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赵未平在日记中写过这样一段话:“一般来说,机遇是公平的。就象走路,总是要从最初的蹒跚开始。机遇往往是可望而不可求的。对幸运的人来说,机遇有时就像天上掉馅饼,而对有的人来说,即使望断了脖子,也不会看到馅饼的模样。机遇永远属于能够抓住机遇的人。一旦机遇来到了面前,就需要你及时弯下腰,伸伸手,抓住它。如果反应迟钝,懒于付出,那么机遇就会顺流而去,白白丧尚失。”
(1)腾龙在天天空永远是昏暗的,道路永远是泥泞的,看不到前面的方向,也不知道要往何处去。
汗水顺着赵未平的两鬓流了下来,眼神无助而迷茫。
赵未平口干舌燥,四肢疲乏,吃力地挪动着沉重的双腿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地跋涉……
疲乏已极。
赵未平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瘫软下来,眼皮再也睁不开了,似乎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赵未平有了一点感觉,是一种冰凉的感觉,凉得瘮人,让人恐怖。
赵未平艰难地睁开眼睛,见自己正被一条大花蛇缠绕……,不由大叫一声……
赵未平睡眠不好,总做梦。
说来也怪,赵未平总是做那些内容相同的梦:在昏黯的天空下,不是一个人在泥泞的永远看不到尽头的荒原上艰难跋涉,就是碰到狼虫虎豹,常常是从梦境中大骇而醒,弄得一颗惊恐的心脏乱颤不已,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每每从这种梦境中醒来时,赵未平都久久难以平静下来。
虚汗淋漓的赵未平端过床边的水杯猛喝了几口水,气喘着,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心情。
赵未平疲乏地依靠着床头,闭上眼睛,慢慢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心律。过了一会儿,赵未平感到平静了许多,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借着窗外淡淡的星光,目光慢慢地扫过整个房间。这是赵未平在乡政府的临时住处,其实就是一间卧室。房间里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简易书架,一把靠背椅,一个放脸盆的洗脸架,还有一副哑铃,典型的一个单身汉的房间。
赵未平微微扬起头,把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空,心里暗自揣摩着梦境的含义,不禁生起万端感慨:这哪里是梦境?这分明就是自己生活现实写照啊!从几乎辍学的小学、中学,到靠打工勉强维持下来的大学,从懵懵懂懂地走向社会,到现在辛辛苦苦地拼搏,哪一天不是在艰难地跋涉?在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里,在几乎没有希望的逆境中,唯一支撑自己咬紧牙关挺住腰杆的是自己坚定的意志、耐力以及聪慧的头脑和才华。尽管说不清未来的方向,但总是感到在无尽的微茫中有一丝光亮,现在的一切似乎就是为了那一丝光亮在做准备。终于有一天,那微茫的一丝光亮明晰了,放大了,耀眼了——赵未平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有幸成为被钱似海看中的人。从此,他的人生发生了根本的转折:从一名普通的教师一跃成为一名乡镇的领导干部。人们有理由相信,只要钱似海仍然主政成田县,赵未平的前途就不可限量。这近乎传奇的经历至今仍是成田政治圈里津津乐道的话题。赵未平对自己有比较清醒的评价,他认为自己就像蒋玉雯说的那样,无非就是在机遇来到之时抓住了机遇。如果说有什么与别人不同的话,那么就是自己在机遇到来之前做了一些主观和客观方面的准备。
赵未平在日记中写过这样一段话:“一般来说,机遇是公平的。就象走路,总是要从最初的蹒跚开始。机遇往往是可望而不可求的。对幸运的人来说,机遇有时就像天上掉馅饼,而对有的人来说,即使望断了脖子,也不会看到馅饼的模样。机遇永远属于能够抓住机遇的人。一旦机遇来到了面前,就需要你及时弯下腰,伸伸手,抓住它。如果反应迟钝,懒于付出,那么机遇就会顺流而去,白白丧失。”
夜色氤氲,夜风盈窗。赵未平的精神状态从梦魇中完全恢复过来,精力充沛起来,思路也变得敏捷。他不由又想起那个关于自己的神话。
那还是钱似海刚调任成田县委书记一年左右的时候事儿。
在钱似海的指示下,由县委宣传部、县委政研室、县农委共同举办的“成田县特色经济发展理论与实践研讨会”即将隆重召开。
按要求,应该参会的临江乡党委书记沈宝昌外出考察去了,主管党群的副书记又得了急性阑尾炎住进了医院,乡里一时派不出人来。身处外地的沈宝昌一时很着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还是那位主管党群的副书记出了个主意,他说:“反正这是一次务虚的研讨会,要求的是书记、乡长、党群书记和理论骨干参加,那么现在我和书记都参加不了,孙乡长肯定是不能上去讲,那我们就派一名理论骨干参加吧。”
沈宝昌问:“谁是咱们乡的理论骨干啊?”
