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夏尔·波德莱尔(1 / 1)

一、生平与创作

“波德莱尔是现代及所有国家最伟大的诗人楷模。似乎每个人都准备将波德莱尔作为自己信仰的代言人。”这就是英国诗人艾略特对波德莱尔的评价。

夏尔·波德莱尔1821年4月21日出生在巴黎,出生时父亲已经62岁。父亲喜爱绘画、音乐和哲学,也十分疼爱自己的儿子,经常领着儿子在公园散步,向儿子讲述音乐、绘画、哲学、神学。那时的日子给波德莱尔留下了温馨的记忆:“啊!对我来说,那些日子充满了母爱的温柔。我把无疑被你看作坏日子的那段时光称作‘好日子’,这要请你原谅。不过,我那时一直生活在你心里;你属于我,仅仅属于我一个人。你那时既是我的偶像,又是我的知己。”[1]虽然父亲去世时,他只有6岁,但是父亲对艺术的追求和执著,对生命的热爱和向往,影响了波德莱尔的一生。父亲的去世带给他的创伤还没有完全消退,波德莱尔又陷入新的痛苦之中。父亲去世不久,母亲很快再婚。波德莱尔对母亲与性格粗暴的欧皮克少将再婚十分反感,波德莱尔认为“他这个人既固执又笨拙”。母亲的改嫁也在年幼的波德莱尔心灵中留下了难以弥补的创伤,也逐渐形成了他反抗、叛逆的性格。为了避免波德莱尔与继父之间的矛盾,他被送到寄宿学校,小小年纪已经感到人生孤独,命运坎坷。他先是在里昂,后来在巴黎的路易大帝中学读书,但却被路易大帝中学开除。高中会考后,他进入大学学习法律。

为了表示对家庭的不满,他故意过着**不羁的生活,流连于巴黎的灯红酒绿之中。他的母亲对此十分担忧,所以决定让他离开巴黎一段时间,想通过改变环境来把他的生活引入正轨。1841年,波德莱尔在波尔多登上了南海号客货轮,被送上驶往东方的船上,目的地是印度的加尔各答。途中他路经毛里求斯岛和留尼汪岛(当时称为波旁岛),波德莱尔无意岛上的美丽风光,还在怀念巴黎那五光十色的生活,他急于返回巴黎。但是这次旅行却给他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回忆,他沉溺在美好的异国风光之中,采集着生命的图画和印象。当他1842年返回巴黎时,他声称自己“口袋里装着智慧回来了。”这次旅行时间虽短,但是却给他的人生和以后的创作带来了无穷的财富。他不但体验了浩瀚的大海,接触了充满灵性的大自然,领略了异国风情,而且也丰富了自己的人生经历。这一切将会在他的一生中影响到他的诗歌创作,同时也成了在失望的现实中,波德莱尔留给自己的理想王国。异国风情使他产生了创作灵感,回到巴黎后不久,他就以此为题材写出了自己最早的诗作,表达了他对异国风情的怀念。

这时的巴黎在波德莱尔的眼中仿佛焕然一新:街道、旅馆、行人都是那么不同以往,都是那么新鲜可爱。形成对照的是自己的家庭,他再也无法忍受自己的家庭和欧皮克将军,他决定带着父亲留给他的一万法郎金币离家出走。他挥霍着父亲的遗产,过起了**不羁、灯红酒绿的生活,沉醉在巴黎女郎**的欢声笑语中。他出没于巴黎的高级旅店,穿着讲究,与众不同。他想用他所认为的高贵、文雅甚至有些惊世骇俗的装束,来表示自己对世俗、低贱、无教养的蔑视;他想用在人前所表现出来的英武气概,表示对欧皮克将军的鄙视,同时也掩盖自己内心深处的痛苦。这个时期,他接触到了一批年轻画家,走进了他们的画室,同时也经历了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的问世。浪漫主义逐渐被现实主义取代,“为艺术而艺术”也开始形成。波德莱尔就是在这种氛围中做着进入文坛的准备。虽然各种文学流派都对他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但他的追求既非现实主义,也非浪漫主义,也不主张“为艺术而艺术”。1843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一家小剧院邂逅了一个名叫让娜·杜瓦尔的混血女子,从此他的生命和创作都与她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体验着不同的巴黎生活:吸毒者、地痞流氓。他从地位低微的让娜·杜瓦尔身上发现不同寻常的生命活力和独特的美。但是,这个笨拙的女人总是让他失望,总是与他的理想相去甚远:“让娜不但已经成了我幸福的障碍……,而且也成了我思想全面发展的障碍。……她一度曾具有某些好的品质,但现在已经失去了它们。在我这方面,我获得的是更清楚的判断力。与一个人生活在一起,她对你的努力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感激之情。她用自己一成不变的笨拙甚至恶意阻碍你的种种努力,她把你看成她的仆人和私产。她是一个什么都不愿意学习的造物。你亲自教她,她也无动于衷。政治也好,文学也好,根本无法与她交流。更有甚者,她对我本人,并不尊重,对我的作品也毫无兴趣。我的手稿若没有发表,没换成钱,她就会扔进火里。”[2]生活在一起的这个女人真是让他无比烦恼,而另外一个女人,却令他充满希望和憧憬。这个女人就是萨巴蒂埃夫人。1852年波德莱尔开始出入萨巴蒂埃夫人的沙龙,那是一个上流社会和文化名流都向往的地方。波德莱尔把萨巴蒂埃夫人视为自己的诗神和保护神,视为自己梦寐以求的“远方的公主”,在她身上寄托了自己的精神向往和追求。他在1853年写给她的信中附上一首情诗:“我像一个孩子或病人一样地以自我为中心。当我痛苦时我想着我爱的人们。通常我在诗歌中想着你,当我把诗歌写完之后,我无法抑制自己的希望,希望激发我诗情的人来读它——与此同时,我把自己隐藏起来,像一个非常害怕自己会显得荒谬可笑的人那样——在爱情中不是确实有些基本上滑稽可笑之处吗?”[3]他要把自己的生命体验写进诗歌,要用独特的方式写出不同的诗歌。他寻求着,可是发现天空、大地、海洋等已经有人涉及。他不愿意重复别人,更不愿意无病呻吟地写诗。因此他不急于发表这个时期的诗歌,他希望自己的诗歌不同凡响。

