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宋以后之佛教(1 / 1)

中国佛教史 蒋维乔 7060 字 7天前

(一)概说

自武宗会昌之法难,继以五代之战乱,佛教之气运大衰。宋兴,佛教前途,欣欣向荣,如春花之怒发。盖宋太祖志在振兴文教,其于佛教亦然。建隆元年六月诏诸路寺院,经后周世宗时所废而未毁者不毁;既毁之寺,所遗留之佛像,亦命保存;且屡令书写金字银字之《藏经》;《释氏稽古略》称:“开宝元年,敕成都府造金银字之《藏经》各一藏。”又曰:“帝自用兵平列国,前后凡造金银字《佛经》数藏。”《佛祖统记》称开宝五年,诏京城名德玄超等,入大内,诵《金字大藏经》,帝亲临,并赐紫方袍云。所建之寺颇多。太宗虽信道教,亦未若视佛教之重也。

开宝四年,太祖遣张从信往益州成都雕《大藏经》,版成于太宗太平兴国八年,此实我国《大藏经》版之嚆矢。又印度西域之僧赍梵经来中土者,陆续不绝;国人之游历外国者亦多;翻译之业,以太宗时为最盛。至当时外人之来华者;太祖时,则有曼殊室利(中天竺人,与沙门建盛同来。)、可智、法见、真理、苏葛陀、弥罗(西天竺人)等。太宗时,则有法天、钵纳摩、护罗、法遇(中天竺人)、吉祥(西天竺人)、天息灾(迦湿弥罗人)、施护(乌填曩人,西北印度之一国)。此诸人中,以天息灾、施护、法天为最著名。

太平兴国五年,法天三藏始受命来京师;当以此时为译经之始。是年,天息灾(明教大师)、施护(显教大师)、法天(传教大师)、法护等诸三藏亦来,乃于太平兴国寺两,建译经院以居之,后赐名传法院;寺分三堂,中央为译经之所,东为润文之所,西为证义之所;法进、常谨、清沼诸人,充笔受缀文之役。是时天息灾定译经仪式,兹据《佛祖统记》所记者,列之于下:

于东堂面西,粉布圣坛;作坛以粉饰之;开四门,各一梵僧主之,持秘密咒七日夜;又设木坛,布圣贤名字轮,坛形正圆,层列佛大士天神名位,环绕其上,如车轮之状。目曰大法曼拿罗;请圣贤;阿伽沐浴,凡供养之器曰阿伽,此言沐浴之器。设香华灯水肴果之供;礼拜绕旋,所请冥祐,以殄魔障。第一译主,正坐面外,宣传梵文。第二证义,坐其左,与译主评量梵文。第三证文,坐其右,听译主高读梵文,以验差误。第四书字,梵学僧,审听梵文,书成华字。第五笔受,翻梵音成华言。第六缀文,回缀文字,使成句义。第七参译,参考两土文字,使无误。第八刊定,刊削冗长,定取句义。第九润文官,于僧众南向设位,参详润色;僧众日日沐浴,三衣坐具,威仪整肃;所须受用,悉从官给。

此时所译,皆入《藏经》。在译经院西偏建印经院;译毕,即在院开雕。又因天息灾等之请,选拔惟净以下童子十人,使在译经院习梵学;使译经业不至废绝。惟净未几为笔受,赐紫衣,及光梵大师称号;于梵语颇有发明,所译之书亦不少。太平兴国寺,本名龙兴寺;周世破佛,废为官仓;太祖复之;太宗改今名。

真宗时,外国僧来华者,则有法护(中天竺摩揭陀人),日称;仁宗时,则有智吉祥;其他则有契丹(辽)国师慈贤,或系摩揭陀人,但不能详耳。徽宗时之金总持,亦有二三译本。以上所举西域印度之人,于传无征者居多。真宗以后,来者尤众;因无关重要,故略之。

以《藏》中所存之经考之:法天所译,凡一百余部;以法天名译者,凡四十余部、七十余卷。以法贤(法贤学于中天竺摩揭陀那烂陀寺)名译者,凡七十余部、一百余卷。天息灾(北天竺惹烂驮啰人,惹烂驮啰,即迦湿弥罗。)所译,凡十九部、五十九卷。施护所译,凡百十余部、二百三十余卷。所译大小显密化制殆遍,龙树之书尤多。法护(谥普明慈觉传梵大师。)所译,凡十二部、一百余卷。我国人惟净等翻译亦不少,惟净所译五部、四十余卷。

太宗时,吴越王臣服于宋,赞宁随王入朝,赐号通慧大师。著有《高僧传三集》(三十卷)、《三教圣贤事迹》(一百卷)、《内典集》(一百五十卷)、《外学集》(四十九卷)、《僧史略》(三卷)诸书。赞宁在吴越王下,为两浙僧统;入京之后,为左街讲经首座;后又奉命为右街僧录。

兹就宋世道教言之:太宗集天下《道经》七千卷,修治删正,写成三千三百三十七卷,赐各宫观。真宗之世选道士十人更详定之,增六百二十卷,共三千九百五十七卷,赐名《宝文统录》;冠以御制之序;此之谓《道藏》。宋世虽佛道二教并行,但遇有两教相毁訾之书,辄严禁出版;其制止两教之争,颇具苦心。