副书记说:“你忘了,中心学校的副校长赵未平不是给咱们讲过党课吗?我看那小子嘴皮子行,就派他去。”
沈宝昌也想了起来,连说了几个“对对对”,“好好好”,经县委宣传部批准,这事儿就定了下来。
赵未平在师专学的就是政治学专业,到学校后也始终担任政治课教员,从理论这个角度说是正经的科班出身。
近年来,赵未平在全乡理论方面颇有些名气,这些名气是他在给全乡的党政干部和村党支部书记们上党课做专题理论辅导中逐步树立起来的,俨然有些理论权威的意思。
对乡里的决定,赵未平一开始时是百般推辞,感到这是拉鸭子上架,不愿意去干这种为别人擦胭粉的事儿,再说又赶上期末考试,正是忙的时候。
后来沈宝昌亲自给他打来电话,这可把赵未平吓了一跳,乡党委书记亲自给自己打电话,可见这事非同小可,不能儿戏!沈宝昌拿出一把手的口吻,让赵未平以大局为重,要有全乡一盘棋思想,不仅必须参加,还要有突出表现,而且说这不仅仅是一个去不去的问题,更是一个纪律问题政治问题什么的,唬得赵未平一愣一愣的。
晚上,沈宝昌又来了一遍电话,听电话里的声音显然是喝了,而且喝得不少。
赵未平赶紧表态,说自己正在准备材料,一定好好表现,不辜负书记和乡里的信任。不料,沈宝昌的态度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沈宝昌说:“小赵,我跟你说实话,你别有顾虑,讲好讲赖无所谓。其实不管谁怎么讲,讲得多么有水平,都没啥用,反正最后都得听钱书记讲,你明白吗?”
赵未平赶紧说:“我明白了,反正我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讲好了为乡里争光,讲不好也没人在意我。”
沈宝昌最后说:“你也不用太认真了,去比量比量就行了,反正咱去人了,有毛不算秃。这玩意儿,就是那么回事儿。”
正如沈宝昌说的那样,所谓研讨也就是个应景之作,无非是摆个样子,整个热闹而已,可谁也没想到这次研讨会却成了赵未平人生一大转折点。
赵未平在听了沈宝昌的话后,也的确没有怎么上心。
恰巧那一天,蒋玉雯打来电话,问赵未平:“你最近在忙什么哪?”
赵未平说:“没什么正事,眼下有个应景儿的差事。”就把要去参加研讨会的事儿大概说了说。
蒋玉雯一听这话忙提醒道:“我说老兄,你打住,那可不是应景之作,那是县委钱似海书记近期抓的一件大事儿。参加的全是各委办局和乡镇的一把手、主管党群的书记和理论骨干,非同小可。到时候,县电视台要搞专题专访,钱书记还要求把整个理论研讨的全过程录制下来,特别是那些比较好的典型发言要制成光盘下发,作为今后一个时期全县各级党组织上党课的教材。你可不能儿戏,你得好好准备。”
赵未平不以为然地说:“我的大姐呀,你是不是扯远了?这会再重要,他跟我个穷教师有什么关系?再说我别的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还不知道?我再准备,还能整过那些人啊?”
蒋玉雯大声喊道:“你木头啊你?你懂不懂政治啊?重要的不是你能不能整过那些人,关键是你能有这么一个难得的表现舞台,让你有机会展示你自己。弄好了,这有可能是你人生的一个机遇!”
赵未平闻之心中一动,竟然好半天没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迟疑的问道:“值得比量比量?”
蒋玉雯说:“当然值得。你要拿出你的自信来。我告诉你,钱书记这个人特爱才,他原来可是全市有名的大笔杆子和理论权威,你一定要抓住这次展示自己的机会,要是他看中了你,说不定你人生的转折就从这里开始呢。”
赵未平忙打断她的话,说:“你别给我吃宽心丸了,奇迹只能发生在别人身上,我从来就不做这样的梦。”
蒋玉雯说:“废物!梦就是人做的,奇迹也是发生在人的身上,不过是发生在那些有潜力有准备人的身上。这回你必须听我的,认真准备。要记住,一定要‘敢’字当头——敢想敢说敢展示,我给你提供素材,好好打造你!你听着没有?”
蒋玉雯的最后一句话,把赵未平说得哈哈笑了起来,对着话筒说:“好好好,听着了,打造打造!”
