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急于变法的“真尧舜”
大宋治平三年十二月间,继位仅四载的英宗皇帝赵曙渐渐油尽灯枯。
英宗皇帝小时候身体就不好,做了皇帝之后,装疯打人是假的,其后几年病痛连连却是真的,御医开了多少方子替皇帝调养,始终不见起色。偏这一年天气阴冷,十月间神宗皇帝为生父濮王建殿祭祀,累坏了,不小心染上风寒,只得躺下养病,哪知这场感冒越养越重,到十一月,英宗皇帝已经起不来床了。
眼见皇帝气色不祥,大臣们开始为“后事”做打算。
颍王是英宗皇帝的长子,英明聪慧气概非凡,虽然还没被立为储君,可朝臣们都知道大位非颍王莫属,尤其宰相韩琦更是一心倾向颍王,绝无别的心思。于是到十一月底,眼看皇帝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神志也渐渐不清楚了,宰相韩琦也不和别人商量,自作主张请颍王赵顼入宫伴驾。颍王进入福宁宫的时候,韩琦见左右无人,就附在颍王耳边低声说:“大王这次伴驾务必尽心尽力,昼夜守护,须臾不离福宁宫才好。”
韩琦这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可仔细想想却意味深长。赵顼当然听懂了,偏要装个糊涂,忙说:“这是人子之责,宰相无须嘱咐。”
韩琦深深地看了赵顼一眼,缓缓说了四个字:“不只如此……”别的再没说什么,冲着颍王深施一礼,转身出殿去了。
韩琦说的两句话表达了宰相与重臣们对颍王的忠心,而颍王那个糊涂也装得恰到好处,大家心照不宣,已经无需多说什么。
就这么又熬了将近一个月,眼看英宗皇帝已到弥留之际,病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然而直到此时这位皇帝仍然没有写下立储的诏书,在榻边日夜勤守的颍王和殿外徘徊的重臣都有些忍不住了。于是颍王借故暂时出殿,宰相韩琦、曾公亮以及欧阳修、文彦博等大臣随即走了进来,直到皇帝的病榻前。韩琦附耳低语道:“眼看到年尾了,陛下何不早立太子,以安人心?”
韩琦这个做法似有些“逼宫”的味道,可英宗皇帝已是如此,再不立储实为不智。好在皇帝虽然弥留,神志未失,两眼望着韩琦,眼神中似有灵气。韩琦忙命人取过笔砚,英宗颤微微地接过笔来,哆哆嗦嗦地在洒金笺上写下“立大王为皇太子”七个字。
“大王”是皇帝对长子的称呼,大臣们平时也这样称呼颍王。但遗诏是天下第一大事,务必做到滴水漏,“大王”二字在语意上显得有些含糊……
此时的英宗皇帝一半明白,一半已经糊涂了,写下的遗诏意思清楚,文理却不对路。韩琦忙又俯身低语道:“陛下说的‘大王’就是颍王吗?若是,请务必书写明白。”
此时的英宗皇帝半个身子已走在黄泉路上,一杆小小毛锥握在手里重逾千斤,手臂颤抖,汗下如雨,费了天大的力气,终于在“大王”两个字旁边歪歪扭扭加上了“颍王顼”三个字。
有这一张洒金笺,大宋朝的国事就定了。
大宋治平四年正月初八,英宗皇帝龙驭宾天,在位仅四年,享年三十五岁。
英宗皇帝刚崩,韩琦立刻请出遗诏,召集众臣当场宣读,安排太子赵顼继位。宰相曾公亮觉得韩琦如此安排未免急躁了些,就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说:“刚才皇上身边的内侍传出话来,说有人看见皇上的手动了一下……”
曾公亮如此说,其实是暗示韩琦,皇帝尸骨未寒,传诏太急未免失礼。哪知韩琦脾气急躁,瞠目喝道:“国事当如此!若陛下复活,就是太上皇,这有什么可说!”一句话喝退了曾公亮。韩琦立刻率领群臣在福宁宫外对太子行三跪九叩大礼,山呼万岁。于是赵顼继皇帝位,是为宋神宗。
韩琦的急躁其实事出有因。一来宰相韩琦久经风浪,见过多少匪夷所思之事,面对新君继位的大事不敢丝毫怠慢。二来英宗皇帝在位时毫无作为,臣子们对他已经灰了心,暗中期望颍王赵顼早登大宝,整顿纲纪,变法图强。
