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清历史上,翁同龢绝对是符合戈登“斩首论”的人物。他高调爱国,动辄以对外开战标榜自己。每到关键时刻,却将个人私欲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同僚李鸿章、荣禄,乃至慈禧和光绪帝,最后都因此离他而去。这位咸丰六年的状元,在内讧上也无人能出其右。
英国人戈登在“二十条箴言”中提到,“中国有不能战而好为主战之议者,皆当斩首”。
清朝时,每当有外交大事,总有这种“不能战而好为主战”的鹰派出现。载漪在八国联军入侵中国之前力主开战,而对这场战争的胜利,他寄希望于“刀枪不入”的义和团。后来有人责问,为何义和团法术不灵?以他为主的主战派推脱说,洋人以秽物破解,故施行无效。其实,使用秽物是义和团的“砂锅照”热衷的战斗方式。
在晚清历史上,翁同龢绝对是符合戈登“斩首论”的人物。他高调爱国,动辄以对外开战标榜自己。每到关键时刻,却将个人私欲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同僚李鸿章、荣禄,乃至慈禧和光绪帝,最后都因此离他而去。这位咸丰六年的状元,在内讧上也无人能出其右。
人们大多认同翁同龢的优点:他是清廷官僚重臣中少有的清廉分子。自1856年会试一举成名,直到1898年回籍,四十二年里,翁同龢在京师历任户部侍郎、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也曾执掌刑部、工部,协办大学士,加太子太保衔。翁同龢两次入选军机处,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光绪帝“每事必问同龢,眷倚尤重”。他直接参与了中法战争、中日甲午战争中清廷的最高决策。清代的一百一十四名状元中,汉族大臣得入军机处者仅有三人。
翁同龢的清廉难以称奇。翁氏出身名门望族,两朝帝师,家道殷实,不缺钱财。他本人是南派清流领袖,习惯了作为裁判而不是运动员出现在官场上。
但是,论及翁同龢在政坛的名声,同僚们都大摇其头。甲午战争期间,荣禄写给陕西巡抚鹿传霖的便条中,曾评价翁同龢说:“常熟(翁是江苏常熟人)奸狡性成,真有令人不可思议者。其误国之处,有胜于济南(即孙毓汶),与合肥(即李鸿章)可并论也。合肥甘为小人,而常熟则仍作伪君子。”翁同龢和荣禄是拜把兄弟。翁同龢的另一名世交潘祖荫,对他的评价同样不高。他说:“叔平虽为君之座师,其人专以巧妙用事。”潘是能够影响翁同龢的人物,但他死后则无人能对翁同龢有所劝诫。张之洞与翁同龢源自同科,曾结为金兰之好,但两人关系一直欠佳;徐桐本与翁同龢在弘德殿共事多年,但晚年两人形同陌路,不相往来;刚毅是翁之门人,后来两人几成宿敌。一句话,翁和他的朋友们,最终都走向了对立面。此等情商,在政治家里可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那就来看看翁同龢都做了什么,让时人如此不齿这位帝师。
1894年夏天,日本大规模出兵朝鲜,和清朝的冲突已不可避免。
针对如何对待日本的扩张,清朝有两派势力,其中民间舆论和大批将领都赞同立即和日本开战,户部尚书、帝师翁同龢,礼部尚书李鸿藻等人都是主战派,这些人都得到了光绪的肯定。
五个月之后,慈禧即将迎来自己的六十大寿。因此,“后党”们的主要意见是不打,靠外交手段将战争扼杀在摇篮中。众多历史学者认为,李鸿章一味迁就慈禧,所以在甲午战争中屡失良机。