果不其然,这次理论与实践研讨会相当隆重相当有规模。不仅县委常委全部出席,各委办局的负责人,各乡镇主要领导也都参加了会议。只有临江乡是个例外。
隆重归隆重,热烈归热烈,但会议内容过于乏味和单一。发言多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重复,缺少新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人包括主席台上的个别常委们也都挺不住了,不停地打起了哈欠,只有县委书记钱似海阴沉着脸,端坐主席台正中央,一双虎目不停地在这些诸侯身上扫来扫去,维持着会场的严肃和秩序。
赵未平的发言被安排在最后,此时人们早已没什么心思倾听了,都盼着会议早点结束。
赵未平就在人们昏昏欲睡的时候走上了讲台。
赵未平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下台上的钱似海,钱似海并未注意他,其他的人也没什么反应,台下只是礼节性地给了他几下掌声。
赵未平没有匆忙地开始,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故意沉默了几秒钟。
他的这种沉默产生了一种静场效应,使一些人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心不在焉地投来一些关注。坐在主席台上的领导们也不自觉地转过目光,以一种不屑的态度瞥着这个久不开口的小子。一时间,在全场竟然形成了某种期待。
赵未平见自己的举动已经产生了效果,便振作精神,声音洪亮地开始发言。
赵未平说:“各位领导,同志们:大家都知道,我们县是经济欠发达地区,这是一种比较好听的官方叫法,其实就是经济落后地区。长期以来,作为农业大县,我们的经济始终是在按照历史原有的惯性在发展,并没有找到一条符合我县实际的发展道路。那么根本原因是什么呢?请恕我直言,那就是这些年来,我们始终没有找到一个真正符合我们县实际,能指导我们县经济大发展的理念作指导思想。但是现在有了,这就是县委和钱书记提出的以特色经济为带动传统经济,以传统经济促进特色经济发展的理念。”
人们不觉瞪大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发问:这小子是谁?哪来的?也太敢说了,也太狂了,也太能拍了,他想干什么?人们在悄悄地打听,探询这个生猛的年轻人的来路。
钱似海也睁大了眼睛,来了兴趣。他侧过身认真地看了一眼站在发言席上的这个身材高挑面皮白皙的小伙子。小伙子嘴皮子很利索,没有那些官僚者“哼”、“哈”,“这个”、“那个”,很干净明快。
人们的反应给了赵未平信心,这是他要的效果。他知道他讲的东西至少引起了人们的关注。
赵未平继续他的发言。他把声音调整到最佳状态,说:“自从钱书记提出这个发展理念后,我思考了很长时间,也搞了一些调查,当然也听到了不少议论。毋庸讳言,在这些议论中,反面的议论、反对的议论居多。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种局面呢?我认为,这是因为他们的思维还停留在传统的习惯上,还没有跳出传统农业带给我们的思维定势。
“在一些人看来,只有已有的理念才是正确的,只有得到大家认可的东西才是稳妥的,只有别人做过的事情才是保险的。如果改变了过去的思维就是错误的,就是危险的,甚至是破坏了经济规律。那么我们应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呢?”
赵未平一环扣一环,一会儿一个设问,然后再做出解答。赵未平说:
“其实马克思主义早就告诉过我们,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反过来作用于物质;实践产生理论,理论反过来指导实践。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理论,不变的只有不断进行的人类的广泛的社会实践。恩格斯说过,原则不是研究的出发点,而是它的最终结果。这些原则不是被应用于自然界和人类历史,而是从它们中抽象出来的;不是自然界和人类去适应原则,而是原则只有在符合自然界和历史的情况下才是正确的。评价一种理论、一个理念正确与否,不是在它之前而是在它之后。”
钱似海带头热烈鼓掌,脸上露出赞赏的笑容。
赵未平已注意到了钱似海情绪的变化,其实他一直在留心着钱似海的变化。
在钱似海的带动下,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其实很多人并没有听清或听懂赵未平所说的是什么,只是为他的从容不迫和麻利的嘴皮子所震撼。
钱似海把整个身子都侧往赵未平的这个方向,以便于听得更清楚一些。
赵未平的热情被热烈的掌声再度激发起来了。这阵掌声是这次会议以来最热烈时间最长的一次。
电视台的记者把摄像机的镜头对准了赵未平。
赵未平定了定神,让激动的心情平静了一下,继续他的发言。
“大家都知道,关于发展特色经济养鸭子的问题大家议论最多,据我初步统计一共有这样几个问题。”
赵未平顿了顿,注意到钱似海拿起了笔,准备做记录。
