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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光辉在下班的路上就一直考虑着,怎么将要下去挂职的事告诉黄丽。两年前,他要下去时,黄丽是极力支持的,那时,孩子刚上高一,学习任务轻。黄丽自己所在的进出口公司,业务也比较清淡。黄丽说:下去也好,总比痴痴地呆在部里当个工会专职副主席好。听说下面的收入也不错,而且回来后还能解决个级别。那一次,杜光辉是满怀信心的,结果却竹篮打水,让黄丽好生骂了一顿。这回,情况跟两年前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儿子即将高考,黄丽和原来的处长合伙开了公司,生意也逐渐的忙了。从黄丽的角度上看,她是不会再同意杜光辉下去的。
这很让杜光辉为难,他一直没有对黄丽说这件事。但是,名单已经公布了。可能就是最近,他就要准备下去。省里定事情,有时慢得出奇;但有时又快得出人意料。下派挂职这样的事,不可能拖得很久。说不定这两天就会开会,然后大家卷起铺盖,就出发。无论如何,也必须将这事情跟黄丽说了。就是吵,就是闹,也得让她吵去,让她闹腾。这总比到了临时,再来抱佛脚好。
杜光辉一路上想着,进了家门,黄丽没有回来。儿子凡凡也刚刚放学。杜光辉赶紧为孩子做饭。吃完饭,黄丽还没到家。这一阶段,她外出应酬多了,经常晚上回来得晚,杜光辉也有些习惯了。
凡凡上学去了后,杜光辉一个人坐在家里看了会电视。不知怎么的,心情就开始很烦。他拿出手机,拨了莫亚兰的电话。莫亚兰却没有接,再拨,手机通了。莫亚兰说她正在外面吃饭,有事吗?
杜光辉说没事,只是想起来就拨了。莫亚兰笑笑,说那好,有空再聊吧。我正有事。
杜光辉摇摇头,这年头,大家都忙哪。他起身泡了杯茶,手机却又响了。是莫亚兰打来的。莫亚兰说晚上单位有饭局,是不是有什么事?不行,请你喝茶吧?
算了吧,你忙。我也只是随便拨拨而已。杜光辉说着,脑子闪出莫亚兰大学时候的样子,像一只蝴蝶一样。
莫亚兰在对面笑了一下,杜光辉清晰地听见了。放下电话,杜光辉一个人找出围棋,自己与自己下了起来。这是他比较喜欢的一种游戏。一个人,自己与自己战斗,也有别一种快乐。
杜光辉平时没有什么爱好,下围棋的水平也只是一般,但他喜欢。拿起这些黑白棋子,他就有一种从心底里发出的干劲。骨子里的**,似乎都迸发出来了。黄丽说他是棋痴。当然不是指棋艺,而是指下棋的劲头。
一个人正战着,门铃响了。杜光辉有些不太高兴地从棋盘上抬起头,一看钟,十点多了。凡凡也要下晚自习了。他赶紧开门,黄丽裹着一股酒气,站在门边上。杜光辉没有说话,只继续出门。他要到巷子口去等凡凡。这一段路黑,凡凡骑车子,他有些担心。
回来后,黄丽已经倒在**睡了。杜光辉看着黄丽,心里想一个女人,喝这么多酒,有意思吗?自己洗了,也上床。正要关灯。黄丽醒了,让他拿一杯水来,口渴。杜光辉有些不太情愿地下床,倒来杯水。黄丽喝了,杜光辉说我有个事,正要找你商量。
黄丽说你讲吧。杜光辉就将下去挂职的事说了,说到一半,黄丽的酒醒了。黄丽瞪着眼睛,说:“你个杜光辉,这个时候还要下去。你也不想想,你能下去吗?”
“怎么不能?再不下去,下次年龄就不行了。”
“不行就算了,这次我不同意。凡凡要高考了,我现在又忙。你一走,谁来照顾家?何况上一次,你也报名了,还不是陪着别人出洋相?”
