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傲的张爱玲,几乎很少落泪。她的眼泪,大多是为胡兰成而流。
纵然决意离开,她还是寄来一大笔钱,作为胡兰成逃难的费用。然而,回到上海的胡兰成,竟然把自己写的《武汉记》拿给张爱玲看。里面满满都是与周训德有关的文字,张爱玲如何看得下去?因为她不肯看,胡兰成竟对她大打出手。
一夜未眠,张爱玲在细数自己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情。这一次,她不容许自己再沉沦下去,因为她已看穿了胡兰成的本性。
胡兰成去温州后,张爱玲随即寄去一纸诀别书:“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了的。这次的决心,我是经过一年半的长时间考虑的,彼时惟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
随同诀别书,张爱玲附上三十万元,那是《新不了情》和《太太万岁》的全部稿费,也是她能给予胡兰成最后的柔情。
胡兰成写信给张爱玲的好友炎樱,希望她能从中斡旋,替他挽回这段感情。但炎樱并没有理他,因为她知道,以张爱玲这般强硬的个性,根本不可能再回头。纵然她依然爱他如初,但自尊和骄傲告诉她,不能容许自己再卑微入尘埃。
离开了胡兰成,张爱玲的人生并未凋零。二十六岁那年,她遇见了三十岁的桑弧,并接受桑弧的邀请为文化公司创作电影剧本。从此,两人多次合作,产生了感情。张爱玲甚至用“初恋”来评价自己和桑弧的恋情。
可惜,这段感情没有圆满的结局。有人说,是因为桑弧的父母反对;也有人说,是因为张爱玲太过理性。总之,桑弧娶了别人,张爱玲则只身前往香港,与桑弧再未谋面。
1955年,张爱玲离开香港去往美国,在那里遇到了编剧赖雅,也就是她的第二任丈夫。
赖雅比张爱玲年长三十岁,只算得上一个三流编剧,张爱玲嫁给他时,他已经六十五岁,且贫病交加。很多人替张爱玲感到惋惜,不知她能从赖雅身上获得什么。或许,张爱玲一生都在寻找一份遗失的父爱,从亲生父亲身上无法得到,便从大自己很多岁的伴侣身上去寻找。对胡兰成是如此,对赖雅亦是如此。
晚年的张爱玲,似乎对整个世界都充满着坚硬的距离感,又似乎把自己当成了全世界。她不喜欢有人打扰,如果有人贸然敲门,她便从门缝里塞出字条,写着:“张爱玲小姐不在家。”她曾写道:“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
洛杉矶是张爱玲晚年独居之地,她的生活极其简单:一个烧饼能吃两天,除此之外,几乎只吃鸡蛋、喝牛奶。她活得孤独,却也享受着孤独。她说:“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我们的自私与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像我们一样,然而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她还说:“我们都是寂寞惯了的人。”人一旦活得通透,自己便可以是全世界。只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张爱玲,寂寞得让人心疼。
七十四岁那一年,张爱玲在洛杉矶的寓所逝世,一周之后,人们才发现她的遗体。她的一只手向前探着,不知那令她遥不可及的,究竟是童年便已失去的亲情,还是那终究未曾真正光临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