赵未平有意放慢了速率,说:“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要养鸭子?第二个问题是,如何养鸭子?第三个问题是,养了鸭子后怎么办?现在我想就我个人的理解和了解来回答一下这几个问题。不当之处,敬请各位领导批评指正。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要养鸭子。过去,我们县传统的养殖业大多集中在养猪,养鸡,养渔上。大家都知道,这几年猪价不稳,接连下跌,现在养猪赔钱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养鸡也没有多大利润。一斤鸡蛋现在只能卖到2元钱,最便宜时只有1.67元左右。至于养渔就更不用说了,现在养渔的遍地都是,根本卖不上什么好价儿,而鸭子就不同了。现在市场上的咸鸭蛋是五角钱一个,那种臭鸭蛋是二元钱一个,至于卖给肉食加工厂作烤鸭烧鸭的价格也远远高于生猪生鸡和鱼的价格。现在城里人讲究吃绿色食品,这种散养鸭的鸭蛋比普通的鸭蛋的价格要贵一倍以上,也就是一个鸭蛋的价格就达到了一元,这相当于半斤鸡蛋的价钱,其经济效益可见一斑。问题是经济账好算,可这鸭子到底怎么养呢?这就涉及到了第二个问题。据了解,现在养鸭子主要分为圈养和散养两种。圈养的特点是肉质肥嫩,主要用作加工的原料。散养的鸭子主要是蛋鸭。从饲养条件来看,我县有无数天然的沼泽、湿地、荒滩,这是搞养殖的得天独厚的条件。我们过去没怎么搞过养殖特别是规模养殖。但我相信,只要计划周到,科学饲养,加强管理,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赵未平再一次注意到钱似海一边频频点头一边快速地做着记录,其他的领导也都在边听边记,整个会场里静悄悄的,只有赵未平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赵未平受到了鼓舞,不觉提高了声调,加重了语气,说:“第三个问题是养了鸭子后怎么办?就是说如何解决销路问题,也就是市场问题,这似乎是问题的关键,人们议论的也最多,关心的也最多。可是事实上我们现在手里并没有鸭子啊!没有鸭子如何去谈开辟市场呢?养鸭子到底有没有销路,在这里我不能打什么保票。马克思主义者不是算命先生,老话说要知道尿炕就坐一宿了。所以我们只有去实践,在实践中总结,边实践边总结,用马克思的话说这就叫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用毛主席的话说叫实事求是,用小平同志的话说叫摸着石头过河。
“总之,我个人是完全赞成和拥护县委和钱书记提出的发展特色经济理念的。大家常说思路决定出路,我要补充一句,那就是思路就是财富。我们不能再走人云亦云,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爬行的老路了,而是要走我们成田自己的特色之路。所以我要说,特色经济理念是可贵的,因为它是基于我们成田实际的自觉的思考。叔本华说,只有我们独立自主的思索,才真正具有真理和生命。我的发言完了,不当之处请领导们批评指正,谢谢。”
赵未平在向主席台鞠躬敬礼时发现,高深莫测的钱似海书记宽大的脸庞上洋溢着兴奋的红光,整个身体都扭向了他这一边,并且起立带头为他鼓掌。
会场里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赵未平再次鞠躬敬礼,会场里的几名摄影记者都把镜头对准了他。刹时,他被闪光灯所包围。
赵未平谦虚地还礼,看到了人群中冲着他微笑的蒋玉雯。
赵未平的心里一动,突然发现蒋玉雯的微笑现出少有的温柔。
钱似海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作总结报告。
钱似海宽大的额头闪着亮光,宽大的脸盘放着光芒,宽大的嘴唇挂满笑容。
钱似海兴奋地大声说:“我们今天的这个研讨会开得很成功,大家的发言都不错,特别是临江乡的赵未平同志的发言最具代表性。他给我们大家上了很好很生动的一课。一名普通同志,能够站在全县的角度思考问题,研究问题,解决问题,这是一种责任,一种情感,一种能力。这样的年轻人前途无量。我希望我们全县的各级领导干部特别是广大青年同志都要向赵未平同志学习,不断提高自己的理论水平,并与实际工作相结合,把我们的事业发展上去。”
钱似海话锋一转,道:“可是,我们就有那么一些同志眼睛和心思不是放在工作上,不是放在学习上,而是放在跑官要官,争权夺利上。上来的混日子,上不来的就牢骚满腹,怪话连篇,不负责任地瞎议论。你那种水平能上来吗?就是侥幸上来了你能干得了吗?你不是遭罪吗?干别的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不知道吗?我们要用就用能人。现在发达地区都在讲实施能人战略,什么意思呢?一句话就是用能人,选贤任能。古人说手下无强将胆敢言勇。我认为是这话。作为一名统帅,他的手下都是一些草包你还要求他去打胜仗就是孙子再生韩信再现也不可能啊!过去常说三个臭皮匠抵上一个诸葛亮,这里讲的是群策群力,这是在特殊的历史背景下讲的话,老人家也讲过。那时只讲集体的智慧,集体的力量,而忽略个人的作用。其实我认为这话有违实事求是的原则,是主观唯心主义。别说是三个臭皮匠,就是三十个臭皮匠也还是臭皮匠。我们今后在用人上就是要坚持能者上庸者下的原则。我们要旗帜鲜明地大喊:庸者让,能者上,对于人才就要大胆使用,不拘一格!”
钱似海声音洪亮,慷慨激昂,在会场的每一个角落里回荡。
钱似海还真是说到做到。
半年后,钱似海直接把赵未平提拔到临江乡党委副书记的位置上,并经常在公开场合说过赵未平“这小子懂政治,前途无量”的话,颇使得一些人艳羡不已,也嫉妒不已。
赵未平自己一方面兴奋不已,而另一方面则比较内敛,在私下里对钱似海说:“我哪里是前途无量?而是前途无“亮”——充其量是酒瓶子里的苍蝇,看着前途倍儿亮,其实出路有限。作为一名在基层工作的青年同志最主要的是不能好高骛远,心浮气躁,而应该哈下腰扎扎实实地做好工作,特别是我这样一个教书出身的,既没有从政阅历,又没有实践经验,更应该如此。一来是对得起钱书记的知遇之恩,二来是对得起老百姓,至于个人能不能进步则完全取决于组织和群众的挑选。啥是政治?我个人理解,为群众办点实事就是最大的政治。”
钱似海闻听此言频频点头,宽大的脸盘上布满了喜悦和英明的气韵,满面的伯乐之风。
