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塔里·瓦连季诺维奇·比安基

狗爱他们的朋友，咬他们的敌人；和人不同，后者无法纯粹地爱，在客观关系中，总是爱恨交织。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

你好！

丹妮坐在台阶上张望着，太阳悄悄地落下，渐渐地消失在结冰的湖面上。

突然，学校里的一位老师走了过来，在他前面还跑着一只陌生的小狗。

它从哪儿来的啊？丹妮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狗，个子不高，耳朵垂在地上，没有尾巴，全身都是白色的，只是背上有些黑点儿，一只眼睛也是黑色的，好像一块补丁。

狗狗看到丹妮，就跑上台阶，跑到她的身旁，坐到了她对面，递上一只爪子，好像在说：“你好啊！”

老师走过来，笑着说：“你找什么呢？认出主人了？小丹妮，现在这是你的狗狗啦！我从列宁格勒（现在的圣彼得堡）你舅舅彼得那儿把它带来的，西班牙品种，这是给你妈妈的信。”

妈妈走出来，和老师打过招呼，就读起信来。

“亲爱的姐姐，”舅舅写道，“我把狗送到你那儿了。不要生气，我在城里实在是没有办法养它。你知道我住在六楼，整天都要在工厂里，没有人能带它出去散步。而这只狗实在是太讨人喜欢了，还是纯种狗，很灵巧。这样，你的丹妮也有伴了，它已经学会各种各样的本领了，夏天我会过来和它一起打猎。我决定做一个猎人，这只狗就是我买来打猎用的。你看，猎枪我都买好啦！而野味呢，全都给你！”

“最后怎么样还不知道呢，”妈妈笑着说，“还说野味都给我，怪人！”妈妈看了看小狗，两手轻轻一拍说道：“亲爱的，好一个没有尾巴的丑八怪呀！”

村子里的孩子都跑过来，哈哈大笑：“补丁！补丁！补丁！”

而邻居的格里卡和托里卡总是戏弄丹妮和狗狗：

“丹妮丹妮大笨蛋，

无尾狗狗身边转，

看那耳朵和尾巴，

还有一只补丁眼。”

丹妮很心疼自己的小狗。

鞋子

早晨丹妮很早就起床，准备去上学了。可是一只鞋子怎么也找不到了，昨晚把它放到哪里去了呢？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补丁！小补丁！找鞋子去，明白吗？去找吧！”

小补丁一只耳朵扬起，一只耳朵垂下，好像在思考什么似的。

“它明白了！明白了！”丹妮高兴地说，“看，妈妈，补丁马上就会把鞋子拖来给我的！”

是这样的，补丁的爪子下面拖着……什么呢？原来是一只旧靴筒！

“噢，小糊涂虫，”丹妮有些生气地说道，“鞋子，我说的是鞋子，不是靴筒，明白吗？鞋子！去找！快去找！”

没有尾巴的小补丁跑进屋去，没过几分钟，它就从贮藏室里把什么拖了出来……一只好大的死老鼠摆在丹妮面前。

“呸！好脏啊！”丹妮差点哭了出来，“难道我要给老鼠穿上鞋吗？没良心的！”

这时妈妈说道：“你为什么要责怪狗呢？这是没有用的！它从哪里知道鞋子是什么呢？它在城里没听过这个词，你给它看你的另一只鞋子，让它好好闻一闻。这样它就明白了。狗多数是用鼻子来识别事物的。”

丹妮让补丁闻了闻鞋子，它立刻就明白了，于是从床下拖出了另一只鞋。

“这才是聪明的狗狗。”丹妮高兴地说着，急忙穿上鞋，跑去上学了。

潜水高手

春天来了，湖面上的冰融化了，湖水泛着蓝色的光。

这是丹妮和补丁第一次去湖边。

狗狗跑了几步，“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丹妮喊道：“疯了吗，你去哪儿？”湖中溅起了水花，“你会得肺炎的！”

补丁在水中又跑又跳，游来游去。

邻居家的孩子科里和托里来了。科里俯身拿起一块石头，喊道：

“接着，补丁，接住！”

他抡起胳膊将石头抛进湖里！石头“咕咚”一声落入水中，泛起一圈水纹。

而补丁像个潜鸟，从眼前消失了。

丹妮喊了一声：“我的狗狗溺水了！”

补丁没有沉下去，它从水底把石头叼了上来，浮出水面，“呼哧呼哧”地喘着、游着。上岸把战利品交给丹妮，可是补丁的嘴上都是血，因为碰到了坚硬的石头。男孩们笑着说：

“哎，小狗，潜水高手，真正的潜水员啊！”

