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仅仅是针对文人的得意或失意给予人生启迪,普陀山的器量也未免太小了些。作为“第一人间清净土”,千百年来,普陀山事实上成了国人的心灵净化器。它可以说是精神层面的,更是世俗层面的。
一般而言,五谷丰登是世人的良好愿望,但是久旱无雨,常常导致人间饥荒遍地。明朝景泰年间,两浙一带遭遇严重旱灾,朝廷亦无解决办法。这个时候,世人特别是两浙一带的老百姓多将目光投向了普陀山,他们不约而同地相信山上的观世音能现三十三种化身,救十二种大难。而十二种大难中,久旱无雨便是其中一难。这样的一种信仰让江浙一带的百姓纷纷上普陀、天竺去向南海观音求雨。果不其然,不久之后两浙就普降甘霖,是年该地区五谷丰登。虽然以当下的眼光看,向南海观音求雨与普降甘霖,并无内在的逻辑关系,但是对于当时的民众信仰而言,“人间第一清净土”给予他们对生活的希望以及美好明天的期待而言,却是弥足珍贵的。因为它在某种程度上维护了社会稳定,减轻了民众的无望感或者说挫败感,这与慰藉一两个文人的心灵创伤相比,普陀山真可谓功莫大焉。
普陀山的心灵慰藉功能当然不仅仅体现在求雨上。可以说人间有多少烦恼,普陀山就能给世人多少慰藉。到过普陀山的人都知道,它有二处光明池,一处在潮音洞,另一处在善财龙女洞。传说喝了光明池的“慧泉”水,可使患了眼疾的人双目复明。这当然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了,当然也是芸芸众生寄希望于观音显灵的体现。其实比起求雨,世人对自身健康与平安的祈福是更加迫切的,而普陀山在这方面毫无疑问提供了极大的心灵慰藉。不仅仅是治疗失明,观音治百病的传说让世人虔诚地相信,普陀山便是这样一方人间净土。所谓心诚则灵,哪怕能起一种安慰剂的作用,普陀山也做到了洒向人间都是爱。佛经《维摩经》说:“一切众生病,是故我病。”这样的人间悲悯,承载在普陀山这样一块观音道场上,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当然,类似于求长生、求子等芸芸众生的自身关切,在普陀山也能一一找到落脚点。千百年来,普陀山在某种程度上成了民众朴素欲望的表达地和存放地。民众当然也是善良的。其实,没有谁能做到长生不老,也没有谁来普陀山求子后,必定心想事成的。他们要的就是这样一块可以诉说自己心事的地方。在一地鸡毛的红尘琐事背后,一个关于海天佛国的诗意想象便能妥帖地安慰他们动**不安或者说惴惴不安的心灵,而这正是普陀山功莫大焉的地方。无数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相信人间必定有一块净土,比如普陀山。这又回到了康有为的当年感慨——第一人间清净土。在这个时候,文人与芸芸众生的感悟达成了高度统一,他们都需要在普陀山完成心灵净化,因为这是人世间迟早要遭遇的一场精神洗礼。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功能,普陀山不仅能够吸引国人,海外信徒也是纷至沓来,为的就是遭遇那场精神洗礼,在普陀山完成心灵净化。元大德至至正年间,日本信徒龙山德见、雪村友梅、嵩山居中、月山友桂、东林友丘、大川普济等不远万里来普陀朝拜观音。元至正八年(1348年),高丽僧人慧勤来普陀山朝拜观音。明永乐至嘉靖年间,日本信徒坚中圭密、东洋允澎、天与清岩等来普陀山朝拜观音。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泰国、缅甸、斯里兰卡、老挝、印度、菲律宾等国信徒纷至沓来到普陀山朝拜观音。至于当下,各国信徒来普陀山朝拜观音者更是不胜枚举。这其实就是人间清净地的影响力,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普陀山样板。至于这个“理”,当然可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可以是菩提心,也可以是世间悲悯。而这,正是普陀山有容乃大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