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星天：但丁与罗马诺的库妮萨及福尔盖·德·马赛之谈话。喇合。

美丽的克莱门萨呀！当你的查理开导我以后，他告诉我他的后裔所遇着的欺骗；但是他又说：“保守你的静默，听年代的流逝罢。”所以我可说的，就是跟随你们的损害所激起的恸哭罢了。[1]

那神光的灵魂已经回到充满着他的上帝，像向着那使一切满足的善。唉！被欺骗的灵魂，愚妄而渎神，你们把心扭转，背着这种善，把你们的眼光盯着虚荣的东西！

现在又有一个光辉向着我来了，从他向外发散的光看来，他是愿意使我欢喜的呢。同时贝雅特丽齐像从前一般望着我，给我的欲望一个甜美的许可。

我对他说：“快些满足我的欲望，幸福的灵魂！给我一个证明，就是从你的话句里可以反映我的思想。”[2]

于是那我还未认识的光辉离开他深远的歌声，开始向我说出悦意的话：“在那混乱的意大利国土上，在那利亚托和布伦塔、皮亚韦两河源之间，耸起一座小山，那里从前降落一个火球，为灾一国。[3]他和我是一根所生：人家叫我库妮萨，我之所以耀光于此，是因为此星的光克服了我。然而我的际遇对于我全然没有苦恼，我的行为也全然不用后悔，这也许是俗人所不解的。[4]

“这位最靠近我的欢乐的神光，他留在地上有一个大名誉，要等五百年才消灭呢。看罢！一个人是否要力争上游？另有一个生命继续着第一生命呢。[5]但那塔利亚门托河与阿迪杰河之间的居民想不到这一层；他们虽然受了惩戒，但仍不觉悟。[6]不过，不久帕多瓦人将见浸润维琴察的河水要变为赤色，因为他们不肯履行他们的义务。[7]还有那君临锡莱河与卡格那诺河相遇之地的，他还昂首而行，不知已有人织着网预备捉他了。[8]至于菲尔特罗的人民要为他们残酷的牧师而痛哭，像这样不忠的人，不值得叫他进马耳他。[9]酒桶虽大，容不下这许多费拉拉人的血，就是一两一两地去称也使人疲劳，这些血都是那牧师献媚于私党的礼物；然而这种礼物将为乡人所效法而成为风气了。明镜高悬，就是你所称的德乐尼，要反照上帝的审判在我们眼里，那就可以知道我所说的话是真实的了。[10]

说到这里，那灵魂静默了；他回到他的歌队，就是他原来所在的地位。

其他一位欢乐，我已经注意到他的光辉，像在太阳光线下的红宝石一般。在这里，人有欢乐则笑逐颜开；在天上，发光罢了；在地下，只有黑暗的影子，因为他们的灵魂是悲伤的。[11]

我说：“幸福的灵魂！上帝看见一切，你又看见他的一切，你明白他所有的意志。为什么你的声音，合着那些虔敬的火光，他们有六扇翅膀做着衣帽，[12]在唱着以悦苍天，而不屑满足我的欲望呢？假使我了解你，像你了解我一样，那么我是不用等你的发言的。”

于是那灵魂开始说：“那最大的溪壑，其中的水汪洋成海，大陆围绕他好比花环一般，南北两岸是异族所居，自西向东行，则在前为地平线者在后将为子午线。[13]在这溪壑的岸旁，我是一个居民，正在埃布罗与马格拉之中途，而马格拉的一小段又是隔别热那亚和托斯卡纳的。[14]我出生之地，和布吉亚有同时的日落和日出，那里曾经有过鲜血温暖他的港口。[15]认识我的人都叫我福尔盖，这一重天印着我，像我印着他；[16]在我的鬈发和我相配的时候，我的热情胜于贝鲁斯的女儿，她损害了希凯斯和克列乌莎；[17]也不是被得摩福翁所**的罗多彼的女郎，[18]也不是阿尔西特在把伊婀拉关在心里的时候，[19]可以和我的热情相比。然而在这里我们并不忏悔，我们只有欢乐；并非我们的罪过不再出现在心中，只是神权摆布一切，指导一切。在这里我们注视那至高的艺术使一切美化，我们又细味那至善使上天绕着下界运转。

