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其实是集市,是市井。赶集是小镇生活的一个个节点,它串起了小镇人家的生活情趣。“市廛多少着忙客,柳岸白鸥闲自飞”“上市鱼虾贱,堆盘橘柚香”“遥知碧湖畔,晚市暗戎戎(兴盛)”,这是清代诗人歌咏碧湖集市的诗词。碧湖镇旧时只有两条商业街:内汤街(里汤街)和人民街(上街、下街)。但是酒坊、酱坊、糖坊、染坊、豆腐坊以及衣服、布类、鞋类等穿戴商品应有尽有,摩肩接踵间,江南小镇的生活情态活力呈现。
在江南,以物易物的时代虽然早已经结束,但是行日或者说行情,最终成就的还是以物易物。这是稻作文明的一个特点,货币交易仅仅是手段,乡民们最终带回的还是自己需要却不能生产的东西。比如小猪,这其实是一家人来年幸福生活的承载。碧湖镇的小猪交易市场,是周边县市都出名的。在集市,从上街到下街,表面上看交易的是生猪或者其他农副产品,但其实也是信息与情感的传递。这个小镇的婚丧嫁娶、误解与和解、恩怨与情仇,都在集市的熙熙攘攘中喧哗而隐秘地完成了。
就像通济堰,那么多的干渠与支渠,宛如毛细血管一般,既构成了这个小镇的生存网络,也联通了他们的信息与情感网络。碧湖集市,是另一种形态的通济堰。世俗民情、江南古风,都在其中得以承载。
任何一个镇子,年头久了,都有望族。古镇望族,比拼的不仅仅是财富,也是世道人心或者说家族礼仪。耕读人家是江南古镇的一大特色。因为与权力中枢远,与中原正统文明距离遥远,仕途的进取其实就不那么重要或者说迫切了。就像江南小桥流水,**漾的是悠扬而平淡的日子。任金戈铁马,任时移世易,古镇上的岁月都波澜不惊。而在生活哲学上,耕与读并驾齐驱,甚至耕在读之上,都体现了一种匍匐于大地的敬畏大自然心理。具体到碧湖,就是对这块平原的精耕细作。耕耘,才是生活的根本呀。没有耕耘,就没有集市的熙熙攘攘,日子就恐慌得紧,而所有的**、诗书传家,就失去了从容不迫的气质。就像小桥流水,从来就属于江南,而奔腾咆哮,只属于北方的大江大河。
望族过的是日子,其实过的也是心气劲儿。小小碧湖镇,细细长长的上街与下街,沈家与汤家有滋有味、别着劲儿地活着。寡淡的日子因为这股劲头,开始有了期待,有了后劲。
碧湖汤氏,曾经盛极一时。南宋初期,一个叫汤转的人从云和汤侯门迁居碧湖上街银杏树下,从而成为碧湖上街始迁祖。在明朝,汤姓在碧湖形成大姓望族,曾有汤祠“半条街”之称,而碧湖也曾建有“上街汤祠、行基汤祠、下街狮子头汤祠”三大汤祠,人口有数千人之多。现在,如果遐想当年繁盛,依稀可从位于井宫巷的汤氏宗祠窥得一斑。该祠壁挂汤思退、汤硕、汤颖画像,柱题祠联:“祖宗功德累累百世丕显,儿孙继述绵绵万古无疆。”而汤氏祖先汤思退(1117年—1164年),曾经官至尚书左仆射(中书丞相),封岐国公,赐第处州郡城,地位之显赫,不是一般人可以企及的。
碧湖沈氏,是清雍正年间为躲避战乱从福建迁徙过来的,由于擅长经商,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拥有广裕百货、广和食品、广兴绸布和广盛纸业等20多家商号店铺,成为碧湖镇首屈一指的商界大亨。碧湖上街卫生巷5号“沈家邸”,原为汤氏祖居。相传汤氏族人为了偿还官司债务,不得已将该祖屋大部分出卖给碧湖商贾沈氏。时移世易的消息,其实在小小一栋建筑的流转中就体现出来了。
比较汤氏宗祠的曾经芳华,位于碧湖人民街72号的沈氏宗祠,占地面积约780平方米,是碧湖现存最古老、规模最大的宗祠。它建于清同治前后,建筑高深,构造严谨,用材粗犷,做工精细,不仅是沈氏宗族祭祀祖先、商议族事的主要场所,也见证了当下沈家更胜一筹的结局。
当然小镇上百姓日子的恩恩怨怨,其实都可以雨打风吹去,徒留一段谈资的。这应该是一种举重若轻吧。这样的举重若轻,或许正是生活的本质:淡看过往,只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最重要。
在碧湖古镇,最恒久最重要的存在还是黎民百姓。他们不会把日子过成诗与远方,但他们将日子过成了真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