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会本章故事中的关键时刻,都经历了共同的教育难点:如何让学生感受到教师的爱?而心灵导师的洞见帮我们惊奇地发现,当教师超越小我情绪和思维的局限,全神贯注于当下,让自己处于毫无恐惧、轻灵、平和、优雅的状态,这扎根当下定境的“爱”就有了超越的力量,就会自然流向学生,并且容易被学生感受和接收到。
比如,当崔老师认识到,之所以一开始不能贴近学生的真情实感,没有理解到这攻击性很强的六岁女孩内心实际承受的巨大恐惧,其中更深层的原因是自己内心恐惧盈的挑战;当刘老师意识到,是自己内心的担心恐惧使得不由自主地去回避“问题学生”,而自己静下来则自然感染到问题学生在改变;当任老师展示一触即发的冲突被巧妙化解的各种关键时刻,诠释着教师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智忍”、乐得糊涂的宽容、自然散发的适时关爱意外地唤醒了学生的深刻道理……所有这些让人印象深刻的当下关键时刻,都让人回味无穷。
确实,只有教师的内心“与当下发生的事情有一个‘不抗拒’的关系……当你的行动是基于内在与当下时刻的和谐一致时,你的行动会被生命本身的智性赋予更多力量”[7]教师才能够以轻灵警觉平和的心态,即席涌出更多洞悉事实真相的智慧,愿意为学生付出的爱心,也会因活跃的生命本质赋予更多感染力量,更可能用“爱”拨亮学生的自性之光,通过爱让师生更多体验到存在喜悦。
一 “爱”属于当下祥和的心灵
杨雪松老师靠什么力量转化了那难以想象的顽劣学生?确实,正如杨老师自己理解的,是靠“爱”的力量。然而,很多老师会苦恼,学生就是感受不到老师的爱,比如这位学生的前任班主任被折腾得频频晕倒在教室,不能够简单地说是因为缺乏爱。挨这位学生及其家长骂或打的其他教师也未必仅仅是不想施予爱。更多的可能是内心的恐惧让爱失色。因此,最值得我们深层探究的问题是,杨老师发挥了自身什么优势让这种爱的力量进入到极端顽劣的学生的心田?
杨老师只是淡淡的一笔描写自己和百般挑衅的学生的初次交锋:
经验告诉我:大发雷霆会让她如愿以偿!于是,心情略加调试后,我极度平静地快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也许她有些意外:嗯,为什么这位老师会如此平静?大约僵持了两三分钟,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同学们异常安静,我也依旧面无表情,她的笑也定格在脸上……也许她知道今天她是不会得逞的。
极度平静的教师使得学生惬意的笑定格在脸上,是学生不知深浅一时被震慑住了吗?那一定避免不了一再的反复甚至变本加厉,不可能出现后续的好转。看来,深入解读这个环节是了解杨老师如何使得学生感受到爱的关键。
杨老师直觉上采取的平静反应,可以理解为透出内心祥和的气定神闲的定力。按照托尔对人的痛苦之身的解读,对处于失衡扭曲心态的幼小学生而言,被迷失的本性会导致极力向外抓取和自己的负面心态能量同质的能量,比如,学生的百般挑衅和攻击性行为和教师的大发雷霆之间,实质上都属于同种性质的负面能量,它们彼此之间需要相互喂养并产生共振互增效应。很多优秀教师都会像杨老师那样在经验中学习,用心警觉到这点。而在学生原本的本性中,其本真的自我天性其实是十分想亲近类似祥和愉悦等这类正面的心灵能量。杨老师气定神闲中所透出的内心祥和的温暖,恰恰是长期缺乏爱而被孤僻、自私、冷漠、逆反、报复所包围扭曲的幼小心灵所渴求的。
