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陀:一座岛的器量与成全(1 / 1)

乾隆的惆怅 范军 660 字 1个月前

民国八年(1919年),62岁的康有为在结束了长达16年的海外流亡生活后,惆怅归国。8月,他来到了普陀山。或许,在康有为看来,以中国之大,能慰藉其此刻心情的,似乎唯有普陀山了。游历期间,康有为在普陀山不肯去观音院题诗:“观音到此不肯去,海上神山涌普陀。”字里行间的他,似乎是要寻找菩提真意,却不知如何得觅;而接下来一句“第一人间清净土,欲寻真歇意如何”,又将康有为心中欲说还休、一言难尽的思绪展露无遗。

过往政治上的不尽人意需要一个载体去倾诉、去承载,甚至康有为想从中获得慰藉。在法雨寺,康有为意味深长地题写对联:“锦屏临海浪,法雨飞天花”。对联末了,还盖有一方印章,上书“维新百日,出亡十六年,三周大地,游遍四洲,经三十一国,行六十万里”。

细究起来,这对联实在是有故事的,它是戊戌变法失败后,康有为写给谭嗣同的挽歌,原联系“锦屏留海浪,法雨飞天花”。康有为将“留”字改为“临”字,或许是普陀山给他的现场感吧。

短短十字联,一种惊涛拍岸、往事如昨的难言惆怅,扑面而来。

普陀山,因了康有为不设防的文化往还,又为其人文底蕴,增添了一个新鲜个案。

一直以来,普陀山的普济寺山门赫然挂着一副楹联:“五朝恩赐无双地,四海尊崇第一山。”这个面积仅仅12.5平方公里,且孤悬海上的一块小岛,千百年来因为历史和文化的力量,使得它具备了某种大而化之的力量。任何人间烦恼、社会不公,到了这里,都能被一一化解。身陷其中者,多能得到心灵的慰藉,或者从中获取向上乃至于自我拯救的力量。北宋王安石在展开轰轰烈烈的变法之前曾任鄞县县令,当时包括普陀山在内的舟山诸岛都隶属鄞县管辖。王安石一次游普陀洛迦山时作诗一首,其中“树色秋擎出,钟声浪答回”一句,很有借景抒情的意味。王安石将普陀美景幻化成他的变法前景,颇有“以出世心做入世事”的智者气概。而普陀山在历史上对待文人也似乎特别钟爱。当文人失意之时,这里便成了避风港和疗伤地,任何一个落魄文人都可以躲在其间,发千古之幽情,感慨人生成败,检讨进退得失;当其得意之时,普陀山又成了一方运筹帷幄、大展宏图的舞台,所谓铭其志、励其行,普陀山都是最好的见证者和记录者。

也的确是记录者。千百年来,文人墨客在普陀山或**澎湃或惆怅伤感,大多在此处留下文字,既记录当时心情,更记录当事人背后一个时代的得失与情状。宋代王安石、陆游、史浩,元代赵孟頫、吴莱,明代文徵明、屠隆、徐霞客、董其昌,清代全祖望、万言、袁枚、姚燮、俞樾、刘鹗,近代康有为、孙中山、郁达夫、吴昌硕等都曾到过普陀山。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成全了普陀山,普陀山也可以说慰藉乃至成全了他们。这其实是一种相互成全。对普陀山来说,文人墨客们游览此地留下的数以千计诗书画卷,层层叠叠地打造了一座海岛的人文底蕴。这也是普陀山虽小,却位居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之列,且影响远远超过峨眉、五台、九华三山的重要原因;对文人们来说,曾经到此一游的普陀山毫无疑问承载了他们的悲欢离合、人生感悟,同时普陀山又以其大爱无言、清静无为洗礼了文人们的识见与往事前尘,从而在更大的层面上于其未来人生以启迪,这大约就是一种成全,也是普陀山作为人间清净地的重要明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