宋初以来,佛教之盛,既如上述。其间以天台山家、山外之争,为重要之事件。至于元照之《四分律》再兴。所受天台影响颇大也。

宋徽宗时,稍稍排佛;徽宗,北宋末之昏君也;极信道教,敬礼道士徐知常(赐号冲虚先生);此外,则徐守信、刘混康二人,亦有势力;后林灵素大博信用;帝自称教主道君皇帝;林灵素奏称天上有神霄玉清府,长生帝君主宰之;其弟青华帝君,皆玉帝子,下有左元仙伯以下八百余官;帝即长生大帝君,徽宗信之,故自称道君。造玉清昭阳宫(后改玉清神霄宫);置老子像,自为奉使;改天下之寺曰宫,改院为观,使安置长生青华帝君像;行千道会,每会殆费金数万缗。政和六年,诏于道箓院烧弃佛经。宣和元年,改呼佛为大觉金仙,菩萨为仙人大士,僧为德士,尼为女德士,皆使从道教之风;道士与德士,以徽章区别之;道冠有徽章,德士则无。命德士离寺,使道士入居之;盖徽宗固企图佛教与道教合而为一也。当是时:左街香积院之永道上书谏之;流于道州。翌年(宣和二年),复僧尼形服,去德士等称号,使复为僧。宣和七年,召还永道,赏其护法念笃,赐名法道;终赐号圆通法济大师。是徽宗排佛之举,为时极短;溯自宣和元年正月改佛菩萨号,翌年九月复旧:中间不过年余耳。

自宋兴以迄于亡,除徽宗稍稍排佛外,累代俱保护佛教。宋时,辽起于蒙古;辽衰,金起于满洲;此二国皆自北方,侵入我国本部。西则李元昊(西藏种之一,党项人)据有河西之地,建西夏国,窥宋西陲。而宋之内部,前则有王安石、司马光等新旧法之争;后则有秦桧、岳飞等和战之讧;谋国之论,殊不一致。徽钦而后,国步益艰;终至迁都临安。当是时,元太祖成吉思汗,铁木真,蒙古人。势颇强盛;自太宗(窝阔台)以至宪宗(蒙哥),领土日扩;东达朝鲜,西及小亚细亚一部;一军服俄罗斯地,一军进匈牙利,一军侵入德意志之西列西亚,夺我国扬子江以北之地,威力及西藏安南。至世祖忽必烈汗,全灭赵宋,一统华夏,国号曰元。

元世祖未即位前(即其兄宪宗时代),受命击西藏,即尊信西藏佛教(即喇嘛教);即位后,甚保护之;元代可谓为喇嘛教时代也。

元世祖至元十八年,谓道教书,皆后世伪造;除老子《道德经》而外,所有《道藏》,皆命烧弃;举凡毁谤佛教、偷窃佛语、贪财利、诳惑百姓之类,悉禁止;并刻石立碑,载其始末。此举实发端于宪宗之时,兹据《佛祖通载》述其次第于下:

乙卯间宪宗之五年,宋尚存;当宋理宗宝祐三年,迄至元十八年,殆为三十年前之事。道士丘处机、李志常等,毁西京天城夫子庙为文城观;毁灭释迦佛像、白玉观音、舍利宝塔,谋占梵刹四百八十二所;传袭王浮伪语,老子八十一化图,惑乱臣佐。时少林裕(福裕)长老,率师德诣阙陈奏。焚毁《道藏经》之碑文,载有罽宾大师兰麻、僧统福裕之名。先朝蒙哥皇帝(宪宗)玉音宣谕,登殿辩对化胡真伪,圣躬临朝亲证;李志常等义堕词屈,奉旨焚伪经;此时论议,帝师发思巴与道士难诘;焚伪经四十五部,亦见于碑文;罢道为僧者十七人;还佛寺三十七所;党占余寺,流弊益甚。丁巳秋(宪宗七年),少林裕长老复奏;续奉纶旨伪经再焚;僧复其业者二百三十七所。由乙卯而辛酉,凡九春(辛酉世祖即位之二年);而其徒窜匿,未悛邪说;谄行屏处,犹妄惊渎圣情;由是至元十八年冬,钦奉玉音,颁降天下,除《道德经》外,其余说谎经文,尽行烧毁;道士爱佛经者为僧,不为僧者,娶妻为民。当是时,江南释教都总统、永福杨大师琏真佳,大弘圣化。自至元二十二春,至二十四春凡三载,恢复佛寺三十余所;如四圣观者,昔孤山寺也。道士胡提点等,舍邪即正,罢道为僧者,奚啻七八百人云云。

由是观之:此种争执之大体可知矣。又焚弃道教伪经,宪宗之世,既已行之;其后尚实行数次;考其起因,实由于道教之徒,占领寺院,数侵佛教之范围;如孤山寺者,有名之伽蓝也,其时已化为道观矣。当时之道教,有正一教、真大教、太乙教,三派之别:正一教起自张道陵;其余二派,则始于金之道士:即真大教为刘德仁所唱;太乙教为萧抱真所唱;此等道教,至是皆受极大之打击。《辩伪录》(五卷)载《焚毁诸路伪道藏经之碑》,乃至元二十一年祥迈奉世祖敕所撰,专为破斥道教而设也。盖排佛之举,虽复见于明世宗之世;然在我国历史上观之:此次可称道佛二教争执之最后时期矣。

