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许志更瞪大眼睛问:“老疙瘩,你是说,大哥接书记这事没戏了?”
杨柳点点头,又无奈地摇摇头,口齿有些含糊不清地说:“恕兄弟直言,还有比这糟糕的。”
“怎么的?”不等孙大壮着急,许志更先急了。
孙大壮的身子倾斜过来,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你说吧。”
(本章正文)(1)阴影杨柳昨天晚上撂下的那几句酒嗑,搅了孙大壮的好觉,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越是控制不住,结果是一夜未眠。天一放亮,孙大壮就起来了,一趟一趟地里外屋走动,不住地看表,把老伴也惊醒了。老伴强睁开惺忪的睡眼问:“抽疯哪?还是吃什么不消化的东西了?”
汽车一上路,孙大壮就不断打杨柳的手机,怎么打都打不通,气得孙大壮脸红脖子粗,就一个劲儿地命令司机快开,直到把司机逼得说“已经最快了”才闭上嘴。末了,孙大壮重重地往座椅上一靠,气哼哼地骂了一句:“破**车。”
成田的县委县政府位于城区的西部,是两幢坐南朝北的高大建筑。前面一幢是县政府各部门,后面的是县委和县人大县政协县纪检委等部门。两幢建筑虽然分出了前后,但却构成了一个统一的整体。整个造型酷似一张椅子——县委的楼略高于政府的楼,像个椅背,左右的厢楼像是椅子的扶手。大楼的前方是一条人工湖,放养着不少各类观赏鱼。据说这样的设计是有说道儿的。
每次来这里,孙大壮的眼前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县委书记钱似海那张威严而又深不可测的脸,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感到压抑和郁闷,所以,他基本上是没事不登门。
车子绕过县政府大楼直奔后院。
车刚停稳,孙大壮就下了车,急匆匆地推开办公楼的大门,一步两个台阶直奔组织部。
昨天晚上,由于感到胃里不太舒服,孙大壮少有地推了一顿酒局,下班后就直接回了家。老伴一看他没出去喝酒显得挺高兴,就打趣道:“今天是怎么了,日头咋从西边出来了呢?”
孙大壮没言语,“咣当”一下撂倒在**,闭目养神。吃饭的时候,孙大壮也只是简单喝了一碗稀粥,然后就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孙大壮手拿遥控器翻来覆去地换台,也没找到中意的,索性上床睡觉了。到了晚上十点左右,县委组织部的杨柳打来了电话。孙大壮拿起电话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又喝高了,大哥大哥的叫个没完,就那么几句话翻过来调过去地磨豆腐。
孙大壮就以兄长的口吻催促道:“你赶紧回家睡觉,有什么事明个再说。”
“大哥,我可跟你说,‘海选’的事儿,那啥……你想、想不想听?”杨柳口齿不清地问道。
“有什么话明个说不行吗?你说你喝的,磨磨叽叽的。”孙大壮有些无可奈何。
“你、你真不想听咋的?最、最新动、动向?钱书记说你不……那啥……”杨柳卖起关子。
“好,我听着,你说吧”孙大壮努力耐着性子。
“算了,不、不说了,撂了。”说着,杨柳关了电话。
“这个臭小子。”孙大壮被气得胃里一阵抽搐,“不让他说,他磨叽个没完。你让他说,他又不说了。”
“你嘟囔啥呢?”老伴进屋问道。
“老疙瘩这个臭小子,又喝高了。”
“你们哥们不都是那个味儿?你还说人家。”老伴揶揄道。
孙大壮没好气地说:“你知道啥?别跟着乱炝汤。”
孙大壮找到杨柳的办公室,见门紧关着。
孙大壮上前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声。正在孙大壮东张西望的时候,见组织部部长司正严走了出来,忙搭话说:“部长,忙着呢?”
