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金山寺里的打鱼亲戚
在京师这几年东坡居士渐渐忘了前头的苦,生出一份无聊的野心,好在有朝云几句劝,把这野心打断了。再回头一看,宰相之位分明是个淹死人的粪坑!避之犹恐不及,立刻连上几道札子请求外放。
眼看御史们对苏轼的攻讦日甚一日,苏轼自己也执意要退,太皇太后无奈,只得命苏轼以龙图阁学士两浙路兵马钤辖出知杭州府。
早年苏轼在杭州当过三年通判,过的是神仙日子。如今又被派往杭州,心里十分快慰,急忙递上谢表直奔杭州。走到半路,船入长江,远远地一座小岛浮在江水中,是润州金山寺。
金山寺里有苏学士一位老朋友,路过此地不能不见,就把船停在瓜州渡口,往金山寺一游。二十七娘正有些感冒,不想去,苏轼就来扯朝云。在夫人面前朝云最怕跟苏学士拉扯,船上又没处躲避,没奈何,只得跟着他上了小船。
不一刻,船儿登上江心小岛,只见金山古寺祥云缭绕殿阁冲天,规模更胜往昔。苏轼拉住一位小沙弥打听:“首座大和尚在庙里吗?”又一想,这么多年了,佛印大和尚未必还是首座,“这位大和尚赐号佛印,法名了元。”
小和尚一听就说:“原来施主要找方丈。方丈正在大雄殿做法事,施主稍等片刻吧。”
想不到佛印做了金山寺的方丈了!苏学士再一想,以佛印大和尚的修为,做江南第一禅林的住持僧,实在平常。领着朝云来到大雄宝殿外,远远看去,只见佛印大和尚身披袈裟居中而坐,双手合什正在颂经。
一晃十多年不见,当年的金山寺首座佛印大和尚眉宇气色却并没有多少变化。倒是当年英姿勃发的苏子瞻,这些年宦海浮沉挨整受气,已经两鬓如霜,胡须半白,老得不像样子了。
东坡居士与和佛印大和尚其实只见过一面,可这一面之缘比别人的十年交情还深。如今又见故友,心里感慨万端,立在殿外看着大和尚颂经,也不知怎么就想起这些年所受的苦难,遭的羞辱,海月、辩才、清顺、参寥一次次对他的点化指引,只觉禅林如同家园,佛陀就是父母,大和尚好似苏子瞻的亲兄弟,立在大雄殿外,真有“回家”的感觉,不由得眼圈儿都红了。
跟在苏轼身边的朝云,心里也正是这个感觉。
朝云从小在鬼窟长大,进了苏家的门就抛开了外头的世界,一心只认苏家这个小天地。对她来说,寺庙是个遥远虚幻的所在,佛祖跟她毫无关系。可干儿夭折以后,苏轼回到夫人身边去了,苏家上下对朝云一如既往,朝云在苏家也仍然是个“丫头”,曾经生出的小小野心、企求的尊重与财富,一切都成幻象。后来拜了师父学了佛法,这才明白,原来欲望全是瞋痴,心思都是罪过,只有须弥山、雷音寺才是真的。如今站在大雄殿外,抬头望去,如来金身法相庄严,香烟满眼,梵唱如云,心里又敬又畏,急忙在跪倒在地双手合什,也在心里追随着和尚们念起经来。
这场法事做了半个时辰才罢,僧人们起身依次退出。苏轼性子急,实在等不得,在和尚堆里一顿推挤,钻进大殿。佛印大和尚正收拾法器,忽见东坡居士走进来,也是又惊又喜,忙起身迎着问:“苏大人怎么到小庙来了?”
苏轼笑道:“已经彻悟,来求剃度。”
苏轼在这里打趣,佛印也知道他是胡说——大殿外就有个玉立亭亭的人儿等着他呢,东坡居士哪有出家的道理?于是两手一摊:“施主来晚了,庙里沙弥已足,没你的座位了。”
听佛印这么说,苏轼立刻吵闹起来:“佛门广大,释法平等,为什么有他们的就没我的?今天本居士就以‘四大’为座,有何不可?”
佛门所说的“四大”是指地、水、火、风。地以坚碍为性,如人身中之毛发、爪齿、皮肉、筋骨之属;水以润湿为性,如人身中之唾涕、脓血、津液、痰泪之属;火以燥热为性,如人身中暖气之属;风以动转为性,如人身中之出入息及身动转之属。皮肉、筋骨、精血、津液、阳气、呼吸加起来就是个“人”。所以东坡居士以“四大”为座,话说得既有道理又有意思,把众人全逗笑了。
见苏轼决意出家,佛印只得屈就:“既然施主有这诚心,贫僧问你一个典故,若答得出就立刻剃度,答不出,就要输给我一个信物。”
苏轼忙问:“输给你什么?”