《佛祖通载》列此焚毁之《道藏经》书目,凡三十九部。又《辩伪录》载僧侣与道士论议者十七人,道士之归佛者十七人,所谓十七僧者:即燕京圆福寺从超、奉福寺德亨、药师院从伦、法宝寺圆胤、资圣寺至温、大名府明津、蓟州甘泉山本琏、上方寺道云、滦州开觉寺祥迈、北京传教寺了询、大名府法华寺庆规、龙门县行育、大都延寿寺道寿、仰山寺律主相叡、资福寺善朗、绛州唯识讲主祖珪、蜀川讲主元一是也。

元自世祖崩后,历七十余年而亡;盖世祖时代,蒙古极臻隆盛;殆世祖崩,元遂式微。其间喇嘛教,颇蒙保护;因保护之甚,酿成弊害;至于佛教史上,则别无显著之事迹。惟刘秉忠之历史,有足述焉:盖秉忠固助世祖立大功之人也。初蒙古都哈喇和林,世祖之时,移都燕京,建国号曰元;种种制度,多为秉忠所定。秉忠,本禅僧也;先是海云禅师应世祖之召,途次云中;闻秉忠博学多才,偕谒世祖,大合帝意;海云南还,秉忠奉命留侍左右,决大事者三十余年;官光禄大夫太保;死赠仪同三司太傅,封赵国公,谥文贞;秉忠虽位极人臣,尚斋居蔬食,终日淡然,无异平昔。

明太祖朱元璋,濠州人;少失两亲,入皇觉寺为僧。元末,各地豪杰并起,元璋亦起于濠州;随郭子兴,得其信任;终领其众而大兴;故即位后,颇保护佛教。不独佛教为然,即道儒二教,亦加保护。当时鉴于元末佛教流弊,以为不严重约束佛子之行为,则不得望佛教之兴隆,于是凡欲为僧者必考试经典,给度牒,不许任意出家;禁僧侣混杂俗人中生活,有带妻者,加以严惩;而鼓励避俗修禅山中者。于洪武二十七年,敕礼部榜示各条之中,一一举之。其文曰:“凡僧之处于市者,务要三十人以上,聚成一寺。”又曰:“僧有妻者,许诸人捶辱之;更索取钱钞,如无钞者,打死勿论。”又出榜文,张挂天下各寺;凡轻慢佛教,骂詈僧侣者处罚。

又为处理僧侣寺院(道教亦然)计,详定僧官之制;设僧道衙门,置僧录司、道录司,各任其官;品秩甚高,待遇优渥。大理寺卿李仕鲁屡上疏陈僧侣之跋扈,不采;仕鲁辞宫,帝怒而处之以死。兹将其时所设之僧官,举之于下:大体依据宋制。

僧录司,掌天下僧教事。(京师)

左善世(正六品)

右善世(正六品)

左阐教(从六品)

右阐教(从六品)

左讲经(正八品)

右讲经(正八品)

左觉义(从八品)

右觉义(从八品)

此时受僧录司之任命者,则有左善世戒资;右善世宗泐,左阐教智辉,右阐教仲义,左讲经玘太仆,右讲经仁一初,左觉义来复,右觉义宗鬯,此洪武十四年所制定者。洪武十一年任圮太仆为左讲经;更任溥洽、德瑄、了达三人为僧录司;十二年授仲义为阐教;此皆前所制定者。洪武十五年,任行果为左阐教,任如锦为右觉义,复任西藏星吉鉴亦为右觉义。其后尚有左善世弘道、左善世夷简等之名。

各府僧纲司,掌本府僧事。(地方)

都纲

各州僧正司,掌本州僧事。(地方)

僧正

各县僧会司,掌本县僧事。(地方)

僧会

太祖崩,建文帝(惠帝)立;仅五年而有燕王棣靖难之役,燕兵陷金陵,帝遂不知所终。盖太祖鉴宋用郡县制度,帝室孤立而亡;故封二子樉为秦王(西安),三子为晋王(太原),四子棣为燕王(北平);总土封二十五王(皇子二十人,从孙一人)于各地,以藩屏皇室;而诸王之力强大,卒招此祸。或谓建文帝投火崩;或谓在逃,不知所之;或谓及事急,开太祖遗筐,有杨应能度牒法衣,因编修程济计,遽招溥洽,落发为僧,由水关逃去;称为应能,巡游广西贵州诸寺。英宗正统年间,迎于宫中,号为老佛以寿终。传其还京时途中所作之诗曰:“流落江湖四十秋,归来不觉雪盈头。乾坤有限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长乐宫中云影暗,昭阳殿里雨声愁。新蒲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休。”燕王棣即太宗(永乐帝)也。使太宗举事者,即禅僧道衍。初太祖后马氏,先太祖崩;太祖甚悲,不再立后葬毕,选各高僧侍诸王,使为母祈冥福。时道衍因左善世宗泐之荐,随侍燕王赴北平,住庆寿寺;劝帝举大事,受命为军师,卒能使帝达其志。帝即位后,衍为左善世,更擢为太子少师,复俗名为姚广孝,不再蓄发娶妻。著《道余录》。死后封荣国公,谥恭靖,享祀太庙。盖姚广孝之事迹,颇与元刘秉忠相似也。

