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卢人 Chapter One Gauls(1 / 1)

在距离罗马城北部14千米的地方,台伯河宛如一根银线蜿蜒流去。它流经一块面积不大的平原,一条名为阿里亚河的河流也流经这个平原,最终汇入台伯河。与其说这是一条河流,倒不如说是一条小溪。现今,这条小溪的河道早已无迹可寻。卡车在台伯河边上的A1高速公路上呼啸而过,高速列车如风一般向北驶去,驶向佛罗伦萨和米兰。只需一点点想象力加一副耳塞,一场曾发生在此地的著名战争就会展现在你的眼前了。公元前387年7月18日,后世的罗马人把这一天看作不祥之日,罗马共和国的全体将士在此地集结,准备迎战。他们准备迎战的敌人是一支高卢(1)军队。

罗马人本来应该是更威风的那一方。他们的士兵编队整齐划一,金属盔甲、金属护面、长矛和巨大的圆形盾牌是他们的标配。他们还借鉴了希腊人发明的战术,即用盾牌和长矛筑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在敌人奋力突围之时,罗马战士便会用他们手中的长矛猛刺敌方的腿、腹部以及腹股沟,随后向上转攻敌人的脖子和脸部。2500年前的那场战事显然是一次残酷的短兵相接。

与之相比,高卢人这一方是一个纪律涣散的游牧部落。有几个胆大的高卢妇孺甚至站在不远处观战。他们可不单是风餐露宿的游牧部落,更是一支伺机挑起战事并借机青史留名、名利双收的职业军队。像那个时期的所有居无定所的军人一样,他们的外表看上去十分邋遢。对于这段历史,我们虽然不能做到原景重现,但是可以推测出个大概。他们可能也被分成步兵、骑兵和战车兵等不同兵种,而彼时的战车是一种只能乘坐两名士兵的双轮战车,其主要用途是将先头部队迅速送往主战场。他们可能会手持小型的矩形盾牌、剑和长矛,头戴做工精良的头盔。他们很可能留着长发和短胡须,脖子上佩戴着项圈。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他们的穿着。并不是所有的士兵都会一丝不挂,不过总是会有那么一撮人只系一条腰带或者披一件斗篷就上阵。这一点也在后来的资料中得以证实,高卢人相信**的身体能够极大地震慑敌方,所以他们会在必要的时候**上阵。

说着凯尔特语的高卢人是那个时代欧洲的主宰,所以他们此时一定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想要搞清楚当时高卢人的势力范围,只消在地图上找一下以加利西亚命名的地方,这个词的意思是“高卢人的领地”。今西班牙的北部、今乌克兰境内和今土耳其境内都有以加利西亚命名的地方。威尔士的法语名字是Pays des Galles,由此可以看出威尔士也曾是高卢人的领地。在阿里亚河战役打响前的200年里,凯尔特人(2)从伊特拉斯坎人手中夺取了意大利半岛的波河流域。约公元前391年,塞农人(3)在意大利半岛的亚得里亚海岸安顿下来,距离今天的海滨度假胜地里米尼不远,距离罗马城不到200千米。他们横穿亚平宁山脉,突袭了伊特鲁里亚所辖的城市克鲁修姆。4年后,他们卷土重来。这次要倒霉的是罗马城。

高卢人的锐不可当主要得益于两项登峰造极的手艺。他们是天生的铁匠,出自他们之手的铁制品因精美绝伦、栩栩如生的图案风靡整个欧洲大陆。他们还是造车的好手。拉丁语中用于表示手推车和厢式车的术语源于几个特定的凯尔特词。可以说,是雷腾云奔的战车和做工精良的兵器造就了在欧洲所向披靡的凯尔特人。

关于塞农人的日常生活,我们只能依靠阿里亚河战役结束后几个世纪的文献资料窥得一二,其中不乏一些饶有趣味的细节。后世的凯尔特人比罗马人更加追求两性平等。凯尔特女性在政坛的地位举足轻重,甚至有不少女性担任德鲁伊(4)。凯尔特人是印度人的远房表亲,两个民族有一定的共性。凯尔特人的宗教像早期的印度教一样形成了种姓制度,这一制度将人分为四个不同的等级:祭司、武士、工匠和贫农。凯尔特人的祭司与施法术救人的巫师不同,他们是神授的审判者和尊贵的预言家,他们享有同印度教的婆罗门一样崇高的社会地位。凯尔特人相信轮回,尤利乌斯·恺撒在统治高卢地区期间成了这方面的专家,他曾说过,早期的爱尔兰神话中也不乏蝴蝶和蜉蝣转世为人的故事。

