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尼:意大利作曲家,十八岁时创作第一部喜歌剧《结婚证书》,在十五年之内写了四十部歌剧,蜚声全欧,但从四十年代之后却只写了一首悼歌和一首《小庄严弥撒曲》以及一些小曲,其后期创作力之弱已成为音乐史上一个难解之谜。
罗西尼应当说是一个长寿的伟大音乐家,经历了七十六个春秋,活到这样大的年纪,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已是寥寥可数。可我们翻开他的履历,可以明显地看到,他的大型作品、为他博得“音乐世界统治者”名声的不朽之作,都是他在19世纪30年代之前完成的,如《奥瑟罗》、《塞维尔理发师》、《鹊雀贼》、《威廉退尔》等。
那他此后的时间呢?伟大作曲家,也是著名音乐评论家罗伯特·舒曼不无调侃地写道:“罗西尼,这位艺术家作曲直到三十七岁,在此后他的大脑都用在烹调上了,在四十年的时间里他为全世界的菜谱增添了几种新品种,如罗西尼牛排(Tournedosa la Rossini),这其中还有他为教皇祈福而设计的一种沙拉。罗西尼经常说:‘胃是乐队长,他指挥一支表达我们情和欲的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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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西尼懂得如何生活,长期过着优哉游哉的生活。有一次到了医生那儿。“大师,您的苦恼有三方面的原因,”医生说,“这就是美酒、女人和歌唱艺术。”作曲家急迫地说道:“没有歌唱艺术我还能过得去,读谱使我感到快乐。”“那其他两件事您能放弃吗?”医生问道。“是的,医生,”罗西尼声称,“这完全取决于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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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西尼在谈到他创作《鹊雀贼》的前奏曲时说道:“在首演的当天我被经理关在斯卡拉大剧院的阁楼里,有四个人看守我,他们得到指示,我每谱完一张,他们就从窗户里抛给等在下面的复制人。如果我写不出来,那他们就按着指示,把我本人从窗户里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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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罗西尼的仆人报告他的主人,伟大的男高音恩利科·塔伯里克来访,希望得到接见。
“你问过塔伯里克先生没有,他是不是带着他的高音C来?”罗西尼一本正经地说道。
仆人匆匆而回,转告他说,这次当然是了。
“那就有请这位先生,当他把他的高音C,还有他的帽子和大衣挂在外边的存衣间时,我会高兴地接待他的。当然当他走的时候,他能把它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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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西尼一生中有三件事萦绕于心,不能释怀。
“第一次,那是《塞维尔理发师》首演的失败;第二次,那是我听到了帕格尼尼演奏;第三次那是在科莫湖泛舟时,仆人就在我眼前把一只烧鸡掉到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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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罗西尼被邀请与葡萄牙国王彼得罗共进晚餐。这位意大利作曲家是位美食家,高兴至极,这次可以大快朵颐了。可是他不仅仅是享用美味佳肴,而且还要听国王的歌唱,国王要在著名的音乐家面前一展歌喉。罗西尼庄重地倾听,国王演唱完后问道:“呐,大师,您认为我唱得如何?”罗西尼回答:“我还从没听到一个国王唱得如此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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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巴黎人去罗西尼在乡间的住地。他扣响门铃,一个仆人出现了。“先生,您有何贵干?”“我要拜访罗西尼先生。”这位先生随即被引上楼梯。这时仆人问道:“请原谅,您是要见作曲家罗西尼?还是厨师罗西尼?在右边的房间您遇到的是作曲家罗西尼,在左边的是厨师罗西尼。”
这位客人不知仆人说的是什么意思,惊讶地说道:“我只认识一个罗西尼。”仆人轻声回答:“对,就是同一个罗西尼,可他把自己分成两半了。一半写歌剧,另一半挥动炒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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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西尼有一次在面对莫扎特的一幅画像时,对一个朋友说:“他是我青年时代的崇拜者,是我成年时代的绝望者,是我老年时代的慰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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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个罗西尼的巴黎崇拜者,他们要在罗西尼在世时给他建立一座纪念碑,为此筹集了不少钱。