宋神宗赵顼不是被群臣拥立出来的,而是被天下人“守候”出来的,登临大位,群臣拥护,百姓宾服,实至名归。
赵顼做太子的时候严谨端正,虽在宫闱之中,却不贪恋女色,品行堪比名宿大儒,人又勤奋好学,自开蒙以来从未有一天荒废学业,每对大臣谈论志向,气概非凡异于常人,朝廷重臣早就料到英宗皇帝一去,新皇登基,大宋王朝必有一番全新气象,于是人人期待,都等着这位圣主新君早日临朝。
神宗继位的第二天,正式穿戴帝王服色,头戴通天冠,身穿绛纱袍,佩方心曲领,系金玉大带,手执玉圭被内侍扶上大庆殿,端座龙椅,群臣在殿上舞蹈朝贺,行三跪九叩大礼,抬头仰视皇帝,只见神宗皇帝面如满月,腰杆挺拔,双目炯炯,仪态庄严,眉目神情颇似仁宗皇帝,行止间却有太祖威加四海的气魄,真是人主之象,天日之表。这些大臣有不少历仕仁宗、英宗两朝,见惯了温和体让的贤君,忽然见到如此英明神俊的少年君主,一帮三朝老臣都感动得落下泪来,内中有人低声说道:“平时只见过书本儿上的尧舜,今天,我等算是见到‘真尧舜’了!”一听这话,大臣们个个赞叹,感慨良多。
群臣朝贺已毕,神宗皇帝回到内宫换去礼服,随即命人取来皇帝亲征时穿戴的金盔铜甲披挂齐整,昂首阔步到内宫来拜见太皇太后。
这年仁宗皇帝的遗孀曹太皇太后五十一岁,年纪并不甚老。自从宰相韩琦与英宗皇帝会同一气夺了她的摄政之权,老太太就此不问政务,无事时在宫墙内开辟田园亲手种些蔬菜,又在宫墙下栽桑养蚕,每日操劳农事,身体养得很壮实。英宗皇帝早先对她不敬只是为了争权,大权争到手后两宫已经和解了,尤其赵顼十分懂事,对太皇太后奉为祖母,敬爱有加,太皇太后与这个孙儿的感情很深。现在赵顼当了皇帝,太皇太后觉得比英宗做皇帝时开心得多,脸上虽然不能露出喜色,神色间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慈和安祥。
现在新皇帝穿着一身铠甲入宫来拜,曹太皇太后早知道孙儿的心事,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安坐受了皇帝的礼,上下打量了皇帝几眼,笑着说:“我们曹家祖上曾经追随太祖、太宗定江山,年轻时我也见过不少披甲的勇士,只是这些人都没有皇上的英姿挺拔。听外臣说皇上是个‘活尧舜’,我看这话不假。”
太皇太后的话半是称赞半是玩笑,疼爱之情溢于言表,赵顼听了这些话也很高兴,笑着说:“朕不敢称尧舜,但求有太祖一半武功、太宗一半文治就够了。”
神宗皇帝是个英明有为的君主,天下人都对他寄予厚望。可太皇太后是皇上的祖母,不能像大臣们一样只管奉承皇帝,于是微笑道:“皇上这话似乎不对,太祖皇帝武功卓绝,然而杯酒释兵权,治天下于不动声色之间,真正高明的倒是文治;太宗皇帝文彩显赫,却灭吴越,取漳、泉,平北汉,两次亲征,半世用兵,可知太宗真正倾心的倒是武功。”
太皇太后这话软中带硬,明里毫不客气顶了皇帝一句,暗中更加提示皇帝:太祖文治天下而国家稳固,太宗皇帝两次亲征辽国都遭大败,如今皇帝刚刚继位立刻戎装入宫拜见祖母,这个举动有些鲁莽。
太皇太后话里的意思神宗皇帝也听懂了,可这位年轻英勇的皇帝自有一番想法。
既然太皇太后已经挑明了不喜欢皇帝这身戎装,神宗皇帝也不妨把话说得直率些:“当年祖宗开国之时,一条铁棍横扫天下,东征西讨百战百胜。哪知到了太宗一朝,与契丹大小八十一战每战皆负!太宗御驾亲征,身中两箭败逃而回,每年箭创发作痛苦异常,后来龙驭宾天也是因为箭创复发。我大宋与辽国、西夏实有不共戴天之仇!却每年输送岁币以养寇仇。朕继位以前就立下志愿,必要扫平西夏,收复燕云十六州,将辽人逐出长城,巩固华夏社稷,恢复汉唐河山!孔子有云:‘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如今朕已承继大统,自然要一展抱负。”说到这里又笑着问,“太皇太后有话对朕说吗?”