太祖洪武五年,集大德于蒋山,校刻《藏经》,是为《南藏》;太宗永乐十八年,复重刻于北平,是为《北藏》;南北二京,各藏一藏;更刻一藏于石,安置于大石洞。太宗以后,明佛教尚盛;武宗极尚佛教,学经典,通达梵语,自号大庆法王;其护法更无论矣。道教虽亦受累代保护,其势力远在佛教之下。世宗即位,极嫌弃佛教,溺于道教,信道士邵元节,以为真人,使总领道教;又举道士陶仲文;元节官至礼部尚书(死赠少师);仲文进少保礼部尚书,封恭城伯。嘉靖四十年,使御史姜儆、王大任等,索天下之符箓秘书。道士四方来集者甚多,道教之势极隆。当其即位之初,先毁宫中佛像,凡百九十六座(一万三千斤);更用赵璜之言,一夜中命破坏京师寺院;悉除禁中佛殿;太庙配祀之姚广孝,则移置于大兴隆寺,力排佛教;后服道士王金等所献丹药而崩。

宋元明三朝,禅宗在国中最占势力;宋初之天台,元之喇嘛,皆不及也。明代始将禅讲教三者,相提并论。太祖洪武十五年,礼部榜示亦有“照得佛寺之设,历代分为三等;曰禅,曰讲,曰教,其禅不立文字,必见性者,方是本宗;讲者,务明诸经旨义;教者,演佛利济之法,消一切现造之业,涤死者宿作之愆,以训世人”等语。其法以禅为第一;以华天诸宗为讲,属第二;以仪式作法,专务祈祷礼拜、忏悔灭罪之道者为教;教似密教(喇嘛教亦属之),属第三。或谓禅、讲、瑜珈,而禅独占佛教首位。

我国佛教之末期,所应注意者,为诸教融合之倾向;非独天台与禅,或华严与禅,或念佛教与禅,在佛教之内,互相融合;即佛教与儒教,亦有融合之倾向;故佛儒道三教融合论,迄明末而益著。

自明以后,佛教渐衰;至清代仅尊形式之喇嘛教;虽有遗留名寺,概无足观;惟禅净二宗,仍融合一致,流行于民间;清末学者,多喜研寻佛学;佛教乃有复兴气象。

(二)天台宗山家山外之争与律宗之再兴

宋世佛教复盛,所应叙述者,即天台与戒律之再兴是也。盖天台宗,自荆溪灭后,一旦衰颓,三大部至不存于中国。此事载在《佛祖统纪·羲寂传》,兹录之于下:

初天台教迹,远自安史挺乱,近从会昌焚毁,残编断简,传者无凭;师每痛念,力网罗之;先于金华《古藏》,仅得净名一疏;吴越忠懿王(钱俶)因览《永嘉集》,有同除四住,此处为齐,若伏无明,三藏即劣之语;以问韶国师(天台德韶,参照禅宗系统);韶云:此是教义,可问天台寂师;王即召师出金门建讲,以问前义;师曰:此出智者妙玄,自唐末丧乱,教籍散毁,故此诸文,多在海外;于是吴越王遣使十人,往日本国,求取教典;既回,为建寺螺溪,扁曰定慧,赐号净光法师云云。

盖吴越王据《永嘉集》“同除四住”之文,求天台教籍于海外,此天台书籍之所以得再传于中国之故也。四住为见思二惑;见惑,为见一切处住;思惑分为三种:即欲界之思惑曰欲爱住。色无色界之思惑曰色爱住,曰无色爱住;是故四住为二惑;大小乘俱宜除见思二惑,故谓之同除四住皆齐。但遣使日本之说,于日本历史无征,恐系遣使高丽,而误书日本也。证之《统纪》谛观传而益信,兹示《谛观传》于下:

吴越王遣使致书,以五十种宝,往高丽求之;其国令谛观来奉教乘,而《智论疏》、《仁王疏》、《华严骨目》、《五百门》等,禁不令传;且戒观师,于中国求师问难,若不能答,则夺教文以回;观师既至,闻螺溪善讲授,即往参谒;一见心服,遂礼为师。

盖天台教籍,乃高丽谛观传至中土者。

谛观著《四教仪》,世称《谛观录》。《统纪》曰:“尝以所制《四教仪》藏于箧,人无知者;师留螺溪十年,一日坐亡;后人见故箧放光,开视之,唯此书而已;由是盛传诸方,大为初学发蒙之助云。”

羲寂以后,天台宗乃有兴复之机,而渐趋于隆盛;兹将荆溪以后,系统大体,示之于下:

《佛祖统记》有精密系统表;此表但举大略,参考《高僧传四集》、《释氏稽古略》、《诸嗣宗脉记》等书而作。

(字下附黑点者,为山家系统之人,而入山外系统者之记号)

