不可挽回的,因为我们带进内陆的摄像机只有3台。我们遇到这种情况时就暂停拍摄,向摄像机镜头哈气,用哈气的温度慢慢融化冰晶,待它变成液态后再用麂皮轻轻擦拭,这样镜头就干净了。

⊙孙波 中国极地研究中心冰川室副主任研究员国家海洋局“十佳杰出青年”获得者,国家海洋局刘恩兰青年科技奖励基金获得者。我国雷达冰川学主要开拓者,我国冰川物理与气候变化学术带头人之一,多年来一直从事冰冻圈与气候变化研究工作,曾先后多次赴南极内陆冰盖考察,参加了我国首次北极考察,多次赴中国西部和青藏高原开展冰川学工作。

孙波的冰雷达今天突然无法工作了,他这次从日本带来的冰雷达是国际顶尖的探测设备,如果因为设备故障做不出好的数据,他这趟就算白来了,此前一年多的精心准备也将付诸东流。所以孙波一到宿营地就抱着铱星电话与日本专家沟通,希望能通过远程求助解决故障。日本专家告诉孙波,由于不在现场还不能马上给他答复,但他们一直通过央视网站跟踪这次Dome-A行程,看来我们节目的影响力已经不局限在国内了。

看孙波挂断电话时的沮丧表情,我们也替他着急,从各自专业领域出发帮他找原因,帮他把冰雷达所有备件全换了一遍。晚饭时,孙波突然激动地冲进来说冰雷达修好了,我赶紧拿出摄像机采访他。孙波一开始高兴地连说几个“国骂”,我提醒他这段采访要在国内播出,他这才稍微平静些,注意了一下措辞,一个劲地夸队里的工程师厉害。原来陈有利和张永亮经过反复排查,发现故障原因在于孙波操作冰雷达的开机顺序有误导致部件烧坏,他们已经想办法把烧坏的部件修好了,冰雷达恢复了正常工作。我们不仅替孙波感到高兴,更觉得只要我们内陆队团结一心,没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

吃完晚饭后,“老盖茶屋”照例是高朋满座,“茶屋”其实就是老盖所在的雪地车后车厢,能够同时容纳5~6人。晚上休息时,这个“茶屋”又是老盖的睡房,他在内陆期间都睡在这里。

一天的劳顿下来,队员们聚在一起喝几杯功夫茶不仅可以排遣寂寞,也能消除身心疲劳。盖军衔今天宿营时准备把水仙花刻好,他希望将开花时间控制在一个月后,保证我们到冰盖最高点时水仙花也能同时开放。老盖刻的十分仔细,生怕切坏一朵可能的花蕾,其他几位队员围坐在雪地车后车厢看他刻水仙花,显然是把这当作宿营时的娱乐活动了。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屈原《天问》

12月15日 宿营地经纬度:71°09'56"S,77°21'01"E海拔2067米,气温-17℃,冰厚1860米 距中山站211公里

今天凌晨,我正在编节目,整个营地突然停电。像这种发电机组故障在南极内陆是很危险的,雪地车没有办法通电加热就无法在低温下启动,失去了交通工具,又没有电力保暖,我们的命运就只有一个——冻死在营地后,成为南极内陆的永久标志物。

我穿好外套去发电舱检查故障原因,原来昨晚排气管的盖板没有打开,通风不畅使得一号机组处于过热保护状态自动断电了。童医生也赶来看情况,我们起动二号机组后,打开了这侧机组的通风窗,发电机又继续工作了。这种随时可能出现的停电状况也让我们吃一堑、长一智,因为要是停电发生在海事卫星传输的过程中,不仅传到一半的节目要从头重传,非正常关机还有可能烧掉卫星主板,我们就回传不了节目了。电力恢复后,我和李亚玮给海事卫星装上了UPS电源稳压器,里面的蓄电池可以在断电后继续工作几个小时。

祸不单行,上午出发时,机械师崔鹏惠发现他驾驶的170雪地车发动不了,发动机一直无法正常运转,初步判断可能是油路不畅的原因。机械师经过检查发现,问题出在雪地车过滤燃料的柴油滤清器。滤清器里原来有一些积水,积水低温结冰后就把滤芯给堵住了,航空煤油输不进来,车自然也就发动不着了。因为170雪地车早已经停产,没有滤芯备件,机械师只好用土法,先是把它放在煤气炉上烤,但滤清器里残余的航空煤油与冰冻结在一起,烤了5分钟还是无济于事。他们索性就把冻住的滤清器整个放进大锅里煮,开水将冰慢慢融化,把滤清器甩干水分后重新安装,雪地车顺利启动了。

检修车辆耽误了1个小时,中山时间上午10点我们车队才开始出发。由于海拔不断升高,雪地车发动机功率也随之下降,排气管开始有浓烟冒出来。我们出发没几天,雪地车排气管边上的队旗就被熏黑了,机械师就把队旗收卷起来,准备到了目的地再挂出来。