丹妮对这些淘气男孩儿的做法感到很生气，就带着补丁回家了。

打猎

夏末的时候，彼得舅舅来度假。

“西班牙纯种狗怎么样？”他问道，“你们喜欢吗？”

“非常不错！”妈妈和丹妮异口同声地说，“真是一只聪明的狗！”

“神奇的还在后面呢，明天我们带着它去湖边打猎，这个品种正是猎鸭子的，我还买了一个双筒猎枪呢！”

一大早老师就来了，彼得舅舅打算和他一起去打猎，他们还带上了丹妮，她可以帮忙拿猎物。

他们朝湖岸边走去，补丁跑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彼得舅舅和他的双筒猎枪，再后面跟着老师和他的单筒猎枪，最后面的是丹妮。

突然，“唰”的一声，从芦苇丛中飞出一只鸭子。

彼得舅舅“嘣”、“嘣”两枪，老师“嘣”一枪，而鸭子呢，自己藏到森林里去了。

彼得舅舅眼看着它飞走了，挠了挠后脑勺说：

“这是只小潜鸟，太小了，像疯了似的，打中它根本不可能。”

枪响后补丁立刻就跑进芦苇丛中，游到那里发现打中的鸭子不见了，就又来到猎人们这儿。

他们装好子弹继续走，这次老师在前面。

芦苇丛中飞出一只大野鸭，绿头鸭！

老师“嘣”的一枪，彼得舅舅“嘣”、“嘣”两枪。

鸭子只是加速飞走，从眼前消失了。

“咳……咳！”老师咳嗽了几下。

彼得舅舅沉默了，而这一次补丁都没有跑去芦苇丛。装上子弹，他们继续走着。

无论从芦苇丛中飞出多少只鸭子，无论老师和彼得舅舅开多少枪，鸟儿们总是能毫发不伤地飞走。每一次他们都寻找打不中的原因，丹妮就在后面笑，她高兴鸭子安然无恙地逃离枪口。

最后猎人们累了，坐下休息了一会儿。

丹妮去了一旁，选了一块远离岸边的芦苇丛开始洗澡。补丁和她在一起游戏，又游到芦苇丛中。

丹妮刚从水中出来，穿好衣服，补丁就从芦苇丛中游出来，嘴里叼着……一只鸭子，放在了丹妮面前。

丹妮看了看，鸭子还活着！好大的鸭子啊，可是翅膀受伤了，不能再飞了。这是补丁在芦苇丛中抓到的。

丹妮叫来了彼得舅舅，这时补丁又拖来了第二只受伤的鸭子。

当猎人惊讶于这突如其来的收获时，补丁已经拖出六只鸭子了，整整一窝。

“噢，狗让我们感到无地自容啊！”彼得舅舅说，“我们打呀打，午餐却连一只鸭子也没有，补丁去游泳，就带来了六只鸭子做午饭。还没有开枪，这才是真正的猎手！”

丹妮问道：“哪里有午饭？我不让你们杀死这些受伤的鸭子！这都是我的鸭子，是补丁带给我的，我要让它们好好活着！”

猎人们看着，束手无策。丹妮有权利这样做啊，这是她的鸭子。他们把鸭子全都放到口袋里，拖回家。村里的人都嘲笑这两个猎人：“你们的枪声，据说对鸟儿不管用啊！”

猎人们也自嘲：“看来我们不适合打猎啊，我们决定把猎枪卖掉，让补丁自己去打猎吧，它更适合做这个。”

而丹妮养大了这六只鸭子。

秋天，当野鸭都准备飞走的时候，它们不得不在鸡笼里过冬，因为它们的翅膀折断了。丹妮会喂它们足够吃的，它们也喜欢缠着这个善良的女孩儿。远远地听到她的声音：“呱”、“呱”、“呱”，它们六个就一瘸一拐地向她跑去，一个跟一个的，好像排队似的。

在森林里

同学们都在为和谐的节日作准备，用绿色的树枝装饰班级，所以直到黄昏才回家。

家住在学校附近的人当然没什么了，可是丹妮和邻居科里、托里要走三公里才能回家呢。要经过森林和田野，而林中那段路很黑很黑，还下着雨。

男孩子们说：“我们最好还是别走了，等一等吧，现在看不见路，我害怕。”