对于受攻击的老师而言,能够回应一种祥和平静非常不简单,这意味着,要像杨老师那样,能把自己的心态与当下的状况和谐,面对学生和家长的极端挑衅,气定神闲抵制住很可能产生的恐惧和无奈,以深沉的爱心共情解读到学生攻击性行为后的内心恐惧,聆听到学生是把主动出击作为最好的自我防卫,而其后深藏的是内心对安全和爱的渴求,能倾听到幼小的心灵内部不协调被扭曲的痛苦,由此产生强烈的责任感,一定要唤醒陷于迷失了自我的困境的学生,这无形而强大的教育力量就蕴涵在这以“平静”回应“挑衅”之中了。崔老师面对攻击性很强的六岁小孩,也是同样的道理。
那么,一个简单的“极度平静”被解读为透出内心祥和的气定神闲,而不仅仅是当场的无奈反应,这是不是人为拔高的粉饰?否,这样理解不是空穴来风。从字里行间我们可以看到,杨老师原本就拥有对转变问题学生“不以为然”的自信,在初次交锋的僵持中全班同学是安静的而非趁机起哄,对盈的观察细致入微,并且能自如调动全班同学给问题学生爱和鼓励,这些说明,杨老师在平静中透出的内心祥和,是长期用爱心沉淀在自身的教育素养。“爱就是在他人之内辨识出你自己的本体”[8],当杨教师以平和之心去辨识问题学生,就有了以下微妙的感应互动,为观察到孩子的蛛丝善迹而感到心的颤动,在摸了摸孩子的头后“隐约感觉到虽然她躲了躲,但她还是把头停留在我的手里,一个母亲的本能让我发现她温顺了许多,看来她是需要爱抚的,毕竟是个孩子呀!”。
如果我们再深究,为何透出内心祥和的气定神闲,可以有力量召唤处于失衡扭曲状态的心灵回归自然祥和?这是因为,教师回归自我本质的平静觉知,是自己通畅施爱、让学生感受到“爱”的大门。孔子说,性相近,习相远。对教师挑战最大的是学生自我本性的迷失,以及其后各种背景的家长和社会上形形色色的积习,老师迎战的有力办法,仍然是依靠在孩童身上正闪亮的或已经被遮盖的趋善的人性,挖掘和壮大人性的善根,以抵制恶习的侵扰,培养善的良习。
依性养习,引习护性,使失衡冲突状态的幼小心灵回归自然祥和,最好的办法是让其感受熏染到内心祥和的踏实美好。不管杨老师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事实上在整个过程就是这样,信任了顽童的善根,才会锲而不舍,在教育的心灵旅程上一路小心翼翼匍匐而行,祥和坚定地期待心灵对心灵的互动感应带来的惊人变化。该道理也寓于刘老师与郑爽的微妙互动中。
“爱”只能在心灵祥和中扎根,“爱”只能从自然祥和的心灵中传出。因此,教师向学生传递的爱能够让学生真正感受到的秘密,是用自身的气定神闲安详平和地感染学生,唤醒学生对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平和喜悦感的内在渴望,爱正是在这种温暖的心灵能量共振中旭旭生辉。
正如托尔指出的:“爱不是一扇大门,它是通过这扇大门进入世界的东西。如果你完全被陷入了你的形式身份之中,爱就不会存在。你的任务不是去寻找爱,而是去寻找一扇能通往爱的大门。”[9]
二 叩开通往“爱”的大门
爱是教育的良方,爱对于寻找真我是必然的素质和途径。
然而现实中,确实有许多教师频频施爱于生,却难以让学生真正感受到爱,难以找到让爱流注于学生心田的大门。而且,还很可能像刘锌老师那样,掏心掏肺施爱于生,却遭到家长的曲解指责,教师往往要承受这源自其所爱的痛苦!在你开放心灵敞开爱的大门的时候,邪恶和善良的能量都可能进入,而你却仍然要有勇气保持心灵的开放。正如诗人里尔克的禅语:“爱,很好;因为爱是艰难的。以人去爱人;这也许是给予我们的最艰难、最重大的事,是最后的实验与考验,是最高的工作,别的工作都不过是为此而做的准备。”[10]
为了这最高最难的、能超越小我局限的、能超越对立张力的爱,为了让爱能够进入学生的心田,我们有必要进一步了解,教师自己如何叩开通往“爱”的大门呢?又找到什么通道唤醒学生与生俱来的平和喜悦本质,沐浴到爱的温暖,同时又感受到爱的神圣?