宋初,天台宗有山家、山外之争;然山家、山外名称,为自许为天台正统山家派之所取,非公平之称呼;今所以用此称呼者,不过为习惯上便利起见耳。

山家、山外之争,难以概述;为时既久,人数复多;问题关涉种种方面,即同一山外之人,议论亦各不一致;今择其重要者,略举一二焉。世人均谓山外派之说,与华严宗所说教义、观法,大体相近;而山家派则谓山外派之说,未得为纯粹之圆教。例如山家以天台圆教之教理,为平等即差别,差别即平等;而森罗万有,即为平等理性、超绝凡虑不可思议之本体。由此见之:则一切万有诸法,互相融熔无碍,皆是一体绝待。所谓心、色、佛、众生;自表面观之,则区别历然;毕竟皆是互具三千之法;毕竟皆是即空、即假、即中。就心具三千诸法言之;则色亦应具三千;众生亦应具三千;佛亦应具三千;盖三千即三谛,色、心、佛、众生,皆是三谛圆融(三千三谛,应参考第十章)。由此言之,迷悟善恶,不过由各方面观点不同,加以种种之名;而其性本来无二;此天台所以据之,而有性恶不断、及无情有性、草木成佛诸说也。至山外议论,则先分理事;空中二谛属理,是平等;假谛为事,即差别;差别之法,依无明之缘所起之假相,三千诸法,即指此假谛。而此三千差别之相,皆一心所现;故心为本,色为末,色心不可谓为共具三千;三千诸法,共由心出,故得谓为一心具三千;若谓色具三千,则无是理。以上所说者为教理;若就观法上言之;则山家之观心,谓之妄心观;山外之观法,谓之真心观。山家既谓一切万有,皆具三千诸法;任何观境,皆同此三谛圆融之理;但就实际上之便利言之;则观我心为三千三谛,而以观我心为最近便也。迷悟善恶真妄,皆是同一之物;故我除此妄心(即第六识)而外,别无真可求;观介尔之妄心,即为三千三谛;故谓为妄心观。山外则反是;区别真妄,分论理事,观妄心中之理、平等之真如而行之;举凡众生、佛、色、心,皆为三千三谛,任观何法皆同;但与山家就便宜上观心之说异;谓能造能具者,独有此心;心外别无具三千三谛之理;故观心外,别无观法之道;是为真心观之大要也。

山家、山外二派之争,具体事情,始自何人?其所由来,颇极复杂;考其近因,似在荆溪。天台以“心佛及众生、是三无差别”为教义;而心佛众生,皆与三千三谛无违;然就事实言之,观法常以心为主,则明甚。荆溪因与华严宗对抗,故用《起信论》解释天台教义,既取真如不变随缘之说,势必分不变真如与随缘真如二方面,以区别事理二种。但荆溪为努力发挥天台教义之人,尚未判然为此说;若以传于日本之传教大师之说为真心观;则于其所承之师,如道邃、行满辈,已发其萌芽矣;道邃、行满,为荆溪之亲弟,故山外之说早已存在。

相传此争,起于慈光寺晤恩;天台大师之作《金光明经玄义》也,有广略二本;晤恩对之作《发挥记》释《光明玄》,以广本为后世伪作。《金光明经玄义》有广略二本:其最初之释名段,分为教义释、观行释二段者为广本;中无《观行释》者为略本;山家之人,以广本为智者亲撰;山外之人,以广本为伪造。故《观行释》,为山家山外妄心真心二观相争之本。自是之后,《光明玄》之真伪,议论纷起;故晤恩可谓为二家争端之本。按晤恩之师志因,既以真心说天台之观;故晤恩承之,特志因时尚未彼此相争也。其后灵光洪敏造《金光明玄义记》;孤山智圆作《表微记》(一卷),及《索隐记》(四卷);而四明之知礼则对之作《拾遗记》(三卷),以敷演宝云之传焉。

由是观之:武宗会昌以后,天台之教籍散佚,难判真伪;加之讲习教义者中绝,正统之传承不明;故各自逞其所见,终至起山家、山外两家之争;然追溯其源,两家固皆有所据也。

一方对于荆溪之《十不二门》。据荆溪《妙玄释签》中提出者,又起争端;即奉先寺之源清著《十不二门示珠指》(二卷)、国清寺之宗昱著《十不二门注》(二卷),而唱真心观者是。宗昱为羲寂弟子,其系统出于山家;而议论同于山外;故山家呼为弃阴之异计,斥而属诸山外。《十不二门指要钞》(二卷),即四明知礼对于源清宗昱而作者也。此后永嘉继齐著《指滥》,天台元颖造《征决》,嘉禾子玄出《随缘扑》,皆责难四明;四明乃撰《二十问》,以祛其蔽,净觉仁岳作《十门折难》助四明以破之;名虽谓为山家、山外,实则与山外学者论争者,仅四明知礼一人而已。至山外与四明辩难者,则有梵天庆昭,而孤山智圆实助之。

四明之兴此争,实因同学宝山善信之请,出《释难扶宗记》(一卷),驳晤恩之《光明玄发挥记》,及灵光、洪敏奉、先源、清之《难诃二十条》,以主张《光明玄》广本为真本之说。此《难诃二十条》今佚。唯由是可知四明以前,宝云义通与晤恩、洪敏、源清等一派相对,其争已起于此时;又宝山善信之使四明答辩,亦由是可推而知也。但义通唯有《光明玄》之《赞释》,及《光明文句》之《备急钞》,其实际之相争如何,无由得知。

自四明《释难扶宗记》一出,庆昭、智圆二人以《辩讹》答之;四明又出《问疑书》,庆昭对之造《答疑书》;四明更造《诘难书》,庆昭又述《五义》以应之;即《五义书》是;四明更造《问疑书》,一年无答,更以《覆问书》促其答;庆昭乃造《释难书》以应答之;四明最后造《十义书》(二卷)、《观心二百问》,以破山外之说;如斯往复辩难五次,经过岁月七年。