因为对颐和园修缮工程有重大贡献,慈禧还给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赏戴了三眼花翎。
如果认为李鸿章处处以慈禧之意为外交圭臬,那就错了。客观情况是,李鸿章对这位“中国第一女人”太过了解,他只能一边维持好与慈禧的个人关系,一边见缝插针做好备战工作。此时,他早已不是那个三十年前剿灭太平天国运动,以为外交可以用“痞子”招数全部搪塞过去的李鸿章了。
最了解北洋海军和清陆军实力的莫过于李鸿章,而以他对日本的了解,他对这场战争持有不乐观的心态。其次,此时俄国、英国等多个殖民大国都对中国心存觊觎,和日本开战,势必顾此失彼,形势更加恶化。
因此,李鸿章首先是想通过外交,给清朝争取到战争准备期。
1894年6月20日,俄国公使卡西尼在天津拜会了李鸿章。两天之后,卡西尼致电俄国外交部:“我认为,我国绝不应该放过目前中国要求我们担任调停者的计划,此事对我方既无任何牺牲,又能大大增加我们在朝鲜及整个远东的势力。”
日本外相陆奥宗光比李鸿章更为精确地预计了此后的发展。他在回忆录中写道:“俄国始终包藏祸心不让外人窥其底细。其真正的目的是,如果不能兼获鹬蚌之利,也必须尝到熊掌和鱼之一,他们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1894年6月至7月底,中国又在英国、德国、法国之间多次斡旋,请求协调和日本的关系,最终均告失败。
本书在后文关于程璧光的章节中将提到中日海军之间的差别,以具体数据为考量,李鸿章的“消极怠战”是有理由的。当时日本之所以不计一切地发动战争,和在此之前三百年的隐忍形成鲜明对比。原因很简单:日方实力已明显强于中方。
1883年到1895年十多年的时间里,清朝没有增加一艘舰艇,军械奇缺。据说,定远舰上的巨炮(主炮)炮弹只有一枚,镇远舰也只有两枚,其他小口径的炮弹也没多少。如果日军知道他们畏惧的定远舰和镇远舰不过是银样镴枪头,估计中日战争的爆发日期还将提前。
日本战舰“吉野”号本来是清政府预订的铁甲舰,因清廷无力支付而为日方抢购。海军部每年的五百万军费哪儿去了呢?《中国海军大事记》光绪十七年记载:“四月,户部决定:南北两洋购买洋枪、炮弹、机器事,暂停两年,所以银子解部充饷。”海军提督丁汝昌据理力争,认为当前清朝海军战斗力“远逊于日本”,添船换炮刻不容缓。五月,上谕说可以拨款,但到了秋天还没见到钱。不得已,李鸿章亲自出马,上谕也只是以“饷力极拙”来敷衍。
史界已有公论:此时,主管户部的翁同龢在军费问题上玩足了猫腻,让北洋海军陷入了困境。以买炮弹为例,德国工程师汉纳根在甲午战前两年,建议李鸿章购买德国克虏伯厂制造的大开花弹,以供战斗舰上的大炮使用。李鸿章签发了命令,但最后却无法实行,原因就是翁同龢不给钱,说购买这种炮弹纯属“浪费”。
但“节约”之后,翁同龢在中日战争上却极力主战,他有什么个人目的呢?
翁同龢的弟子王伯恭曾作为袁世凯下属,随军入朝鲜。王伯恭曾著有《蜷庐随笔》一书,对清末大吏有一些详细记录。其中一段写道:“甲午战前,翁同龢一力主战,李鸿章言不可轻开衅端……我去见翁同龢,向他力陈主战的错误。我想翁同龢也是我的老师,他向来是器重我的。但翁同龢听了我的劝说后,笑我是书生胆小。我说:‘临事而惧,古有明训,岂能放胆尝试?而且,我国无论兵器还是战法,都百不如人,不能轻率地开战啊!’翁同龢说:‘李鸿章治军数十年,扫**了多少坏人啊!现在,北洋有海军陆军,正如火如荼,岂能连一仗都打不了吗?’我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今已知自己确实不如人,哪里有胜利的希望呢?’翁同龢说:“我正想让他到战场上试一试,看他到底是骡子还是马,看他到底怎么样,将来就会有整顿他的余地了。”