托尔认为,与你自己体内的能量场相联系,高度地保持临在状态,不要与你的思维认同,向本然臣服;这些都是你可以利用的大门,但是,你只需要一扇就够了。只要其中的一扇大门打开了,就可以找出你无形的不可摧毁的本质,爱,就会作为一种“感受和理解”的合一物态在你之内。并且由内而发传呼于外。[11]
获取了当下的力量的临在(presence),“指的是在当下时刻的清楚觉知,全神贯注。”[12]是指人的心灵籍自我观察转向光明,非常平静地处于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联结内在身体,宁静倾听思维,真诚感受情绪,警觉错误的身份认同,超越小我种种局限,拒绝陷入无意识认同,找回那错失了的更深层的本质自我,全然地让生命获得自我,会感觉每件事都充满活力,散发出存在能量,会更容易感受到那深沉的、内在的、神圣的东西,也更容易将意识之光照亮无意识的困顿,警觉无意识的背景噪音,让临在之光变得更亮,在临在的力量中成长。[13]
处于临在状态的自我,获取了当下定静的力量,身体会感觉更轻松,具有一定的透明度,面对外部形式世界各种负面能量的进攻,会像镂空的筛子让其穿过无痕。“只有关注当下时刻,所有的不快乐和挣扎将会消失,你的生活将会充满喜悦和安逸。只要你以当下时刻的觉知来采取行动,无论做什么,它都会充满美德、关心和爱——即使是一个最为简单的行为。”[14]
获取了当下的力量的临在,可以被看成是通往“爱”的主要大门。因为,“你只能在当下的时刻临在。[15]当下的心灵自由只属于高度临在的意识,自我观察和觉知就是隐藏在当下的力量,关注当下就是心灵转向光明本身。“通过自我观察,更多的临在意识会自动进入到你的生活之中。在意识到你没有进入当下的那一刻,你就意识到了当下。在任何时候,当你有能力观察你的思维时,你就不会再落入它的陷阱。”[16] 当下原来就是这么自然简单地成为教师通往“爱”的大门!
所谓向本然臣服,并非懦弱屈服,实质上是与当下为友,是以临在的意识之光照亮无意识,是平静地“将临在带进痛苦之中从而改变痛苦”[17]。请品味托尔的“以当下为友”的洞见:“小我可以简单地被定义为:一个与当下时刻失调的关系……一旦你决定要与当下时刻为友,就得……和善地与它相处,无论它以何种伪装出现,你都欢迎它,而你很快就会看到这样做的效果,生命变得友善,人们很乐意帮助你,各种状况变得得心应手。只要一个决定就可以转变一个实相。但是,这个决定需要不断地重复去做,直到它变成一种很自然的生活方式为止。……这个与当下为友的决定就是小我的终结。”[18]
大师的上述洞见,恰恰高屋建瓴指出了入道很深的任老师、杨老师,正在学习的崔老师,让“爱”在当下超越小我局限唤醒生命本质之光的奥秘。而且,“你不能去思考临在状态,思维是不会理解它的含义的。想要理解临在状态就要处于临在状态中”[19]这正是上述提供的诸多教师案例弥足珍贵之处,案例中一个个耐人寻味的关键时刻,正可以帮助我们教师结合自己的经历,来体验这无异于教师专业素养之灵魂的当下的临在力量。
正如诗人里尔克所描述的:“若是你依托自然,依托自然中的单纯,依托于那几乎没人注意到的渺小,这渺小会不知不觉地变得庞大而不能测度;若是你对于微小都怀有这样的爱,……那么,一切对于你就较为轻易、较为一致、较为容易和解了。”[20]我们教师叙事活动中间接描述的李荣霞教师,能细致入微地体现教师这种临在的品质。
我认识的李荣霞老师
周艺[21]口述
新调到我们中关村一小的李荣霞老师,她跟学生关系平等融洽绝不是挂在嘴边上泛泛的。她跟学生谈心也好,参加学生活动也好,学生都特别喜欢她。学生老这么说“李老师好(升调),李教师好(降调)”。有时候叫她,“李妈,李妈,李妈来了。”李老师笑眯眯地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她出差了,学生就说,“李妈怎么还不回来”。
