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玉的生活中,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身为女演员,她接触得最多的便是导演和演员。与男演员之间,最多便是同事的关系,而与女演员之间,则多了那么一些争风头的意味。于是,很少有人知道大银幕背后的阮玲玉,生活中究竟承受着怎样的孤独和痛苦。
导演费穆曾说:“舍身就是自杀。自杀固然痛苦,可是不正常地活着更加痛苦,有人有勇气痛苦地死去,却没有勇气痛苦地活下去。能痛苦地活下去的需要更坚强的意志。而痛苦地死——自杀,有时像一颗炸弹,一座火山,能使活的人惊醒,使整个社会震动。”
也是在拍摄《香雪海》时,阮玲玉第一次在浙江普陀山听到了“舍身”这个词的见解,从此便铭记于心。
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阮玲玉去香港躲避战火。在一次应酬中,她认识了当时东南亚著名的茶叶富商唐季珊。此时的阮玲玉,已经对张达民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唐季珊的出现,恰到好处地填补了她内心中爱情的空虚。
唐季珊当时已经人到中年,茶叶生意让他日进斗金,许多电影公司都希望拉他做股东,就连阮玲玉所在的联华影业也不例外。借由这一便利,唐季珊与许多女明星都有往来。他很快便摸清了阮玲玉的喜好,她喜欢跳舞,他就带她去舞场;她想要一个安稳的家,他就在上海新闸路买下一栋三层的小洋楼,让阮玲玉和母亲、养女一起住。
中年多金又风度翩翩的唐季珊,满足了阮玲玉对爱人所有的想象。他最懂女人的心思,经常和阮玲玉谈心,并给她宽慰。这样一个温柔的男人,让阮玲玉甘愿成为他爱情的俘虏。
当时,唐季珊有一个前女友,名叫张织云。得知阮玲玉和唐季珊住在一起后,张织云写信给阮玲玉:“你要是执迷不悟的话,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她希望能将阮玲玉拉出泥潭,可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阮玲玉,觉得这不过是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在嫉妒她。
嫉妒的人并非张织云,而是张达民。得知阮玲玉和唐季珊在一起,妒火令张达民丧失了理智。他不停地骚扰他们二人,还用自己和阮玲玉从前的情事作为要挟,声称如果阮玲玉不给他钱,他便要把当年的事情都爆料给小报记者。
一面是张达民的要挟,另一面是唐季珊的变心,夹在两个薄情的男人中间,阮玲玉的痛苦与绝望,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唐季珊的身边,从不缺年轻貌美的女明星。和阮玲玉在一起没多久,他便有了新的女友梁赛珍。唐季珊对阮玲玉的感情也不似从前热烈,冷淡之余,还无情地嘲弄她的温柔与谦顺,并对她大打出手。
无耻的张达民此时再次出现,他将唐季珊和阮玲玉一同告上法庭。对热衷于花边新闻的小报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喜讯,有关他们三人的故事每天见诸报端,一向好面子的阮玲玉简直痛不欲生。
好在她热爱的电影事业让她的感情有了寄托之处。她将一腔悲痛与柔情都奉献给电影,塑造出一个又一个经典的角色。
电影导演蔡楚生的出现,给了阮玲玉些许慰藉。一次偶然的机会,蔡楚生邀请阮玲玉参演他的电影《新女性》,在电影中,阮玲玉饰演一位喜欢戏曲和写小说的音乐教师韦明,有妇之夫王博士经常对韦明动手动脚,让韦明感到恶心。她喜欢的是具有绅士风度的余海涛,却只将感情埋在心底,不敢表露。
在王博士的陷害下,韦明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无奈之下,只能靠出卖肉体谋生。很多人都忘不了电影中那句台词:“我要活啊,您救救我!”这句台词,也终于一语成谶。
《新女性》播出之后,立刻引起反动的“新闻记者工会”的抗议,还有一些黄色报刊对电影百般攻击。这些攻击,最终全部落在阮玲玉身上。一些小报记者趁机挖掘阮玲玉和导演蔡楚生的私人感情,饱受流言折磨的阮玲玉,精神世界终于彻底崩塌。
三瓶安眠药,将阮玲玉带离了这个世界。一句“人言可畏”,道尽了阮玲玉的无奈与绝望。除了“舍身”,她想不到其他方式来救赎自己逃离这个流言构成的世界。
然而关于阮玲玉的死,却似乎并不只是“人言可畏”那样简单。在她逝世一个半月之后,《思明商学报》上刊登了两封阮玲玉的遗书,一封写给张达民,对他无耻的行为进行了谴责;另一封写给唐季珊,控诉他是“玩弄女性的恶魔”。
在写给唐季珊的遗书中,有这样几句话:“没有你迷恋××(梁赛珍),没有你那晚打我,今晚又打我,我大约不会这样做吧!”
据《思明商学报》声明,这两封遗书是梁赛珍姐妹提供的,而当年那封带有“人言可畏”的遗书,是梁氏姐妹在唐季珊的怂恿下,模仿阮玲玉的字迹伪造的,不过是想把阮玲玉死去的责任推给社会。
没有了阮玲玉的张达民,从此穷困潦倒,疾病缠身,三十六岁时在香港染上肺病去世。而唐季珊的生意也惨遭失败,他沦落到沿街兜售茶叶为生,最终惨死街头。
无论神存不存在,他们都遭到了报应,这或许是对被他们辜负的人最好的安慰。
人生如戏,可惜阮玲玉的结局没有欢喜圆满。从一出生,她扮演的便是贫家女,仿佛生命就此打上了烙印,纵然有些许好运,也都只是在事业上。除此之外,命运对她再无眷顾。
她曾像自己在电影中扮演的角色一样,不断与残酷的时代和悲惨的人生抗争,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惜,被男人伤了一次又一次的她,终究是一只孤鸟,无枝可依。或许,将真心错付,是女人最悲惨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