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写信给你(1 / 1)

正当枯木又逢春

亲爱的弗沃德先生,你好呀。

今天是庚子年公历三月一日,我打算给你写一封信,实不相瞒,我是慕名给你写信的,听这里的伙伴们说,你生来属于苍穹,一眼看尽人间,而我终生困于深海,须得历经烈日烤燎过后滚烫的海水和寒风凌冽中的百尺寒冰。人人都说你是个人温暖如春的人,我想悄悄写信给你。

此刻我坐在一张天蓝色的皮质沙发上,因为年久,沙发破了皮,里面姜黄色的海绵翻了出来,但我一点都不觉得寒碜,这是我上班期间可贵的休息时光,就在此刻,我觉得它无比柔软舒适。

这段时间你那里的情况怎么样啊,街上依然人潮涌动吗?上下班的路上是不是堵得水泄不通?楼下的夜市摊开到凌晨也不肯结束吗?

我这里的天灰蒙蒙的,不论大人小孩都戴上了口罩,不是那种装酷的黑色口罩,是医用外科口罩,这座城市,在一夜之内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医院,每个人都处在病毒环绕的威胁内,人与之间不敢近距离接触,要是谁在这个时候咳嗽了几声,定当收获周围人异样的眼神。

我们这里的城市生病了,但城里的人们被安抚的很好,我每天要接触许许多多的陌生人,害怕不可避免,但我选择了这份事业,在目前不放弃的情况下我就得坚守下去呀。

北方的春天总是来的很迟,我听不到泉水叮咚作响,也看不到南燕北归筑巢,这些年来,我唯有靠泛绿的树枝来判断春的脚步。你一定没见过我这里的树木吧,北方以北,无法栽种常绿乔木,只能年年看落叶乔木的生长和凋落。春去秋来,一岁一枯荣。

我又开始怀念大学时代的那条柳荫道,大一时候还是刚修建不久,路两旁的树木长势不佳,有风来时树干摇摇晃晃,从食堂门口到教学楼,总共约摸一公里的距离,道路是柏油的,夏日被烈阳烘烤,散发出浓重的沥青气味。

等到大四的时候,两排柳树的已有碗口粗,东风还没来,柳枝上便开始冒出绿芽,和灰褐色的枝干缠绕在一起,像是破土而出的生命,是万籁俱寂中的一点点鲜艳。

柳树的生命力极强,三年的生长,柳条便能够得着地面,等学生们换上薄杉,开始厌烦阳光的曝晒时,此时万条垂下绿丝绦,绿荫是上课路上不可多得的欣喜。那是柳树自由生长的时光,也是我们向往自由和通向更远阔人生的岁月。

依稀记得孩童时的我,独在异乡的那几年,没有朋友的陪伴,放学后我总是独自坐在门前的两棵榆树下写作业,搬两个板凳平行放着,一高一矮,高的做桌子,矮的做椅子,偶尔调皮,跳起来够最低处的榆树枝,捋一串儿榆钱儿塞进嘴里,那滋味新鲜而清香。

写完作业后拿出皮筋,两棵树便是我的朋友,她们支起双臂为我撑着皮筋,从暮色四合到万家灯火,我从黄昏跳进夜晚,她们总是沉默着,不畏惧蚊虫的叮咬,也不害怕黑暗中没有光亮。

弗沃德先生,不知道你那里生长着怎样的树木,是枝叶葳蕤的香樟,还是笔挺高耸的白桦,亦或者是低矮茂盛的灌木,如果某一天你的目光停留在了北方的这片土地,一定要停下来看一看,它们岁岁生长,岁岁成长。

生活总是拥有很多意义,他会通过各种形式来给我们上课,而社会这个熔炉,向来不会给人预习和复习的机会,只会在我们尚不知规则时沉重一击,粗略知晓世俗后又刷新认知,长大注定要伴随着疼痛感。

弗沃德先生,这个社会残酷到我有种归隐山林的冲动,像作家白落梅一样,晨钟暮鼓,沏茶读书,但近几日的我深觉自己有许多变化,以前我是个懦弱的人,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会长远打算,而如今的我,拥有了一层薄薄的铠甲,那是庇护我躯体的盾牌,也是保护我心灵的新木。

我的世界观告诉我,社会是百分之百肮脏的,但自我可以拥有百分之十的纯粹,如果每个人将百分之十的纯粹拿出来,那我们就可以说,这个社会不是百分百肮脏的,它会因为偶尔的善意让人们有继续走下去的动力,所以,我们活在世上,构成人间。

弗沃德先生,我十分好奇,天上的星星会不会也喜欢八卦地上的人类,星星们睡不着的时候会不会也悄悄数着人类,我在生活的左岸努力奔跑,你在神明的右岸为我呐喊。

这是属于人类的三月,枯木逢春吐新芽,孩童提篮摸鱼虾,霜雪绝,百草生,待到春光烂漫时,你会看到,我们走上长街,喧嚣彻夜。

祝好

人间深海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