司正严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听有人说话才抬起头,见是孙大壮就主动伸出手来,同孙大壮伸出的手握在一起。
司正严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孙大壮回答:“昨天。”
说着话就到了司正炎的办公室门口。
“进屋坐一会儿吧。”司正严说着掏出钥匙开了门,孙大壮略迟疑了一下,跟着进了屋。司正炎向孙大壮指了指沙发,然后掏出香烟,抽出一支递给孙大壮,然后自己也叼上一支。孙大壮忙打着火先给司正严点上。
司正炎惬意吸着,吐出的烟雾笼罩着他那张永远看不出表情的脸。
司正严不是成田县的本地人,是从市委组织部直接派下来担任县委常委、组织部长一职的。
一般来说,县里不欢迎上边往基层派干部,因为县里的领导职数本来就少,基层想提拔个干部很困难。好不容易有个位置,就被上边派来的给占上了,非常影响本地干部的情绪,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副县级以上干部归市里直管,怎么调怎么派,基层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定权,服从成为根本的原则。
外派的干部都希望尽快和本地干部群众打成一片,别总让人当外人看,但也有不这样做的。
说实话,这些干部没几个有长期作战的思想。凡是派下来的干部基本上都是各级后备干部,不是下来增加实践经验的,就是为了先提职后重用的,所以也犯不着跟基层太黏糊。
司正严原来是市委组织部调配科的科长,也是后备了多年了,一直想一步到位,到基层当个副书记,可始终也没如愿。
老部长临调走之前对他说,以后干部的安排越来越规范,比如县区一级的党政一把手,必须要从当地党政副职里选拔,上边不得直接下派,因此在副职这个层次上的竞争和矛盾就非常突出,一步到位的可能性很小,建议他还是先走一步,有个任职经历,奠定个基础,好为下一步做打算,同时嘱咐他不要参与地方势力之争,保持平稳就成功了一半。遵照老部长的嘱托,司正严下来后没有像别人那样故作清高绷着不放,处处把自己当一盘菜,锋芒毕露,事事都要争个子午卯酉,也没有故意买好,非常夸张地和基层干部群众打成一片,而是抱着近乎中庸的态度为人处事,不即不离不温不火,这样反而收到了奇效:既保持了自己作为下派干部的神秘性,又没有完全脱离基层,成为孤家寡人。司正炎以自己的方式树立了自己的形象,形成了自己的权威。一向不拿正眼看下派干部的坐地户没有几个敢跟司正炎叫板的,就连牛皮哄哄的孙大壮也不敢造次,倒是每次见到司正严都感到局促。
司正炎有两个特点,一是向人提问题时,眼睛紧盯着你,好像要一定看透你的内心,挖出你隐藏的所有秘密。二是说半截话。无论是讲什么话,基本都是如此,充其量是点到为止,往往弄得人不知所措。
此时,司正严坐到孙大壮旁边的沙发上,眼睛直视着孙大壮问:“怎么样,啊?”
这是一个没法回答的问题,搞不清对方究竟要问什么事。
“考察有什么收获?”司正炎终于明确了询问的内容。
孙大壮咧开大嘴,直爽地说:“就一个字:钱。”
“钱?”司正炎重复了一句。
“对,就是钱哪,没钱啥也玩不转。”孙大壮肯定地说。
司正炎点点头,说:“也就是经济发展水平问题。”
孙大壮感叹地说:“就是这么回事儿。所以人家的经验好是好,但咱们没法学呀。只能眼瞅着被人家越落越远。”
“恶性循环。”司正炎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说,转头又问孙大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孙大壮忙掩饰说:“没有没有,是因为钱书记要召开考察总结会议才过来的。”
司正严吐出浓浓的一口烟雾,深幽幽地说:“钱书记抓工作就是紧啊。”
孙大壮笑了笑,跟着“哦,哦”了两声。
司正严两眼盯着孙大壮,突然很严肃地问道:“你在乡镇有年头了吧?”
孙大壮心里一颤,不由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忙伸出手指比划着回答:“八年整,九年头。”
司正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那你和李县长是同期的?”
孙大壮脑袋一热,顺嘴说道:“哪儿,我比他还早一年半呢。我当副乡长的时候,他才是民政助理呢。”
“哦,哦。”
司正炎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了孙大壮,好像是不认识似的,盯得孙大壮心里直发毛。
过了一会儿,司正炎把半截香烟扔到地上踩了踩,然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孙大壮一看开会的时间快到了,就站起身要告辞。
“没事过来扯扯。”司正炎也没多留,就和孙大壮握了握手,语气平和低缓,“组织部是干部之家嘛。啊!”
听着司正炎没头没脑话,孙大壮愣眉愣眼地站在那儿,半天没缓过神来,心里不由飘起一片阴影。
心里空落落的孙大壮走进会议室,一边心不在焉地有一句没一句跟先到的人打着招呼,一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关于这次乡镇党委换届,孙大壮总是心存疑虑。尽管他嘴上说的挺硬,好像接不接书记无所谓,其实内心里却看得很重,用老伴的话说“急得跟火燎腚似的”。
都说“海选”的结果,这几天就能有消息,可孙大壮还没有摸到准确的脉搏,因此总是悬乎乎。方才司正严的问话和表情更加重了孙大壮的疑心。
“都他妈神神叨叨的。”
孙大壮的眼前不断浮现出司正严面无表情的样子,琢磨着司正炎那番话里的玄机,又联想到昨天晚上杨柳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不住地摇着头。他再一次拨了杨柳的手机,对方仍然关机。
“该死的老疙瘩!”孙大壮在心里恨恨地骂道。
听到有人叫“大哥”,孙大壮扭头一看,见是县乡企局局长许志更。
孙大壮叫了声“志更”。
许志更已经凑了过来,悄声说:“大哥,我听说你来了。散会后跟我走吧。”
孙大壮问:“有什么事儿?”