神宗皇帝先言其志,又向太皇太后问计,其实是堵太皇太后的嘴,不让她说颓废的话。太皇太后也知道孙儿志向高远,自己一个居于深宫的老太太想劝也劝不住,可是一句都不劝又不甘心,想了想,缓缓说道:“皇上有这样的志向当然好。可老子也说过:‘治大国如烹小鲜。’若细论起来,老子还是孔夫子的老师呢。如今我只有一句话对陛下说:陛下口不言兵,是国家幸事。”
太皇太后的话在神宗听来十分刺耳,可在祖母面前不便争论,行礼之后告辞而去,回到御内东门小殿刚坐了一会儿,内侍来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知汝州富弼大人还朝,在宫门外求见。”神宗皇帝忙命富弼进宫见驾。
富弼本是仁宗时著名的太平宰相,曾经先后两次拜相,既得皇帝器重又受同僚敬仰,在朝廷里威望极高,因为母亲去世报了丁忧,守丧已毕回朝被英宗皇帝委任为枢密使,又因腿疾请辞,于是挂着“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改任汝州知府,离京养病,至今才回到朝廷。神宗皇帝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一向敬重,听说富弼回来了,立刻命富弼到御内东门小殿见驾。
御内东门小殿是皇帝处理机要事务的地方,臣子回京陛见,本来没资格进入御内东门小殿,神宗在此接见富弼是格外的恩典。才把诏命传下去,又想起一事,赶紧叫过内侍押班李宪,吩咐他:“富弼有腿疾,你快出去把他搀进殿来!”李宪忙往外跑。神宗在后头高声嘱咐:“富弼年老走不动路,你带他直入宫门,不必绕路而行!”
片刻功夫,富弼在内侍押班的搀扶下走进小殿。
在御内东门小殿接见富弼已经是恩典,皇帝竟派身为宦官首领的内侍押班去搀扶接引,对这位老臣实在太照顾了。富弼虽是三朝老臣,也没见过这样的皇帝,抢上前对神宗行跪拜大礼。神宗忙叫李宪拦着富弼:“卿有腿疾,不要行大礼。”又叫宦官们,“搬椅子给老先生坐。”
见神宗皇帝如此厚待老臣,富弼感动得热泪盈眶,再三谢恩,这才在一只绣墩上坐了。神宗皇帝随即问道:“老先生这次到汝州一去就是一年,辛苦了,不知身体好些了吗?”
富弼忙说:“臣在汝州名为做官,实是养病,如今病情已无大碍,只是比旁人走得慢些……”说了这句一语双关的话,悄悄瞟了皇帝一眼,见这位年轻的皇帝并无表情,似乎没听出话里的意思,于是又笑着说,“臣这次到汝州去是坐着马车过去,双脚走着回来,着实锻炼了筋骨。只是一路上见了不少怪事,想说出来驳陛下一笑,不知皇上想听吗?”