大师听到后就问道:“这要费多少钱?”“大约要八万法郎。”“老天啊,”罗西尼说道,“我把自己放到基座上,给我四万就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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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三世,一天晚上在剧院观看歌剧,看到了坐在他对面包厢里的罗西尼。他一直就渴望与作曲家见面,于是派来一位侍从,请罗西尼到他的包厢里一叙。罗西尼应邀而至,他为自己没有穿晚礼服而表示歉意,因为他没有想到会得到陛下的接见。“罗西尼大师,您坐在我的身边,这是您给予我的荣幸,”拿破仑三世回答说,“我请您不必介意,在皇帝这里任何礼仪都是不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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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西尼一到达伦敦,自视是音乐保护人和自以为自己音乐才赋甚高的国王乔治四世,立即邀请罗西尼到白金汉宫,并建议共同演唱罗西尼歌剧中的几首二重唱。这两位身材强壮、性格外向的人很快就发现,他们有许多共同之处:喜欢享受生活,追求感官的乐趣,还有对音乐的热爱。他俩来到钢琴旁,怀着极大的愉悦唱起了罗西尼《鹊雀贼》中的一首男低音二重唱。国王陛下突然中断了:“亲爱的罗西尼,我很遗憾,我相信我一定在某个地方唱错了。”
“陛下,”作曲家诙谐地回答:“您有权做您想做的,我很高兴跟随您,甚至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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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大提琴家在罗西尼面前演奏过,十年之后他这样讲述这件事情:“大师对我的演奏是如此的入迷,在一段如歌的(Kantabile)乐段中间他打断了我两三次并在我额头上印上了一个吻。从那一天起我就再没有洗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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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斯力克去拜访年迈的罗西尼,祝他健康快乐,老当益壮,可这位七十岁的大师却笑了起来,回答说:“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我前不久刚庆祝了我的第十八个生日嘛。”
汉斯力克先是一怔,随之他记起了,罗西尼生于一个闰日:1792年2月29日。这个日子四年才有一次,他可不才度过他的第十八个生日嘛。
罗西尼一生都十分迷信,对星期五或者数字十三怀有死一般的恐惧;而他恰恰死于1868年11月13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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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2年,而立之年的罗西尼在歌剧领域里赢得了盛名,成为欧洲最受欢迎的作曲家,“音乐世界的统治者”。但他却一直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去拜访贝多芬。他要见到这位乐坛上的奇人,他要亲自与他交谈。借助贝多芬的朋友、诗人阿伯·卡尔帕尼的引荐,他终于在这一年的春天实现了他的愿望。
当他与卡尔帕尼登上了嘎嘎作响的楼梯,进入贝多芬的住处时,他看到的是一幅怎样的景象:房间凌乱不堪,空气污浊,地上摊放着残羹剩饭;墙壁破损斑驳,椅子的蒙布褴褛破旧,上面摆放乐谱的钢琴摇晃不稳。他心仪的音乐大师贝多芬就坐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埋头创作,他的面庞暗红,身材矮小,结实强健,目光显现出一种穿透力,两耳失聪;这个五十岁的乐坛奇才已透露出早衰的迹象。
他从创作中抬起头来,斟字酌句,声调里富有柔和的旋律感,用意大利语说道:“您是焦阿基诺·罗西尼,《塞维尔理发师》的作曲者?我祝贺您,先生。这是一部出色的喜歌剧!我读过,感到愉快,满意。相信我,罗西尼,您的‘理发师’,只要意大利歌剧存在,就会演出您的‘理发师’!但是您要想在别的艺术门类有所成就,那只会改变您的命运。”
他们在交谈中谈到了正歌剧、喜歌剧,谈到了奇马罗萨(1749—1801,意大利作曲家)、佩尔戈莱西(1710—1736,意大利作曲家、小提琴家)、莫扎特,谈到意大利的剧院、当时的著名歌唱家。到最后,罗西尼为这次会见向贝多芬表达谢意:“大师,我崇拜您,您的作品是伟大的,感情深沉。在我的一生中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骄傲,因为我荣幸地与路德维希·范·贝多芬进行了交谈。”贝多芬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用悲哀的语调喊道:“噢,是一种不幸!”但他旋即用另一种声音补充说:“我希望您的歌剧《蔡尔米拉》取得成功。