许志更小声说:“咱们到‘独一处火锅城’吃火锅去。”
孙大壮又问:“啥‘独一处’?”
许志更回答:“是新开的一个海鲜火锅城。老火了。我知道你最爱吃海鲜。”
孙大壮拍了拍许志更的手背感慨地点点头,由衷地说:“还得是我兄弟呀!”
“大哥过奖了。”许志更忙双手作揖。
“老疙瘩哪去了?我都找他一早上了。”孙大壮一副焦急的神情。
(2)小道消息“独一处”海鲜火锅城很张扬地座落在县城的繁华中心地段。
显然是刚开业不久,搭建的“彩虹门”还矗立在门口,地上残留着没有打扫干净的炮仗屑。此时,门口大车小辆已来了不少,一副红火兴旺的样子。
到了“独一处”,女领班马上过来热情地打招呼,满脸笑意地打招呼:“许局,您来了,快请,快请。”接着就往单间里让。
正是中午饭口,饭店里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孙大壮不禁点头称道:“整的不错,挺火呀。”
许志更笑笑,低声说:“那当然了,财政局局长的小舅子开的,想不火都不行。”
孙大壮不屑地撇撇嘴,摇摇头,又点点头,问:“也他妈对。喂,找着老疙瘩了吗?”
许志更知道孙大壮的心思,马上回一句:“老疙瘩正在开会,说散了会立马到位。噢,对了,我还约了二哥。”
“啥?”孙大壮睁大了眼睛,脸上立刻现出了喜悦的神情,不太相信地又追问了一句:“你还跟他说了?”
许志更回答道:“啊,说了,早上我跟你定完就跟他说了。”
孙大壮忙问:“他咋说的?”
许志更说:“他说没有特殊事儿肯定来。”
许志更说的“二哥”是指县长李森。
孙大壮是个心里装不住事的人,心里有啥都写在脸上。从孙大壮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对许志更邀请李森的做法很满意。说实在的,别看平时都是哥们兄弟地叫着,好像不见外,其实真能和县长吃上一顿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身份不同了。
孙大壮若有所思地说:“是呀,咱哥四个真有些日子没聚了,还真挺想得慌。你们都忙啊,不像我,闲人一个。”
许志更听出孙大壮的话里有话,怕惹他心烦,就赶紧岔开话头,说:“我再给他俩打电话。”
这时,服务员走了进来。
许志更边按号码边对孙大壮说:“大哥,想吃啥咱整啥,他家海鲜保证新鲜。”
孙大壮的心思显然不在吃上,他点起一支烟,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问:“老二最近在忙啥呢?挺长时间没摸着他的影了。”
“其实,不说也应该能想到,钱书记要调走,早就一哄哄的了,二哥能不琢磨琢磨自己的事儿?”许志更悄声说。
孙大壮点点头。
许志更接着说:“听说钱书记这次极力推荐他接书记。大家估摸,他即使在咱们县接不了书记,也能到别的县整个书记当当。所以,别看在一个楼里,我们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
孙大壮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心里和嘴角都溢出了许多心思。
是呀,都各有各的事,毕竟不能像十年前那样搂脖子抱腰整天在一起厮混了。
那时,孙大壮,许志更,杨柳,还有现任的县长李森都是同期的乡镇一级的干部,四个人又同为市里组织的乡镇干部培训班的同学。因为有了同学这层关系,四个人走动得比从前更近更频,也有人说他们磕头拜了把子,被称作成田乡镇这一层领导里的“四大金刚”。
当时,孙大壮是四个人中的唯一正职,李森是一个乡的党委副书记,许志更和杨柳还只是刚刚当上副乡镇长。论年龄,以孙大壮居长,李森次之,许志更行三,杨柳是老疙瘩。
四个人虽然关系处得不错,但脾气秉性却各不相同。
就拿喝酒来说吧,每个人的表现就各有千秋。
孙大壮是越喝嗓门越大,兴致越高,酒喝得就越多;李森是越喝越没声,越喝越萎缩,最后就是趴在酒桌上睡觉;许志更喝酒好激动,一激动就哭,往往造得一塌糊涂;老疙瘩杨柳则是好说,只要三两酒下肚,嘴上就没有把门的了,天南地北,左右东西,没他不知道的。
在哥儿四个当中,孙大壮年龄最长职务最高,再加上事业发达,为人真诚,便处处以身作则,很有个大哥样儿,三个小兄弟也都身前身后地愿意围着他转。几个人隔三差五地就往一块儿聚,如果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儿,那更都是跑前跑后满张罗,颇有些手足之情。
后来,情况逐渐发生了变化。
先是李森被提拔到县里当上了农委主任,不久就递补当上了副县长。当前任县长薛明调离后,县委书记钱似海力荐李森顶了上去。
李森进步后,许志更和杨柳也先后离开了基层,调回了县委和县政府的有关部门,成为和孙大壮同级别的干部,只有孙大壮原地未动。
虽然个人的环境发生了变化,但哥们儿的感情似乎并没有发生大的变化,哥哥还是哥哥,弟弟还是弟弟,感情上仍然比较亲密,只不过相聚的时候少了一些,说话多了一些分寸,特别是和李森之间,职务上的差别毕竟是不可忽略的。
就在孙大壮浮想联翩的时候,杨柳掀开门帘一步跨了进来。
杨柳一进门就朝孙大壮双手抱拳作揖,连声说:“大哥,对不起对不起,开了一上午的会。咱先说好啊,今天我买单,将功补过,谁敢跟我抢我跟谁急!”
