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端康成(1899—1972),日本新感觉派作家,著名小说家。1924年和横光利一等创办《文艺时代》杂志,后成为由此诞生的新感觉派的中心人物之一。新感觉派衰落后,参加新兴艺术派和新心理主义文学运动,一生创作小说100多篇。代表作有《伊豆的舞女》、《雪国》、《水晶幻想》、《千只鹤》、《山之音》和《古都》等。因“以非凡的锐敏表现了日本人的精神实质”,于196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审视川端康成的作品,那种深刻的日式物哀之美,以及他在东西方文学调试上所做的贡献是极其巨大的,在探索美的漫长道路上,川端先生是无愧的先驱与大师。
花未眠这众所周知的事,忽然成了新发现花的机缘。自然的美是无限的。人感受到的美却是有限的,正因为人感受美的能力是有限的,所以说人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自然的美是无限的。至少人的一生中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是很有限的,这是我的实际感受,也是我的感叹。人感受美的能力,既不是与时代同步前进,也不是伴随年龄而增长。凌晨四点的海棠花,应该说也是难能可贵的。如果说,一朵花很美,那么我有时就会不由地自语道:要活下去!
画家雷诺阿说:只要有点进步,那就是进一步接近死亡,这是多么凄惨啊。他又说:我相信我还在进步。这是他临终的话。米开朗基罗[2]临终的话也是:事物好不容易如愿表现出来的时候,也就是死亡。米开朗基罗享年八十九岁。我喜欢他的用石膏套制的脸型。
毋宁说,感受美的能力,发展到一定程度是比较容易的。光凭头脑想象是困难的。美是邂逅所得,是亲近所得。这是需要反复陶冶的。比如唯一一件的古美术作品,成了美的启迪,成了美的开光[3],这种情况确是很多。所以说,一朵花也是好的。
凝视着壁龛里摆着的一朵插花,我心里想道:与这同样的花自然开放的时候,我会这样仔细凝视它吗?只摘了一朵花插入花瓶,摆在壁龛里,我才凝视注视它。不仅限于花。就说文学吧,今天的小说家如同今天的歌人一样,一般都不怎么认真观察自然。大概认真观察的机会很少吧。壁龛里插上一朵花,要再挂上一幅花的画。这画的美,不亚于真花的当然不多。在这种情况下,要是画作拙劣,那么真花就更加显得美。就算画中花很美,可真花的美仍然是很显眼的。然而,我们仔细观赏画中花,却不怎么留心欣赏真的花。
李迪、钱舜举也好,宗达、光琳、御舟以及古径也好,许多时候我们是从他们描绘的花画中领略到真花的美。不仅限于花。最近我在书桌上摆上两件小青铜像,一件是罗丹创作的《女人的手》,一件是玛伊约尔[4]创作的《勒达[5]像》。光这两件作品也能看出罗丹和玛伊约尔的风格是迥然不同的。从罗丹的作品中可以体味到各种的手势,从玛伊约尔的作品中则可以领略到女人的肌肤。他们观察之仔细,不禁让人惊讶。
(叶渭渠 译)
【注释】
[1]选自《外国散文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年版)。
[2]米开朗基罗(1475—1564):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擅长雕刻、绘画等。
[3]开光:佛教语,谓佛像开眼之光明,亦称“开眼”。
[4]玛伊约尔(1861—1944):法国雕刻家。
[5]勒达:希腊神话中斯巴达国王之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