而丹妮呢，真勇敢！当她和补丁在一起的时候就什么也不怕了。补丁对丹妮也是寸步不离，每天跟着丹妮去上学。丹妮上课的时候，补丁就在院子里玩。

丹妮对他们说：“你们真是胆小鬼，我的补丁在咱们前面走，让它给我们引路。它是不会迷路的，因为它用鼻子看路。”

丹妮最终说服了男孩子们。

他们走进了森林，周围完全是黑的，也看不到路在哪儿。补丁走在他们前面，孩子们能看到补丁，它白色的背在黑暗中时隐时现。

孩子们就这样走着，走着。黑暗中也不知道路是什么样的，只是啪嗒啪嗒地走着。突然下起了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啊，鹅毛般的大雪覆盖了周围的一切。

突然补丁向什么方向跑开了，的确，一只兔子跑到了路上，补丁去追赶兔子了。

孩子们又向前走了一段，感觉脚下的地很松软。又走了一小段，竟走到了灌木丛中。路完全消失了……

孩子们继续向前走，可是觉得像是刚才走过的路。没有路了：向右走，没有路了；向左走，走啊，走啊，森林好像变窄了，上面的树依然看得清清楚楚，可是路却找不到。

孩子们停了下来，明白了——他们迷路了。

孩子们开始号啕大哭起来！

丹妮心里最难过了，因为是她说服男孩子们不要等马车，自己回家的。现在即使有人跟在他们后面，也找不到了，因为他们已经偏离了原来的位置，而这是丹妮一个人的责任。

脚步

丹妮让孩子们坐在一棵云杉树下，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能分辨出这是云杉，生长得很粗壮。

而科里和托里哭着说：“我们完了，我们要被冻死了，熊啊、狼啊会把我们吃掉的。”

“嘘，别这么说，哪儿来的熊和狼啊，这儿一百年都没有了。”丹妮说。

她此时又想起昨天妈妈说，森林的湖边出现了一只熊，咬死了一头小母牛。它离这儿会不会很远呢？想到这儿，自己不禁感到很害怕！想要叫补丁，可还是止住了声音，万一听到她叫声的不是补丁，而是熊呢……

孩子们沉默了，只是抽噎着。在一片寂静中只能听到雪像绒毛似的落在地上和树枝上的声音。

突然丹妮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音……近了，近了，好像拄着拐杖的妖婆走来了。

男孩子们抽噎着，什么也没有听到，可丹妮的心快要被吓出来了。要是补丁在这儿就好了，它能用鼻子分辨出这究竟是什么。

寻找

与此同时，村子里的人已经开始寻找丹妮他们了，天色已晚，又下着雪，可孩子们还没有从学校里回来。

村民们赶忙套上马车，丹妮的妈妈也去了学校，孩子们应该还在那里吧！

走进森林，马掌踏在地上咚咚作响，在黑暗中可以看到，路已经被雪覆盖了。

他们很快就到了，可是学校已经关门了，守门人说：丹妮和两个男孩子在傍晚就已经回家了。

“他们一定是迷路了，在森林里乱走呢，他们会被冻死的。”妈妈心想。

于是，她赶马向前走，去森林！

补丁

丹妮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她都快要被吓死了。

但是妖婆的拐杖和走路的声音近了，突然又远去了，一切又恢复了寂静。丹妮这才从恐惧中醒过神来。

突然，不知什么冰凉的、湿润的东西碰到了丹妮的手：狗鼻子！

“补丁！小补丁！”丹妮小声说着，“我的狗狗。”刹那间，丹妮所有的勇气都回来了。

“孩子们，我们走吧，补丁一定会带我们出去的。”丹妮高兴地对两个男孩子说。

的确如此，不一会儿，他们就穿过了稀疏的森林，走到了田地里，这里要明亮很多，况且雪已经停了。补丁跑在前面，背上的黑色的“补丁”在白茫茫的田野上很容易就能看到。

径直穿过田地，补丁和孩子们就到了自己的家。鸭子们听到丹妮的声音，就在鸡舍里“嘎”、“嘎”地叫了起来。突然街角响起了不知道是什么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妖婆的拐杖和脚步声。

“吁！”妈妈停住了马，喊道，“你怎么样啊？丹妮？”

“我……我和朋友们在一起，是补丁带我们回来的。”

孩子们知道这一切以后，立刻对补丁肃然起敬。就是这只个子不高、耳朵及地、通体雪白、尾巴被剪断、眼睛两侧长着一些黑色补丁的小狗，救了自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