罗马人恐怕对这些饶有趣味的细节一概没兴趣。关于罗马人对高卢人的看法,我们也只能依靠阿里亚河战役结束后几个世纪的文献资料来了解。不过,可以肯定地说,罗马人对凯尔特人的偏见在公元前387年就已经形成了。在后世的罗马人看来,凯尔特人爱逞口舌之快、粗俗、多任性放纵、痴迷于战争、软弱无能、好饮酒、贪得无厌。这些评价未免有些刻薄,但是也有一些事实根据。高卢人确实好饮酒,意大利半岛北部的高卢人坟墓里堆满了精致的酒器。凯尔特人既尚武又贪财。他们会在适当的时候,把这两种天性合二为一。就在他们涌入罗马城的那一刻,尚武和贪财的天性便有了用武之地。阿里亚河战役结束后几个月,一支高卢军队出现在西西里岛,他们受雇于锡拉库萨的希腊统治者狄奥尼修斯。这支雇佣军极有可能就是几个月前攻占罗马城的那支军队。罗马城似乎并不是高卢人的目的地,他们不过是在漫长的行军途中恰好看到了这座城市,发现有利可图,于是就顺手打劫了这座城市。

后世的罗马人或许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对高卢人不屑一顾。他们不知道自己与高卢人本是同根生。早期的凯尔特语和拉丁语极为相似,有人因此认为罗马人和高卢人在六十代之前是拥有相同祖先的同一民族。换句话说,在阿里亚河战役还未爆发的1500年前,罗马人和凯尔特人是同一个民族。

但是现在,他们不仅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更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双方嘶喊着卷入一场残酷的战役。人们倾向于认为罗马人的胜算更大些。罗马人能够团结一致保持队形,所以在平坦开阔的战场上所向无敌:当下的这个战场正好有利于发挥他们的战术。他们的战术要比高卢人的战术高明很多,后者主要仰仗突袭造成的震慑力。但是那天,罗马人却一失足成千古恨。古罗马历史学家提图斯·李维详尽地描写了这场战役的来龙去脉。不过,提图斯·李维并没有客观地看待这场战役,他着墨之时,距离这场战役结束已过去350年,此时的罗马是整个地中海世界当之无愧的霸主,但是在他心中,这座城市在通往非凡崛起的道路上失去了太多东西。他心怀吊古寻幽之情回顾那个时代,在他眼里,那个时代的罗马人更坚忍、朴实、节俭、高尚和无私。他希望通过激动人心的故事来激励当代的罗马人学习祖先的勇气。

不幸的是,阿里亚河战役并没有激励到罗马人。可以说,提图斯·李维不遗余力地做了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尽管他曾试着为当年的战败找种种理由开脱。他曾这样写到,尽管罗马人在人口总量上占尽先机,但是军人的数量对比却是敌众我寡。他还暗示罗马人被突袭而来的高卢人吓得魂飞魄散,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开脱理由。开战前,双方竟素未谋面。骑马和驾车飞驰而来的高卢人手里挥舞着透着寒光的锋利长剑,让大惊失色的罗马人不得不弃甲投戈。当然,赤身露体的高卢人本身就足够震慑住罗马人。想到罗马人要面对的是一群虎背熊腰、胡子拉碴、赤身露体的游牧战士,而且他们正咆哮着冲自己挥舞兵器,周围还时不时响起怪异的军号声,我们又怎么忍心责备他们不战而逃呢?

罗马人或许也对这次的战略大失所望。他们选择在一条深河的岸边展开肉搏战,实非明智之举。提图斯·李维写到,罗马人的统帅担心敌军从侧翼包抄,遂决定将主力部队一分为二,并派遣其中一部分军队作为后备军前往战场的右侧,原因是右侧地势比较高,易守难攻。凯尔特人的领袖布伦努斯,或许这并非本尊的真名,因为它同凯尔特语中“国王”一词的拼写极为接近。布伦努斯旋即派遣麾下的全部主力部队猛攻罗马人的后备军。罗马主力部队的士兵眼睁睁地看着同胞一个个倒下,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据提图斯·李维记载,他们立即溃不成军,不做一丝反抗。

罗马主力部队刚听到凯尔特人呐喊着冲他们杀来,甚至来不及看上一眼他们背后这群来自世界尽头的陌生敌人,就立即全都作鸟兽散。他们无意抵抗,甚至都没有勇气回应对方的口头挑衅。没有罗马战士因奋勇迎战而倒下,相反他们在惊慌失措地逃跑过程中,被身后的敌军相继击中。因为逃跑者众,目标过大。看来,阿里亚河边上,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戮在所难免;几乎所有左翼军队的士兵都企图渡河而逃,因为渡河是他们生还的唯一希望,他们别无选择,只好丢盔弃甲。很大一部分渡河的士兵水性不好,就算是通水性的士兵也因为逃跑过程中筋疲力尽加之身上的盔甲过沉而溺水身亡。[1]

同一天晚些时候,高卢人顺利占领罗马。罗马城成为任由他们摆布的战利品。高卢人对罗马城的占领催生出许多有名的故事。人们口口相传,使得这些故事得以流传数千年,它们不仅塑造了罗马人对自己的态度,也影响了其他民族对罗马人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