“为十分满足你在这重天所生的欲望起见，我愿意再对你说些事情。你愿意知道这个靠近我的光辉么？他像水面上反射出来的太阳。现在，你听着罢，喇合在这里享受她的安宁，她在我们的歌队里居着最高的位置呢。[20]耶稣基督在胜利以后，首先把她升到此天，此天是你们世界的黑影尖顶所及之处。[21]放她在天上，以表扬她双手所成就的伟大胜利，这是应当的；因为她玉成了约书亚在圣地的第一次光荣，然而这些历史已不在教皇的记忆之中了。[22]

“你的城，这是那第一个以背向着造物者所建，[23]从他的嫉妒生出了许多痛苦：这个城产生而且散布着一种可诅咒的花，她使山羊和绵羊都走入邪路，因为她使牧人变为一只狼了。[24]于是，因为这花，《福音书》和大司铎都被人抛弃，只有那些《教皇谕旨集》是被人学习着，从他们的书边上可以看得出来。[25]这就是那些教皇和那些红衣主教的业务所在；他们的思想到不了加百列张开翅膀的地方：拿撒勒。[26]然而梵蒂冈和其他罗马的圣地，那是追随彼得的兵士死后埋骨之处，不久将从**者的手里救出来罢！”[27]

译注

[1]查理·马德罗故后，其子加罗伯特（Caroberto）本应继承那不勒斯王位及普洛旺斯伯爵位，但均为其弟罗伯特所夺，所谓“欺骗”与“损害”指此，唯因此所起之“恸哭”（即对于其弟所生之祸患）则无显著之事实，大概言之而已。此处“美丽的克莱门萨”指谁，颇有争论，由语气（如“你的查理”“你们的损害”）看，当然指查理·马德罗之妻（参见前篇注18），唯考据家有谓其妻死于一二九五年或一三○一年者。但丁作此诗时实无直呼其妻之名之可能。查理·马德罗有女亦名克莱门萨，嫁路易第十（绰号顽固的路易），于一三二八年尚在世，注释者认为应指其女，但在语气上仍说不通也。

[2]但丁虽未发问，然从灵魂之答语，可以推知其所欲问者为何。

[3]利亚托（Rialto），岛名，即威尼斯，布伦塔（Brenta）、皮亚韦（Piave）均河流名，“小山”指罗马诺（Romano），此处生一暴君阿佐利诺，生时，其母梦生一火球，延烧全邑。见《地狱》第十二篇注20。

[4]库妮萨（Cunizza，1198—1279）为阿佐利诺之妹，嫁于伯爵卜尼法斯（Riccardo di San Bonifazio）为妻，阿佐利诺因政治上关系使行吟诗人索尔戴罗（见《净界》第六篇注8）诱之，遂相爱，声名狼藉，唯晚年颇多善行，但丁知之颇详。诗言其在天堂已无苦恼与后悔之可言。

[5]此处所言“欢乐的神光”指福尔盖·德·马赛（Folco da Marsiglia），初为一行吟诗人，后为西多会（Cistercian）之僧。彼曾以图卢兹（Toulouse）主教（1205年至1231年在位）的资格领导不名誉的“阿尔比十字军”（Albigensian Crusades）之役。“另一个生命”即身后之名誉也。

[6]塔利亚门托河（Tagliamento）与阿迪杰河（Adice = Adige）之间，即帕多瓦（Padova）区域。

[7]此或指一三一四年堪格兰德战胜帕多瓦人于维琴察（Vicenza）一事，史家维拉尼（Villani）记之曰：“帕多瓦人之血将染巴几林河水为赤色，因帕多瓦人对于帝国之违抗也。”参见《地狱》第一篇注12。

[8]锡莱河（Sile）与卡格那诺河（Cagnano）相遇处名特里维索，该地主人里卡多（Riccardo da Camino），即《净界》第十六篇注13中好人盖拉尔多之子，被暗杀于一三一二年。