许志更的手机响起来,他一边摸手机一边打趣儿道:“行啊老疙瘩,只要你不急没人跟你急,今天你就好好补过吧。”
孙大壮把手亲热地搭在杨柳的肩上,大手捏得杨柳直咧嘴,故意板着脸对许志更说:“哪儿有那么多的过?咱哥们还讲这个?你大哥什么时候有那么多说道?”
杨柳马上笑嘻嘻地咂着嘴道:“大哥就是大哥,那还有啥说的。”
许志更把手机递给孙大壮,说了一句“二哥”。
孙大壮接过手机,沉吟了一下,以大哥的口吻说:“怎么的老二,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了?”
趁孙大壮与李森通话的空挡,许志更拉了杨柳一把打趣道:“我说老疙瘩,你以后能不能不夹个包啊?像个收电费的。”
杨柳一指许志更道:“三哥,你不对呀,你埋汰老弟!”
这边,孙大壮可着大嗓门说得正热闹。
“检讨什么,一县之长还能没事儿?咱哥们啥时候还不能喝?你忙就忙你的吧。”孙大壮对着电话爽朗地说。
一旁的杨柳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孙大壮哈哈大笑起来,满面笑容地对着电话大声说:“好,好,吃生鱼。改日见,改日见。”
孙大壮的脸上挂满了笑意,他把手机递给许志更,说:“老二有急事儿,上市里了。老二说他弄了一条狗鱼没舍得吃,等他回来邀哥儿几个去他家吃杀生鱼。”
“哼!”杨柳再次撇了撇嘴。
许志更一边吩咐服务员拣孙大壮爱吃的海鲜上,一边问孙大壮喝什么酒。
不等孙大壮回答,杨柳抢过话头说:“这还用问?大哥肯定得整小烧儿。”
孙大壮呵呵地笑着,赞同地说:“对,小烧儿小烧儿。”
不一会儿的工夫,酒菜就上齐了。
杨柳先给孙大壮倒上酒,大哥长大哥短地叫说个不停,孙大壮酒还没入口,已有了三分的醉意。
孙大壮端起杯感慨地说:“今天哥几个小聚,虽然老二没到,但感情不差。有些日子没聚了,真有些惦记。来,为了今天的相聚,先走一个。”说完,一仰脖子,一杯酒就见了底。
许志更和杨柳也没含糊,也跟着干了杯。
接着是许志更敬酒。
等到杨柳敬酒时便开始耍贫嘴。他端起酒杯说:“咱们也别光喝,这样吧,我先讲个段子助助兴咋样?”
许志更指了指杨柳说:“讲啥?还讲你那个寡妇扫炕——屌毛没有啊?”
杨柳一摆手说:“那都是老黄历了,今天给你来个新的。”
许志更说:“你那段子等着去二哥家再讲吧,杀生鱼正好配荤段子,解酒去腥。”
杨柳喝了一口酒,抹抹嘴说:“你别打岔,我给你们上个硬菜。”
不等别人答应,杨柳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说是前几天,县委办那个女秘书小张跟着钱书记一块儿加夜班,加到了挺晚。小张的爱人就跑来接小张。钱书记说这么晚了,大家都饿了,就一起去吃夜宵吧。小张满心不愿意她爱人参加,就让她爱人先回去,可钱书记不同意,说很难得碰到一块,平时也没有这个机会。
几个人到了饭店,刚喝了几口酒,小张的爱人嘴上就没了把门儿的了。小张就拦着不让他说。钱书记倒表扬他直爽,这小子就越发来劲了。本来就结巴,又喝了两口酒,这嘴就更不周正了。这小子说,钱、钱书记,听说你、你、你要高升了,我、我家小、小张,起、起五更爬、爬半夜地跟你干、干、干一回,可别、别白干了。
没等杨柳惟妙惟肖地讲完,几个人就大笑起来。
许志更笑骂道:“你这嘴里是真吐不出象牙来。”
孙大壮边笑边摇头说:“中国字儿不能瞎琢磨。就像那个朝鲜人的名字朴正欢,你用中国字一说就完了,成了‘嫖正欢’。”
“大哥也会幽默了!”杨柳不禁为孙大壮拍起了巴掌。
三人正说笑着,随着“吱呀‘一声门响走进一个人来,粗门大嗓地说:“好热闹啊,是不是杨柳又扯什么新段子了?”
