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民族的文明和当地的野生动植物相关。因此,平原地区的印第安人以野牛为食,野牛对印第安人的建筑风格、服饰、语言、艺术、宗教有巨大影响。
开化的民族文明基础无论有了何种改变,都始终保留着部分野生的根源。在此,我将讨论文化根源对野生文化的价值。
我不会浪费时间去尝试权衡文明;根据先人们所达成的共识,仅仅谈论能让我们再次接触野生动植物的运动、风俗,所找出的文化价值。我大胆地将文化价值做以下划分。
首先的价值在于,揭示我们与众不同的民族起源和进化特性,唤醒我们的历史意识。这种意识就是所谓的“民族主义”。在我们将要举的例子中,暂且称这种价值为“拓荒者的价值”。比如,童子军男孩做了一顶浣熊皮帽子,并在小路下面的柳树丛中扮装成丹尼尔·布恩的样子。他正在重现美国的历史。再比如,一个农民的男孩刚检查过猎捕麝鼠的陷阱,带着麝鼠的臭气来到教室,他重现了皮毛交易的传奇故事。个体发展重复着种系发展,既存在于社会之中,也存在于个体之中。
其次,有种价值能够让我们认识到自己对于“土壤—植物—动物—人”这条食物链的依赖性,以及对于生物区系的依赖性。文明依靠工业化机器和中间商,打乱了人原本与土地之间的基本关系,人渐渐将文明的意识淡忘了。我们曾希望工业能给我们帮助和支持,可是,却没想过到底什么在支撑工业。如今,我们的教育中要加入对土地的认识教育。现在连小孩子都唱着这样的事实:人们带回兔皮,为他们的小孩缝制睡袋。这就是人们怀念曾经靠打猎为生的典型事例。
第三,有种价值通过集体主义的方式履行着伦理约束,我们称之为“狩猎人道德”。我们改进狩猎工具的速度,远比我们自身的改进速度要快得多。狩猎人道德希望能自觉约束对狩猎工具的滥用,在狩猎过程中多运用狩猎技巧,减少对狩猎工具的依赖。
野生生物伦理学有一点很奇怪,就是既没有人赞美狩猎者的行为,也不会有人指责。不论他做什么,都凭自己的良心来约束,而不必为其他人负责。这就是事实,我并没有过分夸大。
狩猎者自觉遵守伦理道德信条有助于提升他的自尊,而违反道德信条则让猎人道德沦丧。例如,所有的狩猎伦理信条都会告诉猎人不要滥捕。然而,威斯康星猎鹿者们在合法猎取雄鹿时,每猎杀2头雄鹿,同时也会在树林里射杀雌鹿和鹿的孩子,并把它们的尸体遗弃。这种猎鹿方式不能体现社会价值,更严重的是猎人的道德在逐渐沦丧。
这样看来,“拓荒者的价值”和人与土地关系,要么有价值,要么没价值,但伦理价值却可以让人与土地的关系变为负值。
上面大概界定了三种可以从根源上获取户外运动文化养分的方法。但是,并不意味着文化已经得到了养分。只有健康的文化成长起来,获取价值过程中才会自觉遵守,现在的户外休闲娱乐形式根本滋养不了文化。
狩猎者有两个特点,表现了户外运动的精髓:一种是行装简单,另一种是精准射击。但他们的这两个特点,是因为缺少运输工具,又没有钱买很多子弹。所以,这两个特点是被迫为之,并不是自觉狩猎者道德。
不过,两个特点逐渐成为狩猎者的一种价值信条——自觉遵守狩猎规则。美国人的自信、刚毅、丰富的丛林知识和精良射术,都是建立在这两种特点基础之上的。这些特点虽然没有文字记载,却不是抽象的。西奥多·罗斯福[39]是一名伟大的狩措者,他的伟大之处不在于他家中挂着的众多战利品,而在于他用通俗的语言解释了美国传统。斯图亚特·爱德华·怀特[40]的早期著作之中,对美国传统做了准确的描述。正是这些人意识到并传播美国传统,创造了美国文化以及发展模式。
随后,机械设计工程师出现了,不过他们的另一个身份是交易商,以兜售花样繁多的狩猎商品被人们熟知。这些装备为美国人提供便利的同时,也淡化了先前的传统。户外运动者携带各种新式发明塞满汽车的行李箱、拖车厢。户外运动装备虽然越来越轻巧,但积聚在一起,就成了以吨计量的庞然大物。新式装备的交易额巨大,这些现象被称为“野生生物经济价值”的表现形式。但是,我们所追求的文化价值又在哪里?
