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有准备好。
“好,出发!”
与喜用斧头砍断了绑在榉树上的绳子,阿锯吠叫着跑了过来,把残株当成踏板,跳到我的脚下。千年杉在修罗滑道上缓缓向斜坡倾斜,就像云霄飞车升到了顶点。每个人的链锯刀刃已经套上套子,用带子斜背在肩上,但仍然可以感受到背上的链锯突然飘了起来。
好可怕!
在我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千年杉滑下了斜坡。
“嘿哪!”
男丁们抓着树干上的粗草绳大声呐喊,我抓着的目途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滑下斜坡的杉树巨木下,修罗滑道的细原木承受不了负荷,好几根都折断了,发出响亮的啪、啪碎裂声,碎木块打到了护目镜和安全帽上,通道两旁伸出的树枝打在脸上。
“好痛好痛好痛。”
“白痴,小心咬到舌头!”
与喜大声呵斥道。的确,我已经无法正常说话了,千年杉开始加速狂冲。
我就像坐在老旧蒸气式火车上的乘客,枕木已经碎裂,车轮也偏离了轨道,但狂飙的列车却完全没有放慢速度,与喜当然就是那个不怕死,还在不断加煤炭的司机。
“冲啊!”
与喜抓着目途,笑着前后摇摆着身体。眼前的惊险程度远远超过了云霄飞车,他居然乐在其中,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清一哥,他面不改色,也没有缩起身体,泰然自若地坐在千年杉的前端。
他们都不是人。
三郎老爹“咻——咻——”地轻轻吐气,紧抓着目途,搞不清楚他是在兴奋还是在害怕。岩叔念念有词,仔细一听,发现他轻声念着,“神明显灵,神明保佑”。
与其拜托神明,还不如赶快停止这种玩命的祭典。
身后那些抓着粗草绳的男丁纷纷发出惨叫声。
“哇,摇得好厉害!”“惨了!”“妈呀!”
但他们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和兴奋。当惊险刺激超过某个程度时,人的精神就会错乱,各种情绪都会掺杂在一起。
这当然是事后的分析,当我坐在千年杉上冲下斜坡时,脑筋一片空白,差一点屁滚尿流,只能用冒着冷汗的手拼命抓紧目途。
积在地面的落叶碎片飘了起来,隔着落叶树的枝叶缝隙,看到栖息在森林中的鸟儿也惊慌失措地尖叫着逃向空中。
眼前的景象转眼之间就消失在后方。千年杉虽然外形像龙,但疾行的样子宛如巨大的山猪。千年杉的速度和激烈突飞猛进,难得一见的美丽森林也变成了乱七八糟的流动色彩和形体,就像把水桶里的绿色、褐色和红色的颜料统统倒在了墙上。
斜坡的角度越来越陡,加速度也越来越大。风灌进了袖子,好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
呜汪!阿锯惨叫一声。它原本用指甲用力地抓着杉树皮,站在我的脚下,但似乎终于没了力气,当千年杉稍微摇晃一下时,它悬在空中。
阿锯毛茸茸的尾巴掠过我的视野角落。
“阿锯!”
我毫不犹豫地伸出左手,抱住了飞向后方的阿锯的腰部。我的身体向后扭转,但单手毕竟无法承受体重,右手一滑,离开了目途。
我会死!
眼前的景象变成了慢动作,清楚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排成两行,紧拉着粗草绳的男丁无不瞪大了眼睛,抬头看着手上抱着阿锯,整个身体即将俯冲的我。山根大叔动了动嘴说“完了”,阿锯缩起尾巴,夹在后腿之间。我的左手用力,深深卡进了阿锯的毛皮。
绝对不能放手,一旦放手,阿锯就没命了。我死也不放手。
这时候,我看见两个女人在不断疾行的千年杉后方飘来飘去,我看不清楚她们的脸,只知道她们分别穿着红色和白色的和服。
大山祗神的两个女儿。
她们是来迎接我吗?我就这样和阿锯一起坠落地面,当场毙命吗?我居然带着平静的心情这么想。
两个女人优雅地抬起手,指了指我身后。
嗯?在我纳闷儿的同时,听到与喜大叫着:“勇气!”