三人一看,来的是县政府办的一位副主任,忙站起身。
副主任和孙大壮等人握了握手。
许志更问:“大主任,今天有什么节目吗?”
副主任悄声说:“市里有伙客人,李县长不愿意出面,让我陪一下。”
杨柳忙问:“李县长不是去市里了吗?”
副主任压低了嗓门说:“哪儿,他回家了,我们俩一起从政府出来的。”
孙大壮一听,脸色陡然一变,眉头便皱了起来。
许志更发现了孙大壮的变化,心里不免暗暗叫苦,也埋怨李森有些不仗义,便赶紧打岔,张罗着喝酒。
送走了副主任,酒桌上有些冷场。许志更就想调节气氛,可一时又没找到合适的话题。这时,孙大壮提到了他关心的问题。
“老疙瘩,你昨天晚上跟谁又喝高了?跟我云山雾罩的,一会儿‘海选’这么的,一会儿‘海选’那么的,整的神神叨叨的,到底怎么的?”孙大壮有些急不可耐地问杨柳。
杨柳一仰脖把杯里的酒干掉,一抹嘴,有些卖弄地说:“这事儿,我可不敢乱说。”
许志更揶揄道:“行了老疙瘩,跟大哥你还卖关子,装呢?”
望着孙大壮急切的眼神,杨柳咬咬牙,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许志更咧了咧嘴,强忍住笑。
杨柳每次发布小道消息的时候,都是这么一副不情愿的表情,好像是被逼无奈。其实,你不让他说,他自己都能憋出**炎来。
孙大壮努力保持着耐心和冷静,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着。
杨柳故作高深地说:“‘海选’的结果出来那是出来了,但仅仅是县委的几个主要领导掌握着。据说钱书记下了死命令:谁透露出了消息,谁负政治责任。整的几位领导就跟做了贼似的躲着,不敢接电话,不敢见人。”
听到这里,孙大壮的心突然“咯噔”一下,猛的意识到:李森也是在有意躲着他!
想到这儿,心里就像打翻了调料碗,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他狠狠地把刚抽了两口的香烟掐灭。
“但是,现在哪有不透风的墙?”望着有些**的孙大壮和许志更,杨柳越发神气起来。他重新给二人的杯子斟满,口齿有些不清地说:“别看钱书记要求这么严,但‘海选’的结果的确传出了一些消息,欲知后事如何,就先请二位哥哥先走一个吧。”
望着上来皮劲儿的杨柳,许志更指着他说:“没个正型,也就大哥惯着你吧。”
二人把酒倒进各自嘴里。
杨柳又一本正经起来,压低声音对孙大壮说:“据我所知,在这次全县乡镇主要领导的‘海选’中,你们乡的赵未平排在了第一名,你整他后面去了!这是咋整的呢?这个排名对大哥你来说可是绝对不利的。这事儿你们知道就得了,可千万别往外说呀!”
孙大壮一听,脸当时就沉了下来。
许志更瞪大眼睛问:“老疙瘩,你是说,大哥接书记这事……?”