沿途不时可以看到几年前内陆冰盖考察插下的标杆,它们是测量雪积累率、积雪表面地形特点的工具。据李队长介绍,这些标杆位置与当年记录的坐标发生了变化,他们正是通过标杆的位移变化来测算冰盖的物质平衡和冰流速,这些数据对于研究南极冰架很有帮助。

◎冰架是南极冰盖向海洋的延伸部分,数百米厚的冰架以每年2500米的速度移向海洋,断裂的冰架漂移到海中就形成了巨大的冰山。从科研上看,冰架是南极冰盖发生变化最敏感的“指示器”,它的变化直接关联着南极冰盖物质平衡过程及其对海平面变化的影响,对大洋水团和环流的生成和变化也起着重要的控制作用。在全球变暖的背景下,揭示冰架和大洋相互作用对全球变化的影响,是目前国际上“南极地区与全球变化”研究中最具挑战性的前沿领域之一。

我们这次考察也有插标杆的任务,平均每隔2公里就插一根标杆。根据计划,我们每隔10公里还要设立1个明显路线标志物,每天的宿营点设定一个高精度GPS观测点,以此来建立中山站至Dome-A考察路线的地面导航标识系统,冰川学家也利用该系统建立完整的中山站至Dome-A断面雪冰、气候监测体系。

在距离中山站200公里的地方,3只雪鸽跟随我们的车队在空中盘旋,这种少见的情形让大家兴奋起来,车载电台不约而同地都呼叫起来。从10点出发到晚上8点半宿营,我们今天一共行驶了52公里。

今晚看素材时发现,最近拍摄的磁带老出现断磁现象,磁迹不连续加大了编辑的难度,我估计这可能缘于三方面:一是南极气候干燥,磁带上的磁粉容易脱落,摄像机磁头被磁粉糊住记录状态就不正常;二是一台DVCAM摄像机的电子快门不稳定,我们主要使用状况较好的另一台,可能因为这台机器超负荷使用导致磁头损耗严重;三是磁带在寒冷干燥的环境肯定不如正常环境好用。

在现有条件下,摄像机和磁带都是无法更换的,我们只能着手尝试对磁头引起的问题进行修复。将摄像机打开后,用棉签蘸上酒精把磁头彻底地擦了一遍,棉签头上确实沾了不少磁粉,看来以后要定期保养磁头。擦好磁头一开机,摄像机跳出了显示机内有水的标志,估计和酒精里含有的少量水分有关,我们就用电吹风朝机器里吹,吹了半天还是不工作。我们现在就这台 DVCAM好用,如果它罢工的话,我们今后就只能用大机器拍摄了。亚玮最后试了一招看起来不是办法的办法,他将摄像机电池卸下来重新安装,一开机,机器工作正常了!看来在这种鬼地方干活,什么可能性都要想到。

⊙我身后的一排标杆是前一次南极内陆科考插下的,现在已被掩埋大半。

知之非艰,行之惟艰。

——《孙文学说》

12月16日 宿营地经纬度:71°45'35"S,77°50'54"E海拔2271米,气温-20℃,冰厚2085米 距中山站280公里

童医生一早起来就开始履行兼职厨师的职责,一边热航空餐,一边烧水,忙碌得很。大家吃早饭时,他又给每个人都发了预防高原反应的红景天,嘱咐大家可以提前吃药预防高原反应。越往后走,离中山站就越远,超出了直升机的飞行距离,如果出现什么身体状况就很难依靠空中支持了,所以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整个科考行动,大家都要小心再小心。我今天没打算吃药,童医生带来的红景天不多,还是把药留到最需要的时候再吃吧。

今天的天气非常晴朗,几朵白云点缀着瓦蓝的天空,辽阔的南极冰盖如波浪起伏一般绵延不断,极目远眺,天地相连的地平线呈现出微微的弧线。

⊙“童大厨”每天早起做饭十分辛苦。

但是景致单一的美景看久了也会产生视觉疲劳,我们在茫茫冰盖上驾车行驶时,车队之间都通过电台轮流讲笑话和唱歌来提神。我们将其称之为“南极之声”电台,和“美国之音”的缩写一样都是VOA(VOICE OF ANTARCTICA),大家在唱歌说笑时也有热线问答,就跨领域的科研问题进行讨论。

经过一天的颠簸,生活舱里出发前被扎实固定的东西上演了一出乾坤大挪移的惨剧,重新收拾屋子就成了我们记者每天宿营后必做的第一件事。

越来越难以忍受生活舱里的持续性颠簸,每经过一个大冰丘,整个舱体瞬时间腾空一跃,不是脑袋被撞到舱壁眼冒金星,就是要爬到床脚寻找甩出一米多远的枕头。有时候颠得实在太厉害了,生怕哪一下不小心自己把舌头给咬掉了,每次遇到这种剧烈的离心运动都出离愤怒,直想骂机械师是怎么开的车,其实心里也明白这种颠簸是不可避免的。