佛印指着苏轼腰间:“我看这玉带不错,就拿它打赌吧。”
佛印和尚眼睛倒尖,苏轼腰上系的玉带是当年做翰林学士的时候哲宗皇帝赐给他的。长两尺有余,镶嵌上等白玉二十四枚,华贵灿烂十分抢眼。佛印是个识货的,一眼看出这是宫中之物,就向苏轼讨这条玉带。苏轼一向大大咧咧,想也没想就解下玉带拿在手里:“和尚且出题。”
佛印把苏轼看了一眼,缓缓问道:“佛言‘四大皆空,五蕴非有’,东坡居士却要以‘四大’为座,请问如何坐法?”
佛印这一问极深,可是东坡居士于佛法深有涉猎,未必答不出来,但怎么都要想一想。哪知他这里才一沉吟,佛印和尚已经指着大叫:“输了输了!快收他的玉带!”身边一个小沙弥眼疾手快,飞步上来一把夺过玉带就往后殿跑!苏轼倒给吓了一跳,等明白过来,小沙弥和皇帝钦赐玉带都不见影儿了,就指着佛印斥道:“光天化日,大和尚当众抢劫,这还得了!”
佛印把嘴一撇:“老衲门下三百弟子,就抢你了,又怎样?”一句话说得殿内殿外僧俗数百人哄堂大笑。苏轼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闹不过这个滑溜和尚,只得笑着摇头:“真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东坡居士自投罗网,活该,活该……”
有了这一顿笑闹,佛印这才领着苏学士在金山寺内四处玩赏。
十多年不来,金山宝刹规模比以前更大了,几处佛殿刚刚修缮过,走在廊下还能闻见木料的清香味儿,一路走到后头的迦蓝殿,只见当年那一对金刚仍然立在门旁,也都刚刚描画过,金面神熠熠生辉,蓝面神凶恶威猛,顿时想起问佛印“哪位金刚法力更强”的事儿来,不由得嘿嘿直笑。佛印似乎也记得这事儿,就说:“这两尊金刚还记得居士。”
“何以见得?”
佛印指着佛像说:“刚才金面神额头神目一开又闭,蓝面神也冲你笑了一下……”
苏轼忙问:“我怎么没看见?”
佛印摇头:“你修行浅,当然看不见。”
佛印说的“神目一开、面露微笑”其实是大和尚自己的心境。
大和尚早修得心如止水,喜怒哀乐于他都是身外物,但遇上这位老朋友仍然动了欢喜心。苏轼慧根深厚,略一琢磨也明白了:“我见佛笑,佛见我笑,此所谓心有灵犀是也。”说到这里又想起来,对佛印赔笑道,“那玉带是圣上所赐,留在庙里也没用,不如还给我吧。”
苏子瞻的内心并没有表面这么豁达,他这一生对于“功名利禄”四个字还是很上心的。佛印也不难为他,只说:“玉带在方丈室,居士随我去取。”
向佛印讨还玉带,苏轼觉得不好意思,讪讪地跟着佛印走到方丈室前。一个老头儿正拿着扫帚扫地,见住持来了就停手,对佛印合什一礼,也给苏轼行了个礼,一句话没说又扫起地来。佛印把苏轼请进方丈室,两人对面而坐,透过半敞的房门仍能看见那人在外头扫院子。佛印指着扫地的人对苏轼说:“此人似乎是居士的亲戚,你认得他吗?”
佛印这话奇怪,苏学士是蜀地眉山人,怎么会有亲戚在润州金山寺做工?苏轼忙起身到门前把那扫地老头儿仔细看了半天,实在不认得,回头问佛印:“此人自称是我的亲戚吗?”
佛印微微摇头:“这人姓卓,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契顺’,只庙里帮工的‘净人’。贫僧看他性情和学士相似,以为你们是亲戚,原来弄错了?”
佛印这话说得更怪。苏轼知道大和尚爱开玩笑,但绝非无聊之人,他说这话定有深意,忙问:“大和尚这话是何意?”
佛印指着扫地的人说:“卓契顺在金山寺二十多年了。当年他也有妻室儿女,还有一条渔船,一家子靠着江上打鱼为业,哪知他的船驶到金山脚下撞上石头,沉了!妻子、儿子都淹死,这个人命大,抱着一块船板漂到金山,被僧人救了。当时我们觉得奇怪,就问他:‘船虽沉了,离金山毕竟不远,江上又没风浪,你一家三口游泳也能游到岸边,怎么就淹死了?’谁知那人说:‘我和老婆、儿子都不会水……’”
听了这话苏轼忍不住插进来:“这真糊涂!不会游水打什么鱼?”