富弼不是闲人,哪有功夫说笑话儿?这位老臣要说的一定是要紧的话。神宗皇帝立刻答道:“朕自然想听,先生请讲。”
富弼掩着嘴低低咳嗽两声,在椅上坐稳了身子,这才缓缓说道:“臣这次从汝州回京,路过乡村,只见田野荒芜,不少田地看似肥美,却无人去种,有些田里小树都长到胳膊粗了。后来住宿在乡民家,又见这些人家院里没有菜、栏里没有鸡、圈里没有猪,穷得家徒四壁,一家老小瞪着眼坐在那里挨饿。臣一开始不解,以为必是这家人懒惰,不肯种菜养猪,这才穷到如此地步,可问了里正,却说这是乡里的大户,臣就觉得奇怪,大户何以如此之穷?问他们,这些人看我是官,不敢讲。后来臣就留了个心眼儿,换上粗布衣服假装过路的,到乡民家去借宿,这才知道乡下人人皆穷!家家户户都是这副惨相。臣就不懂了,若说一家人懒惰,还能说得过去,难道家家都如此懒惰吗?”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咳嗽,停了下来。
富弼说的真是怪事,神宗皇帝正听到要紧处,就说:“乡民不会家家懒惰,这里面怕是有隐情吧?”
富弼等的就是皇帝这一问,忙笑道:“陛下圣明,这些乡民果然有隐情。臣仔细查问后才明白,他们把良田撂荒,家里不事养殖,原来是为了避开‘衙前’之役。”
富弼这么一说神宗倒不明白了:“衙前之役是太祖开国时所立,至今也有百年,多次经过改良,据说实施情况还好,卿却说乡民弃田弃养只为避役,何至于此呀?”
富弼又是一阵咳嗽,这才缓缓说道:“陛下说得对,衙前之役创立已有百年,依旧例,百姓们以财产多少分为五等,由官府造册登记,只有第一等户才需要服这衙前役,如此则富户为国服役,贫户不必担负,倒是个好想法。可衙前役颇为繁重,每年都有分派,富户年年背负徭役,时间一久不胜其扰,于是仁宗庆历年间定了一个‘免役法’,规定富户只要出钱就可免服衙前役,哪知‘免役法’在地方上推行起来很不顺利,那些坏良心的官员胥吏一边征收‘免役钱’,一边又向交过钱的人家摊派徭役,百姓们拿了钱还要受苦,弄得怨声载道。后来只得明令禁止‘免役法’,规定衙前之役以乡村为界进行摊派,哪知一个县所辖乡村有穷有富。比如某乡富裕,有一等户十五户,某乡贫困,只有一等户五户而已,那么服役之时,富裕的乡里十五户人每年有一户应付徭役,轮上一周就要十五年,而贫穷的乡里同样每年有一户服徭役,轮一周却只有五年!弄到最后,富裕地方休息有余,贫穷之地的一等户却因为徭役太重破了产!眼看这个办法行不通,朝廷又定了新章程,规定每年分派衙前役的时候不再按乡划界,而是从县里最富的人家摊派,然后依各家财富数量依次逐年摊派,本以为这个搞法可以避开‘富者更富,穷者更穷’的麻烦,哪知实行起来仍然不妥。一来富户年年充任重役,这些人家也无力支持,几年下来纷纷破产;二来百姓家里的财富多少全由乡邻认定,谁家多种了几亩地,多养了几口猪,甚至多织出几匹布来,邻居们就说:‘这家是富户!’往上一报,衙前苦差立刻降到他们头上,农夫们吓得没办法,干脆有地不种,有猪不养,有布不织,弄个家徒四壁,别人就不能说他家‘富裕’了吧?可朝廷的差事年年派下来,总要有人承担,第一等富户被盘剥穷了,只好把第二等富户升为‘一等’。结果二等富户也要装穷扮苦,弄到后来,乡民们不比谁家富足,倒是争相攀比看谁‘贫苦’!照这个闹法儿,到最后乡下再无一家富户,人人都是赤贫,那时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富弼所说的是个时弊。
衙前苦差十分害人,而且极不公平。但衙前苦差只是大宋朝诸多弊政中的一项而已。
大宋王朝建立以来,因为战事不多,内外太平,商业和手工业都比前朝有了较大发展,貌似十分富足。然而在这“富足”的表象之下,国家从百姓手中征收的赋税却连年增长,到仁宗后期每年征得赋税已超过了一亿贯!各种徭役更是多如牛毛,百姓们膏脂已尽,骨髓已干,整个国家表面达于富裕的极点,实际上已到破产的边缘。
富弼所谈的时弊神宗皇帝也有所知,但身为皇帝,居于九重,神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百姓们已穷到如此地步,惊愕之余,不得不问富弼:“老先生认为衙前之役当如何改良?”