童医生之前老觉得我们白天待在乘员舱**很享受,所以今天下午也跑到乘员舱想舒服一把,可躺了一下午就再也不敢在行车时待在舱里了,他十分佩服我们两位记者一直以来能够忍受如此折磨,能在这地震般的颠簸中进入梦乡。从此以后,老童进来做早饭时不再骚扰我们,没有“童扒皮”的半夜鸡叫,我们就可以抓紧凌晨短暂的安稳时间好好休息了。

除了休息不好以外,在南极内陆“方便”也是一件很不方便的事。不方便的原因之一来自于低温带来的痛苦。北京朋友送行时还曾和我开玩笑,说南极泼水成冰,估计我从南极回来后会养成上厕所带棍的习惯。尽管没他们说的那么夸张,但暴露在严寒的肌肤一会就会失去知觉,如果风大些,吹起一身冰晶,就“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冷的只好尽可能缩短方便时间了。尽管童医生一再嘱咐我们在南极内陆干什么动作都要放慢速度防止高原反应,但在这里唯有一件事要快,就是户外方便时。每次“方便”时都会奢望着回到中山站后,想什么时候“方便”就什么时候“方便”,想“方便”多久就“方便”多久。我觉得像那种习惯于看着CHINA DAILY,边“方便”边研读的小资是万万不能来的,那些便秘的人也是万万不能来的,这两类人到了南极最可能冻伤的部位就是臀部。我还曾认真地想过要给极地办提建议,以后预选南极内陆队员时还要加上一条——上厕所时间超过10分钟者不予考虑。

不方便的原因之二来自于赶路带来的不便。白天在行进中的生活舱里喝水是件难事,常常从壶里倒出小半杯水刚准备喝,一个颠簸过来就把水洒得只剩杯底了,要想多喝点水没有十次八次努力是不行的。吸取经验教训后,我就在车队出发前一通牛饮,灌饱水后行路中就不喝了,但又面临新的问题。由于我们只有在中途停车集体休息时才有时间“方便”,等我们两位记者从**起来穿好衣服冲出生活舱,往往车队又开始出发了,老赶不上趟,也不好意思让车队再停下来,我俩只好在生活舱里用喝完的大果汁饮料桶当夜壶就地解决。夜壶一般就放在床边的餐桌下,有一次李队长吃饭时差点把夜壶当饮料桶,准备开盖喝苹果汁时被我们及时制止,他强烈要求我们下次将夜壶藏好。

在南极“方便”很不方便,我只好少喝水以减少“方便”的次数。这种接近自虐的方法到今天就显现效果了,我出现了尿黄的症状,扁桃体炎和牙疼也同时发作,感觉自己上火了。如果这么持续下去,不仅身体的含水量太低,肾功能会被破坏,而且消化与代谢系统受损将无法正常排出废弃物,就会出现全身性的症状了。这种为省事少喝水的事就此打住,从今天开始恢复了大量喝水的习惯。

◎常人每天要消耗3~4公升的水,从呼吸蒸发的水分大约在1~2公升,南极内陆十分干燥,呼吸损耗体内的水分更多。据测算,人体内血液中的水分损失因呼吸可达到15%~40%。如果水分不及时补充,就会出现轻微的头痛与疲倦,失水10%时会出现脱水症状,失水20%将危及生命。

今天我们走了70多公里后到达预定宿营地点,老童加餐做了自制牛排。这里受条件所限做不了什么花式,也没人问你想吃几成熟的,但能在航空餐之外还有选择就已经很幸福了。

饭后我就回到生活舱干活,今晚要完成两件事,首先要把昨天编好的反映我们工作生活的片子传回去,传这条片子大约需要3个小时,所以利用这段时间,还要把气象站的片子编出来后接着回传。气象站的节目编出来4分钟,第一个片子传完后就接着传这段内容。传第二段节目时不太顺利,海事卫星传输中断了几次,传到一半的节目老是前功尽弃。用铱星电话打给国内卫星地面站咨询,技术人员也说不清原因,只能依靠自己坚持不懈地重启尝试,没准哪次碰对了就能顺利回传了,看来今天晚上又睡不了了。

⊙暖风机是生活舱的唯一热源,水壶里的雪和冻成冰的牛奶都放在风口化冻。

今天开始大量饮水的好处效果立现,上火炎症有所好转,尿色也不那么黄了。在传片子的等待过程中想找点事干,就在巴掌大的生活舱里来回踅摸。燃气灶下的两个大化雪桶引起了我的注意,每次宿营后都会把它们装满雪,靠舱内的室温一晚上融雪,这样就可以节省一部分燃料。因为舱内温度只有零上几摄氏度,一般化雪桶里的雪放一晚上也就能化一半的水。我就把两个化雪桶搬到舱内的唯一热源——暖风机前,这样既可以通过热传递加快化雪的速度,又可以增加室内的湿度。自己对这个“发明创造”十分满意,在远离社会的封闭环境下只能没事找事、自娱自乐了。