李老师最大魅力是真正能够走进学生心里。她从来不在班里大声呵斥任何学生,她把学生叫到办公室来也从没有大声,但语言特幽默,和同事说得很少,特谦虚。孩子们特别喜欢这个班,李老师不在班也不乱,学生不是怕班主任,而是跟她非常好。开小班会,学生毫无顾忌地把心里话都说出来,特别民主平等。她说,“我班孩子从不骗我,绝不说慌话,心里怎么想,肯定会怎么说。”对学生教育也好,批评也好,学生乐于接受,她也接受学生的批评,就形成一个班风了,整个班较着劲比着往上学。我觉得,我班相对来说就规矩一点,可能人家放开了也能收得住。
任何类型的学生,她都接受。学生即便学习不好,李老师也会说“千万不要只盯在这一点儿,有很多优点”。她会发掘每个学生的优点,比如,她班有个学生爱音乐,不写作业,特别令人头痛。但她跟这孩子沟通特融洽,孩子特别喜欢李老师,特别愿意跟老师说自己的心声。指挥《长江之歌》,指挥演唱国歌,其他孩子都磕磕绊绊的,这孩子能放出去又能收回来。
她教育观念也比较新,不是说非要什么整齐划一同一个步调,布置的作业也特有创新。比如说《长江之歌》,我们简单地默写课文,读读书什么的,她就仿写《长江之歌》。就是你写歌词,你写诗,然后展览,一块块都贴好,很有一套方法。有时看她教室怎么布置的,有什么创新岛,毅力桥,智慧屋,还养小乌龟呀,小金鱼呀,各种各样。我说:“哎呀,李老师这班级多乱多不好打扫?”她说:“周老师,你看这学校又不让谈笑,又不让大声说话,你还能让孩子们干什么呀!孩子们必须活动,养养这些东西不挺好的吗。不影响的。”“但我觉得麻烦,又要换水,玻璃破了怎么办?”“不要这么想,孩子整天关在这屋里,他需要这么一个活动空间。”我还在她的班上见过加湿器,过滤机,还看见冰箱呢。
她从来不跟家长告状,她把学生的心抓住了,让学生做家长的工作。我走得比较晚,她走得更晚。在办公室,她爱看书,写东西。她有写东西的习惯,她说,班里小孩特有的个性,她都写下来。
可见,教师在当下保持临在,是完全自在地成为自己的一种自然状态,并不是要刻意借由它成为什么特定的人,而是一种“单纯的临在——简单、自然、不做作,无论谁和他们接触都会感受到他们转化的力量”[22]而且,教师保持临在并非是要教师拔高为严禁七情六欲的圣人,而是有定力把爱的光明和当下临在的品质和力量带给学生。这种人的真正本质呈现的临在之光是那么自然地吸引纯洁无暇的孩童从善如流,让我们能感受到周围环绕着的精神家园的呼唤,就像李荣霞老师自然吸引学生那样。
更重要的是,教师在当下保持临在,在关键时刻“与当下为友”,超越小我局限,保持对心灵自由的力量的觉知与感悟,是自身从心态、信念到行为发生质的飞跃、获得快速成长的奥秘所在。接下来的讨论更是为了确信这一点:这些更决定了是否可以让爱具有扎根生命的力量,决定了是否可以让爱抚平被各种负面力量扭曲的心灵,也决定了,教师施予的爱,是否可以超越此起彼伏、汹涌而至的、极易喧宾夺主的负面心灵能量,坚定地吸引同频共振的正面心灵能量,从而升扬临在的空间。
三 超越“形式”认出“本质”
如果教师不能用临在的意识化解一些消极的负面能量,教师与当下不是与之和谐而是抗拒,可能会出现什么情况呢?我们结合下面一个反面案例进一步体会。
过度较劲容易迷失[23]
顾晓斌
控制情绪确实很困难。我们在听吴老师讲保持心灵的轻灵新鲜安详的时候,觉得心灵在受到净化,当自己在仔细去听、仔细去想的时候,真的给心灵很多的触动。但是我们具体处理一件事情的时候,很难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做这件事情,往往就自己控制不了自己,还是太较劲。
一位班主任老师,其实和学生之间是一件很小的事情,那个班主任老师道理也明白,每次参与课题交流也特别有感触。但当真正事情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时候,他自己还是把握不好自己。事情是这样,一位新入职的生物老师自愿给学生补一节因体检耽误的自习课,当时课堂气氛稍微有点乱。有一个孩子身边有个女生特别爱美,不停地照镜子,这个孩子还挺看不惯,就说,“你别照了”。说了一遍,两遍,女生还照,那孩子就大点声说“你自恋啊?” 又还照,那孩子又更大声说:“你变态啊?” 因为当时班里有点乱,这新老师觉得那个孩子在骂自己变态,他当时还是稳住了自己的情绪。然后下了课他就找班主任老师了,说你班孩子骂我变态,在班主任那里还哭了。