钱似海颇为感慨地说:“小赵你说得好,能有为群众办实事的思想就是最好的阅历,就是最好的经验。在当今商品大潮中,在一片浮躁之中,能有你小赵这样清醒的年轻人,难得,难得啊!这证明了县委的决策是正确的,”
(2)心结赵未平的二姐打来一个电话,对赵未平说妈想你了,让你回来一趟。赵未平说是呀,我也想她了,最近太忙,没时间回去,我今天晚上就回去。临了,二姐说你二姐夫也回来了。赵未平“噢”了一声,随即问了一句:“史总回来了?”二姐没有回答,只是叹了一口气。
赵未平放下电话,脑海浮现二姐忍韧内敛的形象,心里不是个滋味。
二姐是赵未平心里永远的痛。
二姐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初中毕业后就在家帮助老人操持家务,耕田务农。到了婚嫁之时,说媒的就络绎不绝地上门来了。赵未平知道,说媒的这么多,主要是因为一来二姐勤快,家里外头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勤劳能干,吃苦耐牢,这是农村找对象的一个重要条件;二来是二姐性格温顺,无论对谁都是相忍为怀,从末大声跟人说过话;三来是二姐长得漂亮。虽然也是风里雨里里里外外地操劳,但辛苦并没有影响她的容貌,清澈的双眸依然那样明亮,肤色依然那样白晰,身材依然那样秀气。尽管媒人把赵家的大门堵得开不开,但二姐始终没有对一家吐过口,理由就一个——她要照顾老人,供赵未平念完大学。
出乎赵未平意料之外的是在他上大学的第二年,二姐竟突然地结婚了。这令赵未平惊愕不已,因为事先毫无信息,豪无征兆。二姐嫁给村里一个姓史的砖厂厂长。这个人是村办企业当作能人从外边请来的。据说在市面上挺混得开,技术上也有一套,村里指望他能为村里的经济发展出把力。大家只知道这个人姓史,却不知道他的真名,感到他是个能人,就叫他“史大拿”。
赵未平曾经影影绰绰听说史大拿追求过二姐的事儿,但二姐觉得这个人太油滑,不了解底细,所以根本就没打他那个谱儿,可为什么突然决定嫁给他了呢?这令赵未平百思不得其解,也成为他的一个心结。
二姐同史大拿结婚的头几年,生活过得还比较顺心。史大拿对家里的照顾也算体贴入微。那时家里的房子比较破旧,史大拿出钱出砖,为家里翻盖了新房。老娘身体不好,史大拿也能积极出资,帮助医治,特别是在解决赵未平上学困难方面,也能尽心尽力,然而赵未平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二姐始终没有表现出过快乐,即使脸上露出笑容,也让人感到她的笑容中总是含着一丝苦涩。赵未平后来曾经问过二姐为什么嫁给了史大拿。二姐平淡地回答:“都是命呗。”
渐渐的,赵未平听到了一些说法,说当年是因为史大拿对二姐采取了卑鄙的手段,二姐说迫不得已才嫁给史大拿的。
赵未平怒火中烧,要剁了史大拿。
二姐跪在地上死死抱住赵未平哀求他千万不要做傻事,而且说:“只要他能对咱妈好,对家里好,就行了。”
后来,村里的砖厂破产了,史大拿也成了失业者。作为外来户,他没有土地,又失去了挣钱的道道,家里的生活也就每况愈下了。失势的史大拿开始游手好闲,好上赌博这一口。开始时,只要有点闲钱就得出去赌两把,后来发展到没钱就往外捣腾粮食抵押东西。二姐制止他,他就借酒动粗。二姐提出离婚,史大拿就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赌咒发誓。见二姐态度强硬,不吃他那一套,史大拿就耍起土鳖蛮来,指着二姐大喊大叫道:“你赵淑平就是黄世仁,就是南霸天,你看我现在没钱没势了,你就嫌弃我了,当初你为什么对我不这样?现在我屌毛没有了,不行了,你要跟我离婚,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你和你们家把我剥削个屌蛋精光就想把我推出去,抛弃我,没门儿。”
最后,二姐并没有和史大拿离成婚。史大拿在村里实在混不下去了,就找以前的朋友到一个工程队打工,因为人活嘴巧脑袋灵,不久就当上了个小头头,一直干到现在。因为时间久了未见面,赵未平想象不出史大拿现在会是个啥模样。
赵未平到家的时候,史大拿没在。二姐说中午就叫村委会主任请去喝酒了。赵未平也就没再问,而是到母亲房间看望老人家。
母亲前年得了脑血拴偏瘫在床,里里外外全靠二姐照料,赵未平想到自己平时和母亲聚少离多,没有多少时间在膝下尽孝,心里充满愧意,母亲正在熟睡之中,赵未平就坐在床边,握着母亲瘦峭干枯的手,望着母亲的面容,脑海里浮现出早年的情景。那时候,家里八口人,上有赵未平的爷爷奶奶,下有他们子女四人,忠厚朴实的父亲每天只知道埋头干活,几乎不多说一句话。母亲是个性格爽朗的人,生活再苦再累也掩盖不住她对生活充满的向往,随处都可听到她悦耳的歌声和豁达的笑声。在赵未平的记忆中,母亲总是全家最后上床睡觉的人,又是全家第一个起床的人。赵未平要去上大学那一年,父亲已经过世了。母亲为了给赵未平凑学费,整个一个夏天到秋天坚持上山里采山货。一次大雨过后,为了多采些鲜蘑,就又上了山,结果一不留神,从山上滚了下来,摔伤了腿,但母亲仍是咬紧牙关把采到的鲜蘑背回了家。等她回到家,一条大腿已经肿得老粗。
二姐走进屋来,站在赵未平的身边,见到赵未平默默地坐在那里,眼中涌动着泪花,就对他说:“咱妈现在挺好,吃饭睡觉都行。”
赵未平感激地对二姐说:“妈能恢复成这样,还不多亏了你照顾。”
二姐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憔悴的面容也因此显得生动,她说:“这是我的福份。”
赵未平叹口气,道:“大姐在外地,小弟也不在家,我在家又跟不在家没什么两样,这家里的大家小情就靠一个人,也真是……”
二姐打断赵未平,眼中透着温顺的光彩。说:“要不我说这是我的福份,我能照顾妈,就是我这辈子最大心愿,比吃什么都香,比穿什么都强。”
听着二姐的话语,赵未平心中荡起阵阵温情,仿佛沉浸在和熙的阳光之中。
姐俩个正悄声地细语着,就听门外有人高门大嗓地说话:“人哪儿去了,怎么没动静啊?”