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

——张元干《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

12月17日 宿营地经纬度:72°22'S,77°41'E海拔2405米,气温-21℃,冰厚2320米 距中山站350公里

到今天我们已经出发6天了,气温才到-21.4℃,还不算低,一路过来基本上都是好天气,如果接下来的天气也能这样,那么我们到达最高点的行程计划就有保证了。今天天气晴朗,阳光很强烈,南极上空的臭氧空洞使得紫外线辐射没有阻隔,我们在户外活动时都要全副武装,尽量减少皮肤**部分以防冻伤和晒伤。长时间户外作业时我们都会戴上面罩,只露出鼻孔和眼睛,但面罩会阻隔部分呼出的热气,对于我这种戴眼镜的人来说就不方便了,镜片上蒙了一层哈气看不清东西。所以短时间户外活动时我都不戴面罩,只靠大墨镜挡光,脸上还涂了高强度的防晒霜。

今天行进时躺在**,觉得右下腹隐隐有些痛,只能向左侧躺着才好受些,我担心没准是阑尾炎,早餐吃的东西没消化有可能在颠簸中梗阻了阑尾,在这种医疗条件下得了阑尾炎是没法动手术的。我问睡在上铺的李亚玮有没有类似的感觉,他问我是不是下腹有点疼,他和我有一样的感觉,看来可以排除阑尾炎,估计是饭后胀气时被颠簸抻着腹部肌肉了。中午时又出现了腹泻的症状,应该是行车颠簸加速了肠蠕动。

今天路面状况好,车队一天行驶了76公里,在距离昨天宿营地直线距离70公里的地方安营扎寨了。根据内陆队计划,每行进一周就休息一天,今天已经出发一周时间,明天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但李队长考虑到路程时间紧,决定明天不休息接着赶路,计划到1998年第2次内陆科考队折返点时再休息一天,要到距离中山站460多公里的宿营点还要走2天时间。

⊙在阳光透射下,美丽的冰丘层次多变。

由于今天宿营时间比较早,所以童管家决定改善伙食,晚上吃中山站包的饺子,这是我们出发后第一次不吃航空餐。饺子一直放在集装箱里天然冷冻,这里海拔高,水烧不开,所以饺子皮吃起来有点硬。但这也比吃航空餐强多了,就着老崔在雪龙船上自制的醋蒜,吃起来味道好极了。俗话说“原汤化原食”,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童大厨才紧巴巴地赏了我两勺饺子汤,因为如果我多喝汤了,那下一锅饺子就没水煮了。

刚吃完饺子,就听到在生活舱外溜达的效存德大喊——这里有贼鸥。我最初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在这片毫无生机的南极内陆,哪怕是地衣这样的低等生物都不存在,怎么会有鸟类出现呢?但先跑出去看的队员印证了效副队长的话,真有海鸟在我们附近!我和亚玮赶紧抄上摄像机和数码相机跑出去,果然有一只鸟在营地的雪地上。在远离海岸线的内陆冰盖看到鸟类实在太罕见了。老徐说这应该是只灰背海燕,估计它是飞错方向了。海燕看上去很可怜,冻得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团,我们靠它很近时,它才费劲地贴地飞开几米。在内陆冰盖上没有任何食物,也许海燕几天没吃东西了,我们车队是它唯一的求生希望。我回生活舱拿了一罐薯片,把薯片揉碎后倒在雪面上,但海燕半天也没飞回来。老徐说海燕应该就在附近,但愿晚上它能飞回来吃点东西。我甚至想如果海燕飞回来了能不能带上它,成为冰盖队的第14名队员,一起见证我们挺进Dome-A的过程,等回中山站后再把它放飞。老徐说它生性怕人,不太可能被我们收养,也许它最终能自己找到回海岸线的路。

晚饭后,童医生给我们检查了血压和心率,这位来自武汉大学人民医院的随队医生从出发以来就定期对每位队员的血压、脉搏和血氧饱和度等生理指标进行监测,为大家建立了健康档案。我国下一步要在冰盖最高点建站,他所作的医学监测数据将作为今后选拔内陆科考队员的一个参考。经过检查,我今天血压125/85,心跳每分钟100次,大家的血压和心率都有些偏高,但基本上还处在正常范围。

⊙灰背海燕无力飞走。

◎人在平原正常收缩压为110~120毫米汞柱,舒张压为70~80毫米汞柱。初进入高原后,由于血管感受器作用和体液等影响,使皮肤、腹腔脏器等血管收缩,血压上升,从而保证心脏冠状动脉、脑血管内的血液供应,适应后可恢复正常。而平原地区正常人每分钟脉搏为72次,是呼吸次数的4倍;当进入高原后,心脏增加收缩次数,以保证组织器官的血氧供应。初到高原时脉搏可增至80~90次每分钟,个别人可达100多次,居住一段时间后也可恢复。