他没有节度地挥霍父亲留下的家产,引起了家人的极度不安。1844年,波德莱尔家族召开家族会议,向法院申请将波德莱尔所剩的财产交由一个仲裁委员会控制。该委员会专门为他指定了公证人昂塞尔,专门负责管理他的财产和私人收入,对他每月的花销作了限制。1861年5月,波德莱尔在写给母亲的信中还耿耿于怀:“我终于逃脱了。而从那时起,我就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弃儿。我全身心地投入对快乐的追求,投入对刺激的无尽探索,旅行、精美家具、油画、姑娘等等。今天,我正在为此受到残酷的惩罚。对那个仲裁委员会,我只能有一个认识,那就是,如今,我知道了钱的价值,知道了一切与它有关的事物的重要性。”[4]现实迫使他必须面对生活,必须解决自己吃饭问题,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起笔,希望以此换取自己的生活费。他的诗作并未得到编辑先生们的青睐,他的有关画论的文章却受到了理论界的关注。他先后发表了《1845年沙龙》和《1846年沙龙》的长篇画评。这些画评以其新颖的观点、敏锐的感觉和流畅的文字令评论界侧目。同时也因其中提出了许多现代美学中的重大命题,由此而奠定了波德莱尔在文学艺术界的地位。同时在《1846年沙龙》的封面上,波德莱尔预告了自己将要出版题为《累斯博斯女人》的诗集,这就是11年后将要出版的《恶之花》的雏形。1847年,波德莱尔读到了一位名叫埃德加·爱伦·坡发表在《太平洋民主》杂志上的短篇小说《黑猫》,他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我已发现一位美国作家,他在我内心激起不同寻常的共鸣,我已经写了两篇关于他生平创作的文章,我是满怀**写出来的……”[5]他被这位美国作家作品中所表达的思想、诗歌境界和诗歌语言所吸引,开始翻译这些作品,持续了17年。他在翻译埃德加·爱伦·坡的作品的同时,也不断地用自己的诗歌创作叙述着埃德加·爱伦·坡那种哀婉凄凉、郁郁寡欢的诗歌境界,也向往着通往彼岸的人造天堂、梦幻王国。“波德莱尔把自己当成了爱伦·坡,把他的话拿来当成了自己的话。与其说波德莱尔受了爱伦·坡的影响,不如说他与爱伦·坡早有灵犀,不谋而合,一见之下,立即心领神会,契合无间。”[6]波德莱尔更加坚定了他的创作道路和方向,他陆续在不同的报纸杂志上发表自己的诗作,多次预告自己将要出版的诗集。1848年11月,《酒商回声报》在广告中宣布波德莱尔的《边缘》将于次年2月出版;1850年和1851年,《家庭杂志》和《议会信使》又两次预告《边缘》的诗集。从《累斯博斯女人》到《边缘》,这些被誉为“意在表现现代青年骚乱和忧郁”,“表现现代青年骚乱历史”的诗集预示着《恶之花》出版的舆论准备已经成熟,波德莱尔的创作也进入了**。

当1857年6月25日《恶之花》与读者见面时,立即引起了轰动,同时也引起了卫道士们的猛烈抨击。他们指责波德莱尔亵渎宗教,伤风败俗,说《恶之花》“丑恶与下流比肩,腥臭共腐败接踵”。刚刚因《包法利夫人》而审判福楼拜的第二帝国的法庭指责波德莱尔并追究其法律责任。有3首诗被指为亵渎宗教,8首诗被指为伤风败俗。最后的审判结果是:亵渎宗教的罪名未能成立,伤风败俗的罪名成立,要求波德莱尔删除6首诗歌,罚款300法郎。波德莱尔受到双重打击,没有从出版诗集中得到自己所希望的名利双收,他写信向母亲要钱也遭到拒绝。失望至极的波德莱尔一气之下病倒了,心理、债务和病魔的打击使他陷入绝望之中。后来他去了比利时,在那里进行循环讲座,强烈地希望以此来改变自己的状况。在此期间,也就是到了1866年,他遭到病魔的袭击,突然患了半身不遂和失语症。1867年8月31日,他完成了自己在人世间的游走,在贫困与无奈中,在一直与他相伴的女人——让娜·杜瓦尔的怀抱里,离开了人世。他死后与先他而逝的母亲一起,埋葬在巴黎蒙巴尔纳斯的公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