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个溺水很久的人，吸入了大量新鲜空气。

像是一个心脏停跳很久的人，胸膛被施以电击。

夏一跳的眼睛猛然睁开，嘴巴无意识地大张着，上半身向上一弓。

包裹全身的寒冷、混沌与黑暗，像潮水那样退去，所有的知觉都回来了。他看到猩红色的山腹，闻到冲鼻的腥甜味，听见细碎而噪杂的乱语，背部和后脑勺被石头硌得难受，他仍躺在摇摇欲坠的悬棺上。

他还在“圣茧”，身边满是吸血鬼。奇怪，什么时候又来了这么多吸血鬼？噢，是来增援的吧。夏一跳用还有些昏沉的脑子思考，是啊，出事的可是血王，整个血族都早晚会知道的吧。

他居然活下来了，真是不可思议。然而敌人的数量又多了起来，他该怎么突围呢？他不禁苦笑。尝试动一动，又惊讶地发现，他并不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喂！这家伙还活着！”

数名吸血鬼拍着蝠翼朝他落来，夏一跳恐惧地爬起，身体异常地轻松，转眼他就被包围了，可恶，这么快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厮杀了……

“你没事吧？”

诶……

“在问你话！陛下呢？刺客何在？”

他们为什么这么跟我说话？

“这小子好像吓傻了。还有其他活着的吗？”

不马上攻过来吗？这种对待同伴一样的态度是？

夏一跳困惑地张望四周，洞穴里，吸血鬼们正焦虑地乱飞，搜索每一个角落，却不对他这显而易见的敌人动手。这种漠视比围剿更让他慌张，就仿佛……

舌头无意中触到了牙齿。

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夏一跳僵硬而缓慢地，把手指伸进嘴里确认。

牙。

尖牙。

吸血鬼的尖牙！

夏一跳迅速去摸脖子，他还记得血王一口咬住他脖子的恐怖，然而那两个血洞已经不见了，摸了几遍也找不着！

“……”夏一跳的大脑响起一阵一阵的雷轰，心脏在下沉，在下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底，从指尖到趾末都在发冷，都在颤抖，整个人仿佛泡在冰洞里，极致的错愕与心悸让他想哭，却竟然更加想笑，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他居然真的笑了出来！

我变成吸血鬼了！

我变成吸血鬼了！

这个念头用力撕扯着他，每清晰一分也就更崩溃一分，那种无处可逃的恐慌，那种恨不能当场死掉以逃避的恐慌！他忽然发疯一样拿头去撞悬棺，棺材晃了一晃，疼痛让他觉得还不够痛。“你干什么？”旁边的吸血鬼惊呼，夏一跳继续不依不饶地拿手摸嘴里的尖牙，仿佛正在催吐，啊啊啊啊尖牙还在！尖牙是真的啊！他一下飞离悬棺，飞到一处甬道口，前所未有的灵活，是因为吸血鬼本就自带轻盈体质吗？他现在是吸血鬼了！他现在是吸血鬼了！

夏一跳不顾一切地奔跑着，边跑边忘乎所以地吼叫，泪花出来了，鼻涕出来了，他克制不住一遍遍抚摸脖子一遍遍舔舐牙齿，他发现自己在幽暗的地方也能看得见了，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竟是芬芳的，他是吸血鬼了！他是吸血鬼了！

沿途有血卫被他撞开，他如同没头苍蝇，只觉得一切都是噩梦他要快快逃出这个噩梦！然而这里就像迷宫该往哪里逃？他一通横冲直撞。身后的喝斥与风声如影随形，他的感官竟都能敏锐地捕捉到，忽然他跌趴在地，几名吸血鬼联手按住了他！他在悲愤交加下转身就要反击，另一种情绪却劝他放弃，对，放弃吧，也许被他们咬死，噩梦就醒来了。

吸血鬼们没有咬死夏一跳，他听见他们说：“这小子疯了。到底刺客有多可怕？”

“陛下驾崩了，所有卫士都死了，换了我，我也会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