内陆冰盖考察没有娱乐生活,只有通过聊天交流来排解思乡之苦,我们天天在一起聊,把前几辈子的事都说完了。大家在聊天时说的最多的还是家人,徐霞兴今天说自己特挂念80岁的老父亲,从上海出发时他父亲就重病在身,很可能明年回国时老人就不在了。我听了觉得有些难过,这些老南极为了祖国这个“大家”,舍弃了“小家”,实在值得我们学习。我拿出报道组的铱星电话让队友们给家里打电话报个平安,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雪地车后车厢空间有限,大家挤在一起喝茶聊天其乐融融。

只有大自然才具有无穷尽的财富。她只向我们显现表面,而她却深藏于千百万丈之下。

——拉·瓦·爱默生

12月18日 宿营地经纬度:72°53'S,77°20'E海拔2529米,气温-16.4℃,冰厚2320米 距中山站410公里

今天车队出发后一直在快速行进,老队员说这次的行进速度要比6年前那次科考快不少。这里气候干燥,降雪少,一路上可以看到许多上次科考队留下的老车辙印。把摄像机伸出车舱外拍这些深深浅浅的车辙,不禁感叹时间飞逝,一个人在6年时间里经历了很多,但南极这片净土却没什么变化。

其实,车队行驶的绝对速度并不快,雪地车最快每小时开8公里,一天60多公里走下来平均时速也就五六公里。雪地车行驶速度缓慢是与内陆冰面路况和车辆负重情况紧密相关的。内陆雪面上遍布着很多平行于主风向的雪丘,路面不平整,负重很大的雪地车在上面行进起来就快不了。

雪地车在高海拔地区动力下降很快,为了防止机械故障,机械师驾驶时保持发动机转速在2100转以下匀速前进,车队速度就更起不来了。170雪地车今天在上大雪坡时就很吃力,随着海拔高度的增加越往后这种情况就会越严重。按照计划我们将在两天后把170雪地车抛下,用其余3辆240雪地车继续走,等返程时再把170车开回中山站。这辆车何时完成挺进使命,就要看到时车况和负载分配情况而定。一路上科研人员不断地停车取样,雪地车一天行驶下来的里程还不到普通轿车在城市里开1小时的距离。

昨天后方节目组希望我们采访拍摄李院生、孙波和效存德三名“队干部”,发回三期人物节目后,他们将根据现场画面把他们家人分别请到演播室做访谈。 根据这项任务,我今天开始拍摄孙波,准备围绕他的冰雷达工作和个人状态做两集节目传回去。在冰雷达探测过程中,与探测系统连接的电脑屏幕上,可以实时看到冰体厚度的数据,孙波和雪地车GPS导航员张胜凯一直保持联系,为获取的参数确定时间和位置坐标。根据行进过程中冰体厚度和冰层结构,孙波还要不断地调整雷达探测参数,但冰雷达工作室十分拥挤,在颠簸的狭窄空间里要完成这些调整很不方便。孙波每天冰雷达探测要工作9个小时,除了实时采集数据外,还要对数据进行初步的处理分析。

今天“南极之声”电台照例在热烈广播,但我发现孙波只在电台里听大家热闹地做直播,不敢轻易插话。这让我十分好奇,这可不符合孙波爱说话的秉性。一问才知道,原来头车在行驶过程中一直用冰雷达测量冰层情况,车台电波近距离发射会干扰雷达波影响数据准确。这一路可把孙波给憋坏了,中途停车休息时冰雷达暂停探测,他只能利用这点时间铆足了劲说话,把憋了半天的话瘾畅快地在电台里释放出来,车队里充斥着他浑厚的嗓音。

与孙波做的冰层厚度相比,我其实更关心冰盖下除了基岩还有什么,孙波说在南极冰盖的深处还存在着与世隔绝的冰下湖。这把我的兴趣给提起来了。在我看来冰下湖的四周和上面都是万年冰雪,这是按常理难以想象的。孙波说,1994年俄罗斯专家利用无线电、地震波探测仪发现在俄罗斯东方站冰盖下3800米深处存在一个冰下湖,这个湖被命名为东方湖。东方湖与世隔绝了上百万年,它极有可能是史前微生物的一处“避难所”,湖水的成分、水中是否有生物存在、湖的成因及演化等都是人们所迫切关注的。

我们今天行进了60公里后就宿营了。宿营后,机械师们忙着检查车辆紧固件,清除关键部位积雪,对车辆插电保温。看他们这么忙碌,我也想帮点忙,就跟着他们学习如何启动发电机,掌握使用要领以后每次宿营就可以帮他们操作了。