霅川之仁岳(净觉)最初助四明力辟山外之异义;后背四明,自立异义,造《十谏书》以诤之;四明作《解谤书》以斥之;仁岳复作《雪谤书》与四明争;四明中途而逝,遂不复能辩;又四明孙弟扶宗继忠之门有从义(神智)者,著《四教义集解》,反抗山家之说;以上二人:世所称后山外者是也。霅川希最出《评谤》,反抗仁岳;永嘉处元造《止观义例随释》(六卷),反抗神智,皆与后山外诸说相争者。

称为天台中兴之祖四明尊者,名知礼;居四明延庆道场,故人以四明呼之;真宗时,赐号法智大师,亦称法智尊者。在宝云门下十年,宝云灭后,盛开讲筵,著述亦多。仁宗天圣六年殁,寿六十九岁。其著述之重要者:为《观音别行玄义记》(四卷)、《观音别行疏记》(四卷)、《金光明玄义拾遗记》(三卷)、《金光明文句记》六卷,此书未成而四明殁,其《赞佛品》,为弟子广智所续、《观经疏妙宗钞》三卷,以上五部:称为天台五小部;与三大部共为学天台者之要典。《十不二门指要钞》(二卷)、《十义书》(三卷)、《观心二百问》(一卷)、《扶宗记》(二卷)、《解谤书》(三卷)、《修忏要旨》、《金光明忏仪》、《大悲忏仪》(以上各一卷)等书。此外尚有石芝所编之《四明教行录》(七卷),为欲知四明之说者,所不可缺之书也。

有遵式者,与四明齐名,其德尚过之;号称慈云尊者,世人称之曰:“螺溪宝云振于前,四明慈云光其后,其被推重如此。”遵式与四明交亲最厚,极推重四明,隐然助之;观其所作《指要钞》序文,可以知其故矣。(嗣法有二十五人)

四明派之势力,由前所示之系统,略可推知;南屏、广智、神照三家,法流最荣,就中以广智之末为第一。

四明一派之隆盛,不暇详述;仅略解系统图之大体于下,其他从省;欲知其详,须参考《佛祖统纪》等书。

广智与后山外净觉相争,所著《广智遗编》、《阐幽志》,其书现存;弟子继忠编《扶宗集》(五十卷),力明山家正统之说;其弟子草堂,于同门神智主张山外之说,标立异议时,造《义例随释》以抗之,其始末已述于前矣。息庵亦力辟异说,其下有圆辩者,门人众多。《佛祖统纪》曰:“先贤有云:四明中兴天台之道;圆辩中兴四明之宗;盖谓四明之后,有一派为知解之学,近似山外者;而圆辩者出,独能发挥祖意,以起四明;盛矣哉!或谓月堂得观行,止庵得宗旨,一庵雪堂得辩说,皆有师家之一体云。”月堂、止庵、一庵、雪堂,皆圆辩之弟子也。著《佛祖统纪》之志磐,即出自此系统,以上所言,盖有暗斥他家之意。月堂著《圆宗解》;月堂门下有柏庭者,出《楞严玄览》、《金刚会解》、《圆觉略说》、《楞伽通义》、《因革论》、《附钞笺要》、《山家绪余集》、《三大部格言》、《简境十策》、《金錍义解》、《宗教玄述》、《仁王疏记》等书;石芝宗晓编《四明教行录》;又著《乐邦文类》、《法华显应录》诸书;逸堂法登作《圆顿宗眼》。南屏之学问,至弟子会贤泰初之时,称为南屏家;可见其学风异于他处;慈云之弟子祖韶,评为“碎割法身讹误后学去也”;神照弟子樝庵,谓为“力勉勿传,有醍醐化糟粕,法藏变鬼火之语”;又广智对于南屏《类集》之批评曰:“类集之行,得失相半;得在其纲要,失在昧其起尽。”由此可知南屏为类聚的学风,且受诸家种种批评者也;以上评语:载在《佛祖统纪》;故知志磐对之,亦多少有排斥之意也。南屏弟子从谏,传授天台教义于高丽义天僧统;此南屏家之下,清辩有《顶山记》,景德有《翻译名义集》,慈辩从谏之法流,自车溪经竹庵以至北峰;竹庵著《楞严集解》、《楞严补注》、《盂兰盆经补注》、《金刚通论》、《金刚事说》、《圆觉手鉴》、《竹庵草录》、《山家义苑》;宗印有《金刚新解》、《释弥勒偈》等书;此人在南屏家,号称高足;著《四教仪备释》之古云,著《三大部读教记》之法照,皆出其门;而法照有继世盛大,光祖父道之美评。神照著《普贤行法经疏》、《仁王忏仪》;处咸续成其师之《行法经疏》;又著《三慧论》、《光明十愿王》;樝庵有严著《玄义释签备检》、《文句笺难》、《止观助览》、《龙王法印经疏》、《安乐行注》、《空品注》、《心经注》;神悟处谦著《十不二门显妙解》;了然著《宗圆记》、《净业记》、《护国记》、《金刚义解》、《假名集》、《释十不二门》、《止观枢要记》、《虎溪集》;弟子亦多;泽山与咸著《菩萨戒疏注》、《金刚辨惑》、《法华撮要》、《复宗集》;著《山堂集》之山堂元性。亦了然之法资,而神照一家之著名者;实专劝念佛往生者也。