再见—重要的是,您还要给我们更多的‘理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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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舒曼在谈到罗西尼拜访贝多芬时说道:“这只蝴蝶嗡嗡地穿越这头雄鹰的世界,可它胆战心惊,怕被鹰扇动起来的翅膀拍击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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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1862年,罗马的阿根廷剧院经理委托罗西尼为这一年的狂欢节写《塞维尔理发师》,在整整三星期里他把精力全部投入到谱曲和配器上。为此他请斯泰比尼来编写歌剧剧本,把几个复写工也请到家里。在一个房间里,斯泰比尼在写歌词,在另一个房间,罗西尼坐在钢琴前谱曲,在第三个房间里复写工在工作,而在另一楼层里歌唱演员在试唱。
罗西尼清楚地知道,他从来不可能在很短时间里完成整个一部歌剧,他要做的是从他早期谱写的乐曲中挑选出最合适的部分用上去。为此他把所写的所有总谱都找出来开始工作。从《西吉斯蒙多》中(一年之前它在威尼斯上演,完全失败)他选用了前奏曲和咏叹调;从《奥勒利安在帕尔米拉》选用了一个合唱乐段用来做伯爵的独唱,从罗西娜那首《睡眠是惬意的》中选用的是另外一个旋律;而暴风雨场景的音乐采自《试金石》,另外一些乐段,则选自《布鲁斯基诺先生》和《埃格勒和伊兰娜》,除此还有一两个早就被忘掉的草谱也都派上了用场,它们各自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在二十二天之内大功告成。罗西尼用上百个不同的乐曲创作出了一部崭新的、欢快的、悦耳的总谱。在整个这段时间里他一次也没有离开他的家,几乎都没有时间吃饭,到最后满腮长了黑色的胡须。“为什么您不到理发师那儿去剃剃胡须?”歌唱家扎波尼责备他说。对此罗西尼笑着回答:“因为那样我就永远无法完成《理发师》了!”
但是在总谱里有一个乐段不是出自他的旧旋律,完全是新创作的,这就是序曲。罗西尼把他的全部才能和丰富的想象力都投入进去,赋予它西班牙的音调,不辞劳苦,孜孜以求,到最后又进行了一次润饰。他充满骄傲地在家里自己进行了演奏,然后加以配器,随之把乐谱就交给复写工。可此后呢?就再也没看到这首序曲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解释过,但最大的嫌疑是那位复写工,他完成他的工作之后喝得酩酊大醉,把这首宝贵的序曲乐谱掉在台伯河里了……
但不管发生什么,排练总要开始的—序曲没有了。“只有一个办法,”罗西尼不为所动地说道,“我们必须用《奥勒利安》的序曲!”
“大师,老天啊,这能行吗?”斯泰比尼沮丧地说道,“这首序曲去年您刚用在《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上了。这像着魔似的,您怎么能老是利用它,那一定会栽跟头的!”
“斯泰比尼,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用它,”罗西尼回答说。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一首已经在一部歌剧用过并且没有取得成功的乐曲现在又用在另一部歌剧上了,它成了《塞维尔理发师》的令人赞叹和著名的序曲。
1816年月2月20日晚,罗西尼身着崭新的褐色礼服,上配有镀金的纽扣,信心十足地前往剧院,可他遭遇的却是一场巨大的失败。
那不勒斯作曲家帕西埃洛—在三十四年前同样写了一部《塞维尔理发师》—的朋友和追随者,早就占满了阿根廷剧院的楼座和大厅的座位,他们决意要使这部新歌剧以失败收场。
他们不错过一分钟,刚一开场,当伯爵刚准备为他的吉他调音时,嘘声就随着小夜曲开始了,喧哗和笑声不断,干扰费加罗的那首广板,对费加罗和罗西娜的二重唱大喊大叫,用猫叫声来伴随阿尔玛维瓦伯爵—费加罗的场面,等到第一个幕终场时,喧闹声之大已使观众听不到乐队的演奏和歌唱演员演唱了。当帕西里奥在台上降入滑板门时,一只黑猫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在舞台上,这时喧嚣声达到了顶峰。
在六场演出之后,这部歌剧被拿了下来。不久之后,它登上巴黎和伦敦的舞台,但并没有取得多么大的成功,评论界认为它过于吵吵闹闹,没有优美的旋律。当罗西尼早已对它失去信心时,1819年,却得到《塞维尔理发师》在维也纳演出获得巨大成功的消息。随后,几家意大利歌剧院同样接受了这部歌剧,紧跟着德国、法国、俄国和英国相继上演。在首演失败六年之后,《塞维尔理发师》成为整个世界演出次数最多的歌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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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罗西尼出席李斯特在巴黎举办的一场音乐会,在休息期间一个朋友问他:“您喜欢李斯特吗?”—“我不知道,”罗西尼回答说,“他演奏得这么快,我根本就跟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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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洛德希德男爵给罗西尼寄去几瓶葡萄酒,这是他贮存在冷房中的上等佳酿。罗西尼给他回信,内称:“您的葡萄酒真的是太棒了,我就不必像吞药丸那样喝我的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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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西尼与一个朋友打赌,彩头是一只火鸡。他赢了,可是这个朋友却一再拒绝履行承诺。罗西尼等得不耐烦,可对方一再借口说,烤制火鸡的松露调料没有备齐,没有这种上佳的佐料那味道是出不来的。