我抱着阿锯回头,与喜左手抓着目途,右手向我伸出斧头的柄。清一哥伸出一只手,抱着重心不稳的与喜的身体,露出难得的紧张神情看着我。
“抓住呢哪!”
与喜大叫着。我抓住了斧头柄,伸长右臂,好像抓蜘蛛丝般紧握着已经变得光溜溜的斧头柄。
与喜和清一用力把我拉回他们站立的位置,也就是目途的方向,生死一瞬间,我宛如重生了。
“你累了吗?”
与喜的太阳穴暴着青筋大吼。现在根本不是用提神饮料广告的梗搞笑的时候,但我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右手上,也对他大吼一声:
“喝了再上!”
我身体微微往前冲,再度被拉回了与喜和清一哥之间,急忙抓住了目途。
我感觉过了很久,但实际上应该只是发生在刹那间的事。
背后的男丁们“噢”地发出了松了一口气和喜悦的声音。
得救了。当我这么想时,全身的汗水滴落。我可以感受到脸上的汗水被风吹向后方。各位大叔,对不起,我下的咸雨让你们遭殃了。
“白痴!”与喜用肩膀喘着气,大声骂道,“你差一点送命!”
但是,我不能对阿锯见死不救。我知道我刚才的举动太鲁莽了,却没有后悔。阿锯在我的臂腕中无助地垂着耳朵,浑身发抖地看着我,它似乎在想,真对不起。太好了,我和阿锯都保住了性命。好温暖。
嗯……?我的肚子上真的热热的。
“啊!”我把阿锯抱到一旁,低头看自己的肚子,“阿锯,你在我身上撒尿!”
白色衣服上有一摊黄色污渍。
“哈哈,”与喜说,“这泡是高兴尿(太高兴了,忍不住尿尿),阿锯,对吧?”
才不是呢,阿锯是吓得屁滚尿流。
“无论如何,没事就好。”
清一哥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我偷偷回头一望,在不断向后退的树林中,遍寻不着刚才那两个女人的身影。
也许是幻影吧,但我还是在心里道了谢。
“谢谢救命之恩。”
与喜突然说道,仿佛他会读心术。我惊讶地将视线移到与喜身上,与喜道谢的对象当然不是大山祗神的女儿,而是我。我害羞地摸着阿锯的头。
我的呼吸和心跳终于恢复了正常,把阿锯放在脚下。但毕竟还坐在在斜坡上疾行的千年杉上,心还是扑通扑通地跳。我两只脚紧紧夹住阿锯的身体,以免它再度飞出去。
“排除一难,又来一难。”
三郎老爹说。
“快要撞击了,大家做好准备呢哪!”
岩叔也大声提醒道。
大岩石渐渐逼近眼前。
大岩石是修罗滑道的终点。为了把千年杉载上通往山脚的路,也就是我们今天早上走的兽径,必须让巨木右转,转向与目前行进的方向呈直角。
“要怎么转向?”
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同组的人都神情严肃,且紧张地抓着目途。身后那些男丁刚才还不时发出“嘿哪,嘿哪”的声音,激励着自己和周围的人,如今却寂静无声,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紧张宛如闪电般贯穿千年杉的树干。
该不会?我猛咽口水。难道是直接撞向大岩石吗?
“不可能!我会死啊!让我下来!”
我尖叫起来。
“来啰!”
“抓紧了!”
清一哥和与喜大声发出警告,所有人都马上弯下身体,缩起脖子。被我的双脚紧紧夹住的阿锯痛苦地发出“汪”的叫声,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阵强烈的冲击,内脏也跟着震动起来。千年杉树干的左半部分冲上大岩石后弹了出去,宛如前腿抬起的脱缰野马般,几乎垂直弹起。
“啊!”
在重力的作用下,脚滑了出去,只靠双手悬在目途上,支撑全身的重量(包括阿锯)。
下一刹那,千年杉撞倒了周围的树木,缓缓向右倾斜。千年杉撞到大岩石后改变了方向,这样的结果固然值得庆幸,但未免太粗暴了,难道不能靠其他方法掌舵吗?