《志因传》虽不详载山外派学者之名;但晤恩乃当代学者,且为极谨严之德行家。《佛祖统纪》称之曰:“平时一食,不离衣钵;不蓄财货;卧必右胁;坐必跏趺;晨早亲视明相,每布萨,此云净住每半月,集众僧说戒经,使比丘住于净戒中,名布萨。大众云集,潸然泪下;盖思大集有无戒满阎浮之言也。”由此观之:可想见其为人矣。山家、山外之争,以四明与梵天为中心;梵天学殖,自无待言;山外派学者,当推孤山为第一。

孤山智圆,于学者气象之外,尚有超逸之风;二十一岁,随奉先源清。二年而源清殁,遂往居西湖孤山,从学者如市;讲道未尝少倦。殁于真宗乾兴元年,年四十七岁。著《维摩垂裕记》十卷,释《净名略疏》。《百非钞》一卷,释《涅槃疏》之百非义。《涅槃经三德指归》二十卷,释《涅槃疏》。《涅槃经发源机要记》二卷,释《涅槃玄义》。《请观音经阐义钞》二卷,释《请观音经疏》。《金光明文句索隐记》(四卷)、《金光明玄义表微记》(一卷)、《观无量寿经刊正记》二卷,释《观经疏》。《金刚錍显性录》(四卷)、《十不二门正义》(一卷)、《盂兰盆疏摭华钞》二卷,释圭峰《盂兰盆疏》。《阿弥陀经疏》(一卷)、《阿弥陀经疏西资钞》(一卷)、《般若心经疏》(一卷)、《心经疏诒谋钞》(一卷)、《首楞严经疏》(十卷)、《楞严经疏谷响钞》(五卷)、《不思议法门经疏》(一卷)、《四十二章经疏》(一卷)、《瑞应经疏》(一卷)、《普贤行法经疏》(一卷)、《无量义经疏》(一卷)、《遗教经疏》(二卷)、《文殊般若经疏》(二卷)、《析重钞》(一卷)、《间居编》(五十一卷)。

净觉、神智,后山外派也;著述甚多:净觉著《金刚般若疏》二卷,别有释此之《发轸钞》三卷、《弥陀经新疏》二卷,及释此之《指归记》二卷、《楞严文句》(三卷)、《楞严会解》十卷,及释此之《熏闻记》五卷、《四十二章经疏还源记》二卷,释《孤山疏》、《遗教经助宣记》二卷,同上。《义学杂编》(六卷)、《十不二门文心解》(二卷)、《起信梨耶生法图》(一卷)、《苕溪讲外集》(二卷);此外尚有数部,凡三十余部。神智著《光明玄顺正记》(三卷)、《光明文句新记》(七卷)、《观经疏往生记》(四卷)、《十不二门圆通记》(三卷)、《金刚錍寓言记》(四卷)、《四教仪集解》(三卷)、《义例纂要》(六卷)、《三大部补注》(十四卷)。观其所著诸书;足知其忠于所学,且净觉持律峻严,不以事易节;神智非法不言,行步有常;唯因四明一派,后独昌荣;故山外之学,遂终被视为邪道也。

元明之际,天台宗颇衰。惟明天启时,有幽溪大师传灯(亦称无尽祖灯);禀台教于百松大师;契入楞严大定之旨。卜居幽溪之高明寺;立天台祖庭,遂成天台宗之高明法脉。所著《生无生论》,融会三观,阐扬净土法门。又有《法语》一篇,最为切要。此外有《楞严经圆通疏前茅》(二卷)、《维摩诘所说经无我疏》(十二卷)、《法华经玄义辑略》(一卷)、《观无量寿经图颂》(一卷)、《般若融心论》(一卷)等书。

明末有蒲益大师智旭,其思想最近天台;然不能谓为纯粹天台宗人物也。其著述与天台有关者:则有《法华会义》(十六卷)、《妙玄节要》(二卷)、《法华纶贯》(一卷)、《教观纲宗》(一卷)、《教观纲宗释义》(一卷)、《大乘止观释要》(四卷)等书。入寂于明永明王永历八年十二月清世祖顺治帝十一年。蒲益自云:“愿作台宗功臣,不愿作台宗后嗣。”然蕅益大师入寂后;其弟子等,乃公议以之继续无尽灯之系统云。

律宗至唐末颇衰,及宋代允堪之《会正记》、元照之《资持记》出,面目一新;号称中兴。南山律宗之系统,得以不绝。兹举南山律师以后之系统如下:

(此系统,乃日本凝然大德据俊芿真照传而作,颇觉可信;但真照之师行居以后,事迹不明;其渐次衰颓之故耶?由此可知律宗衰于唐末五代之顷,至宋初允堪元照时代而复盛。)

