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理查·施特劳斯总是一件颇担风险的事情，因为无论作曲家生前身后，讨厌他的人都不在少数。我是一个经常被他音乐感动的人，即便我明明知道他的音乐大多是在有意识地赚取感动，我也甘之如饴，就算流下激动的泪水也并不觉得有何尴尬。

对于缺少一定抵抗力的初听者来说，两首降E大调的圆号协奏曲也许是最好的理查·施特劳斯入门曲目，富于传奇色彩的演奏版本毫无疑问属于丹尼尔·布莱恩，只是单声道的录音限制了受众面。在这里我要说，弗拉特科维奇是再生的布莱恩，他能将理查·施特劳斯和莫扎特的圆号协奏曲的意境完全统一起来。听他的演奏，你会相信一个关于天使的神话，到处是年少的**、青春的光华，主题的行进雄壮开阔，声音辉煌而高贵，是对过往金色年代的深切怀恋。英国指挥家泰特的伴奏充满浪漫的情怀，灵巧敏捷的线条却是莫扎特式的，英国室内乐团高贵明亮的弦乐织体以及轻盈敏捷的节奏都有将理查·施特劳斯和莫扎特融为一体的趋势，这也许正合了作曲家的心意。

为23件弦乐器而作的《蜕变》与《四首最后的歌》是作曲家晚年最深情之作，也是我最为之感动的“天鹅之歌”。这两部作品可以让听者感受到一位世纪老人深刻的内心和悲天悯人的高贵天性，如果把聆听理查·施特劳斯也当作一种“中毒”，那么这两剂“解药”是要事先服下的。音乐创作可以作为人性的证明或者辩诬的证据，没有比这两部作品更有力量地证明了作曲家在历史上某一段时期的政治取向选择并非源于恶的潜质，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施恶的理由。《蜕变》要先听卡拉扬，模拟版和数码版都是卡拉扬毕生杰作，境界进一步提升需仰赖肯佩和巴比罗利，二人都是EMI版，录音年代也差不多。

重放设备如果是大系统，而且解析力够好，可以听《阿尔卑斯山交响曲》，在我看来是施特劳斯的管弦乐技法集大成之作，而且越听越有意思，很快就有身临其境之感。虽然卡拉扬、西诺波利和海丁克都有表现超绝的录音，但我认为最新的也是最好的版本属于新生代指挥家蒂勒曼，他已经是德国籍指挥家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他的演绎内在思想性的刻画大于自然场景的描写，五光十色的管弦乐色彩被高度纯化，音响的唯美主义被坚定的线条、清晰的织体和毋庸置疑的英雄式宣言所替代。在这个录音里还可以听到维也纳爱乐少见的刚性特质和虔敬率真的诠释态度。一个极端自负的超级乐团竟被一个“毛头小子”修理得变了相。我其实很不愿意推荐理查·施特劳斯的名气更大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和《英雄的生涯》，前者是没有必要的复杂，铺陈得太厉害；后者虚张声势，作曲家的境界弱点毕现，显得心胸促狭，假公济私。《死与蜕变》在技术上也属灵感之作，但我就是不能心甘情愿地接受作曲家的文学或哲学的勾兑，随便把音乐的神圣给降了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