巨大的杉木在空中划着弧度,转身冲向兽径。我双脚用力,抱紧阿锯,对抗离心力,不让身体被甩出去。
千年杉直接落在兽径上,响起重重的地鸣。
呜哇哇哇。牙齿快咬到舌头了,我立刻绷紧下巴。鼻水喷了出来,泪水和汗水都飙了出来,喷湿了护目镜。
如果千年杉冲过头,导致倾倒、翻覆或是树干撞碎,所有人都会同时升天。
神啊,希望千年杉可以顺利滑下兽径!
千年杉弹了两三次,我坐在树干上弯着身体祈祷。这时,有什么东西掠过我的头顶飞向后方。
嗯?!我忘记眼前的状况,抬头看清楚不明物体到底是什么。
是山根大叔。刚才的冲击让他松开了握着的粗草绳,他飞过我的头顶,悬在空中。
“啊!”
我忍不住站了起来,但我不可能跳下去救他。千年杉在兽径上重重落地后,沿着斜坡冲向山脚。
“山根叔!”
“没事吧!”
男丁在背后叫了起来。大家在坐稳之后,纷纷回头看着山根大叔飞走的方向。
山根大叔在空中勾勒出抛物线轨迹后,后背撞向兽径旁杉树的绿色树梢。
千年杉继续勇猛向前,留下摇动的树枝和应该挂在树上的山根大叔。
“怎、怎么办?”我回过头,大声问身旁的与喜和清一哥,“山根大叔会不会死……?”
“嗯,”清一哥皱了皱眉头,“虽然很想帮他,但也无能为力。”
千年杉正在飞速前进,的确无法放手。因为无法让千年杉停下来,所以也没办法去找山根大叔。不过,大家未免太无情了。
我正打算继续追问,与喜悠然地说:
“哪啊哪啊,看刚才的情形应该死不了,那些树枝发挥了缓冲作用。”
真的假的?但眼前也只能祈祷最好是这样。进入兽径后,千年杉沿着斜坡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
“山根!”“千万别死!”“不能死啊!”“不要啊!”在我身后大叫的男丁们不知道是在担心消失在树梢的山根大叔,还是在为仍然无法离开千年杉的自己叹息。
前方渐渐亮了起来,树木的密度渐渐稀疏,隐约传来笛声和鼓声,声音越来越大。男丁们也再度叫着“嘿哪,嘿哪”回应。
神去山的山麓越来越近。
不,等一下。虽然很庆幸终于要到终点了,但要怎么让千年杉停下来?神去山的登山口只有一个小型石祠堂,还有一个小广场而已,前方就是穿入地下的神去河的河谷。
要怎么办!万一无法顺利在广场上停下来,就会冲进神去河!
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嘿哪,嘿哪。”
聚集在广场上的女人也回应着男丁们的声音,她们的声音很轻柔,仿佛在安抚、召唤气势汹汹的千年杉。
“嘿哪,嘿哪。”
千年杉仿佛穿越了绿色的帷幕,终于滑到了斜坡的尽头,从兽径冲向广场,撞倒了石祠堂,擦撞到的树皮都散开了。
龙头高高抬起,不受任何东西阻挡的阳光让我忍不住眯起眼睛。好刺眼。我从来不知道冬天的阳光威力这么强,也终于知道刚才经过的森林有多么深、多么暗。
千年杉来到平坦的广场后,仍然没有停止前进,弹起的碎石像雨点般落下。
没有进入神去山的村民几乎全都集中在广场上等待千年杉的到达,大部分都是女人。美树姐、坐在草席上的繁奶奶、祐子姐、直纪,还有那些退休的山林人老爷爷。他们看到男丁骑着巨木下山时,情不自禁地发出欢呼,然后都笑着逃开,以免被暴冲的千年杉撞到。
广场上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美树姐用身体挡住无法逃走的繁奶奶,祐子姐和直纪站在旁边,抬头看着紧握目途的我们。每个人都满脸祈祷。
现在回想起来,这些景象在我眼中只停留了一瞬间。
“停——下——来——!”