罗西尼回答说:“亲爱的朋友,火鸡为了救自己才发明了什么松露!您不要相信它,让我们把它吃掉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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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伯(1782—1871,法国作曲家)问罗西尼,对关于瓦格纳的《汤豪舍》的一场演出是否满意。罗西尼狡黠地回答说:“这种音乐得多听几次,可我不会再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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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学生去罗西尼那里上课,他发现大师坐在钢琴前,用可怕的不协和音把理查德·瓦格纳的《汤豪舍》序曲弹得恐怖至极。学生仔细地观察,发现这部钢琴曲的曲谱放倒了。他指了出来,而罗西尼回答说:“我知道,我是在做一次反过来的试验,可它听起来还是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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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年轻的同行去拜访罗西尼并请这位受尊敬的大师听他弹奏他的一部最新的歌剧《荒原》,结束后他征询大师的意见。
罗西尼耐着性子听完后说道:“我年轻的朋友,您的这部歌剧不应当叫《荒原》,而应当取名《林荫大道》,因为在这里人们能不断地遇到老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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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西尼经常被一些热情的乐师纠缠得心烦意乱,可他是一个善良的好人,不拒绝任何人的来访。有一次一个打击乐乐师前来拜谒,他的理由是要为罗西尼演《鹊雀贼》序曲。
这位乐师敲击最初几个节拍,十分满意地朝面带痛苦表情的作曲家说道:“此后的六十个节拍之后是休止,我要把它们略过去,然后……”
“您不要这样做,把这个休止数完了吧。”罗西尼镇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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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西尼在他生命的最后数十年里,不但享有作曲家的声望,还享有美食家和烹调艺术家的美誉。在巴黎,有一次他应一位女公爵的邀请,参加一个音乐聚会,会后备有晚餐。令他感到极度失望的是饭菜不仅量少,而且难以下咽。女主人在罗西尼辞行时,热切地表露,希望伟大的作曲家不久能再次光临。他回答说:“如果您什么都做不出来,那您就离开,让我来展示我的烹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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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西尼和一个朋友散步,他们遇到了迈耶贝尔,后者问道:“大师,您生活得好吗?”
“很糟,我的朋友,消化不良,这您是知道的,我恐怕快到头了。”
罗西尼和他的朋友继续往前走去,这时他的朋友问道:“您为什么撒这样的谎,您可是一直健康的,从不讲到死亡。”
“啊,您知道,”罗西尼回答说:“这是说谎,肯定是的,但这会使他感到十分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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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特拜访罗西尼,进入他的起居室,在他的小型普莱耶尔钢琴上猛烈地敲了一通。当他敲完了时,罗西尼说道:“我更喜欢另一个。”
“另一个什么?”李斯特惊讶地问道。
“呐,海顿《创世记》中的混沌。”罗西尼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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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西尼在朋友圈子里不得不忍受一个拙劣女歌唱家的唱技,她要给他演唱他的一首咏叹调。事前她在作曲家耳边轻声说道:“现在我真的有些害怕!”
罗西尼干巴巴地回答说:“我比您更早就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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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西尼对速度向来怀有极大的恐惧,每当他欲乘马车时,总是习惯问车夫:“您的马是不是累了?”
每当车夫回答:“不,先生。”罗西尼就拒绝上车。只有马完全疲惫不堪时,他才上一辆马车。罗西尼在他整个一生中都拒绝乘火车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