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听肖邦(1 / 1)

听肖邦需要心境。心境者,心情和环境也。某年冬天,伫立于肖邦和乔治-桑在马约卡岛瓦尔德摩萨的卡尔图哈修道院住过的房间窗前,远望阴霾之下的灰冷萧索,此刻听肖邦的音乐再也挥之不去冷峻阴郁的气氛。马约卡岛是夏天避暑的胜地,很不幸,乔治-桑为了肖邦的身体调养,选择了冬天去那个地方,于是造化弄人同时也成全了肖邦之为肖邦。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在冬日里实地体验肖邦的心境,又怎能更进一步来理解肖邦音乐中的宇宙沧桑感和悲剧性呢?自从那个萧索阴冷的冬日之后,我听肖邦总习惯在冬日里,好像不如此便不足以深度理解肖邦似的。

最近几日,因为“重听李云迪”的缘故,在听了他与安德鲁·戴维斯指挥爱乐乐团合作的E小调第一协奏曲之后,意犹未尽,又把从前听了的几个耳熟能详的版本找出来比较,也索性把F小调第二协奏曲再听了数遍,顺手所记感想如下。

如果说克里斯蒂安·吉默尔曼与朱利尼30年前合作的录音是“青年的本真肖邦”的话,那么他1999年为纪念肖邦逝世150周年的特别录音则是被重新塑造的唯美主义的肖邦。尽管音乐不再归于肖邦的本质,但是吉默尔曼在此所取得的成就仍然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从乐队起拍开始,就注定这个肖邦是吉默尔曼本人。从未有人将乐队的前奏演奏得这么优雅、这么颓废、这么细腻、这么煽情、这么极尽心思。吉默尔曼的钢琴演奏也散发着同样气息。他不仅在技术上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音色也无比甜美,强弱拿捏妙到毫巅,分句更是精准流畅。对于习惯了传统肖邦演绎风格的人来说,吉默尔曼的这个新演奏未免流于“油滑老道”或者故弄玄虚,但是,如果调整好心态,耐下心来多听几遍,我相信看法会随之改变。

回过头来再听波利尼与克雷茨基指挥爱乐乐团1961年在英国“阿贝路”录音室的录音,还是再次叹服其演奏清新自然加稳定流畅,其成为该曲最标准的经典录音范例仍然当仁不让。波利尼于摘取肖邦比赛冠军第二年,即呈现出如此充满诗意和高品位的肖邦,真是叫人说不出一点儿挑剔的话来。

阿格丽希与阿巴多合作的“第一”以及与罗斯特洛波维奇合作的“第二”是她六七十年代气势最盛时期留下的珍贵录音,我承认就音响的灿烂和音乐的酣畅淋漓方面直到今天也鲜有对手,但这不是一个能够在情感上打动人的钢琴家,她的才华显而易见,但她的肖邦更多属于纯音乐,而与肖邦的姿容、身影、命运无关,所以我在冬日里听她的演奏,竟有炎炎夏日的燥热。倘若如此明丽的阳光在那个冬天照耀到肖邦的身上,他的生命会否得到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