那班主任老师肯定下去得找这个学生,而这个学生没有把真相告诉班主任老师,就说他没骂,说不是骂老师,是说同学呢。这样班主任老师就很生气,然后当天晚上就给家长打电话,第二天就停了学生的课。其实在这期间,那个孩子已经主动跟生物老师澄清达成和解了。但是这个班主任老师就是没有把握好自己,跟那孩子较上劲了。
这个孩子还很特殊,父母都是弱智,从小是他奶奶养大的。奶奶都七十多岁了,就作为监护人来到了学校。这位班主任一开始训那位老奶奶,当时就把问题给激化了。最后把校领导叫去,校领导只好让那老奶奶在那倾诉数落半天,班主任老师自然特委屈,校领导就提醒他,得先让老奶奶畅所欲言。最后,老奶奶说完了,气也消了,慢慢总算把这事平息了。
我就在想,有很多时候道理我们特懂、特明白,只要你仔细跟那孩子沟通一下,问问当时是个什么状况,如果是个误会,跟老师当面消除这个误会,如果他违反了课堂纪律就说他违反了课堂纪律的事情,其实很简单的一件事情。这道理似乎都很明白。但是那个老师一开始就暴怒了,就是没有那种平和的心态,最后让自己无法下台了。
当事人教师因对于简单的事实产生扭曲和幻觉,过度较劲,被拖入一连串负面情绪并随之起舞的尴尬中,满肚委屈,还很容易这样想:我这是为了啥呀?我又不是没有问,却不向我解释清楚!我惊动家长还不是因为不能容忍学生不尊重老师吗?要理解尊重学生,要遇事冷静,云云,道理谁不明白呢?换成别人能不生气动怒吗?如果这位老师一味地让小我这样喋喋不休地辩解,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下意识地让负面情绪喂养小我的行为模式,可以肯定,再遇上事情的时候,这种无意识的背景噪音还会影响她,导致很可能又会重演这一幕。
顾校长对此共情理解为:旁观者易,当事者难。这是因为难在,是人,就太容易自己迷失在小我思维、情绪的局限中。当教师没有定力与当下的事物和谐相处,当教师无意识落入了不耐烦、烦躁、神经紧张等不快乐的背景基调中,当在教育教学中很少体验到契合本真自我的平和自在喜悦,当教师与自己的本真疏离,就不可避免会投射到与学生的关系中,导致师生关系的疏离,并不可避免会影响到学生与学生自己的真正本质疏离。
在这种疏离关系中,教师不是自在的我而是扮演的某种教师角色,学生也不是自在的我而是扮演的某种学生角色,这种角色之间的互动是发生在四个概念形象之间——教师假想的教师概念形象和学生概念形象,学生假想的教师概念形象和学生概念形象,这假想的四个概念现象本身就是小我思维的产物。 正如托尔入木三分的描述:“你心智所创造的那个概念形象,与它所创造的另一个人的概念形象在来往。另外那个人的心智可能也是在做同样的事,所以两人之间小我互动,实际上是心智所制造的四个概念上的身份认同在互动,而这些身份认同最终都是幻相。难怪人际关系中有那么多的冲突,因为这都不是真正的人际关系。”[24]不能放下先入之见,不能保持对真相的觉知,过度反应、过度防卫、假想敌人,要么我很重要、要么我一无是处,如此等等与真相不符的反应,都可能横插其中,这师生之间的关系也就难怪会疏离不真诚,因此,毫不奇怪,就因为学生连一个简单的真相也不爽快告诉老师,引发了一串麻烦。
其实教师要摆脱这种自我迷失和师生关系疏离的尴尬,也是取决于很简单自然的当下心灵转向。首先是平和警觉的自我观察,当教师觉察到自己小我的局限时,就已经开始要超越它了。如果教师也经历上述案例类似的委屈或尴尬,不管它多丑陋,内心多恐惧,多委屈,“当你侦察到自己内在的小我行为时,请微笑。”[25]这份释然会让你停止抱怨,并警觉到这个悬崖:“无意识小我模式的一端,是小我强迫性地责难、埋怨别人的习惯。……在天平的另一端,是个人之间的暴力行为和国家之间的战争。”[26]这种悬崖意识,会让你真诚面对和拥抱痛苦,把它当作历练人生的厚礼。