二姐赶紧出去,低声道:“小点声,妈睡着了。”
赵未平知道是史大拿回来了,听说话的口气显然没少喝,便放下母亲的手,从里间屋走了出来。
史大拿在椅子里,正点火吸烟,精瘦的巴掌脸被酒烧得通红。
见赵未平从里屋走了出来,史大拿一楞,便说:“哟,赵书记回来了?少见,少见啊。”
赵未平平淡地说:“这不是史总吗?看样子没少喝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史大拿吸了口烟,嘿嘿地笑着说:“你可别埋汰我了,还史总呢。我昨个回来的,村里想搞点儿劳务输出,让我帮点儿忙,这不刚喝完,喝了一下午。”
赵未平椰揄道:“行啊,看来酒量见长啊?”
史大拿睁着通红的双眼说:“不行,不行。”
赵未平故意问他:“咱俩挺长时间没见面了,我陪你喝两杯呀?”
史大拿“哦,哦”着,点头不已。
二姐道:“你‘哦哦’啥?你倒是喝不喝,不喝就不带你的筷子了?”
史大拿赶紧站起身,忙不迭地说:“喝,喝,难得赵书记有雅兴。”
二姐摆好饭桌,赵未平和史大拿刚坐下,外面推门进来了一个人,二人一看,来人是村委会主任。主任一进门,就拱手道:“听说赵书记回来了,我过来看看。”
主任说着话,见赵未平和史大拿正坐在饭桌旁,就问:“你们还没吃饭呢?”
赵未平一指桌子,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坐下,一起来吧。”
主任搓着双手,嘴里不住地叨噜:“这合适吗?合适吗?”
二姐搬过来一把椅子,说:“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请坐下吧。”
赵未平看了看史大拿和主任,问:“怎么喝?”
史大拿连说:“随便,随便。”
主任说:“听赵书记的,听赵书记的。”
史大拿不敢跟赵未平较量酒量。赵未平大学毕业那年,史大拿还正在得势,仗着自己曾经资助过赵未平的缘故,没把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小舅子放在眼里。所以在一次酒桌上又拿出了一贯的张狂劲,逼赵未平喝酒,赵未平一来对这个二姐夫没什么好印象,尤其看不惯他那种掺杂着匪气的霸道;二来觉得话不投机,没有喝酒的兴致。史大拿不知深浅,看人下菜碟,以为赵未平年轻可欺,赵未平越不喝,史大拿就越来劲儿,还以酒遮脸,说了一些诸如“这书念得不如驴马经”、“什么念书?就是浪费钱”之类的话,显得很过份。
赵未平毕竟年轻气盛,他咽不下这口恶气,最后起身应战,问史大拿:“你想怎么喝?”
史大拿一愣,说:“好样的,像个男子汉!我不能以大欺小,你说吧,你说怎么喝就怎么喝,我陪着,你喝多少我喝多少。”
赵未平轻蔑地瞥了史大拿一眼,拿过桌上的杯子问史大拿:“这一杯是多少?”
史大拿回答:“四两。”
赵未平便将三只酒杯摆成一排,拿过酒瓶开始倒酒,很快斟满三个酒杯,然后对史大拿说:“你也倒三杯。”
史大拿望着满满当当的酒杯,心中有些发虚,酒还没喝,却已有了怯意。可是史大拿又不肯栽面子,仗着胆也倒了三杯。
赵未平见史大拿也倒满了酒杯,就端起一杯,对史大拿说:“这第一杯酒,感谢你对我家对妈的照料。”说完,一饮而尽。接着又端起第二杯,说:“第二杯酒,感谢你对我的帮助,我会报答你的。”说完又一杯见了底。接着端起第三杯酒,说:“第三杯酒希望你对我二姐好一些,我在这里先谢谢你。”转眼间,三杯酒——一斤二两酒就下了肚。
史大拿听着赵未平的话,看着他霸气地干着一杯又一杯,早已额头渗汗,心虚身抖。结果,第二杯酒刚喝了一半就钻到桌底下去了。这一幕如同雕刻一样,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从此之后,他每次见到赵未平都会不由自主地发憷。这一点,连他自己都纳闷。
没有喝酒的心情,也没有喝酒的气氛,正当大家都感到无聊又无奈的时候,史大拿的手机响了,这像给史大拿打了一针强心剂,顿时眼睛发亮,来了精神头儿。他忙不迭地打开手机,以高八度的声音说话:“喂,费总啊,你好你好,忙什么呐?喝呢吧?哈哈,我呀?我也喝呢,和我们乡的赵书记,他请我,他请我。”
听到史大拿的话,赵未平不觉胃里一阵翻腾,很不舒服。
史大拿接着说:“你和郎局在一起呢?代我向郎局问好,替我给郎局敬一杯酒,告诉他,等我回去我请他……”
(3)信息晚上,赵未平陪二姐唠嗑。
二姐说:“咱妈现在最操心,最惦念的是你啥时能结婚。老太太还是老观念,她急着抱孙子呢!”