佛印点头道:“我当时也这么说:‘你不会游水打什么鱼!’可那人说:‘打鱼比种地轻省,得了鱼马上就能卖钱。就算不卖,自己吃了也比萝卜青菜好吃,就因为吃得又好赚钱又快,虽然不会水,还是愿意到江上打鱼。’我听他这话混帐得很,就问他:‘如今你老婆孩子都淹死了,还打不打鱼?’他听了就哭起来,从此连船也不敢坐,只好留在庙里扫地,二十多年没离开金山寺一步。”
佛印说得不知是真是假——八成真有其事。然而他话里的意思苏学士也听懂了。
就像佛印和尚说得,苏学士的脾气果然和这混帐渔人一样。明明不是做政客的料,偏要削尖脑袋去做官!今年已经五十四岁,官场混了三十三年,除了惹祸就是倒霉!灰头土脸,逃到杭州去做知府。离开汴梁的时候苏轼还知道难过,出了京师大门就忘了,到金山寺的时候他腰里系的还是皇帝亲赐的玉带、身上端着 “龙图阁学士”的架子,现在被佛印和尚当面说了一句,苏东坡恍然大悟!忙起身说道:“大和尚说得对,这打鱼的只怕真是我的亲戚。”
见苏轼明白了,佛印微笑道:“学士如今怕不怕‘水’?”
苏轼老老实实叹一口气:“怕了……”
“还想回去‘打鱼’吗?”
苏轼微微摇头:“无论如何不回去了。”
佛印和尚双手一拍,笑道:“这么说玉带也不用还给你了,这就好这就好。”
佛印说完了正经话,又与苏轼打趣。
此时东坡居士已经把浮利虚名看透了,也笑道:“那条玉带值几百贯,就留在寺里,将来大和尚想吃肉喝酒了,可以偷着拿它换钱。”说到这儿忽然想起来了,“当年我到金山寺,被你这和尚骗得写了好几首诗!当时你答应要做一只烧猪给我吃,对不对?”
苏学士记性真好,十几年前一句戏言都让他想起来了。佛印忙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说过的话当然算数!我已经叫厨房里做了一只烧猪,吃饭的时候就端上来。”
佛印大和尚是云门宗高僧、江南第一佛寺的住持,此人吃肉喝酒?这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苏学士这么说本是开玩笑,哪知和尚竟答应得爽快,也就点头道:“今天这顿斋饭我吃定了。”两人就在方丈室里闲谈鬼扯,说说笑笑,到了用斋饭的时候,果然有小沙弥送来斋饭:只有粗饭一碗、素菜两样而已。
苏轼就在等这一刻,立刻问佛印:“烧猪何在?”佛印也装模作样问小沙弥:“我不是让厨房做烧猪吗?怎么没端上来?”小沙弥不知方丈说得什么,瞪眼无语。佛印恍然大悟,伸手一拍光头:“我知道了,烧猪准是让香积厨那几个和尚偷着吃了!这几个家伙天天偷嘴,今天竟连我的东西也偷去!”见苏轼瞪眼瞧着他,显然不信,就气昂昂地说,“大人不要管,我马上召集徒弟打到厨房里去!”说到这儿却又一屁股坐下,端碗吃了起来。
苏学士笑问:“大和尚怎么光说不练?”
佛印说了句:“皇帝不差饿兵,吃不饱饭哪有力气打人?”低头只管大吃。苏学士知道“烧猪”这个话头儿给他混过去了,笑着起身拿过纸笔,题了一首:
“远公沽酒慰陶潜,佛印烧猪待子瞻。
采得百花成蜜后,不知辛苦为谁甜。”
苏学士这诗是跟大和尚开玩笑的。佛印看了一眼,点头道:“好诗!我把这个贴到香积厨去,让几个偷嘴的和尚知道厉害。”
苏轼笑道:“只怕那偷吃烧猪的和尚把诗也偷去卖钱了……”
听了这话佛印愁眉紧锁:“这可难说!得防着他们……”又一想,“也好,他若有这本事,下次我那条玉带也让他拿出去卖。”说得苏轼哈哈一笑,不由得轻轻点头,“‘佛说种种法,为治种种心’,大和尚以喜笑做佛事,不知度了多少人,苏某今日受益匪浅。”
在金山寺呆了半日,又得了不少教化,苏轼真舍不得走。可天已黄昏,朝云还在寺外等着,一家人又在长江对岸等他,俗事牵扯无穷无尽,终于不能久留,只得向佛印告辞。佛印和尚知道苏轼一去 以后未必能再见了,也舍不得这位老朋友,亲自把苏学士送过江去。
三人走到江边,还未登船,苏轼一眼看见有条狗在沙子里乱刨,也不知挖出个什么来,低着头就啃,忽然心里一动,指着那条野狗笑道:“我有一联请大师来对,上联是‘狗啃河上骨。’”
——狗啃和尚骨!东坡居士这一联实在难对。
原来《菩萨受胎经》说:“记我所经历,记一不说余,纯作白狗形,积骨亿须弥。以针刺地种,无不植我体,何况杂色狗,其数不可量。”极言轮回之苦。东坡这联半是玩笑半是谶语,既讲佛典又取谐音,浅至极处,深至极处,佛印和尚虽然聪明,一时也对不出下联来,嘴上又不肯认输,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满脸悻悻双手合什:“阿弥陀佛!佛门净土庄严宝刹,施主口出不敬之语,真是罪过呀罪过!”