按照诸多心灵大师的洞悉,除非你能拥有当下的力量,有定力毫不回避真诚面对情绪,自己像镂空的筛子让痛苦穿越而过,否则你所体会到的每一个情感上的痛苦都会留下一个依附在你的身体里的余痛,成为占据你大脑和身体的一个消极的能量场,一种无意识的消极背景基调。只有你能够警觉到自己的无意识背景噪音,在恐惧尚没有变成挑战之前,在你没有被负面情绪拖下水陷入尴尬之前,就真诚地面对它,才能轻松穿越痛苦,升扬内在力量。
真诚面对种种负面情绪的关键更在于教师保持临在意识,让自己的身体、思维、情绪内在协调整合,升扬正面能量,让意识之光照亮自己本真平和喜悦的本质。“如果你没有意识到存在,你就无法意识到他人的本质,因为你没有找到你自己的本质。你的思维就会喜欢或不喜欢他们的形式,这包括身体形式和思维形式。只有当你有存在的意识时,这真正的关系才会出现。”[27]
要超越学生的身体、情绪和思维的屏幕,感受到他们的真正本质,首先要自己超越自己的身体、思维、情绪的屏幕感受到自己的本质,这样才能超越学生的形式,感受到存在光彩的纯真。我们可以结合中关村一小周艺老师的故事体验这一深邃哲理。
和这么个班的孩子们相遇
周艺
“当我还没有接这个班时,就听到了许多关于这个班的故事。什么橘子大战,男女生打架、选三好生小插曲等。这个班级的名称可以说是在寄宿部如雷贯耳。接手这个班后才真真正正感受到了这个班的厉害。那真是三天打一回,两天闹一场,天天更是小事不断。
首先令我吃惊的是:师生关系。第一周开学时,我发现学生在学校的任何地点见到老师从来都是不理不睬,不管是教过的还是正在教的老师,不管是班干部、三好生,还是同学,情况完全一样。就连我这个班主任可以说在他们眼里也好像是个隐形人,早来晚走的从来都是脸面朝天,旁若无人的从你身边走过。
其次令我吃惊的是:同学关系。同学之间冷漠平淡、很少关心,甚至有互相挖苦讽刺的现象。前天整理教室,拆除了学期初的班报。我和孩子们都十分感慨,因为大家清楚地记得五年级出班报时只有三张小报,学生不做,让交时总说没带,根本完不成任务,无奈之下我到外班四处借,才滥竽充数地铺满了一墙。
如果学生因为有事而晚到饭厅吃饭,那时好吃的肯定没有了,都被同桌的三位同学分光了,而把不爱吃的统统倒在这位学生的餐盘上,这种情况在班里的大部分餐桌上都发生过,在大部分同学身上也出现过。还有如果一名同学做了错事,一些同学互相包庇,一些同学默不作声,老师很难调查出真相。评选各种奖项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班中没有正确舆论,大家名目张胆大肆拉选票,没有选上的同学会横加指责、冷嘲热讽被选上的同学。班中形成了一种极其不良的风气,大家互相指责,没有是非观念。
新接班出现了这么多的问题,自己非常着急,但是我没有灰心,没有烦躁,而是下定决心改变现状,让孩子们在中关村一小的最后两年生活中能感到愉快、感到幸福,毕业时能对学校恋恋不舍,多年后能留下值得回忆的美好时光。
通过接触与观察,我认为最大的问题就是:班级没有凝聚力,人与人之间很冷淡,只有自己,没有关心,更谈不上付出。所以班主任工作主要围绕“爱”字展开,重新培养学生爱他人、爱老师、爱小组、爱集体、爱学校。树立团队意识、增强主人翁精神、让爱永驻心间……
现在同学们深知“集体就是我的家”的道理,大家把爱心献给了集体,献给了他人。走在楼道中我们六一班的的同学会主动、热情地向每一位老师问好,帮老师拿东西,把灿烂的微笑送给身边的每一个人。因为值班而耽误吃饭的老师回到办公室后,总会发现学生悄悄端来的饭菜和一张温馨提示。胖大海、止咳药水会不时的出现在我的讲台内。
……
面对全班整体心态下滑,冷漠、自私、嘲讽、指责、抱怨、焦虑、防范、索取等等弥漫的负面能量,如此可怕地统摄着幼小的心灵,并且彼此之间共振、传染、强化着,周老师是如何超越这些表象,怎样把自己的本质融入,从孩子们被扭曲的表现后辨识出内在潜藏着的和自己一样的本质呢?