赵未平笑了笑,又摇摇头。
二姐问:“你到底是咋想的呀?有没有合适的呀?”
赵未平嗔怪道:“二姐,你也和我说这些。”
二姐理解地说:“二姐明白,你的事儿,二姐想管也管不了,可是你也要心里有数,妈的日子不会太长了,这是她的一块心病啊!。”
姐儿俩一时就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二姐说:“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
赵未平点点头。
见二姐进了屋,赵未平便推开门走到开阔的院子里,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借以驱散胸中的郁闷。
望着漫天的星斗,赵未平的心情难以平静。每次回家见到母亲和二姐,他心中都有一种愧疚感,他责备自己对老人对这个家关心得太少,照顾得太少。自己虽然已经长大成人,可母亲仍然要为他操着心。
凭心而论,赵未平渴望过一种平静淡然的生活。他喜欢**里那种铅字的味道,喜欢那种徜徉在书海里的感觉。就其本性而言,赵未平有时认为自己同现实生活的差距比较大,心态和行为与自己的实际年龄有着不小的“代沟”,特别是在自己独处的时候,这种感觉颇为强烈。可一回到实际生活当中,他又必须面对现实——要扮演好作为一名乡镇领导的角色。而现实生活中的一个个挑战、矛盾,又总能激发起他的斗志,激活他的智慧,激励他的勇气。每当这个时候,内心里那种对平静的向往,对**的留恋便溜得不知所踪。
每当这时,赵未平自己也感到很矛盾,很奇怪。
赵未平深深地思索着,追问自己:是什么令自己会有如此大的前后反差呢?赵未平扪心自问,最后找到的答案是两个字:本性。
赵未平认为,在自己的性格的潜质中,这种反差是一个矛盾的两个方面,或者说是本性的不同表现方式。在一定时间内,在一定的客观条件下,这种特质获得了表达的机会或者说具备了被激活的条件,反之则是另一种特质被挖掘出来。当表现进取、拼搏、睿智和顽强的时候,那么生命中的这一部分就有了适时张扬的渴望,是不能人为去压抑的。而当表现出淡然,平静和禅定的时候,是生命中的另一部分做出了必然的选择。这里有人为因素也有客观的影响,但更多的是本性使然。
在赵未平的心中,原本没有追求权力的单纯向往,要说有的话,他对权力的认识也是从一点一滴中积累起来的。小的时候,他认为村里的支书是最厉害的,在村里说一不二。那时,他不懂得这叫权力,只是觉得将来也能像支书那样,母亲就不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不公正而伤心落泪了。后来上了中学,因为家里常常为十块二十几块的学杂费让母亲为难上火,硬着头皮去找那位满头白发的老校长。老校长是会叹着气说:“赵未平这个学生要是不念书就太可惜了。算了,把他的学杂费免了吧”。而每当这时,母亲就会感动得泪流满面,千感百谢。这时,赵未平也没有认为老校长手里的是一种权力,而是理解为好心。后来上了大学,追求知识,开阔视野,准备将来作好一名教书育人的老师便成了赵未平唯一的追求。直到快毕业的时候,学校通知他要做好留校的准备,而到最后又没有批准他留校。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呢?单纯的他也没有往什么权力不权力上去想,只是埋怨自己倒霉而已,直到有一天要离开学校了,在毕业典礼的大会上又听到那位讲起话来古今中外、东拉西扯、满嘴跑舌头、唾沫星子横飞的校长做报告时,才疑惑起来。赵未平问自己:为什么不论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都是正确的,都是那样理直气壮,那样绝对到没有一点瑕疵?当时跟自己说要做好留校准备的时候,讲的是要服从分配,接受祖国和人民的挑选,不让自己留校时也是说的这么一番话。同样的话可以在不同的场合讲,可以完全用于正好相反的事物上?这是违反辩证法的呀!赵未平私下曾把自己的疑问向辅导员提出来过。辅导员对这位与自己年龄不相上下的幼稚学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你呀,真适合钻在书堆里生活,不适合到现实中去。你的单纯会害了你。”然后又以透视一切的语气对赵未平说:“你不是问为什么吗?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这就是权力!权力使他拥有话语权,使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这就像你所说的那样,他一会儿可以这样说,一会儿又可以那样说,而别人则没有这个权力。所以,就是因为他有了权力,他可以随便说。而说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说,可以任意折磨别人的耳朵。”辅导员的这句话在赵未平的脑海里打了深深的烙印,他继而想到这样一个道理:权力其实也就是一个平台,有了这个平台,你就可以展现(估且不论展现的水平高低)而适时的展现又是多少人心中的渴望啊?起码他自己就是一个渴望展现的人。
赵未平刚回乡当上老师的时候,他认为这种选择非常符合自己的想法。他把课堂当成了展现的平台,把自己的知识、口才、情感充分展现,既愉悦了身心,又履行了职责。可渐渐地他又发现一个问题,使他对权力有了进一步的认识。那就是他能展现的空间具有很大局限性。因为有人可以让你展现,也可以不让你展现。而当他走上领导岗位后,对这种认识则越来越深刻,对辅导员当年的那句话也体味得越来越深了。
夜深风清。满天的星斗似乎也有了些许的疲倦,眨动的频率渐渐地慢了下来,整个世界都沉浸在寂静之中,笼罩在浓浓的睡意之中。
赵未平舒展了一下身体便回到屋里,洗漱完毕,准备就寝,正在他倚着床头翻着顺手抓过来的一本闲书的时候,突然手机响了起来。这么晚会是谁呢?赵未平见手机的屏幕上显视的号码并不熟悉,便没有接听的想法,可手机一直在响,只好接了起来。
“哪位?”赵未平低低的声音问道。
“赵书记,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打扰您了,我是县委办的。”
赵未平一听是韩精忠,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韩主任啊,有什么急事儿吗?”赵未平赶紧询问。
韩精忠倒轻松地说:“没什么事儿。”
赵未平不相信一个县委办的主任深更半夜打电话来会没有什么事儿。就猜测地问:“你是不是找宝昌书记?我给你找,让他给你回电话?”
