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1)

自从第一次到访波士顿之后,几乎每年冬天我都在北方度过。有一次,我去了新英格兰的一个村子,那里有结冰的湖泊和广袤的雪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有机会走近以前从不曾接触过的雪的秘境。

我记得当我发现就像有一只神秘的手脱去了树木的叶子,只留下零星一两片皱巴巴的叶片时,心里的那份惊讶。鸟儿们都飞走了,光秃秃的树枝上空**的巢穴里积满了雪。冬天在山头上,在田野里。大地似乎也在他冰冷手指的触摸下变得麻木了,树的精灵退缩到了根部,蜷缩在黑暗中,迅速地睡着了。所有的生命似乎都衰亡了,就连有阳光照耀的白天也变得:

短暂而寒冷,仿佛她的血管已经枯萎变老,

她颤巍巍地站起身,

只为最后模糊地看一眼大地和海洋。(1)

枯萎的草地和灌木丛变成了一片冰锥的森林。

接着有一天,寒冷的空气预示着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我们冲出门外感受最先降落的几片小小的雪花。一小时接一小时,雪花寂静无声地降落,从高空轻柔地飘落在大地上,乡村地面到处变得越来越平整。雪下了一整夜,清晨起床,人们几乎认不出村庄的原貌。所有的道路都被白雪覆盖了,看不见一个地标,只有一片皑皑雪原,一些树干从里面探出身来。

晚上吹起了东北风,雪花被卷得到处飞舞。我们坐在大火堆旁,讲述欢乐的故事,欢笑嬉闹,几乎忘了已经与外面的世界完全断了联系,处于荒凉孤寂的境地这件事。夜里风暴变得更猛,吓得我们都瑟瑟发抖。椽木被压得嘎吱作响,房子周围的树枝被吹得剧烈摇晃,敲击着窗户,狂风在乡村四处肆虐。

暴风雪的第三天,雪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波浪般起伏的广袤的白色平原上。到处都能看见高高的雪堆,堆成各种梦幻的形状,姿态万千。

人们在积雪中铲出了一条条狭窄的小路,我穿上斗篷,戴上兜帽出门去。冷风刺得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疼。我们走了一半的小路,剩下的一半是在积雪较薄的雪地上穿行,最后成功抵达操场外围的一片松树林。树木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就像大理石雕成的人像,闻不到松针的气息。阳光落在树上,小树枝像钻石一般晶莹剔透,我们一碰就纷纷落在地上。光芒是那样耀眼,甚至穿透了蒙蔽我眼睛的黑暗。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积雪也渐渐融化,但是不等冰雪完全消融,另一场暴风雪又来了,所以一整个冬天我的双脚几乎都没感受过大地。有时候树林会脱掉冰盖,芦苇丛和小灌木探出头来,但是湖面一直是冰封的,在阳光下显得坚硬冰冷。

那年冬天,我们最爱的娱乐活动是乘坐平底雪橇去滑雪。湖岸上有些地方地势高耸,我们就从那些陡坡上往下滑。我们坐上平底雪橇,一个男孩在后面猛推一把,我们就出发了!我们俯冲着越过积雪,越过坑洼,扑向湖面,嗖嗖地滑过亮晶晶的湖面,一直冲到湖的对岸。多么好玩!实在是叫人开心!在那叫人疯狂的一瞬间,我们似乎脱离了大地的束缚,投入了风的怀抱,感觉自己像是迎风前行的精灵!

(1) 出自美国诗人詹姆士·拉塞尔·洛威尔(James Russell Lowell, 1819—1891)的诗集《朗佛尔爵士的幻觉》(The Vision of Sir Launf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