⊙南极内陆冰盖下的冰下山。

◎东方湖面积约有一万平方公里,湖水最深处距湖面约1200米,部分湖区沉积物厚达300米,通过研究冰下湖里的古老微生物有助于研究微生物的演化历史,东方湖还被认为可能是唯一可以模拟木星卫星中存在的冰川、海洋、岩石的天然实验室。俄罗斯在东方站钻取冰芯三千多米后,在离冰下湖湖面几十米的地方停止了钻探,科学家担心再往下钻会打穿冰层污染湖水。

我要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会永远等着你。无论是在什么时候,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会有这样一个人。

——《半生缘》

12月19日 宿营地经纬度:73°22'05"S,77°00'44"E 海拔2550米,气温-20℃,冰厚1230米 距中山站464公里

早上出发后,我们就发现了好几个冰裂隙。今天我们要经过内陆途中的第二处冰裂隙密集区,这一路段的冰裂隙发育密集,大多数的裂隙比较窄,对车队危险性不大,但对单人行走危险性很大。为了保证车队安全,所有车辆严格按照预定序列行进,后车沿着首车的车辙印行驶。

⊙冰裂隙里闪耀着蓝色的光芒。

由于冰裂隙上面覆盖着硬雪,裂隙宽度可能本来并不大,但经过前车碾压后,冰裂隙上的硬雪垮塌,冰裂隙的宽度就会扩大,那么后车接着从上面开过去是否安全就要靠机械师的经验判断了。今天就遇到一回这种情况, 十几厘米宽的冰裂隙被4辆雪地车压过后宽度就变成了近半米。

我们今天到达了老队员常说的“三岔口” 宿营, 从这个营地向西就是创造我国陨石神话的格罗夫山,向南就是Dome-A的方向,往回走就是中山站。这个地方也是第14次考察队的折返点,当年内陆队在这里留下了两个垒起来的油桶作为标志物,上面有一块刻有8名内陆队队员名字的铜牌。由于这里积雪比较大,现在已经被埋没了。

◎在几乎被冰盖覆盖了的南极大陆,只有极少数山脉峰峦凸露冰盖,格罗夫山就是其中之一。1958年,澳大利亚皇家空军格罗夫(Grove)少校首次在那里着陆,因此被澳大利亚南极地名委员会以他的姓氏命名。它是64座冰原岛峰的总称,幅员3200平方公里,地处东南极内陆冰盖伊丽莎白公主腹地,该地区蓝冰铺盖、冰山起伏、岛峰凸现,被誉为南极大陆最壮美的地方。

1998年,中国科学院刘小汉博士率队一行四人从我们今天的宿营地往西走,第一次成功攀登格罗夫山;1999年,刘小汉再次率队在格罗夫山获取大量科学数据。在中国1999年、2000年和2002年的三次格罗夫山地区综合考察中,共发现了4482块珍贵的南极陨石,不仅填补了我国在此项研究领域的空白,而且使中国的陨石库在世界排名第三。

为什么能有大量的“天外来客”在格罗夫山被集中发现呢?这并不是因为从天而降的陨石特别眷顾这里,而是由于南极冰盖特殊的自然环境和冰雪地貌造成的。陨石降落在南极冰盖后,随冰雪的流动被一同推向大海,多数陨石掉入海中。有些陨石在流动中碰到冰盖下的隐蔽山脉便逆坡流动,冰被阻挡后不断消耗,陨石就**于冰面了。这些黑褐色的陨石在南极冰盖纯白色的冰面上非常显眼,所以比别的地方容易发现和采集。

说起来我和格罗夫山还有些渊源,5年前我曾经报名想来这里参加随队报道。1999年,我们做一期话说南北两极的访谈节目,嘉宾分别是中科院研究员刘小汉和《中国国家地理》社长李栓科。当时和刘小汉聊天时得知,他正在筹备2000年赴格罗夫山的考察,队里有一个记者名额,我赶紧和刘小汉预订了这个名额,就写了份请战书交给部门领导,当时领导认为我刚毕业参加工作,阅历经验还需要积累,考虑到这次科考危险性大最后就没有批准我的这个申请。时隔5年,没想到这次我来到了南极,也许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刘小汉当年去格罗夫山用的也是我们现在居住的生活舱,在舱门上还留着他当年的赋诗墨迹,其实我们这次有挺进冰盖最高点的计划也和他密不可分。在1982年的国际科联南极科学考察委员会上,有美国科学家提出了“横穿南极的计划”,根据该计划由国际合作共同完成的原则,欧美国家就将 “网格式”横跨南极的计划基本上分得差不多了,在确定了的考察南极内陆的一条主断面上,东侧从南极半岛到南极点,美国人承担这一段的考察任务,西侧从中山站到冰穹A,再到南极点,这一段与中国预备进行的考察区域不谋而合,会上已经有国家对此路线表示了浓厚的兴趣。由于时间紧迫,当时代表中国参会的秦大河和刘小汉来不及征得国内主管领导的同意,果断地决定竞争这条路线,提出中国可以承担“中山站—Dome-A—南极点”科学考察。根据中国在中山站已开展的部分科研项目,大会宣布“中山站—Dome-A”的考察线路由中国承担,为中国争取到了Dome-A科考项目,如果没有他们当年的争取,也就没有今天的Dome-A行动。