周老师一定听到每一个孩子灵魂的呼救:再也不能忍受了,封闭的心灵快被窒息了,人生才刚开始,怎么就被隔断了由内而发的生命喜悦呢!周老师也一定真正经历过用爱心唤醒内发生命喜悦的过程、体验过那能吸引心灵面向光明的内在磁场,并相信这磁场一定会把光明传给陷入危机的心灵。
当教师在学生身上能够辨识出自己,当学生感到自己的本质被老师认出,学生才能够真正感受到教师给予的爱,自然转向爱的光明。而任何一位曾经不慎让孩子们整体心态滑坡的教师,怎么挽救自己那不慎迷失痛苦的灵魂呢?关键是自己的觉察,当你觉察到了自己的迷失,先冲着它微笑,平和地安住在自己的起心动念上随观到底,你就已经在转向光明了。敞开心灵认出自己认出学生潜藏的新生儿,让临在品质散发的光芒在师生之间共鸣共振,和学生共享到亲和生命本质的喜悦,就能开启像周老师那样的整体上调班级心态的智慧源泉。
四 黑暗与光明的微妙分界
这份能够拥抱和传递爱的临在状态,只属于当下时刻,属于那放下了所有先入之见、未来担忧、小我思维、内心恐惧的当下自由心灵,属于全神贯注地把自己的临在本质流注于教育教学中的存在欢愉。“除非你懂得以整个生命、心智和情感来展露微笑,否则你不知道如何简单地活,为生活中普通的小事而感到开心”[28]而且这种心灵之光会让你更容易把别人包容进来,事情会进行得更加顺利,各种好事情会越容易惠临你。转向光明就是超越黑暗。
每个当下拥有临在品质,决定了教师是否能够超越小我层层屏障的错误身份认同,找回很容易被错失的教师的真正本质身份。这直接影响到教学生涯是生机勃勃还是死气沉沉。教师整个心态是否警觉地转向和体验到轻灵新鲜、清朗平和,极大地影响了学校和教室是弥漫着简单而快乐的存在喜悦,还是各种负面心灵能量在内耗较量的战争,是向光明飞扬还是在黑暗中备受心灵煎熬。
如果教师自己一味不能警觉,小我思维和情绪会拖你下水,会引诱你不经意间随它起舞,会让你和学生之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地无休止较量,会让你不幸地卷入负面心灵能量的共振旋涡中,让你的教师职业生涯陷入一团混乱和痛苦中。而当学生们毕业把这种像“心灵寄生虫”一样的小我负面能量带入社会,则扩张的恐惧、贪婪、权利欲望等,很可能给人类带来毁灭性灾难。即使是小我上演原本就更激烈的某些领域,例如目前正带来世界经济崩溃威胁的华尔街金融风暴,其危机的最深层的原因,寻根究底是小我扩张的贪欲所致。
当教师清醒地意识到这个悬崖,保持心灵的警觉,不认同小我,拒绝与之同舞,就比较容易用意识之光照亮无意识的困顿。而教师保持临在,全神贯注于当下,与当下为友,就是转向光明的那扇窗。顺着当下心灵转向的那扇窗延伸进去。我们可以感受到教师成为自己思维和行为的沉默的观察者而带来的奇妙变化:绝对地平静,绝对地警觉,纯然的觉知,生活在全新的意识状态,每分每秒都在进入活得焕然一新的境界。
当教师们把活跃的生命本质自然流注在课堂上,凸现伟大事物魅力、设问拨疑激活学生的思维,我们可以感受到教师融入生命本质的创造性工作,触及那些真正的美感和创造力产生的源头,这就是下面第四章要探讨的主题。
[1] \[美\]帕克·帕尔默:《教学勇气——漫步教师心灵》,吴国珍等译,杨秀玲审校,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第145~146页。
[2] \[印度\]克里希那穆提:《世界在你心中》,胡因梦译,深圳,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2007,第121页。
[3] \[美\]帕克·帕尔默:《教学勇气——漫步教师心灵》,吴国珍等译,杨秀玲审校,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第47页。
[4] 同上书,第48页。
[5] \[美\]帕克·帕尔默:《教学勇气——漫步教师心灵》,吴国珍等译,杨秀玲审校,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第2页。