杨柳点点头,不等许志更说完,就又无奈地摇摇头,口齿有些含糊不清地说:“恕兄弟直言,还有比这糟糕的。”
“怎么的?”不等孙大壮着急,许志更先急了。
孙大壮的身子倾斜过来,脸色已然沉得像盆水似的。
“你说吧。”
杨柳咬咬牙,长叹一口气说:“我听说,前几天县委的几位领导商量乡镇领导的安排问题,还真就提到了大哥。有几位领导说大哥在基层这些年干得不错,也是在基层干得时间最长的干部之一,应该给予重点考虑。可钱书记的态度不仅不明朗,而且说了这样几句话。大概意思是说,我们有些同志的确是干了不少工作,也取得了一些成绩,但是我们需要的是能够率领广大群众进行改革开放,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带头人。这样的带头人必须具备思想解放,改革意识强,工作扎实,作风朴实等素质。而我们有些基层的干部思想保守,工作浮躁,作风粗暴,还敢动**人,这和土匪有什么两样?……”
也许是酒喝多了的缘故,杨柳的嘴把不住了门,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许志更眼瞅着孙大壮的脸由红变白,最后变成了铁青。
(3)坎坷日过正午,正是一天当中最炎热的时候。
热辣辣的风从车窗外吹进来,呼呼地掠过孙大壮表情沉郁的脸庞,吹得头上的“板寸”哗哗作响,即使是这样,孙大壮也没有感觉到凉快,因为此刻的他肝火正盛,怒火中烧。从离开“独一处”到回家的这一路上,孙大壮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儿地狠命吸烟,把恼怒和烦躁洒满一路。
孙大壮径直回了家。老伴和他说话他也不理,进了卧室,插上门,把自己“咣当——”一下扔到**,紧紧地闭上眼睛,呼出一口长长的恶气。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句话似乎在孙大壮的身上得到了应验。
孙大壮三岁的时候,在村东头井边玩耍,被小伙伴不慎推到了八米深的井里。当大人把他从井里捞上来时,孙大壮的眼睛从眼眶里耷拉出来半尺长,肚皮被水灌得鼓鼓的,一敲“咚咚”山响,早已经停止了呼吸。母亲把孙大壮卧在锅盖上,往外空水,一股一股的井水从孙大壮的五官中不断地倒出,可是孙大壮仍然没有动静。父亲绝望地摆摆手,对前来帮忙的人说,没救了,扔了吧!孙大壮的母亲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紧紧抱着孙大壮死也不肯撒开手。帮忙的人就望着孙大壮的父亲等他拿主意,父亲无奈地叹息道:“儿子没了,老婆也疯了,随她去吧。”就这样,母亲整整抱了孙大壮一天一夜,就在母亲感到彻底绝望的时候,孙大壮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孙大壮起死回生这件事,在当时的十里八村风传了多少年,看到的和没看到的都能讲得有眉有眼的。上岁数大人指着孙大壮说:“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不料,在孙大壮八岁那年又出了一件悬事儿。
一天傍晚,正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回家准备吃晚饭的孙大壮被一辆失控的马车撞倒,小伙伴们眼瞅着马车从他身上压了过去。就在大家被吓得瞠目结舌,惊恐万状的时候,只见孙大壮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就跟没事儿一样。
这件事又被传成一个神话。
人们联想到上回的事不禁连连称奇,感叹孙大壮福大命大造化大,非凡人也。
日后所发生的事似乎就是在证明祖上流传下来的那句老话和大家惊奇的猜测——孙大壮是村里受教育程度最高的,是村里当村干部年龄最小的,是同龄人中被提拔为乡领导最早的。直到八年前,不到四十岁的孙大壮出任望山乡的副书记兼乡长,老话和猜测都得到了应验。孙大壮也颇为得意,甚至对自己也有了某些崇拜的意思。
没成想,乡长这个位置却成了孙大壮一道难以逾越的坎儿。
刚当上乡长的孙大壮,正处在年富力强,踌躇满志,干起工作“嗷嗷”叫的鼎盛时期。凭借大刀阔斧的精神和雷厉风行的作风,孙大壮很快就打开了工作局面,取得了骄人的业绩,使他成为同一茬儿干部中的佼佼者,前途一片光明。
不到一年,前任书记退休了,孙大壮接任的呼声很高。就连孙大壮自己也比较高调,觉着应该顺理成章地成为继任者。结果事与愿违,由于任职时间短,资历浅,在县委常委会议上没能获得最终通过,他被平调到临江乡,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屎窝挪到了尿窝,俩**熬汤——一个屌腥味儿,仍然担任副书记、乡长一职。
这使原本踌躇满志的孙大壮很受挫折。
虽然孙大壮心里颇为愤懑,但也不太好计较什么,还是服从了组织安排,唯一能让他感到一些安慰的就是临江乡是全县最大的乡和富裕乡,到这样的地方任职总算没丢大面子。
郁闷的心情不久就过去了。孙大壮很快进入了新的角色,一干就是四年。
转眼,又到了乡镇换届,孙大壮呼声仍旧很高,就连县委书记钱似海、县长李森都以握手和拍肩膀等方式表达着某种暗示,孙大壮自己也觉得这次应该**不离十了。