翁同龢为何要“整顿”李鸿章?看其人生履历,于公于私,他都很难放过李鸿章。
当年围剿太平天国时,翁同龢之兄翁同书任安徽巡抚。定远之役,翁同书临阵脱逃,朝廷令其戴罪立功。咸丰十年,太平军英王陈玉成攻击寿州,当地团练竭力抵御,太平军久攻不下。等他们离开之后,城内团练首领孙家泰、蒙时中、徐立壮等与城外的团练头目苗沛霖又相互仇杀,苗因此叛变,集合队伍像太平军之前那样围攻寿州。小小一个寿州,居然在短时间被两股不同的武装围攻。焦头烂额的清廷发布密令,让翁同书出面解决问题。
翁同书的处理方式是劝降。他了解前任安徽按察使张学醇和苗沛霖个人关系很好,于是就让张前去劝降。让他大喜过望的是,苗很快答应了归顺,只提出两个条件:一是清廷要饶恕自己的罪行;二是要求清廷杀掉孙家泰、蒙时中,并把首级交付他祭灵以雪耻。翁同书答应照办。孙家泰听后自杀,蒙时中则被翁同龢抓来杀了。两人的首级被一起交给了苗沛霖。但苗深知反字大旗一起,绝无收回的道理。他大仇得报,叛逆如初。
翁同书连犯两错,曾国藩勃然大怒,认为这是不可饶恕的幼稚行为,决定上书弹劾。他知道李鸿章行文了得,于是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李。李鸿章一挥而就,文意周密,其中一句“臣职分所在,例应纠参,不敢因翁同书门第鼎盛,瞻顾迁就”,简直把皇帝逼到了死角,不处罚翁同书不足以正朝纲。于是,在这封弹劾奏折的推波助澜下,清廷下旨将翁同书判了“斩监候”(死缓)。翁父听说此事后急火攻心,驾鹤西去。借翁父去世为由,清廷将“斩监候”改为流徙新疆。
李鸿章得理不饶人,在解释自己为何杀死苏州太平天国投降将领的奏折《骈诛八降酋片》中,又提到了这桩翁家的丑事,“若养虎遗患,苗沛霖、宋景诗皆其前鉴”,仍然以翁同书的做法作为反面教材。
父死兄徙这笔账,翁同龢当然要算到李鸿章头上。
9月16日,平壤失守。第二天一大早,翁同龢上书弹劾李鸿章贻误战机,促使光绪帝颁谕“著拔去李鸿章三眼花翎,褫去黄马褂”。一天之后黄海海战爆发,翁同龢预感“鸭绿江一线可危,即渤海亦可危”,于是建议“宜调东三省兵,而急设大粮台,派大员经理,又于鸭绿江岸筑土炮台等数事”,力主拉长战线,继续战斗。10月24日,日军第二军在花园口登陆,次日日军第一军强渡鸭绿江,接连攻陷九连城、安东(今丹东)、凤凰城等地。31日,翁同龢拜见光绪帝时,即“力陈京师阽危情形,请勿再迟一刻”。光绪见他对军事如此忧心如焚,11月3日颁发明旨,补授其担任军机大臣一职。
此时的翁同龢,对最初战争进展判断不错,于是马上得封军职。当然,翁同龢并不会希望对日战争失败。两军对垒,中方败局连连,他的几个建议都很对。只是他从无实战经验,对本方和对方的作战实力一点儿也不了解,这些措施都成了纸上谈兵。当时,就算是让他登临天子大位,举中国之力,也无法扭转败局。
光是判断有什么用呢?战争又不是下棋。金州失守,旅顺不保,他慌忙派唐仁廉去增援。11月22日,旅顺还是失陷了,翁同龢“愤虑难当”。当清廷派使臣赴日议和时,翁同龢等仍主张征集湘军,任用刘坤一为统帅,挽救危局。清廷仍然采纳他的建议,命刘为钦差大臣,“节制关内外各军”。