韩精忠嘿嘿地笑了起来,故意逗趣道:“我除了找宝昌书记外,就不能找你赵书记吗?”
赵未平不好意思地说:“哪里,哪里。”
韩精忠竟然又担心地问:“你睡了吧?这么晚了。”
赵未平说:“还真没睡,翻书呢。”
韩精忠不禁啧啧赞赏:“我不是恭维你,现在像你这样翻书的领导干部可是凤毛麟角了。要说喝酒,打麻将,甚至说泡澡都有人信,要说翻书啊,恐怕还真就没几个人相信。”
赵未平自嘲道:“我也是闲着无事,又没有别的嗜好,是个时代的落伍者。”
韩精忠故意以批评的口吻说:“听你这话说的,好像七老八十了似的,老气横秋的。”
两个人说着便哈哈地笑起来。
赵未平还在想,韩精忠打电话来决不只是为了唠什么“凤毛麟角”,可又不好追问,只好静等的下文。
“我倒是没翻书,刚爬完格子。正在这儿信手闲翻,看到了你前段时间写的那篇关于‘东河事件’处理情况的报告,就想起给你打个电话。”韩精忠显然是点燃了一支烟,电话里传出“嘶嘶”的吸烟声。
赵未平说:“都说当领导不容易,当大领导更不容易,我现在才理解什么叫‘日理万机’。”
韩精忠忙说:“行了,我的赵书记,你可别熏老弟了,谁是大领导?你才是大领导,而且马上要是我的大领导了。我是啥?说现代的话叫秘书,过去的话叫‘御用文人’。”
韩精忠一句“马上要是我的大领导”的话让赵未平的心脏猛地一揪。他预感到韩精忠今天打电话来的目的了,似乎是要向他传递些什么。便说:“老弟,别拿大哥开涮了,你大哥我当这么个论不上品的副书记已经累得长白头发了,可没什么奢望了,我倒是真诚地希望老弟能宏图大展,有所建树。”
韩精忠说:“你老兄可别谦虚过度啊,你现在在钱书记心中的地位可了不得了,我看远超过那位了。给你透露个小道消息,钱书记对你的考虑可不是乡镇这个层次,你心里应该有点数,别的我就不多说了。”
赵未平的脑子迅速地接收着传过来的这个信息,把他的每句话,每个音儿像雕刻一样,深深地印在脑海里,精神也随之亢奋了起来。
韩精忠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说:“好了,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老兄说说话,虽然平时咱哥儿俩接触不多,但我是知道你的,心里也很佩服你,老弟就强调一句话,你现在方方面面具备了许多有利条件,应该抓住机会当仁不让,因为有人已经把你当竞争对手了。好了,不说了,改日找机会再唠。拜拜。”
赵未平应着声,关上了手机。
黑暗中,赵未平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放出亮光。他心里明白,韩精忠的话决不是无的放矢,虽没有多说什么,但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首先是钱书记对自己的将来已经有了考虑,而且是非常规性的考虑;二来是在换届即将到来之时,他已经自觉不自觉地被摆上了竞争者的位置。视他为竞争对手的人已经不言自明,那就是说的“那一位”,即沈宝昌。
赵未平感到从丹田处升腾起一股热流,慢慢地充满到全身,他感到整个身心在悄悄地膨胀起来,轻盈起来。他的思维变得异常的敏锐,头脑异常地清醒,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倦意。他又想起自己在星光下的那些呓语,想起辅导员的那句话:“这就是权力。……权力使他拥有话语权,权力使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
赵未平翻身下床,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此时,夜色深沉,月明星稀。赵未平凝望着洒满清辉的夜空,大口地呼吸着深夜里清凉的空气,他的头脑变得异常清醒,思维变得异常敏捷。他放任自己的思绪在万籁俱寂的空间自由而狂放地驰骋,任由勃发的**龙腾虎啸般冲荡和飞扬。他感到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那样敏锐而亢奋,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难以遏制的张力。赵未平双目放光,耳边不断响着“咚咚”的豪迈的鼓声——那是他胸膛里蓬勃着的激越而铿锵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