“这次不一样了。我不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那不行。”黄丽坐了起来,杜光辉却躺下去了。
黄丽使劲拍了一下杜光辉的后背,“你要下去可以,把儿子也带上。”
杜光辉没有做声。黄丽又嘟哝了几句,杜光辉却发出鼾声了。黄丽道:“窝囊!”
杜光辉跟黄丽吵嘴,是经常性的事。黄丽脾气燥,杜光辉倔,这样的两个人在一块,不吵才让人奇怪。吵了这么多年,孩子也大了,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改变不了谁。渐渐地,就互相妥协了。谁都不问谁,有什么事互相通个气。就是对方不同意,也照做不误。如果说这两个人还有什么共同的目标的话,那就是儿子。人到中年,孩子也许就是家庭三角赖以稳定的最佳法宝了。
第二天早晨,杜光辉起床给凡凡做了早饭,黄丽一直睡着。他上班时,也没喊她。到了办公室,就听见人事处张处长喊他,“杜主席,下派挂职的名单定了,你来看看吧。”
“啊”,杜光辉进了人事处,张处长说:“昨晚上刚定的,你到桐山。”
“桐山?”杜光辉听到这话,着实吓了一跳。桐山是江南省最穷的一个县,地处大别山深处。前几年,他曾因公去过。小县城还没有省城的一条街道长。一到黄昏,街上拿枪都打不着人。
“是桐山吗?”杜光辉又问了遍。
“是啊,桐山。”张处长说这话时,似乎有些同情。“我刚刚到组织部那边拿了文件。组织部昨晚上才提交省委定了的。可能他们也怕有变化,连夜把文发出来了。”
杜光辉拿着文件,又看了下,自己的名字后,是:“任桐山县委委员、常委、副书记。”他再往下看,简又然到了湖东,也是副书记。但是,杜光辉却感到自己的背上被什么刺了一下,疼痛得厉害。
一个桐山,一个湖东,宣传部两个下派挂职干部,正好将全省最好和最差的两个县包了。
杜光辉没有说话,脸色不太好看地出了人事处,在走廊上,正碰着简又然。
简又然问:“文件看了吧?”
“看了。”杜光辉冷冷地回答着。
简又然说:“桐山虽然远点,可是那是省委书记的点。要是被书记注意上了,不就……”
杜光辉已经开始走了,简又然只好笑笑。简又然前两天去了一趟北京,专门把那个写字的老书法家找到了,硬是让老人家在字上加了“欧阳杰部长雅正”几个字。当天晚上,他回到省城,就到欧阳部长家里,将这张字送了出去。欧阳部长自然是很高兴,这么雅气的事情,也十分适合欧阳部长的性格。欧阳部长看了字,连声说好,“遒劲有力,笔力雄浑。”欧阳部长指着字,说:“不愧是大家啊,大家!”
简又然看着欧阳部长高兴,自己心里当然也是快乐的。但是,看着字被部长放到了书房里,他心里也多少有一些心疼。
欧阳问了问简又然下派挂职的事,说不错,年轻人嘛,就要下去锻炼。简又然趁机说自己想到湖东,可是组织部那边不一定能同意。欧阳部长稍微想了下,就抓起电话,给组织部分管部长说了一通。事情自然是办妥了,从欧阳部长家里出来,简又然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也许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的。他好像看见权力的光芒正在向自己展开,那么炫目,那么耀眼……
既然下派的事情正式定了,而且按照要求,下派干部要在一周内到下派县报道。简又然和杜光辉都开始做一些下去前的准备工作,包括工作的移交,一些手头事情的扫尾。赵妮望着简又然,冷不丁问:“下去了,怎么见呢?”
“想见就见吧”,简又然笑道。
赵妮轻声说:“能到湖东去吧?”
“那不行。”简又然低着头把笔记本放到抽屉里。然后出去了。
赵妮摇摇头,眼神里突然有了迷茫。
杜光辉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他一个人呆坐在办公室里,其它一些同事不断地来跟他谈谈下派的事,说到桐山,大家都说虽然那里艰苦,可是那里也容易做工作。下派挂职,不就是想做点事?杜主席到桐山,说不定会做出改变桐山面貌的大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