明天我们将在这里休整一天,对于我们记者来说,这不仅意味着可以睡到自然醒,还可以暂时告别颠簸的生活。因为生活舱里两张床要挤下三个人,不仅我和亚玮一起挤在下铺休息不好,我们晚上编节目也影响了陈有利休息,所以李队长决定让陈有利去乘员舱睡地铺,生活舱就留给我们两位记者了。因为这一段时间连轴转行进太辛苦了,大家都说要睡他个天昏地暗。

⊙我与折返点的标志花杆合影留念。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高适《燕歌行》

12月20日 宿营地同昨日

今天宿营休整一天,大部分队员一觉睡到了中午才起床,但李队长和三位机械师一早就聚在一起商量170雪地车的去留问题。因为根据原计划,170雪地车行驶500公里左右就不再继续前进,如果要留下就放在这个营地了。他们合计了半天,觉得把170雪地车抛下后,它拖装的集装箱还得继续往前走,由剩下三台雪地车再拉上会有困难。老李他们决定170雪地车这次暂时不放下,继续前进直到车队整体负重减轻时再考虑这个问题,为了尽早减轻车辆负荷,我们在这个宿营地留下了20箱航空餐、13桶燃料和一个雪橇,等返程时再拉上它们。

宿营地一片风和日丽。

今天是孙波的39岁生日,我们准备在冰盖上给他过一个有意义的生日PARTY。老徐下午就为准备“生日盛宴”忙开了,他要在晚上亲自掌勺做土豆烧牛肉,因为主食是面条,所以张永亮贡献了他从兰州带来的肉臊子。其他队员也分别准备了生日礼物:崔鹏惠送来了面包,陈有利拿来了蛋糕,还有队员送来了两个苹果和一根胡萝卜,这些都是大家从早午餐和水果供给里省下来的。我给孙波做了张带有他照片的生日贺卡,打印出来后让每个队员签上名字。

⊙盖军衔的“宝贝”水仙花与孙波的“袖珍”生日蛋糕。

晚上,我们在狭小的生活舱里为孙波举行了生日庆祝仪式。在小蛋糕上点上蜡烛后,13条汉子挤在一起唱生日快乐歌,感觉我们真是亲如一家的好兄弟,孙波更是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大家送上生日礼物后,老徐端上了热气腾腾的臊子面和土豆烧牛肉,香味一下子充盈在生活舱的每个角落。吃了寿星面后,老童提议大家一边享用生日大餐,一边为孙波生日献歌,他先领唱了一曲,博得大伙热烈的掌声。李院生随后唱起了原创的《冰盖队之歌》,他以《在那遥远的地方》的曲调即兴改编演唱,歌声起伏有致,充满了感情,我把他唱歌的过程全拍了下来,他唱完后我开玩笑说要传回国内播出,让国人都见识一下科学家的另一面。这让李队长紧张了半天,反复和我说这是内部聚会瞎唱的,千万不要扩散回去。

晚饭后,孙波紧握着生日礼物和夫人详细汇报了今天在南极过生日的情况,我们大家也围坐在边上分享亲情的温馨。孙波夫人说今晚央视正在播出老盖雕刻水仙花的场面,这让老盖听了很高兴,今天的生日晚宴也有水仙花的身影,老盖特地端来给活动增添绿色。

我们之所以没有灭顶于废话之中,只是因为我们还有音乐。

——刘易斯·托马斯

12月21日 宿营地经纬度:73°56'05"S,76°59'17"E 海拔2629米,气温-19℃,冰厚2028米 距中山站529公里

今天一早风就很大,地吹雪把雪橇支架给埋了,我们出发前还得把它们挖出来才能走。今天轮到我值班负责生活舱的卫生,昨天休整一天的垃圾很多,我要把宿营期间的垃圾收拾捆扎好,送到集装箱里封存。我们这一路都严格遵循环保规定,把不能无害处理的垃圾都要装箱后带出南极。把收拾好的垃圾从生活舱送到集装箱其实只有10米距离,但地吹雪不仅使人行走困难,视线不清,而且大风还把脸和手吹得很疼。

◎狂风有明显的冷凝效果,使当地实际气温要比温度计显示的温度低。例如,温度计显示的是-14℃,当每小时32公里的风吹过时,实际气温相当于-34℃,如果风速达每小时64公里,则相当于-42℃的严寒。气温越低,实际下降的效果会越明显。