我对着继续往前冲的千年杉大叫。与喜、清一哥、三郎老爹和岩叔,以及其他男丁都叫了起来。
或许是肉眼看不到的刹车听到了我们祈愿,千年杉在广场往神去河方向的悬崖上探出四分之一后,终于停了下来。
“嘿哪!”
坐在千年杉上的所有人大声叫喊,打破了片刻的寂静。我也把护目镜拉到脖子上,举起双拳大叫起来,有好几个人把安全帽抛向了空中。
广场上的村民拍着手,兴奋地跳着,聚集在千年杉的周围。阿锯摇摇晃晃地从我脚下爬了出来,扑进美树姐的怀里。男丁们顺着架起的蜈蚣梯,或是等不及架梯子,直接从原木的侧面滑了下来,站在广场上称赞彼此的勇敢。
我和与喜相互击掌,和岩叔握手。三郎老爹转动着肩膀说:“真是够了。”清一哥拿下安全帽,向神去山深深鞠了一躬。
四十八年一度的大祭典。巨木下山的仪式终于顺利完成了。
啊,想知道山根大叔的下落吗?他还活着。而且,天黑之后,他自己走下了山。
与喜说得没错,杉树的树枝发挥了缓冲效果,他只受到轻微的擦伤。神去村村民的生命力太神奇了。
我们为山根大叔的生还欢欣鼓舞,在躺在广场上的千年杉旁举杯畅饮。其实,山根大叔下山之前,宴会已经开始了,几杯酒下肚,大家根本忘了山根大叔。如果他在山中动弹不得,不知道村民会采取什么行动。
不,他们不会采取任何行动。这里是神去村,即使山根大叔死在神去山上,大家也会纷纷说着“哪啊哪啊”“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而已。村民有时候太狂野,几乎有点冷酷了,或许是因为他们有充分的心理准备,认为“在山上遇到危险是天经地义的事”。
山根大叔一路叫着痛,但一走到广场,连续喝了三杯冰酒,他就笑着说:“折腾了我半条命啊。”其他人纷纷安慰着他:“是啊。”“没事就好。”然后就忘了这件事。
入夜后,宴会仍然热闹不已。
皎洁的月亮从山边探出头,柔和地照亮了爬满青苔的千年杉树皮。大家在篝火前取暖,吃着漆器便当盒里的菜肴,随着别人吹起的笛子声起舞。高挂的灯笼下,每张嘴都吐着白气,每张脸上都绽满笑容。
山太枕着祐子姐的腿,身上盖着厚外套睡着了。夜已深,他已经体力不支了。阿锯也闭上眼睛,蜷缩在山太的身旁取暖。
村里的女人个个精神百倍。
当我们登上神去山、伐倒千年杉、搏命滑下斜坡时,村里的女人把做好的料理装在便当盒里,每个人都带着酒聚集在广场上,开始准备灯笼和篝火,吹着笛子击着鼓,喝酒聊天,等待巨木的出现。所以,她们从白天就开始在广场上喝酒,然而,即使三更半夜后,仍然没有人喝醉,笑着闹着继续喝酒。
广场上到处都可以看到空酒瓶,甚至还有酒桶。他们的酒量太不寻常了,神去村的村民果然是妖怪……?
正当我浮现这个疑问时,听到与喜叫我。回头一看,发现除了清一哥以外,我们组的成员都围坐在广场角落的草席上。繁奶奶、美树姐和直纪也在。被酒染红了脸颊的美树姐向我招了招手。
“来,过来。”
直纪也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
唉,即使他们是妖怪也无所谓。因为,这些妖怪太美了。但繁奶奶例外,她根本就是干扁的馒头妖怪。我拼命憋住满脸的笑意,和他们一起坐在草席上。
“勇气,你第一次参加祭典,但表现得很出色。”
岩叔咕咚咕咚地往我的纸杯里倒焙茶,我根本来不及告诉他,杯子里装的是柳丁汁。岩叔已经醉醺醺了。
“我们在这里等也很好玩,”美树姐笑着说,“你们坐着的千年杉不是从斜坡上滑下来吗?当你们有动静时,附近的鸟就会一下子飞起来,即使在山脚下,也知道你们到了哪里。”
“杉树到广场时,我忍不住拜了起来。”繁奶奶双手合十说道,“幸好大家都没有受什么伤,真是太好了。”
“繁奶奶,应该只有你一个人在拜拜,”三郎老爹突然拉高嗓门说,“其他女人看到勇气抓着目途的样子,全都被他迷倒了。”
三郎老爹说话时,不时瞥向直纪。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虽然我很感谢他们为我撮合,但会不会太明显了?
