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识破了宁王的计策,守仁也就不再犹豫,当夜就命各路军马一齐向丰城进发。这一路顺顺利利,未遇到叛军的一兵一卒。
十八日,王守仁已率军进至丰城县境,离南昌只剩咫尺之遥。守仁先命大军在丰城内外驻扎,自己进了县衙,即刻派出哨探往南昌方面打听消息。
当天,各路哨探纷纷回报:南昌城里叛军仅有一万多人,而且这些人显然不知王守仁亲率大军赶到,南昌城七门大开,防守十分松懈。
到这时候王守仁已经可以肯定,宁王真的是把一座南昌城抛出来做饵了。
既然宁王把这么一大块肥肉摆在这里,王守仁也就不客气了,立刻传令:“各军在丰城休息一晚,明天向南昌进发,四更前在南昌城外的市汊街聚齐听调。”众官各自领命而去。
守仁刚刚坐下歇息,雷济从外面进来:“刚才有人从外头隔着墙扔进一封信来,写着‘面呈王都堂’,不知是什么人扔进来的。”
守仁接过信打开,见上面简单地写着两句话:“宜春王朱拱樤守南昌,兵仅万余,吴十三精兵三千伏新旧坟场以为策应。季。”
守仁略一凝思已经想道:“这可能是季敩送来的消息,看样子他已经脱离宁王了。”
雷济忙问:“如果是他,为什么不到都堂军前效命?”
“他不敢来。这个人走错了路,已经回不了头了。”守仁又把信看了一遍,“大军马上就要攻打南昌,城外这一路伏兵虽然人数不多,也不能掉以轻心。现在各路兵马已经分派妥当,不宜更动,我亲自提一哨人马去攻破新旧坟场。”
听说王守仁要亲自上阵,雷济可不放心,忙劝道:“南昌城外的叛军是一路精兵,都堂可不要轻敌呀。”
王守仁想亲身上阵,确实有点儿意气用事了。可他毕竟是个稳妥的人,给雷济一劝,立刻想了起来。笑着说:“也对,我是个文官,身子也弱,未必是个上阵冲杀的材料,你看这一仗由谁去打比较合适?”
雷济笑道:“当然是我去最好,反正都堂有这么多将官可用,攻南昌时轮不到我,坐在一边吃闲饭,倒不如连夜冲杀一阵。”
“好,就让你带两千精兵攻打城外的叛军,另外派奉新县令刘守绪和你一起去。”守仁取过令牌交给雷济,“丰城离南昌一百多里,南昌方面大概还不知道我军已到丰城的消息,你们现在就出发,明天天黑以后杀到新旧坟场,吴十三那路叛军本是准备策应南昌守军的,绝对想不到会被你们偷袭,必然一击即溃。要是这一仗打不好,我可饶不了你。”
这几年雷济跟王守仁处得最近,混得最熟,知道他的脾气是谋定而动,总在出其不意处着手,却又从不弄险。眼下守仁在南昌城外的各路安排已是九成胜算,他说的这几句其实是逗趣的话,哈哈一笑,出去布置兵马去了。
雷济走后,王守仁略一琢磨,又把临江知府戴德孺找来:“戴大人,你早先派进南昌城的那些坐探如今在哪里?”
“大半在我军中。”
守仁点头道:“好,趁着大军尚未出发,南昌方面也没发现我们的行动,你立刻把这些人都派到城里去,还照以前的样子到处张贴揭帖告示,就说朝廷二十万大军已到吉安、临江,不日就要攻打南昌。”
戴德孺忙问:“我军正要奇袭南昌,忽然去发揭帖,岂不是让叛军查知了我们的动向?”
“戴大人放心,这些揭帖天天在南昌城里投放,这伙贼早就不信了。再说前些日子已经不再发揭帖了,现在忽然又发,他们更加不信,所以不会泄露什么军机。”
听了这话戴德孺更糊涂了:“这么说来,这些揭帖不是用处不大吗?”
王守仁微微一笑:“天下最有用的不是兵马,而是智谋。上次的揭帖把宁王拖了半个月,这次的揭帖可以助我军一日之内突破南昌城,总之各有各用,你照办就是了。”
戴德孺呆呆地看着守仁:“都堂这话下官不明白……”
戴德孺是个老实疙瘩,王守仁不得不细细地对他说道:“戴大人,你想事情何不多想几层?现在我们发揭帖,城里叛军必不肯信,只当是哄他们。可明天我军突然兵临城下,四面八方猛攻上来,这帮人立刻就会想起这些揭帖,那时他们就真以为我们是‘二十万大军’了,定会阵脚大乱。所以现在发这些揭帖,既不会事先惊动叛军,到攻城时又能吓住他们,这是最有意思不过的事,咱们何不弄它一下?”
听王守仁这么一说,戴德孺再低头一想,不由得也笑了:“都堂真是……怎么想到这些主意的?”
“你去把周濂溪的《太极图说》多读几遍就知道了。”守仁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明白,戴德孺这样的老实疙瘩脑子很僵,什么《太极图说》,读也是白读。就不在这事上和他多说了。“除了揭帖之外,上次做的那个‘免死牌’这次也要多发。我估计城里大概只有一万叛军,你至少要发两万个免死牌,另外还要晓谕各军,凡持免死牌来降的,都要饶他们性命。”
王守仁最不愿意看到战场上的杀戮,所以在临战之前大量投放“免死牌”,希望多救下几条人命。可戴德孺的耳朵听不见这要紧的话,只在没用的地方琢磨:“都堂怎么知道南昌城里只有一万叛军?”
“本院是算出来的。”
守仁这里说的“算”,其实是计算之意。可戴德孺却误以为是“掐算”了,再一想刚才守仁跟他说“太极”的话,忙说:“难怪都堂神机妙算,计无不中,原来是会打卦占卜的高人!真是一代大师,了不起了不起!”
听戴德孺把话说得这么不着边际,王守仁毫无办法,唯有摇头苦笑:“这都没什么,你快去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