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1)

前面是戴德孺手下的坐探带着揭帖告示和免死牌潜入了南昌府;后面是雷济和奉新县令刘守绪领着一支精兵直插南昌城外的新旧坟场。之后王守仁亲率三万军马分路并进,直扑南昌。

七月二十日四更时分,王守仁到了南昌城南的市汊街,在这里建起帷幄,其余各路军马也都陆续赶到,一众知府、县令、指挥使以及通判、推官、杂七杂八的文官掌吏都到营帐里集结,听候调遣。守仁这里暂不发令,专等着雷济和刘守绪的消息。

不久,雷济飞马赶了过来:“都堂,昨夜我军已经将埋伏在新旧坟场的叛军击破,斩杀数百人,其余逃进南昌城里去了。”

听了战果王守仁一愣:“怎么只擒斩数百人?”

雷济笑道:“埋伏在新旧坟场一带的叛军根本没有三千!我审过俘虏,说吴十三只带着一千人蹲在那里,估计主力也被抽调到安庆方面去了。我军两千,叛军才一千,又遭奇袭,一冲就垮,只逃走了百十号人。”

守仁低头想了想:“也好,这些人逃进南昌城里肯定惊慌失措,到处散布谣言说朝廷大军杀到了,正好跟前面发放的那些告示和免死牌相应和,只会更乱了城里叛军的阵脚。”转身对着帐中众官说道,“诸位,本院已经得到切实消息,南昌城里仅有一万老弱残兵,并无一员善战之将。昨夜本院已派细作潜入城中投放告示揭帖,使叛贼误以为我军有二十万众,乱了敌军阵脚;今晨又在城外击溃叛军的伏兵,叛军锐气已挫,军心大乱。我军现有精兵三万,又是正义之师,堂堂之阵,挟风雷之势扫逆除暴,兵锋所指必如摧枯拉朽,今日攻城之战志在必得!传令:帐下各军分为十二哨,即刻进至南昌城外,各哨齐起,并力攻打!

“第一哨,统兵官吉安府知府伍文定,即统部下官军兵快四千四百二十一人进攻广润门;得手后留兵防守本门,直入布政司屯兵,分兵把守王府内门。

“第二哨,统兵官赣州府知府邢珣,即统部下官军兵快三千一百三十人进攻顺化门;得手后留兵防守本门,直入镇守府屯兵。

“第三哨,统兵官袁州府知府徐琏,即统部下官军兵快三千五百三十人进攻惠民门;得手后留兵防守本门,直入按察司察院屯兵。

“第四哨,统兵官临江府知府戴德孺,即统部下官军兵快,新、喻二县三千六百七十五人进攻永和门;得手后留兵防守本门,直入都察院提学分司屯兵。

“第五哨,统兵官瑞州府通判胡尧元、童琦,即统部下官军兵快四千人进攻章江门;得手后留兵防守本门,直入南昌前卫屯兵。

“第六哨,统兵官泰和县知县李楫,即统部下官军兵快一千四百九十二人夹攻广润门;得手后直入王府西门屯兵把守。

“第七哨,统兵官新淦县知县李美,即统部下官军兵快两千人进攻德胜门;得手后留兵防守本门,直入王府东门屯兵把守。中军营统兵官赣州卫都指挥使余恩,即统部下官军兵快四千六百七十人进攻进贤门,得手后直入都司屯兵。

“第八哨,统兵官宁都知县王天与,即统部下官军兵快一千余人夹攻进贤门;得手后直入钟楼下屯兵。

“第九哨,统兵官吉安府通判谈储,即统部下官军兵快一千五百七十六人夹攻德胜门;得手后直入南昌左卫屯兵。

“第十哨,统兵官万安县知县王冕,即统部下官军兵快一千二百五十七人夹攻进贤门;得手后把守本门,直入阳春书院屯兵。

“第十一哨,统兵官吉安府推官王(左目右韦),即统部下官军兵快一千余人夹攻顺化门;得手后直入南昌、新建二县儒学屯兵。

“第十二哨,统兵官抚州通判邹琥、知县傅南乔,即统部下官兵三千余人夹攻德胜门;得手后留兵防守本门,随于城外天宁寺屯兵。

“以上各统军官员务必竭忠奋勇,擒剿叛逆,以靖国难;如有退缩观望,违犯节制,定以军法论处!军兵人等敢有临阵退缩者,于军前斩首示众!第一通鼓,必赴城下;第二通鼓,必登城上;第三通鼓不能克城,诛伍长;第四通鼓不能克城,诛统兵之将!”

