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隐: 与自己和解才是人生第一要事(1 / 1)

所谓成长,就是接受自己的一切,

不再执拗地认为自己才是世界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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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有个诗人叫罗隐。

宰相郑畋的小女儿特别喜欢罗隐的诗,恨不得委身下嫁。终于有一天,罗隐前来拜谒郑畋,希望得到提携。

郑畋让女儿躲在纱帘后边,看看是否中意罗隐。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罗隐年纪也不算老,长相却很着急,郑姑娘隔着纱帘都倒胃口,从此以后再也不读罗隐的诗了。

长得丑就算了,罗隐还不会哄人。他来回长安参加了十几次科举,每次都落榜,连进士的尾巴也没抓住。罗隐走出长安,沿着原路返回浙江老家,路过钟陵的时候,恰好遇见十二年前见过的营妓云英。

老相好见面,两眼泪汪汪。可能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叹,云英说了一句:“罗秀才尚未脱白矣。”意思大概是说,你怎么还没考上啊,唉?

罗隐经过十几次落榜,情绪很敏感,云英只是说了一句感叹的话,他就理解成讽刺,马上写了一首诗怼回去:

钟陵醉别十余春,

重见云英掌上身。

我未成名卿未嫁,

可能俱是不如人。

类似的情景,白居易和琵琶女也遇到过。他们都从长安出来,又在江州相逢,共同的阅历,让他们可以理解对方的遭遇。可人家白居易说的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琵琶女回报以技艺精湛的音乐,感动得“江州司马青衫湿”。是不是有一种异乡遇故知的感觉?

虽然白居易和琵琶女的心情都不好,却互相流露出一种别样的温情。但罗隐对云英的态度,不见任何感同身受的体谅,诗中只有针尖对麦芒的激愤和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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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事情,只要有过成功的经历,人就会变得特别自信。

他们为过往的成就而骄傲,哪怕当下的遭遇不太好,也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终究可以时来运转。

自信的来源,最主要的途径是不断取得胜利。唯有胜利,才能让人坚信选择是正确的,能力是足够的,做事的方法是没问题的。

而另一种自信的人,往往是人生顺遂的。他们没有经历过艰难困苦,也没有经受过打击,可以保持纯真、天真和自信,这种被保护得很好的人生,是学不来的。

罗隐的人生很悲催。他到长安十几次,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反而每次都遭受打击,这让罗隐对人生产生了怀疑。

顺遂和胜利都没有,用这样的阅历谈自信,那就是拿罗隐开涮。失败的次数多了,要么看开,要么闯过去,一旦看不开也闯不过去,人就很容易变得敏感且戾气深重。

从字里行间来看,罗隐有没有这种倾向?正是阅历养成的这种性格,让罗隐有点偏执,仿佛什么事情都要喷一喷。

长安下雪,别人都在庆祝瑞雪兆丰年,他却大手一挥:

尽道丰年瑞,

丰年事若何?

长安有贫者,

为瑞不宜多。

罗隐说得很对,但读出来却总有一股难掩的愤青味儿。

类似的诗还有“时来天地皆同力,运气英雄不自由”“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字里行间充满了颓气。

这其实是一种典型的失败者气质,如果想纠正,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他只要在任何事情上成功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就可以走向一种正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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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880年,黄巢攻入长安。

唐僖宗带着文武百官奔往成都,把唐玄宗走过的路重走了一遍。四年后,黄巢兵败,唐僖宗于公元885年重返长安。

黄巢占领长安期间,很多人为了活命,被迫做了“大齐”的官,甚至官宦女眷也不得不进入起义军将领的营帐。

唐僖宗回到长安后展开清算。三十名女子有从贼经历,被官府判处死刑,为了减轻她们的痛苦,监斩官同意她们在行刑前饮酒。

姑娘们边哭边喝,纷纷醉倒在刑台之上,只有领头的女子特别倔强,一口酒都不喝,反而厉声斥责监斩官:“大丈夫不能保国,倒头来却责怪女子从贼,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然而无济于事,所有人一起被斩。

不知道罗隐有没有听说过此事,反正他写了一首诗讽刺唐僖宗:

马嵬山色翠依依,

又见銮舆幸蜀归。

泉下阿蛮应有语,

这回休更怨杨妃。

阿蛮是杨玉环的小名。

这首诗说的是一百三十年前的“安史之乱”。那一次,唐玄宗和朝廷把责任推给了杨玉环,那这一次黄巢进京又能怪谁呢?这次可真的和杨玉环没什么关系。

诗是好诗,人也是好人,只是罗隐的做法实在不适合官场,这种动不动就喷人的性格,不仅没人敢和他共事,也没人愿意和他一起玩。说到底,罗隐的悲剧一半是人生阅历造成的,一半是自己造成的。

谁都有难堪和不如意,把自己的悲愤撒向世界,虽然说了真话,写出好诗,别人看得很过瘾,但对于自己的命运来说,真的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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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写出流传千年的金句,罗隐的小品文也不错。

公元867年,罗隐把小品文做成合集,取名《谗书》。《谗书》中的文章议论犀利,颇有独到的见解,但这本书比讽刺诗更招人恨。

鲁迅在《小品文的危机》中评价:“唐末诗风衰落,而小品放了光辉。罗隐的《谗书》几乎全是抗争和愤激之谈……正是一塌糊涂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锋芒。”

愤激了,爽了,代价就是一辈子不得志。其实,人生在世,总会遇到沟沟坎坎,一生顺遂的人毕竟是少数,当实在求不得的时候,少一点儿执念真的不是一件坏事。

罗隐曾经写过一首《西施》:

家国兴亡自有时,

吴人何苦冤西施。

西施若解倾吴国,

越国亡来又是谁?

他自己都说“家国兴亡自有时”,又饱读史书,更应该知道史书里全是帝王将相,身边都是柴米油盐的道理。

这种关于理想和身份的落差,时刻折磨着每一个有抱负的人,但不是人人都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也不是人人都能过上想要的生活,可人生还要继续啊。

与自己和解,就成为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

所谓成长,就是接受自己的一切,不再执拗地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也不再强迫自己完成什么目标,而是接受自己遭遇的现实,努力活下去,然后在不完美的生命中,不忘曾经的意气风发。

文章聊的是罗隐,其实说的是我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