最后,让我们主要看看捕鸭者的装备。他坐在用钢铁武装的船上,船上设置着各式圈套,冒着黑烟的摩托车把他带到了伏击据点。他身边放着加热器,寒风中依然感觉到温暖,他打开喊话器,用鸟能听懂的极具**力的声调,朝飞过的野鸭群大呼小叫。除了喊话器,他还设置了不少圈套,一群野鸭刚飞过来,猎人就迫不及待地开枪了,因为担心潜伏的其他捕鸭者随时有可能在他之前开枪。猎人不等鸭群飞近就可以开枪,因为他们手中的莫斯贝里猎枪不仅射程远,而且火力十足。子弹的火光在鸭群间穿梭,一对伤者从空中跌落在离伏击点很远的地方。这样的猎鸭,还能体现美国人的文化价值吗?现在这已经是最流行的捕鸭方式,这种模式在公用土地和一些俱乐部中极为普遍。试问一下,我们所引以为傲的行装简单和精准射击的特点都去哪儿了?
想解释这个问题并没那么简单。罗斯福并不反感现代的来复枪,同样,怀特自己也在使用铝锅、丝绸帐篷和户外食品,但他们还算有节制地使用机械工具;在狩猎时也借助工具的帮助,但注重依靠传统技巧狩猎。
我也不知道如何划定有节制地合法使用器械和滥用之间的界限。不过,我很清楚的是器械的起源与它们对文化的影响巨大。自制的狩猎工具和原始的户外生活,增强了人与土地间的关系。一个用传统飞蝇鱼饵钓到鳟鱼的钓者,实际上体验了两次快乐。因此,对工厂生产制造的器械,使用要有限度,不能完全依赖,否则,就成了用金钱去狩猎,那就破坏了狩猎的文化价值。
也不是所有的狩猎活动都堕落到猎鸭那种地步,依然有美国传统的捍卫者。弓箭运动和驯鹰术的再次流行,就是这种复古开始的标志。但是,大量传统的狩猎方式却被机械化代替,随之带来的是文化价值的衰退,尤其是拓荒者的价值和节制伦理的衰退。
美国的狩猎者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强大、精良的器械,使工业飞速发展,那么,这种发展的红利延伸到户外休闲运动中,有什么不可以吗?其实他们还不明白,户外休闲运动是一项原始运动,是在模仿祖先的生存方式,其价值本身是一种对比价值,过度的机械化破坏了对休闲运动紧要的对比参照。
没有哪一位领袖告诉狩猎者他们到底错在了哪里。大量的户外杂志只介绍器械工具,而不介绍户外运动的美好和传统。野生生物管理者们忙于繁育狩猎所需的猎物,根本不关心狩猎的文化价值。因为色诺芬[41]和泰迪·罗斯福这样说过——户外休闲运动是有价值的,所以,人们就以为这种价值是永远存在的。
现代望远镜、照相机以及鸟儿的铝制脚环,并没有改变鸟类学的文化价值。对于捕鱼业,要不是装备了舷外发动机和铝制独木舟,其机械化程度要比狩猎小得多。而摩托化运输对荒野危害极大,把辽阔的荒野侵占分割成一块一块。
在偏远的森林中,还保持着用猎犬猎捕狐狸的传统,为我们呈现了拒绝机械化入侵的范例。这是最为纯粹的狩猎活动之一。通过这种方式,你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拓荒者价值”,体验人与土地间最亲密无间的关系。猎人故意放过狐狸,体现了有节制的伦理。现在,我们坐在福特汽车里追逐狐狸,狩猎的号角声与车喇叭发出的鸣叫交织在一起。幸好还没有人发明猎狐的机械犬,或在猎犬的鼻头装上莫斯贝里猎枪。当然,也还没有谁能教会猎犬如何开枪。我想到那时,器械的运用算是到头了。
狩猎活动的弊端也不能完全归咎于那些机械工具。也很少有实物像广告商介绍的那么好用。那个“指引我们该去哪儿”的部门应该被授予特别奖。知道哪儿有好的猎物,哪里是垂钓的好去处,这种本事就是一种极具个人价值的财富。但像鱼竿、猎犬和猎枪这些工具,放在旅行专栏中销售,成为一种促销手段,就完全变了味儿。现在发展到连“自然环境保护”部门都可以告诉汤姆、迪克还有哈里,哪里的鱼儿最容易咬钩儿,哪里有大群野鸭可以猎杀。
所有这些有组织的肆意妄为,都在将个性化的户外休闲运动变成群体运动。我不知道户外休闲活动合法与非法的区分界限到底在哪里,却知道这种所谓的“我们该去哪儿”的服务,已经超出了理性的界限。
如果打猎或钓鱼的生意越来越好,那么,“我们该去哪儿”的服务就会引来更多的游客;如果打猎或钓鱼的生意不太好,广告商就会更密集地宣传造势。钓鱼彩票就是诸多宣传手段中的一种。在湖泊中饲养的鱼身上贴上标签,如果垂钓者能钓到贴有幸运号码的鱼儿,便可以领取一笔丰厚的奖金。这种现代科学与赌场的古怪结合,使本来就已经快枯竭的湖泊,又出现了过度垂钓的问题,却让小镇的商会愉悦起来。
产品工程师和推销员听从利益的指挥。但如果连专业的野生生物管理者都刻意回避这些事情,那么,也太不作为了。
野生生物管理者正在尝试建立野生生物的保护区,在区域内放养培育野生动物,人为地增加野生生物数量。如果这种保护措施真的施行,它又会怎样影响我们的文化价值?我们必须承认,拓荒者的兴趣影响着市场开发。丹尼尔·布恩可没有耐心等待你去培育野生生物。所以,传统的狩猎者们不接受人工饲养的理念,野生生物的人工培育理念遭到抵制,是因为它与拓荒者传统的自由猎取观念相悖。