今天我们行进在冰裂隙发育地段,沿途可以看到冰面上的许多裂纹,这一带的冰裂隙不大,宽度大部分在1米以内。开头车的老徐一路上非常小心,随时注意雪面形态和地形的变化,有任何异常的感觉就会立即停车终止行进,经观察确认没有问题后再走。经过冰裂隙时,机械师驾车要保证车行方向和冰裂隙走向保持垂直,如果没掌握好行车方向,雪橇方向和冰裂隙方向要是一致了,雪橇腿就会被卡进冰裂隙,要弄出来就比较费事了。

今天行进中还发生了件怪事,老盖在车台里说他发现雪地车雷达里显示有个小点在运动,这个金属物体大约距离我们0.75海里。在冰盖上雷达能探测到的金属物体不外乎两种:一是车队里的其他雪地车,二是沿途标志杆上的金属罐和油桶。根据老盖描述的情况看,雷达里的金属物体肯定不是雪地车,因为车辆的间距很近,而且是有序排列的,不可能是孤立的一个点。而沿途标志杆上的金属罐和油桶都是固定的,也不可能像老盖说的是运动状态。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常有不明飞行物出现,如果我们这次在南极内陆能有幸见到就太好了。我赶紧用电台联系老盖,让他继续观察雷达显示。过了一会,老盖说雷达上的小点突然消失了,孙波也通过电台告诉我,他刚才在做冰雷达探测时出现了半小时噪音,这不是平常的电磁干扰现象。因为我们需要继续赶路,所以也没办法停下来考虑这次来去匆匆的“不明现象”。

⊙机械师下车探查冰裂隙走向。

车队继续向前行进了1小时,老崔驾驶的170雪地车就出状况了——履带上的两块刀板发生了断裂。机械师分析这是由于低温使钢片发生脆化,再加上冰丘对履带的连续冲击造成的。170雪地车配件里没有现成的刀板,我们又找不到可以替代的铁板,所以机械师决定先走着看,坏了的两片刀板还不至于影响车辆的正常行驶,如果问题严重了再考虑用电焊和铁板加固的办法修理。

今天行进了64公里后, 我们宿营了。队员们忙完工作都回到乘员舱休息, 各自想办法消磨时间。效存德躺在上铺安静地看杂志, 估计是上海出发时带来的, 过期杂志在这里也是宝贵的精神食粮。张胜凯坐在乘员舱的过道里戴着耳机听音乐, 这些音乐是我在雪龙船上拷给他的, 他说多土的音乐现在听上去都像天籁之音。我深有同感,自己现在还能够忍受远离社会的日子,主要就是因为还有音乐相伴。《悲剧的诞生》中有一句话很符合现在的心境——“当我最爱音乐、最受其感动时,我是远离音乐而生活的。”

⊙队员宿营休息时,雪地靴摆在乘员舱过道。

在都市里生活时,音乐是供大于求的消费品,顺耳一听就过去了,但在这里,存在电脑里的音乐不多,所以每次听得都很用心,把听音乐当作自己与社会沟通的管道。我在听法语歌《坐在电影院里的男人》时,就会想起在巴黎蒙田高地听卖艺人的歌声,回味起艾菲尔铁塔下的琴声,这些心底的温馨记忆都是因音乐而泛起的。当回传节目不顺利心情烦躁时,听一曲《我的名字叫伊莲》会让我一下子放松下来,我需要歌者温柔的哼唱来平复自己焦躁的情绪。

笔记本里存着的几首MV,也成为我闲暇时欣赏和研究的对象。对MV的兴趣来自于几年前韩国KISS演唱的BEAUCAUSE I AM A WOMAN,韩国人做MV很多是有故事创意的二次创作,歌手对口型的套路很少出现,甚至歌手都不出现在MV里,就靠主人公的故事情节和细节描述打动人。自己也给朋友做过MV,像高级跑车、情调酒吧和男女对手戏等流行元素也放在里面,但和剧情MV相比还是单薄许多。蔡依林的MV《海市蜃楼》这几天就越听越有感觉,这个电影《天地英雄》的主题曲很有气势,李焯雄的作词也不错,也许是因为里面的歌词“是谁呼唤我,遥远的歌,是谁牵引我,未知的手”特别符合我们现在的心境,在强烈的共鸣感中感受“千年不过一组慢镜头”,觉得南极内陆冰盖就是这种厚重历史的沉积。

算起来从上海出发,我们已经离开祖国两个月了。远离亲人、过着与世隔绝的孤寂生活,对于我们是很大的心理考验。亚里士多德认为人的本质在于他是社会动物,离开了社会的我们会不会偏离了人的本质,有研究表明,人一旦离开社会的时间超过半年,就有可能出现反社会倾向。我今晚和老队员聊天时谈起这个话题,他们说每次从南极回国后就会觉得很烦躁,因为那里人多嘈杂,还有一个不适应就是不会花钱,因为在南极按需分配惯了,已经没有用钱的概念,回国后有时下出租车会忘了给钱就走,需要待一两周后才能逐步适应社会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