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这就乖了，玉琥。”

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半，天气正晴。太阳像是喷壶的嘴儿，将一缕缕阳光浇在城市的身上。偶然有些落在了喷泉的水花上，迅速融为一体，晶亮四溅。

这是一处普通的休闲广场。有不少人在这里闲逛。疲倦的业务员坐在石阶上，嚼着三明治代替午餐；年轻的妈妈推着婴儿车，一边聊天一边逗着对方的宝贝；某一角有情侣在吵架，背对着彼此谁都不愿先理谁；戴着针织帽的老者手扶拐杖，对着澄澈的天空满足地闭起眼。

平凡世界和平的一隅。

一座花圃飞起了一只黄色的蝴蝶，它扑扇着翅膀，翩跹如一角纸片。一个约莫二三岁的小男孩张大嘴巴，目光追逐着蝴蝶，笑得手舞足蹈，痴迷极了。他摇摇摆摆地追着那只蝴蝶跑去。

“不要离妈妈太远——”花圃前的长椅上，一位正在打毛衣的妈妈出声叫道。

小男孩像是没有听到，不过，他也没能跑得太远，因为跑着跑着就摔倒了，他趴在地上，瘪着嘴巴，忍了好一会儿还是哇哇哭起来。

一双穿着花袜子的脚出现在了男孩面前，脚的主人伸出手，把他扶了起来。男孩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条俏皮柔软的马尾辫，然后是一身洋气鲜艳的衣裳。眼前这位公主一样的小姐姐，腰间别着一把合上的洋伞。

若是夏家的人在场，必然已经惊喜地喊道：“可可！”

有着一张甜美脸庞的夏萝可，此刻却没有表情。不，不是冷漠麻木，而是一种茫然。直到那个男孩跑过来前，她还在用一种略带戒备的眼神打量周围，那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

“哇哇哇哇……”男孩卖力地哭泣着，他的妈妈很快跑过来了，一边拍着孩子身上的灰一边无奈地说：“就叫你不要离妈妈太远……”

可能是因为看到了妈妈，男孩哭得越发不依不饶了。妈妈只好张开手，要将他抱起来。

但男孩忽然又像关掉音量般不哭了。因为夏萝可蹲了下来，伸出手指轻轻一点他的额头，然后做了个“嘘”的动作。

男孩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漂亮姐姐，抽抽搭搭。夏萝可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轻轻说：“这就乖了，玉琥。”

“你好会哄孩子啊。”那个妈妈佩服地说。

夏萝可如梦初醒。眼前仍旧是拖着鼻涕、穿着熊猫兜帽衣的小男孩。刚才重叠在他身上的那个幻影，已经消失不见。那个头发乱糟糟、脸上涂着油彩、皮肤黝黑、脖子与手臂环佩叮当的男孩……

夏萝可的神情忧伤起来。

“啊啊啊啊——”小男孩在妈妈怀里叫起来，他指着头顶，那只黄色的蝴蝶还在悠闲地飞舞着。

“喜欢吗？”夏萝可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同时，另一只手像是期待邀舞般，柔若无骨地抬起。

那只蝴蝶轻轻落在了她白皙的手背上。

“哇——”小男孩惊奇地瞪大眼睛。

接下来，又有几只蝴蝶像是遵从神秘的召唤，从花圃处飞来，颜色丰富，白、蓝、粉、橙、金……喜得小男孩一个劲儿拍手，他的妈妈也十分惊奇。

夏萝可轻轻一笑，站了起来，双臂徐徐拂动，那些蝴蝶竟然以首尾相衔的方式绕着她的身体飞舞，如同一条柔软的虹带。

广场上的许多人被这样的奇观吸引，聚拢过来。

夏萝可足尖点地，轻盈地跳起了舞。她的头发如柳条摇曳，她的腰肢似水波轻漾，时而双臂虔诚环抱若祈祷，时而半身热烈前倾若赐福，一举手一投足，妩媚中透出野性的风情，而蝴蝶竟似与她心意相通，时而聚拢，时而分散，始终环绕着她，犹如她身体的一部分，犹如这舞蹈的一部分。夏萝可跳着，越发旁若无人，速度渐快，节奏渐密，使得在场的观者不约而同幻听到一种丛林色彩的鼓点，一腔古老神秘的吟唱。

所有人都看呆了。夏萝可时尚俏丽的形象气质，与这支深沉而奔放的舞蹈着实格格不入。但，她跳得那么好。

“到此为止！”

一声断喝，将人们从这勾魂夺魄的气氛中惊醒，夏萝可戛然而止。只见几名警察挤出人潮，一边遣散群众，一边包围了夏萝可。一个胡渣浓密的警察冲对讲机吼道：“……是的！是那个女孩！我们找到她了！”

夏萝可目送刚才那小男孩被他妈妈抱着走开，神色失落。

“你也算是胆大包天了，都被通缉了，还敢在广场秀舞技？”胡渣警察一手持枪，一手抓着手铐，“好吧，勇敢的小姐，请你不要反抗……”

夏萝可一动不动，只是眼中光芒一闪。她身边的蝴蝶忽然就化整为零，向着不同的警察飞去，“啊！”这显然是他们想不到的突袭，数只蝴蝶用翅膀猛扇他们的脸！阵脚一乱，夏萝可立刻像脱兔奔出。

“快追！别让她跑了！”一名警察愤怒地驱逐着如狗皮膏药般缠着他的蝴蝶，脸上已经满是鳞粉。

数名警察像赛跑一样冲向夏萝可，眼看就要追上她，脚步却一起慢了下来。“天……”他们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天空。

一大群蝴蝶，铺天盖地地朝广场飞来了！它们的数目是如此之多，几乎连阳光也要被遮蔽，而它们的速度又是如此之快，令人联想到蝗虫过境！究竟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蝴蝶？不容警察们细想，他们的视野已经被令人窒息的蝶影充斥。这些细小美丽的精灵，此刻就像是五彩斑斓的暴雪。有的警察从头到脚都被覆盖了，仿佛他是能吸引蝴蝶的磁铁……

整整一条街蝶满为患！试图追捕夏萝可的警察以及赶来增援的警车，全都被源源不绝的蝴蝶困住了，不可思议的是，那些蝴蝶只纠缠要对夏萝可不利的人，而一般市民再怎么吓软了腿，也没有蝴蝶跟他们过不去。

夏萝可已经不再逃跑。没必要跑，警察们根本看不见她，更别说抓住。

她从容地走过蝶阵，像一艘船儿，呈扇形推开波浪。群蝶开路，夹道欢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