听皇帝问起,富弼愁眉深锁,半天才说:“臣以为衙前之役重在摊派,应该仔细计算乡民农户家里财产,把差役分成若干份,依各户家财多少计算他们应占几份,比如家财一千贯者占役十份,家财五百贯者占役五份,家财一百贯者只占一份,这样分摊起来或许公平些。”咂了咂嘴,又说,“其实天下事都一样,制订容易,执行却难,所以为君者千万不能只看眼前利益,不顾长远之害……”
到这时,富弼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与朝中所有臣子一样,富弼知道神宗皇帝有志向,有勇气,有才能,是个锐意进取的君主,继位之后一定会力图变法。但富弼是个老臣子,经得事多,深知变法最难的在于实施,有时候制订的计划很好,期望很高,真正办起事来却弄得一塌糊涂。神宗皇帝年轻气盛,在这上头更要特别注意才好。
神宗皇帝聪明透顶,富弼只说了几句话,他已经全听懂了,点头道:“老先生的话在理。不但衙前役的规矩要改,那冗官、冗兵、冗费的流弊都要改!只是朕该从何着手,还望老先生提点几句。”
宋朝自太祖之下各位皇帝都能纳谏,神宗皇帝也不例外。有这一个优点,诸事都好办了。富弼略一沉吟就向上奏道:“臣以为陛下治天下当以‘稳’字为先,凡事切勿急功近利,尤其不能让臣子们猜测到君王的好恶。因为朝臣中总有些小人最会奉迎皇帝,皇帝喜欢的,他们就吹捧;皇帝不喜欢的,他们就迫害。而皇帝不管如何圣明,最容易上这些小人的圈套,一旦入毂,退都退不出来,结果被小人利用,犯下难以挽回的过失,对皇帝而言这是最危险的事。”
富弼说得是至理名言,可惜这样的话年轻人往往听不进去,尤其神宗皇帝才智过人,自视极高,更是把富弼的话当成耳旁风,只说:“朕记住了。”接着把话锋一转,问富弼,“卿早年曾出使辽国,知道辽人的虚实吗?”
听了这话富弼心里暗吃一惊,忙说:“当年辽国与西夏结盟,欲联合举兵攻打天朝,边境吃紧,仁宗命臣出使,虽然费尽了口舌,仍然不得不向辽国增纳岁币,实在有辱国体,以至于臣不愿对外人提起此事。我大宋虽然承平日久,国力也还算富强,可北有辽患,西有西夏,两国互成犄角,有事则共进退,使我攻不能攻,防不胜防,臣以为军事上欲有作为,必须在财政上增加收入,要想财政富裕,必须裁减冗官,精练兵马,与民休息,诸事都做长远打算。所以臣在陛下面前斗胆说一句话:请陛下广布恩德施行仁政,先富民后富国,二十年内莫言兵事。”
富弼说的话竟与太皇太后完全一致,这让神宗皇帝有些惊讶,也十分泄气。可在这位老臣面前不便发作,只是低头而坐,默然无语。
今天对皇帝说的都是富弼这个三朝老臣不得不说的话,至于神宗皇帝是否听得进去,富弼不敢多想。眼看天色已晚,皇帝也有些疲倦了,就起身告退。
几天后,富弼离开汴京回汝州去了。与此同时,神宗皇帝下诏,命在江宁赋闲的王安石进京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