中方在战争中已呈必败之势,清廷最后还得推出李鸿章来进行和谈。1895年2月13日,清廷任命李鸿章为赴日议和全权大臣。22日,光绪接见李鸿章,同时召开廷议,军机大臣孙毓汶认为“必欲以割地为了局”,翁同龢持反对意见。3月2日,再议,翁同龢仍坚决反对,申明“台湾万无议及之理”,而且指出,如割让台湾,“恐从此失天下人心”。
就像荣禄等人对翁同龢的认识一样,李鸿章对两人间的矛盾也不再遮掩。《庚子西狩丛谈》一书中提到,庚子事件后,李鸿章再次背上卖国贼的骂名赋闲在家时,翁同龢派袁世凯前往,试图说服李撂挑子不干,让出大学士位子给自己,当即被李鸿章骂了出去。李表示自己一息尚存,翁同龢就不要指望。这样一来,翁注定成不了真宰相,由此可见李鸿章对翁同龢之愤恨。身居高位但对国事几乎不作为,最终让光绪也厌倦了翁同龢。1898年6月15日,翁被免去一切职务逐回原籍,永不叙用。《翁同龢日记》记载了他被“开缺”当天的情况:“看折治事如常。起下,中官传翁某勿入,同人入,余独坐看雨。”只是在“同人”退朝之后,翁才“恭读”到这道决定自己未来的上谕。次日,翁同龢照例要向皇帝谢恩。《翁同龢日记》载:“午正二驾出,余急趋赴宫门,在道右叩头。上回顾无言,臣亦黯然如梦。”当日傍晚,光绪皇帝命南书房给翁送去纱葛,但这是端阳节的“例赏”,此外仍然保持“无言”。以上细节,都说明了皇帝当时将他开缺,不是不得已,而是已经厌倦,没有其他“隐情”须向“师傅”表白。
针对此事,王照曾作诗一首:“当年炀灶坏长城,曾赖东朝恤老成。岂有臣心蓄恩怨,到头因果自分明。”翁同龢去世时,庆王为之请恤,“上盛怒,历数翁误国之罪,首举甲午之战,次举割青岛。太后不语,庆王不敢再言,故翁无恤典”。政治上的不倒翁,处处得罪他人,最终孤立无援。
“宋人诽楚”的故事经常被人提起。宋国经常在国内自吹能够打赢楚国,吹习惯了,当成了真实情况,最后居然主动进攻,后果很悲惨。翁对中日情况毫不了解,一意主战,并在内斗中限制了本方军力发展。中日战争是全国动员的战争。乾隆三十四年,清军远征缅甸,事实上是打了败仗,却仍然“奏凯”而回,被列为“十全武功”之一。那次战争的规模和影响都很小,可以掩人耳目,而甲午年中日一战,对中国历史影响深远,如何掩盖?
“宰相合肥天下瘦,司农常熟世间荒”,这是人们调侃李鸿章和翁同龢的对联。作为两代帝师,死后居然没有恤典。翁同龢的人品,在他在世时就已经被否定了。
1998年,在江苏常熟召开了翁同龢与戊戌维新学术讨论会。有关翁氏被罢官的讨论文章,占了相当大的比重。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所藏光绪皇帝亲笔朱谕,反映了他本人的意志。在变法期间,皇帝本人主持政务,这一朱谕几乎使翁同龢被废的理由无可辩驳。
第一次握手
外国人觐见慈禧和光绪时是否应该赐座?光绪是否应该和外国人握手?这些看似简单的程序,当时忙坏了清朝官员们。甚至在离开了外交场合后,一次不应该的握手仍然让翁同龢气愤难平。
慈禧是实际的当权者,而且是女性,但她的女性身份,并不意味着清政府对待外国使节的女伴会更加尊重。1888年11月21日,奥地利王室成员巴尔基和妻子安吉娜来北京访问,他们预定在当天参观天坛。德国驻京公使巴兰德就巴尔基的旅游要求已和总理衙门进行过交涉,并且得到了允诺。经手此事的是专务外交的曾纪泽。当天,总理衙门分管此事的章京们陪同远道而来的客人一起来到天坛。大门口守卫的太常寺官吏见到安吉娜女士后,不顾总理衙门章京拿出批准参观的公文,坚决不放女人进入天坛,认为这是大于一切的规矩。