[9]“牧师”指亚历山大（Alessandro Novello），一二九八年至一三二○年为菲尔特罗主教。一三一四年彼将避难该地之费拉拉人（吉伯林派）诱送于敌党之手而杀之。马耳他（Malta）为教皇审判教犯，终身幽禁之所，在博尔塞纳（Bolsena）湖附近。

[10]德乐尼，天使阶级之一，意云“帝座”，参见前篇注8。圣多马语：“称帝座者，上帝之审判由彼等行之也。”

[11]“在这里”指世间，“在天上”指天堂，“在地下”指地狱。

[12]“虔敬的火光”指大天使，《以赛亚书》第六章载：“我见主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其上有撒拉弗侍立，各有六个翅膀，用两个翅膀遮脸，两个翅膀遮脚，两个翅膀飞翔。”

[13]“最大的溪壑”指地中海，除在直布罗陀有一狭口通大洋外，可说为世界最大之内湖。“两岸异族”因欧洲为耶教徒所居，而非洲为伊斯兰教徒所居也。在直布罗陀东望日出，其时在耶路撒冷则已日中，言地中海东西相距经线差达九十度。此乃但丁时代之地理知识，实则不过四十余度。

[14]埃布罗河（Ebro）在西班牙，流入地中海。马格拉河（Magra）下游一小段为热那亚与托斯卡纳之界。马赛向西至埃布罗与向东至马格拉略相等。

[15]布吉亚（Bugia）在非洲，与欧洲之马赛经度略同。凯撒曾战胜庞培于马赛，公元前四十九年于其港口有血战，参见《净界》第十八篇注14。

[16]福尔盖受金星（爱神）之影响，因而其灵魂住于金星之上。

[17]福尔盖年轻时富于爱情。贝鲁斯（Belo = Belus）之女儿即狄多（见《地狱》第五篇注3），钟情于埃涅阿斯，既有负于其亡夫希凯斯，且使埃涅阿斯有负于其亡妻克列乌莎（Creusa）也。

[18]罗多彼（Rodope）为古希腊色雷斯（Thrace）之山名，其地之王女名费利斯（Fillide = Phyllis），被得摩福翁（Demofoonte）所爱，得摩福翁有远行，归则费利斯忧伤自尽矣。

[19]阿尔西特（Alcide）即赫拉克勒斯（Ercole = Hercules），伊婀拉（Iole）乃其最后一个情人，其妻得伊阿尼拉闻之，授赫拉克勒斯以魔衫，著之痛苦而死。见《地狱》第十二篇注14。

[20]喇合（Raab），耶利哥之妓女，曾藏匿约书亚所遣之探子，后耶利哥城被攻破，喇合获救。见《约书亚记》第二章，第六章。又《希伯来书》第十一章第三十一节：“妓女喇合因着信，曾和和平平地接待探子，就不与那些不顺从的人一同灭亡。”又《雅各书》第二章二十五节：“妓女喇合接待使者，又放他们从别的路上出去，不也是一样因行为称义么？”

[21]中世纪天文家以为地球之黑影其尖顶达于金星，因此灵魂在天上之位置，一部分尚受地上罪过之影响。

[22]一二九一年伊斯兰教徒夺取阿克里以后，耶教徒在圣地无立足之地，而教皇等不思救济办法，但丁于此加以谴责。参见《地狱》第二十七篇注11。

[23]第一个背叛上帝者为撒旦，依传说佛罗伦萨保护神本为战神，一切异教诸神均撒旦之化身也。见《地狱》第十三篇注10。撒旦嫉妒上帝，**人类始祖，因而堕落。

[24]“花”指在佛罗伦萨所铸之金币，名“佛罗令”，一面印有百合花。牧师与教徒均因追逐金钱而变坏矣。

[25]《教皇谕旨集》（Decretali）即《圣会法规》，为诉讼审判之依据，明此者可以获得酬报，故学习而研究者多，书边为之坏，空白地且加注也。

[26]天使加百列往拿撒勒告知玛利亚以耶稣之降生，见《路加福音》第一章。此处概指圣地。

[27]梵蒂冈（Vaticano），罗马教皇宫殿所在地。“兵士”指殉教者。教会如妇人，教皇如丈夫，因金钱故而犯**，言教会之腐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