东坡居士这个上联佛印能懂,朝云却全然不懂,只听出里头那个刻薄玩笑,觉得如此戏弄高僧真不应该,忙把苏轼推到一边,冲佛印笑道:“我家大人爱开玩笑,说话没个轻重,大和尚不要怪罪。”
佛印摇头晃脑地说:“也没什么,也没什么。”酸眉苦眼,嘴里长吁短叹。苏轼与这和尚是知交,看出他这都是装的,故意打趣道:“可惜‘河上骨’不多也。”
佛印忙责备道:“口戒口戒!妄言都是罪过。”又向天祝告,“此人嘴巴虽毒,人品尚可,佛祖不要怪他。”絮絮叨叨念着经陪苏轼夫妇上了小船。苏轼知道佛印和尚必不罢休,小心提防他使坏,哪知佛印老老实实坐着,一边指点远近风景给苏轼看,已渡过半条江了,苏轼这才慢慢松懈下来。太阳晒得慌,就拿出扇子扇风儿。佛印看见扇上题着一首诗,就问:“这是子瞻的新诗吗?”
苏轼答道:“是在黄州的旧作。”
佛印随手接过扇子,见上面写着:“欲结千年实,先摧二月花。故教穷到骨,要使寿无涯。”点点头:“写得有意思。”忽然一甩手把折扇撇进江里去了。苏轼一愣,还没说话,佛印已经笑道,“和尚有下联了:‘水漂东坡诗。’如何?”
相传修行者成佛之时登须弥山,凡胎肉体随水流去。佛印这个下联含着“解去成佛”的意味,正与苏轼上联的“轮回是苦”对仗。于是“狗啃和尚骨,水漂东坡尸。”上联讲轮回,下联说解脱,真是奇绝之联。
佛印对得下联精巧无比,表面意思却比苏轼的上联还要刻薄。听了这个联儿,连撑船的都忍不住“嘿嘿”一笑,苏轼才知道终究给这滑溜和尚算计了,气急败坏,立刻就耍无赖:“你对联就对联,怎么把我的宝贝扇子扔了!那扇子起码值一百贯,快赔给我!”
一听这话佛印也急了:“好个苏子瞻,竟敢讹我,和尚一个钱也没有!”
见佛印来硬得,苏轼也急了眼,捋胳膊挽袖子,一边告诉朝云:“你躲开些,今天我要打个和尚给你看!”
见苏轼要打人,佛印忙说:“居士打和尚传出去不像话,和尚打居士也是罪过,我看还是依须弥山的规矩比个高低吧。”
苏轼把眼一瞪:“比就比,我怕你吗?”右手攥个拳头伸过来,佛印也掀起僧袍握着拳头,两人学庙里那金面、蓝面两尊金刚,就在船上比起拳头大小来了。可惜这两只拳头加起来约有船夫一只拳头大,吵闹半天也比不出个输赢来。
这些聪明透顶的人也不知为什么,都像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见了两人这一番吵闹,连船夫都扔下桨笑得直不起腰来。
片刻功夫船已就岸。
眼看今日一别未知以后如何,苏轼心里真舍不得。忽然想起自己带来的礼物,忙从朝云那里取过一个小包袱:“这是我在黄州收的宝贝,叫做‘怪石供’,共记二百九十八枚,送给大和尚留个念想吧。”
苏轼送给佛印的正是他在黄州江滩上捡的那些花石子,“怪石供”是这孩子一样的居士给小石头子儿起的名字。其实这石子共有二百九十九枚,最好的一枚是颗“豹子头”,如今在朝云那里收着呢。
见了这些小石子佛印也很喜欢,忙说:“我房里有个别人送的定窑香炉,正好放这些宝贝。”说着把一个包袱递给苏轼:“贫僧身无长物,只有一件旧袈裟送给居士,以后若遇烦恼就拿出来看看,想想佛法,或许能轻松些。”
和尚送的袈裟能度人,皇帝赐的玉带只能毁人,两相比较,旧袈裟比金玉带不知贵重多少倍。苏轼忙双手捧过,抬头看着佛印和尚,本欲道谢,话到嘴边却只落下两滴泪来。
佛印和尚并没落泪,只是喉头哽住,也没话对苏学士说了。两个互相点点头,苏轼夫妇回身登车而去,走出老远,忍不住掀起车帘回头一看,佛印和尚还在江边站着,往这边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