允堪律师没于仁宗嘉祐六年,凡南山律师重要著述,皆为作注:即《行事钞会正记》、《戒疏发挥记》、《业疏正源记》、《毗尼义钞辅要记》、《教戒仪通衍记》、《净心诫观发真钞》等十部之记解;世呼为十本记主《释氏稽古略》谓有十二部。其《衣钵名义章》一卷现存;其《会正记》,世呼为《四分律》之会正宗。元照律师居杭州灵芝寺,故学者单呼曰灵芝。凡南山律师之三大部,悉为作注:即《事钞资持记》、《戒疏行宗记》、《业疏济缘记》是也。此外著《芝园集》、《盂兰盆献供仪》、《释门章服仪应法记》、《佛制比丘六物图》、《摄戒种类》、《菩萨戒本持犯要记》等书。元照之解《四分律》,颇用天台之教意,较从来之四分律宗,具有特色。故《稽古略》称之曰:“以法华开显圆意,作《资持记》;与会正师殊途同归;推明南山元意,而上合于佛制;自是《会正资持》,又分宗于律矣。”元照入寂于徽宗政和六年,年六十九。元照以后,除前列系统之外,无由得知其详。

(三)元以后之喇嘛教

西藏喇嘛教,元时传入中国;兹据修拉搿以特(Schlagintweit)之《西藏佛教》,及挖台尔(Waddell)之《西藏佛教》,并引证他书,述其概略于下:

佛教始传于西藏,均信为在双赞思甘普王时当我隋开皇时,即西历纪元六百五十年前后;前此是否有此教之形迹?无由得知。西藏古来相传陀朵里思颜赞王时当我东晋时,有四宝箱自天降于王庭,人皆不知为何祥;时有印度僧五人来,王以为师;五僧为启四箱,出四宝物:一、《庄严宝王经》(亦名《百拜忏悔经》),依之立忏悔法;二、舍利金塔,依之立供养法;三、六字大明之宝玉刻(唵嘛呢叭吽),依之立持诵法;四、法教轨则,依之立修验法;实为佛教传人西藏之嚆矢。此与元帝师发思巴之《彰所知论》所载一致;《彰所知论》曰:“如来灭度后千余年,西番国中初有王,曰呀乞口栗赞普;二十六代有王,名曰陀朵里思颜赞;是时佛教初至。”按陀朵里思颜赞,乃纪元三百三十年间人;此种怪奇之谈,殊难置信;或者双赞王以前,西藏稍有佛教影响之资料,可供参考耳。

双赞王生于617年,卒时八十二岁,即唐太宗时也。王在西藏,得大势力;入侵汉地,与太宗战;后太宗与之言和,以文成公主嫁之为妃;时贞观十五年事也。公主极信佛,多携佛像经卷以往西藏,佛教遂勃兴。又前此二年,双赞王曾纳尼波罗国王女白利司布为妃;二妃俱劝王弘通佛法。当是时:僧侣来自印度、尼波罗,汉地者日多;自此以后,佛教大盛;外国文物,随之输入;故西藏文化之进步,亦以此时为最著。王特遣端美三波罗亦名三姆菩陀,梵语即善良之西藏人之意;本名顿米。往印度求佛教;端美留南天竺七年,就利维喀拉及爹维特新哈学佛教;赍佛经多卷还;后本梵语造西藏文字;由是翻译多数经典。后世崇拜双赞王,称为观世音菩萨化身;称二妃俱为多罗菩萨化身;称端美为文殊菩萨化身。

当佛教未来西藏以前,西藏流行一种神教曰巴恩教;相传以秀拉白为教祖;所崇拜者多魔神,诵咒文而拜之;其形式颇似密教。佛教初来时,似二教并行不悖;及佛教渐盛,遂相冲突;旋复自相调和;而佛教中亦自然含有神教分子矣。

自双赞王历五代至乞双提赞王;此王为双赞以后之英主,曾于玄宗时纪元七百二十八年——七百八十六年入寇四川云南以达长安;其母为中国天子之女,夙受母教,弘布佛化。《蒙古源流》记此王为持苏陇德灿,谓其尚唐肃宗女金城公主,颇兴佛教云。要之西藏佛教,虽始于双赞王;而建西藏佛教之基础,实乞双提赞王也。

乞双提赞王,年十三即位;兵力远被;既尚金城公主,乃悔武事,极隆佛教;遣僧至印度学佛典梵语;聘中印度僧善海大师素恒啰克西塔来藏宏教。又从其言,请那烂陀寺之硕学,真言瑜伽派之大德莲华生上师《蒙古源流》称巴特玛师入藏;自余高僧亦继续而来。此莲华生上师,实喇嘛教之祖也;其随西藏使节入藏也,在纪元七百四十七年。此时西藏所行之佛教,以无著之瑜伽宗为主,乃自汉地传入者;及莲华生至,唱中论宗;新旧两派之争渐盛。王遂集二派学者,辩论于朝堂之上,中论宗胜;瑜伽宗人,多去之印度。王建寺于萨姆耶司,以善海大师为第一世,使盛译中论派诸经论;始置喇嘛,以统率僧侣。喇嘛,西藏语也;梵语为郁多罗;译言长老,后遂为西藏佛教通称。继善海首为喇嘛者,曰巴尔巴司。莲华生在西藏,不久即返印度;有高足二十五人;其中翻译经论最多而著名者,曰毗卢遮那。《佛祖通载》称毗卢遮那罗佉怛。

莲华生初无著译存于西藏,其人最可注目者,即布中论宗,唱秘密佛教,以佛教与西藏原有神教相调和是也。故西藏佛教,乃取大乘秘密佛教与神教融合之形,以渐广其流传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