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人生的不同选择(1 / 1)

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

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

子路曰:“为孔丘。”

曰:“是鲁孔丘与?”

曰:“是也。”

曰:“是知津矣。”

问于桀溺。

桀溺曰:“子为谁?”

曰:“为仲由。”

曰:“是鲁孔丘之徒与?”

对曰:“然。”

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辍。

子路行以告。

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这是比较难读的一段,但故事很有意思。

“长沮”“桀溺”这两位是不知姓名的隐居高人。

“耦而耕”:指两个人并肩耕地,说明这两个人关系是很不错的。“耦”就是并肩。

“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这个典故叫“子路问津”。“津”是渡口。

孔子派子路去问渡口在哪儿。长沮就问驾车的人是谁。

这就是明知故问。他们都是明眼人,一看子路这些人气度不凡,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故意发问。

子路说:“是孔丘。”

孔子声名在外,但是长沮还是继续明知故问:“是鲁国的孔丘吗?”

子路说:“是的。”

长沮说:“如果是孔丘,那还问什么路,他应该知道渡口在哪儿。”

长沮真是会气人,他的意思是,孔子不是无所不知吗?他怎么会不知道渡口在哪里呢?长沮没有帮子路指路。

问于桀溺。子路还真是好耐性,又转头问另外一个人。

桀溺问:“你是谁?”

子路老实回答:“我是仲由,是子路。”

桀溺又问:“是鲁国孔丘的门徒吗?”

子路回答:“是的。”

桀溺说:“这个天下,江水已经泛滥了,洪水已经滔天了,全天下都逃不过,而谁能改变这些呢?”

接下来,桀溺又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你跟着辟人的人,不如跟着我们这些辟世的人。”

辟人、辟世、辟色是三种不同的境界。桀溺的意思是,孔子是一个“辟人之士”——孔子觉得鲁国的季氏、鲁公皆不足以成事,他就离开这些人,他希望重新找到可以安身的地方。

“辟世之士”的观点是,整个世道都坏了,鲁国也好,齐国也好,卫国也罢,没多大差别,天下乌鸦一般黑。

桀溺说完,“耰而不辍”。“耰”(yōu),这是一个耕耘的动作,指撒下种子后,用耙子耙土,覆盖种子。这意味着他在跟子路说话的时候,头都不抬,是一边干活一边说:“哎呀,世道不行找谁都一样。你跟着孔子还不如跟着我们……”

子路回来,把方才的境遇告诉了孔子。

孔子说:“鸟和兽能在一起相处吗?鸟走鸟的道,兽走兽的道,物种不同,不可同群,我自然也无法与飞禽走兽共处。如果我不跟季氏、孟氏、卫灵公、齐景公这些人打交道,那我又要和什么人打交道呢?如果天下太平,政治清明,我自然不会拼命地和他们待在一起,想要进行改革了。”

孔子讲的这段话,是发自内心地讲出了自己的苦衷,也抒发了自己的理想。正是因为天下无道,他才要不断地努力。他要想推行仁政,让天下太平,只能跟从政的人去打交道。如果不跟他们待在一起,怎么改变他们呢?

和辟世者一起种地,能改变天下吗?如果天下真的有道,孔子好好地教书就很满足了,哪用得着这么费劲,颠沛流离,四处奔走呼号?

从中我们看到了不同的人生选择。人可以选择像长沮、桀溺一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过着田园生活;也可以选择像孔子这样,知其不可而为之,试图尽自己的努力,为世界做出一点点改变。如果能够给一两个大人物带来影响,说不定真的能把仁政推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