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只有苟且,还有诗和远方(1 / 1)

流言蜚语,风花雪月,都不曾扰乱凌叔华有条不紊的脚步。1926年,她嫁给了陈西滢。在给胡适的信中,凌叔华写道:“在这麻木污恶的环境中,有一事还是告慰,想通伯已经向你说了吧?……适之,我们该好好谢你才是……这原只是在生活上着了另一种色彩,或者有了安慰,有了同情与勉励,在艺术道路上扶了根拐杖,虽然要跌跤也躲不了,不过心境少些恐惧而已。”

她很明白地表示出自己对这桩婚姻的期望,陈西滢是个令她满意的丈夫。

然而,结婚仅仅两个月之后,凌叔华就发现,自己和陈西滢是非常糟糕的结合。

凌叔华是个浪漫的人,爱幻想,热爱一切事物,需要爱情的滋养,而陈西滢却总爱说些“尖酸刻薄”的话,要是有人说他,他便沉默不语,以免得罪人。除此之外,陈西滢还是个刻板的批评家,最喜欢浇灭凌叔华的**。他不苟言笑,每天都板着一张脸。

当觉察到两个人之间只有自己的爱情是活着的,凌叔华病了,一度瘦得厉害。她向往爱情,渴望爱情,整整十年,她都在无爱的婚姻中苦苦煎熬。

就在此时,一个名叫朱利安·贝尔的年轻小伙子出现在凌叔华的面前。他是英国人,是英国著名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外甥。自从遇见凌叔华,他便发现自己的心彻底地属于她了。

贝尔比凌叔华小八岁,刚来中国时,他只会讲英文,学校里会讲英文的人不多,凌叔华便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他热情洋溢地对凌叔华讲述自己的成长经历、见闻,以及和各种艺术家的交往。凌叔华觉得,那样的生活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可是自从担任武汉国立大学文学院院长,陈西滢整个人变得更加严肃刻板了,尤其是他严格遵循西方职场规则,坚决不肯聘用凌叔华到校任职,这更让凌叔华不满。她不甘心自己就这样从一名新派女作家,堕落成某个人的太太。

凌叔华身上的才情,也深深地吸引了贝尔。几乎是抱着誓死的决心,他猛烈地追求凌叔华。他的追求让凌叔华迷恋,贝尔的出现,给她晦暗的生活带来了一抹暖阳。

他们恋爱了,并且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陈西滢很痛苦,他并不是不爱妻子,只是不知道如何去爱。关于凌叔华的出轨,他没有当面指责,只是写了很多信给贝尔,要求他不要再和自己的妻子见面。

爱上不该爱的人,本身就是错。贝尔无奈离开中国,决定把自己的一腔热情献给战争。在马德里保卫战中,他驾驶的救护车被炸飞,贝尔就这样牺牲在战场上,年仅二十九岁。

贝尔的死让凌叔华与陈西滢的关系一落千丈。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她却想方设法避免单独相处。表面上,他们相敬如宾,情感上,他们一直都没有和好。

偶尔,凌叔华会将自己的真实想法透露给女儿,女儿陈小滢不止一次听她说过:“一个女人绝对不要结婚。”大人们经常与陈小滢开玩笑,问她想不想要个小弟弟,陈小滢不知如何回答,便愣愣地看着母亲。每当此时,凌叔华便坚决地摇头。她的想法是:生孩子太痛苦,做女人太倒霉。

贝尔在世时,经常给姨母伍尔夫写信,毫不隐瞒自己爱上了有夫之妇,并且会向她通报自己恋爱的进程。于是,伍尔夫也开始注意起凌叔华,甚至鼓励凌叔华用英语写作:“别人有看不懂的地方,我可以替你修改。”

于是,凌叔华每写完一章,便寄给伍尔夫,伍尔夫看过之后再写下建议,寄给凌叔华。她们从未谋面,一生只用书信往来。凌叔华写的,便是自传体小说《古韵》。直到伍尔夫投河自尽,她们的书信往来才终止。

凌叔华的心中,装着童话,可残酷的现实总是让她无能为力。在陈西滢的无锡老家有一个旧时规矩,媳妇应该站在老人后面,给他们端茶倒水。这是凌叔华最看不惯的,即便是做,也是心不甘情不愿,最后索性装病不出现。

当内心痛苦到极点时,她便“告诫”女儿:“你绝对不能给男人洗袜子、洗**,这丢女人的脸。”她还说:“女人绝不能向一个男人认错,绝对不能。”

曾经,因为无法忍受文化生活的匮乏,凌叔华找了个借口说母亲去世要回去奔丧,便独自带着女儿离开。陈小滢还记得,母亲当时一点奔丧的样子都没有,母女俩从香港转到上海,再从天津一路回到了北平。

后来,凌叔华随陈西滢常驻英国,在那里,她找回了自己当年写给伍尔夫看的小说底稿。她将这些底稿整理成册,1953年,全英文的《古韵》出版,成为风靡一时的畅销书。通过这本书,西方人认可了这位书画才女,沉寂多年后的凌叔华终于盼来了她最渴望的各种文艺式的交际。

凌叔华义无反顾地奔赴自己的理想,与丈夫也越发疏离。她去新加坡南洋大学教书,一去就是四年,之后又留在马来西亚教书,20世纪60年代,又去加拿大任教。平时,她辗转各大国际城市,办个人画展;她的元、明、清画作藏品,在巴黎轰动一时。

她和陈西滢最终也没有离婚,却也没有找到让彼此亲密起来的办法。

九十岁那一年,凌叔华突然觉得自己来日无多,想尽快回国看看。她躺在担架上,由十几位医护人员护送着,来到了北海公园。这个场景,就像她在《古韵》中最后的一段描写:“这是春天的画卷。我多想拥有四季。能回到北京,是多么幸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