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揭。”
子曰:“果哉!末之难矣。”
此处,我们又遇到了一个隐士。
孔子周游到卫国的时候,在一个闲暇的日子击磬。“磬”是一种乐器,击之余音悠长。孔子曾跟随师襄子学琴,极擅音律;他还会鼓瑟,会击磬,称得上是一位音乐家。
“蒉”是草筐,一个背着草筐的人从孔子门前过,听到孔子击磬,说:“这个人敲得有意思,敲的人应该是有心事吧。”过一会儿,他又说:“俗了,俗了,硁硁作响的声音是不行的,别人不了解你,你就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不就行了。”
这位荷蒉的人肯定也通晓音乐,因为只有懂音乐的人在听到乐曲时,才能理解演奏者的情绪和心境。他听出了孔子内心的声音,在孔子的音乐里,有种“世界上的人不懂我”“知我者即天也”的孤独感。
最后,这位背着草筐的过路人说,“深则厉,浅则揭”。
这个人很有文化,因为这句话出自《诗经·邶风》。
“深则厉”:如果河水特别深,你就穿着衣服蹚过去,浑身都湿了也不用在乎,反正河水那么深,你躲也躲不开。
“浅则揭”:如果河水不深,那就把衣服撩起来走过去。
世事已然如此,你该知道深浅。如果能够洁身自好,就洁身自好;如果条件不允许,难免被淋湿,也是自然的事情,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荷蒉的人认为,很多事情都不必纠结,愿意出来做事情就做,不愿意做事情就避开。
孔子听完之后,说:这人说话真果决,说得这么容易。
接着,孔子说“末之难矣”。“末”同“蔑”,蔑视之意。“末之难矣”,意思是“我没法跟您讨论了”。在这种状况下,你怎么去讨论都没有意义了,因为对方已经铿锵有力地得出了结论。
孔子的意思是:算了,我无话可说了。
在很多出世之人看来,很多事都没什么好烦恼的,比如庄子就特别果决,他拒绝当官,只愿意自由自在地生活。他希望自己活成一棵“空的大树”,这棵大树无所取材,没法做家具,没法做船,什么也做不了,所以不会被砍伐,能活一万年!
选择避世的人,的确可以非常简单、果决。
最痛苦的是孔子这样的人,他未尝不知道避世就可以抛开一切繁杂之事,但他只能“知其不可而为之”。如果他没有精神追求,就会像阳虎一样,或者像季氏一样浑水摸鱼,为自己牟取私利。但是,孔子有自己的精神追求,他希望能够为老百姓多做点事,推行仁政,同时他还需要跟那些“妖魔鬼怪”打交道。所以,他需要经常安慰自己,通过击磬来表达自己的落寞。
对于荷蒉之人的话,孔子只能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