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婚姻,一个人的爱情(1 / 1)

沈从文去青岛大学当教授,便从青岛写来情书;张兆和毕业搬回苏州老家,情书便寄到苏州。

1932年,在巴金的指点下,沈从文带了很多西方名著,特意从青岛跑去苏州看张兆和。不巧的是,张兆和出去了。他很失望,以为张兆和是故意在躲他。张兆和的二姐张允和接待了他,对他印象不错。张家人都很喜欢沈从文,尤其是张兆和的弟弟们,觉得他讲故事讲得太好了。于是,二姐极力劝说张兆和去旅馆看他。

连续收到四年的情书,纵然是一块坚冰,也已经慢慢融化。张兆和对沈从文的态度柔和了许多。黄昏时他们走在九如巷,没有言语,却美得好似一幅画。

沈从文终究还是没能让张兆和点头,他不得不恋恋不舍地离开。临别时,沈从文请张允和帮忙向父亲提亲,言辞恳切:“如果爸爸同意,就早点儿让我知道,让我这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张父的答复是:“儿女婚事,他们自理。”这便是应允了。张允和立即发去电报,只有一个字:“允。”一语双关,既代表父亲应允了婚事,也代表发电报人的名字。张兆和却担心沈从文看不懂,偷偷又发了电报给他:“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表面上看,她情感的天平已倾斜向他。可是,由感动支撑起的婚姻,似乎与爱情无关。

1933年9月9日,沈从文和张兆和在北平中央公园举行了十分简朴的婚礼。他希望这个日子象征长长久久,可用一个人的爱承担两个人的婚姻,就算长久,真的是幸福吗?

她在家中行三,他亲昵地称她“三三”,她便唤他“二哥”。婚后不久,沈从文母亲病重,他不得不回湘西老家。人在湘西,一封封热烈的情书从未间断:

“三三,我的心不安定,故想照我预定计划把信写得好些也办不到。若是我们两个人同在这样一只小船上,我一定可以作许多好诗了。”

“三三,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我快乐,就想应当同你快乐,我闷,就想要你在我必可以不闷。”

“三三,山水美得很,我想你一同来坐在舱里,从窗口望那点紫色的小山。我想让一个木筏使你惊讶,因为那木筏上面还种菜!我想要你来使我的手暖和一些……”

偶尔,张兆和也会流露出鲜有的亲昵,她在信中回应:“长沙的风是不是也会这么不怜悯地吼,把我二哥的身子吹成一块冰?”

一点小小的关切,足以让他欣喜若狂。可是,不同的成长背景,不同的教育经历,让他们的兴趣爱好和价值观相差太远。他一个人撑起的“幸福”婚姻,注定成为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沈从文收入不高,却热衷于收藏古董;张兆和出身富贵,却消费理性,一身蓝色粗布袍子,可以穿很久。结婚时,姑母送给张兆和一只玉戒指,沈从文偷偷拿去当掉,换来字画。张兆和取笑他“打肿脸充胖子”“不是绅士充绅士”。

他们原本就不合适,他所以为的“合适”,只是基于自己不断地让步。沈从文以为,总有一天,他们的步调会趋于一致,只可惜,如果爱得不够,灵魂便永远无法契合。

拮据的生活,让张兆和多了许多抱怨:“不许你逼我穿高跟鞋烫头发了,不许你因怕我把一双手弄粗糙为理由而不叫我洗东西做事了,吃的东西无所谓好坏,穿的用的无所谓讲究不讲究,能够活下去已是造化。”

或许连沈从文自己都从未想过,爱得那样炽烈的自己,竟然会将情感转嫁他人。

那是北平沦陷时,沈从文要张兆和一同南逃,张兆和却执意带着孩子留在北平。他虽保持写信,却少了情意绵绵,多了争执:“你爱我,与其说爱我为人,还不如说爱我写信。”

关于她的留下,他怀疑是她在北平另有所爱,还故作大度:“即或是因为北平有个关心你,你也同情他的人,只因为这种事不来,故意留在北京,我也不嫉妒,不生气。”

张兆和妥协了,可是他们的团聚带来的却是更加深的裂痕。原来,想要的得到了,也可能是悲剧。

若说她曾经爱他的写作,如今也不满意了。张兆和开始不喜欢读沈从文写的故事,挑剔他信中的错别字,甚至改动他文稿里的语法。沈从文很生气:“你把我的风格搞没了。等你弄完,这些文章就不是沈从文的了。”于是,他再不敢给张兆和看自己写好的文章。

黄永玉曾说:“沈从文一看到妻子的目光,总是显得慌张而满心戒备。”这哪里是爱情应有的样子。

于是,他爱上了别人,一个名叫高青子的女孩子。她长得漂亮,极为仰慕沈从文。第一次见面,她特意穿了件绿底小黄花绸子夹衫,在袖口缘了一点紫,那是沈从文小说《第四》中女主角的打扮。无须言语,她的表白已经非常明显。

用半生的时间讨好一个人,久了,是会累的。他渴望被一个女子仰望,高青子的爱,让他无法拒绝。于是,沈从文将高青子调到西南大学图书馆,让她离自己近一些。他觉得自己真的爱上了高青子,却也不愿对张兆和隐瞒。

沈从文向张兆和坦白了自己情感上的出轨,张兆和没有大吵大闹,她终究还是不愿意失去完整的家庭,为此还专门托人给高青子介绍对象。

沈从文和高青子的爱情结局,就像高青子在《紫》中写的那样:“不为世俗所容的爱情,最终不过是一颗流星的划过,转眼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