机械化破坏了拓荒者价值,没有在文化上为这种价值提供替代。而在野生生物培育管理中,却出现了一个替代品——野地耕种,至少对我而言,这个替代品和其他的农业耕种模式一样,具有同样的价值。野生生物的管理对道德上的节制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野生生物保育破坏了拓荒者价值,却鼓励了另外两种价值。
如果我们将户外休闲运动视作机械化进程与保持传统之间的冲突,那么其中的文化价值前景堪忧。拯救文化价值的关键在于把握进取时机。我认为,这种时机已经成熟了,户外休闲爱好者们可以选择有利于自己的行为了。
近10年,出现了一种全新的户外休闲活动,它不会破坏野生生物资源,使用机械也有限度;绕过了破坏土地的问题,而且增加旅行者承载能力。这种户外休闲活动没有限制捕杀猎物数量,同时也不设立禁猎期。它需要指导,总结一种全新的、文化价值高的丛林知识。这种户外休闲模式,就是野生生物研究。
野生生物研究最好交给专业人士,当然其中一些问题可以供不同层次的业余爱好者加以探讨。在机械发明领域,早就有业余爱好者参与研究了。而在生物学领域,尤其是户外休闲研究方面,业余爱好者的价值刚刚体现。
玛格丽特·莫尔斯·尼斯就是一位业余鸟类学者,她在她家后院研究北美歌雀。多年后,她成了世界级鸟类行为学权威人士,她的思想深度和研究成果,远远超过了大多数的专业鸟类研究学者。另一位,从事银行业的查尔斯·L.布罗姆利,爱好研究老鹰。是他第一个发现了老鹰冬天在南方筑巢,然后飞到北方的林地的事实。诺尔曼和斯图亚特·克里德尔,他们是农场的工人,爱好研究小麦农场里的动植物区系,两人后来成为公认的当地植物学和野生生物周期理论研究的权威。艾略特·S.巴克,新墨西哥州山脉地区的一位牧场主,出版了一部关于美洲狮的专著,是猫科研究领域被视为最具价值的两部专著之一。不要以为,这些人除了工作就是研究,不懂娱乐。他们只是认为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去观察和研究未知的事物。
大多数业余爱好者目前所知的鸟类学、哺乳动物学和植物学,以及取得的成就,还屈指可数。原因在于,生物学教育机构垄断生物研究上的专业成果,而让业余爱好者自发去发现探索。我们有必要告诉年轻人:建一条在自己精神世界的船,同样能够在海洋中自由航行。
在我看来,野生生物研究的推广是我们当前最重要的工作。野生生物的价值,现在只有少数生态学家能够察觉得到,对全人类的进取精神研究还有很多未被发现的重要价值。
现在,我们知道,动物个体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动物种群的某些行为模式是通过个体间的相互配合来实现的。兔子意识不到繁殖的周期性,但它却是繁殖周期性的发动机。
我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全部了解这些行为模式。即使我们采取了最严密的监控方式,目前,我们仍然不能从单个兔子身上发觉繁殖周期性的奥秘。这还需要我们用几十年的时间观察一个群体才能完全破译。
这也带出一个令人不安的问题:人类作为一个特殊的群体,是否也存在着我们都不了解的行为模式呢?比如暴动和战争、动乱与革命。
在许多历史学家和哲学家看来,人类的种群行为是个人行为集体主义化的结果。外交学认为,政治团体是一群具有同样品质的个体的结合。总而言之,我们往往都是事后才能认识到社会系统的运行模式。
因此,与兔子种群相比,我们的社会进程更有意志内涵。但是,我们作为一个物种,同样有我们还不了解的行为模式,而且,我们对自己的一些行为模式的理解可能是错误的。
不断对人类种群行为进行质疑,体现了人类作为唯一的高等动物的价值。至于研究其他动物群体的价值,以埃林顿[42]为代表的一群人早就提出过。几个世纪以来,我们一直找不到打开这个内容丰富的知识宝库的钥匙。现在,生态学教会了我们如何去寻找这把钥匙,去解决困惑我们多年的问题。我们通过研究生物种群中一小部分的运作原理,就可以了解整个生物种群的运作原理。这种带着批判的思维、深入探索的能力,就是打开知识宝库的钥匙。
野生生物养育了大地,也成就了人类,并且塑造了人类的文化。此外,它还为我们带来了欢乐,可我们却在用现代机械工具毁掉野生生物。假如从现在起,我们改变我们对大自然的行为模式,相信我们能收获更多的快乐,还有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