那些鞍前马后服侍孙大壮多年的老部下老朋友们早就按捺不住了,提前庆贺的喜酒也是喝了一顿又一顿,祝福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甚至有人开始叫孙书记了。
山无常势,水无常形。有了上回的经验教训,孙大壮这次谨慎了许多,也低调了许多。他知道只要任命一天没到手,孙乡长就变不成孙书记。
孙大壮给已调到县委组织部办公室的杨柳打电话了解情况,杨柳说已经开过了书记碰头会儿,在他的问题上意见比较统一,好像问题不大,就等着这几天上常委会最后定砣了,一有消息会马上告诉他。
孙大壮还是不太放心,便咬咬牙,又给已是一县之长的李森打了个电话,想进一步打探打探消息。从李森那儿得到的信息与杨柳说的基本差不多。
虽然有了李森的证实,孙大壮也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觉着自己的那颗心一点一点地被提溜起来了。
孙大壮仍然心存疑虑,因为上次也是通过了书记碰头会,结果却在常委会上翻了船。
了解孙大壮的人都知道,他不是有官瘾的人,他只是太要强,太顾及自己的脸面。凡事都好拔个尖儿——要不就不干,要干就要干得像个样儿,是那种宁可身子受苦也不能让脸受热的主儿。他认准的事儿,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他认准的理儿,谁也改变不了,就是亲爹也不行。有人说他这是有魄力,也有人说他这是耍土鳖蛮。因此,人们私下说孙大壮的属性是第十三个生肖:属驴的。
常委会召开的那天晚上,杨柳告诉孙大壮让他别关手机,等他的电话。这边,孙大壮的一些老部下老朋友们早早地便在饭店订了桌,准备边喝边吃边等最后的好消息,所以不等天黑就把孙大壮请了过去。
饭局一开始气氛就异常热烈,众人又是祝贺又是替孙大壮规划未来的大好前景,兴奋不已。
人一高兴时间就过得快,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三个小时,饭店里的顾客越来越少,众人的劲头也越来越小,但孙大壮腰里的手机仍然没有一点儿动静。
望着从哥几个通红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疑惑神情,孙大壮的脸色也越发地凝重起来,屁股也坐不稳了。
他借口方便走进洗手间,摸出手机给李森打电话,想不到李森却关机了。又急忙打杨柳的电话,竟然也不通。
孙大壮不免有些慌乱,心里就像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起来。
孙大壮很没面子地回到饭桌旁,有些沮丧地对大家说:“这么晚了,大伙儿散了吧,明天还都有事儿呢。”
众人眼见事情起了变化,又不好深问,便知趣儿地纷纷站起身各自散去。
第二天一早,一夜未眠的孙大壮红着眼睛刚走进办公室,就接到县委组织部的通知,让他到县委去参加集体谈话,宣布乡镇领导班子调整结果。
从县委会议室出来,孙大壮的心彻底凉了:原县委办公室主任沈宝昌任临江乡党委书记,他孙大壮仍是副书记、乡长,职没动,窝儿也没挪。
七窍生烟的孙大壮觉得这回的脸可丢大发了,他从组织部出来直奔李森的办公室。
孙大壮推门闯进李森的办公室,李森正在和一位副县长谈着什么。一见孙大壮怒气冲冲地闯进来,李森就对副县长说先这样,找时间再谈。副县长前脚刚出门,孙大壮就一步冲到李森的面前,桌子敲得“咚咚”响,质问李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事先通个信儿。
李森坐着没动,只是指着沙发扬了扬手,很平静地说了一句:“坐下说吧。”
一见李森如此态度,孙大壮更火了,对着李森吹胡子瞪眼睛拍起了桌子。
李森仍然是不急不躁不温不火,等孙大壮发泄够了,才摆摆手说:“得了,得了,在我这儿出出气儿就得了。”
李森站起身,走到孙大壮底身边,递给他一支烟。孙大壮气乎乎地把头扭到一边。李森笑了笑,也不计较,自己点着了烟,慢慢地吸起来。
孙大壮仍然嘴里不饶人地说:“我要找姓钱的好好问一问。”
李森挑起眼皮,以陌生的眼神看着孙大壮。
屋子里出现了暂时的沉默,只剩下李森“嘶嘶”的吸烟声和孙大壮呼呼的喘气声。
李森缓缓地吐出一股长长的烟雾,以无奈的口吻说:“咱关上门来说,你怪我不跟你通气,谁又跟我通气?谁管干部你不知道啊?没跟你通气,就是跟你通了气你又能怎么的?你要能把局面扳过来,你早就不是孙乡长而是孙书记了!”
李森一句话把孙大壮给噎住了。
事后,孙大壮认为李森唠的是实嗑儿。
后来听杨柳讲,这次调整调出了不少岔头,吃大亏的不仅是他一个孙大壮,还有调来临江乡当书记的沈宝昌。
杨柳告诉孙大壮:从钱似海来县里当书记的那天起,沈宝昌就给他当秘书,沈那时就是副主任科员。两年后,沈被提到正科级的办公室副主任,一年后又提为办公室主任并被确定为副县级后备干部。这次换届,钱书记本来打算让沈宝昌正常进常委,仍然担任县委办公室主任一职。可是在这之前市里却提前派来了一位常委副县长,挤占了常委的职数。后来钱似海又采取了个“曲线救国”的办法,让沈宝昌代理县委宣传部长一职,等着一换届就直接进常委,正式出任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据说事前已经沟通好了,想不到的是临秋末晚,市里还是派来了一个宣传部长。杨柳说:“和沈宝昌比起来,大哥你损失的党委书记不过是科级,沈宝昌损失的可是副县级呀!”