[6] \[美\]帕克·帕尔默:《教学勇气——漫步教师心灵》,吴国珍等译,杨秀玲审校,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第146页。
[7] \[德\]艾克哈特·托尔:《新世界——灵性的觉醒》,张德芬译,海口,南方出版社,2008,第155页。
[8] \[德\]艾克哈特·托尔:《新世界——灵性的觉醒》,张德芬译,海口,南方出版社,2008,第83页。
[9] \[德\]埃克哈特·托利:《当下的力量》,曹植译,张德芬审校,北京,中信出版社,2007,第113~114页。
[10] \[奥地利\]里尔克:《给青年诗人的信》,冯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第40页。
[11] \[德\]埃克哈特·托利:《当下的力量》,曹植译,张德芬审校,北京,中信出版社,2007,第138~143页。
[12] \[德\]艾克哈特·托尔:《新世界——灵性的觉醒》,张德芬译,海口,南方出版社,2008,第240页。
[13] \[德\]埃克哈特·托利:《当下的力量》,曹植译,张德芬审校,北京,中信出版社,2007,第11,33,49,53,75,77,98~99,101~102,128,138页。
[14] \[德\]埃克哈特·托利:《当下的力量》,曹植译,张德芬审校,北京,中信出版社,2007,第65页。
[15] \[德\]艾克哈特·托尔:《新世界——灵性的觉醒》,张德芬译,海口,南方出版社,2008,第61页。
[16] \[德\]埃克哈特·托利:《当下的力量》,曹植译,张德芬审校,北京,中信出版社,2007,第52页。
[17] 同上书,第164页。
[18] \[德\]艾克哈特·托尔:《新世界——灵性的觉醒》,张德芬译,海口,南方出版社,2008,第156~157页。
[19] \[德\]埃克哈特·托利:《当下的力量》,曹植译,张德芬审校,北京,中信出版社,2007,第97页。
[20] \[奥地利\]莱内·马利亚·里尔克:《给青年诗人的信》,冯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第22页。
[21] 周艺,北京中关村第一小学教师,素材引自吴国珍所主持的“引发新教师心灵智慧的叙事探究”课题研究于2008年10月18日在北京80中学举行的“引发教师心灵智慧的叙事探究”活动中,第二组对“如何与不同类型的学生默契沟通”话题的叙事探究片断,费佳峰录音整理,周艺老师叙述,吴国珍调整压缩拟定标题。
[22] \[德\]艾克哈特·托尔:《新世界——灵性的觉醒》,张德芬译,海口,南方出版社,2008,第85页。
[23] 顾晓斌,北京第十八中学副校长。素材引自吴国珍所主持的“引发新教师心灵智慧的叙事探究”课题研究于2008年10月18日在北京第八十中学举行跨校的“引发教师心灵智慧的叙事探究”活动中第十一组对“如何让过度较劲的教育回归自然”话题的叙事探究素材中顾晓斌副校长的发言,吴信辉录音整理,吴国珍调整精练内容。
[24] \[德\]艾克哈特·托尔:《新世界——灵性的觉醒》,张德芬译,海口,南方出版社,2008,第74页。
[25] \[德\]艾克哈特·托尔:《新世界——灵性的觉醒》,张德芬译,海口,南方出版社,2008,第32页。
[26] 同上书,第47页。
[27] \[德\]埃克哈特·托利:《当下的力量》,曹植译,张德芬审校,北京,中信出版社,2007,第205页。
[28] 克里希那穆提语。\[印度\]普普尔·贾亚卡尔:《克里希那穆提传》,胡因梦译,深圳,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2007,第21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