我坐立难安起来,不经意地扫视着广场,没有看到清一哥的身影。
“东家送祐子和山太回家了。”
美树姐向我咬耳朵。
“勇气,要把握机会呢哪。”
繁奶奶说。虽然她以为她在说悄悄话,但因为她耳聋,所以音量特别大。
嗯。我伤透脑筋。即使他们为我敲边鼓,但关键还是直纪。她应该察觉到坐在草席上这些人的用意,却面不改色,根本不看我一眼,冷淡地喝着杯中的酒。
恐怕连一线希望都没有。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喝着柳丁汁加焙茶。真是超难喝的。
“真是没法子,”与喜心浮气躁地摇着盘着的腿,“勇气,我把目途的权利让给你。”
哇噢!三郎老爹和岩叔惊叫起来,繁奶奶“嘿嘿”地笑着,美树姐欲言又止地看着与喜。只有来神去村不久的我和直纪搞不清楚状况,但我有不祥的预感。
“呃,”我战战兢兢地问,“目途的权利是什么?”
“在大祭典时顺利把树送下山时,担任目途的人,”与喜挺起胸膛,神气地说,“可以向喜欢的女人要求云雨!”
云、云雨。我没有喝酒,却感到天晕地转,赶紧抓住草席。这样的进展未免太快了吧。
“老公,不然你打算对谁使用目途的权利?”
美树姐怒气冲冲地质问与喜。
“白痴,当然是你呢哪。”与喜搂着美树姐的肩膀,“所以,我才会把权利转让给勇气,我现在哪还需要要求,随时都可以……”
“别说了呢哪,与喜,好丢脸。”
“别害羞呢哪,别害羞呢哪。”
与喜和美树姐卿卿我我,似乎恨不得马上滚进草丛里。肉麻夫妻!
我红了脸,与喜转让的这个权利我无福消受啊。三郎老爹轻轻戳了戳我。
“勇气,加油!”
叫我加油有什么用!我抬眼看了直纪一眼,直纪也涨红了脸,和我视线交会后,立刻把头转向一旁。灯笼的灯光下,她的侧脸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白皙,比在我梦中出现的任何一个直纪更楚楚动人。
“直纪。”
“不要。”
“我还没有说话。”
“即使不听也知道呢哪。”
至少让我表白一下嘛。我不理会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喜欢你,请你和我约会!”
“约会?要去哪里约会?”
直纪小声地问。的确,要去哪里约会?神去村根本没有约会的地方。
“去、去山上?”
我说。虽然我发现这根本不是约会,只能算野餐。
没想到直纪却微微点头。
“如果只是约会,可以啊。”
在一旁屏息期待的三郎老爹和岩叔拍着手说:
“太好了!”
“我会帮你们做便当带去山上。”
美树姐说。美树姐的便当不就是毫无趣味的巨大饭团吗?
“如果你们生了孩子,就可以稍微缓和这个村庄人口太少的问题。”
繁奶奶,你也未免太性急了吧。
“真是没种,”与喜抱怨着,“这不是白白浪费了我转让给你的权利吗?”
“我会好好珍藏。”
我说。我会珍藏到直纪爱上我的那一天。
“即使你珍藏着,也无处可用,只会放到发臭。”
直纪冷冷地说。
我超爱她的冷淡无情,难不成我是被虐狂?
不,不,才不是这样,而是我学会了不屈不挠的精神。
林务工作必须花费多年的岁月培育树木,如果不具有可以承受任何风雪的悠然性格,根本无法胜任山林人的工作。
我神清气爽地仰望夜空。
曾经燃烧起祭典热情的神去山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静谧,星星发出的光洒在棱线上,静静地守护着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