听到这儿,孙大壮的火消了不少。
在送沈宝昌来上任的见面会上,很少在这种场合露面的县委书记钱似海亲自到场。这一方面表示了县委对临江乡新一届领导班子的关怀和重视,更重要的是表达了这样一个信息,即钱似海作为成田县的最高领导人,对自己的老部下老同志很有人情味,同时也是为了安慰沈宝昌,这同时验证了杨柳所传消息的可信度。
孙大壮看得出来,钱似海的这个举动,令沈宝昌感激涕零,几次热泪盈眶,不能自已,其他人也是一副颇为动容的样子。
接风宴上,钱似海用自己带来的茅台给大家敬酒,再一次让大家受宠若惊。
孙大壮感到钱似海的表现有点过头,于是就抱着看戏的心情始终保持着不温不火的态度,你说我就听,你敬我就喝。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大出孙大壮的预料。
钱似海亲自倒满一杯酒,对李森和司正严说:“来,我们几个单敬老孙一杯。小沈你赞助。”
钱似海带头,几个人来到孙大壮身边。
孙大壮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双手接过钱似海亲自倒上的足足装了二两酒的酒杯。
钱似海说:“县委县政府感谢你这么多年来在基层在一线做出的突出贡献,感谢你自觉维护县委县政府权威的大局意识。虽然在有些问题上,在有些方面我们做得不尽如人意,但我可以明确表个态,我们是不会让真正干活的同志吃亏的。来,干了这一杯。”
钱似海带头干了杯,其他人的酒同时见了底儿。
钱似海拿起酒瓶,又给孙大壮倒满。然后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他一只手端着杯,另一只手随意而亲切地搭在孙大壮的肩上,满怀深情地说:“这杯酒是我单敬你的,什么都不用说了,一切都在酒里了,来,干了,我先喝。”
说完一饮而尽,孙大壮也跟着干了杯,大家则报以热烈的掌声。
随后,钱似海以命令的口吻要求沈宝昌单敬了孙大壮一杯,并且说,你今后要向老孙好好学习。
沈宝昌就很动情地说“孙乡长,你是老大哥,今后在一个班子里共事,我要好好向你学习,也希望老大哥不吝赐教!”
孙大壮让钱似海这一连串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有些晕晕忽忽的感觉。几杯酒下了肚,只觉从肚脐眼生起一股热流涌遍全身,不知是酒的原因还是被感动的结果。
那天,孙大壮喝多了,好像他成了那天的主角,人人都向他敬酒,跟他说话,向他微笑,孙大壮也只好陪着喝陪着说陪着笑,至于喝了多少,说了多少,笑了多少一概记不清了。只是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仍然头痛口燥,脸上的肌肉还笑得生疼。
寒来暑往,日月如梭。转眼间,终于又等来了今年乡镇党委的换届。
和上两次不同,孙大壮这次多了几分紧迫感,因为他已经四十八岁了。据杨柳早在年初发布的小道消息说,上面已经有了新的精神,往后乡镇这一级一律砍到五十周岁。从这个角度考虑,如果这一次上不去,恐怕今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但今年的换届县委书记钱似海却来了个新花样:“海选”。这出乎许多人的预料。
据杨柳透露说,这是钱似海借鉴别的地方的做法提出来的,堂而皇之的理由是为了推进民主政治建设,特别是解决在用人上存在的少数人说了算的问题,而私下里也是为了消除多年来在用人上搞一言堂的负面影响,为自己的顺利升迁铺平道路。可是这样一来,就把孙大壮置于了尴尬的境地。
杨柳提到的那个在“海选”中排到他前面的赵未平,是被成田县政坛公认的乡镇一级领导干部中一颗正在窜红的明星。原因很简单,他得到了县委书记钱似海的赏识——在成田县,钱似海赏识谁,谁就可以成为明星,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明眼人看得出,赵未平走上更高的领导岗位也就是一个时间问题。而时间对赵未平来说就是其他人无法比拟的最大优势,因为当了三年乡党委副书记的赵未平,今年也只有二十八岁。
从杨柳的“小道消息”来看,赵未平极有可能在这次“海选”中脱颖而出了,成为一匹黑马,这将对孙大壮构成直接的威胁。然而,最戳心窝子的是钱似海的那几句话。
“手怎么就那么欠?”孙大壮真的为自己那放肆的一巴掌懊悔了。
孙大壮慢慢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线中,浮现出钱似海宽大威严的面庞。
孙大壮始终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也进不了钱似海的视野,对自己就没有那样特别的眷顾?
钱似海这个人城府太深。似乎每一个态度、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每一个手势都包含着一定的内容,总是让人琢磨不定,始料不及。跟这样的领导干活,孙大壮时时感到脑子不够用。其实,有这种印象和困惑的又何止是孙大壮一个?
孙大壮掰着自己的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数着,无奈地叹气道:“八年哪,八年抗战啊!……”
两行情感复杂的泪水顺着眼角无声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