王守仁虽是文官出身,可他平日治军整肃,将令极严,尤其这几年在南赣剿匪,每料必中,每计必成,到吉安以后又屡屡对宁王用计,硬是把一个凶悍的藩王耍得团团转,在众官将心中威望极高。如今大军还未攻城,已经先在城外击破叛军的伏兵,守仁又对众将宣称南昌城里仅有一万老弱残兵,众人也都信他,当下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一起领命。

顿时,三万大军分成十二队,趁着清晨的薄雾从四面八方向南昌城下围攻过来。

这时候镇守南昌的宜春王朱拱樤已经彻底乱了阵脚,披盔戴甲站在南昌城头,看着眼前一片淡淡的薄雾,心里惊惶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朱拱樤是宁王朱宸濠的侄子,被封在宜春。这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糊涂藩王,骑不得马,使不动刀,更不必说带兵打仗了。这次朱宸濠率军攻打安庆,给朱拱樤留下一万兵马,还有太监万锐和几个刚刚投靠过来的指挥使在宜春王身边助阵。在朱拱樤看来,这股力量也算很强了,就待在王府里混日子,等着叔父攻克南京的好消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其实已经被人扔在这里做了钓鱼的诱饵。

就在十八日夜里,已经消停了很久的南昌城忽然动**起来。早已消失了的探子们又在到处张贴告示,说“朝廷二十万大军已到吉安,不日要攻南昌”,那些烦人的免死牌也被扔得满街都是。这时候南昌城里的叛军已经不再相信“大军将至”的告示了,朱拱樤也没多想,只是派人严拿细作。想不到十九日夜里,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一路官兵,一个突袭,竟将驻在城外的精兵杀得大败,吴十三只带了一百多人逃回城里,告诉朱拱樤:朝廷军马真的杀过来了!

到这时候朱拱樤才知道害怕!赶紧下令所有人上城防守,又派人出城哨探。他自己来到惠民门亲自守城。从城头往下看去,只见薄雾笼罩着一大片空****的郊野,连鸡鸣犬吠之声也听不到,更看不到官军的影子。

大战将临之前的宁静肃杀之气,就算一个诸事不懂的藩王也感觉到了。压低声音问万锐:“你看官军真的会来吗?”

万锐是朱宸濠身边得宠的内监,和朱拱樤一样,也是个没摸过刀枪、没见过战阵的人。这时候他心里已经隐隐觉得官军只怕就要到了,嘴里却说:“奴才曾经听刘养正说过,朝廷在本月初才刚接到奏报,各省官军远在天边,没有一路能赶到南昌,这才过了半个多月,官军应该还来不了,就算来了,也没多少人马,咱们手里有一万精兵呢,不怕。”

听了这话,朱拱樤心里稍稍踏实些,又问吴十三:“城防都安排好了吗?”

“王爷放心,布政使胡廉守广润门,参政刘斐守顺化门,参议许效廉守进贤门,指挥副使唐锦守永和门,都指挥佥事赖凤守德胜门,都指挥使王玘守章江门,各处都已安排妥当,城上弓箭、礌石、铳炮到处都有,就算官兵真的大举来攻,咱们至少也能把城池守个十天半月。”

吴十三的话音刚落,远处的晨雾之中忽然响起震天动地的战鼓声。

顷刻间,南昌城外四面八方同时传来一片呐喊,无数官军扛着云梯、背着绳索挠钩、提着刀枪火铳从雾气里杀出,黑压压的人潮直向南昌城下扑来。

几百架云梯立刻竖了起来,无数乡兵争相爬城。王守仁在南赣训练出来的精兵健卒纷纷抡起挠钩抛上城墙,搭住垛口,手攀绳索直往城上攀爬,城头的叛军急忙抢到垛口旁乱箭齐放,铳炮乱打,可俯身看去,只见城下人潮滚滚,无数人马如蜂拥蚁附。这些叛军都已看到城里张贴的告示,知道“二十万官军”已经杀到,现在看了这个阵势,更是吓得心慌手软。

混乱中,率先登城的精兵已经爬上城头,这些人都是王守仁从南赣九府各县之中挑选的会武艺的精壮健卒,个个以一当十,挥舞钢刀到处劈砍,城头上顿时一片惊呼惨叫,宁王的军马纷纷后退。

几乎顷刻之间,南昌城防已被突破!

到这时候朱拱樤还没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愣愣地站在城头,看着官军向自己面前掩杀过来,既不知道抵抗,也已忘了逃命。吴十三赶紧挥刀上前拼命,可他一个人哪阻止得住汹涌的人潮。

吴十三是个水寇出身,长年在鄱阳湖上劫掠,见过无数阵仗,十分刁滑,眼看情况不支,也顾不得朱拱樤了,挥刀砍翻几个敌人,顺着马道逃下城去。在他身后,太监万锐也抱头鼠窜,飞逃而去。

只剩一个朱拱樤还傻呆呆地站在城头,眼看官军冲到面前,身边已无一人掩护。惊乱之下,朱拱樤忽然莫名其妙地冲着四处乱冲乱杀的官军喊了一声:“本王在此,你等休要无礼!”

这莫名其妙的一声叫喊立刻引起了官军的注意,一大群人都往这边冲过来。朱拱樤既不知道逃跑,也不懂得拼命,眼睁睁看着对方冲到面前,七手八脚把他摁倒在地,捆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