吃了闭门羹的欧洲客人火冒三丈。巴尔基与巴兰德公使一起向总理衙门提出严正交涉,指责对方言而无信,对贵宾过于轻蔑。太常寺的官吏据理力争:天坛是皇上举行祭天大典的处所,皇上每年冬至亲临此地主持盛典。如此庄严之地,女士肯定不能进入。为了显示“尊重”,他们创造性地提出了让男性贵客进去,与他同行的妻子则在门外等候。但对方认为,“女士须尊贵,伫立门外殊不成体统”。面对这场纷争,曾纪泽主张通融,让奥国皇族巴尔基与妻子一道入内参观,以平息这场风波。可是,其他官员坚决不让步,太常寺甚至批评曾纪泽丧失原则,进而还声言要对其进行弹劾。这场中外礼仪之争的轩然大波,最后以太常寺官员获胜而结束。
新旧思想的交锋,在光绪二十四年德国亨利亲王的来访中体现得更为明显。是年5月13日,亨利亲王到达北京城南马家堡车站,庆亲王奕劻,大学士李鸿章,总理衙门大臣张荫桓、敬信、崇礼等前往车站迎接。他们此行负有一项特别的政治任务:打消亨利亲王要求觐见慈禧太后时赐坐的念头。最初,这帮朝臣的请求遭到德国人的严厉拒绝。在对方看来,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的。二战期间成为德国海军栋梁的雷德尔曾是德皇的副官,和德皇拍照时,曾同坐在一条长凳上。
当晚,曾在德国学习、此时充当翻译的荫昌,向德方翻译福兰格(Otto Franke)探询后,终于得到了“好消息”。《翁同龢日记》中庆幸地说,“彼王似有屈从口气”。张荫桓日记中感叹,“似已如我意”。5月15日早晨,亨利亲王一行前往颐和园觐见慈禧太后。双方说了一些毫无意义的“废话”,慈禧赐给了丰盛礼物,但仍未对亨利亲王“赐坐”。在她的心中,这关系到清朝的礼制,是清廷的臣子们通过艰苦努力争取来的。《翁同龢日记》重点记载:“不坐。此屡经辨论始定,庆邸之力。”
亨利亲王一行随后在德和园少坐,然后往玉澜堂觐见光绪帝。据张萌桓日记记载,亨利亲王入殿门后免冠鞠躬,光绪帝站立受礼。亨利亲王站立在暖阁中陈明来意,其随员鞠躬,呈上紫瓶一对。在庆亲王的引导下,光绪帝走下来与亨利亲王握手,他指定在自己御座右侧摆放一个高凳,请亨利亲王坐下。张荫桓拟定了一个谈话“口敕”(提纲),光绪照此一一询问,亨利亲王一一作答。之后,光绪帝再握手送别。
不要小看了这次握手,翁同龢几乎感到国家已经崩塌。他对于与外国相近的礼节非但不能适应,而且还特别反感。在殿廷之上,他又是大声呵斥,又是要“捆人”,其举动之粗鲁,和东道国大员身份完全不相符合。他显然认为,自己见证了最为野蛮无礼的社交方式。
张荫桓事后告诉日本驻京公使,翁同龢对皇上行握手礼“大放怨言”。就在翁被罢官的前三天,翁同龢还在日记中记载皇帝拟在宫中见外使之事。翁称:“四月二十四日,上欲于宫内见外使,臣以为不可,颇被诘责。又以张荫桓被劾,疑臣与彼有隙,欲臣推重力保之。臣据理力陈,不敢阿附也。”
当时的《国闻报》发表了《德藩觐见仪》一文。文章记载,光绪皇帝确实和对方行了握手礼,该新闻称:“顷接官中来信云,廿五日为德亲王入觐之期,由总理衙门各堂官带领至颐和园玉澜堂,先觐见皇太后,德亲王至宝座前行嗅手之礼,盖西国见其君上至敬之礼也。嗣觐见皇上行握手之礼。皇上赐之座。庆亲王作陪。旋庆王设宴于别邸,为之洗尘,同席者系各堂官及顺天府尹。”
《国闻报》对握手礼的平淡反应和翁同龢的惊骇形成了鲜明对比。君臣对于接见外使的争议,直到罢黜翁氏之朱谕颁布的前三天还在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