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法兰西的“异教”圣徒——弗朗克(1 / 1)

弗朗克定居巴黎期间,兼任管风琴师和巴黎音乐学院教授,以管风琴演奏闻名整个欧洲

赛萨尔·弗朗克是安东·布鲁克纳的法国同行。他们的经历和性格如此相似,以至于使人无法在音乐史上将他们分开,他们都是浪漫主义者,不仅深受贝多芬晚期作品的影响,而且也是瓦格纳的忠实信徒。他们也同时具有一种庄严的神秘感,向我们揭示出忠贞不渝、天真纯朴的信徒的风貌和纯洁的灵魂。他们宗教信仰似的音乐是如此的天真和有力,其思想的崇高、灵感的宏伟、结构整体在线条上的精致弯曲,使我们不禁联想到那些奇妙的哥特式教堂建筑。所不同的是,弗朗克在法国的地位日益崇高,他是19世纪70年代以后形成的年轻法国乐派的真正首领,丹第、肖松、皮尔涅等都是他的学生。弗朗克由于终年忙于教学和管风琴的演奏,作曲时间很少,所以作品数量并不多,但体裁却遍及歌剧、清唱剧、宗教音乐、交响曲、交响诗、室内乐、管风琴、钢琴和小提琴各个领域。这一点是布鲁克纳所无法相比的。

弗朗克1822年出生于列日,原籍是比利时,父亲是银行家,于1835年全家移居巴黎。1837年,弗朗克和哥哥一起入巴黎音乐学院,并接连获得“钢琴荣誉大奖”、赋格一等奖和管风琴二等奖。当他准备参加罗马大奖的角逐时,父亲又把他带回比利时。1844年,他重返巴黎以后,便担任圣克洛蒂尔德教堂管风琴师和巴黎音乐学院教授,此外还从事指挥活动。1874年11月,弗朗克听了瓦格纳的歌剧《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第一幕前奏曲之后,在瓦格纳半音化和声的启发下,根据《马太福音》第五章写下了清唱剧《八福》;接着又写下多部交响乐杰作,包括3首交响诗《神怪》、《被诅咒的猎人》和《普绪克》、交响变奏曲、D小调交响曲和稍早时期根据法国诗人勒孔特·德·里斯勒的诗写的交响诗《风神》等。不过瓦格纳对弗朗克的影响,也仅是促成他半音和声的一种因素,更重要的因素还是他在管风琴上微妙的变化与和声色彩的即兴演奏。他的许多杰作都是在50岁以后写下的,与布鲁克纳的作品命运相同,它们要么得不到演出的机会,要么即使演出了也受到攻击和冷落。他第一次巨大的成功是在他去世的那一年(1890年),法兰西民族协会为他举办音乐会,由伊萨依四重奏团首次演出他的D大调弦乐四重奏,当时全场掌声雷动,观众全都站了起来向作曲家欢呼,这位善良的老人欢欣地说:“看啊,现在他们终于开始理解我了!”就在这一年,68岁的老人步履蹒跚地去学生家上课,不幸被公共马车撞伤,短期休养后他宣称自己已经恢复健康而继续工作,结果伤口未能愈合而并发成胸膜炎,于当年11月8日去世。

建于弗朗克去世后一年(1891)的纪念碑,位于巴黎塞缪尔·卢梭广场

弗朗克最重要的作品是他的D小调交响曲,它在法国交响曲文献中的地位大概只有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和圣-桑的《管风琴交响曲》才能相比。此曲最大的特征是运用了3个循环动机将3个乐章连接起来。它的开始主题是一个多世纪以来一直吸引作曲家们的那类乐句。贝多芬在他最后一首弦乐四重奏中用了这类乐句并且在音符上面写道:“必然是这样吗?”瓦格纳在《尼伯龙根的指环》中把它作为命运的疑问主题,李斯特则再一次把它用作交响诗《前奏曲》中的主要主题。弗朗克没有给这个主题命名,而是把它放在交响曲的引子中作为一个缓慢不祥的问句,乐队一次又一次地发出这个问句,直到在快速的主部中以更明确的姿态歌唱出来,成为生气勃勃、富有动力的第一主题。接着出现的是洋溢着魅力的“希望动机”,它与第一个动机交相辉映,展开情绪上的冲突,直到最后得到一个突然爆发的肯定解答,管风琴般深沉厚重的音响代表了“信仰的动机”,使乐曲达到深邃的境界。第二乐章具有沉重的节奏、暗淡的和声与深深哀愁的旋律,给人以送葬进行曲风格的感觉。乐章从非常有节奏感的16小节伴奏动机开始,英国管在弦乐和竖琴的轻柔伴奏下奏出孤独倾诉般的主题,旋律充满温柔的伤感,犹如日暮黄昏独自一人在感谢神的慈爱,并在灵魂深处受到深沉的震撼。当该主题在木管的弱奏和竖琴的上行琶音中再次出现时,乐章在平稳的大调中宣告终止。第三乐章接着第二乐章终止时的降B大调,以一个短小的引子导出大提琴和大管在主调上呈示新的主题。第二主题在弦乐上出现,它不由自主地反复上一个乐章的主题,并从力度上推向一个**,它所表现出来的欣喜之情常被人称作“欢喜动机”。虽然这个乐章在气势上始终处于情绪的亢奋当中,但对哀愁疑问的坚定回答还是奠定了胜利凯旋的基调。

与D小调交响曲一起经常被演奏和录音的是弗朗克为钢琴与乐队而写的《交响变奏曲》。这部作品同样使用了“循环动机”的手法。当弦乐快速突兀地奏出进行曲节奏的乐句之后,钢琴就应答似的弹出忧郁温雅的“速度转慢”的主题,接着这两个旋律经过问答式的反复之后,共同构成了新的主题。变奏便在这个新主题上展开,其实并没有出现过几次变奏,而是以非常自由的方法组成的几个动机发展成协奏曲或交响曲风格的交响乐作品,可以辨认出“快-慢-快”的3乐章结构。演奏这部作品的权威、法国著名钢琴家阿尔弗雷德·科尔托评价说:“毫无疑问,这是弗朗克音乐中最完美的艺术品。我虽不以为最美,却是最纯粹、最精练的杰作。”

其实仅从交响乐思维及配器手法来看,弗朗克是离瓦格纳最近的人。他的交响诗我们甚至可以当作“无词的瓦格纳”来欣赏,就像我们在聆听《尼伯龙根的指环》中的管弦乐一样。1876年完成的《风神》以音乐来描绘“微风轻轻地吹,厚厚的云层飘浮着,带着春天和煦的气息”以及精灵轻轻的耳语等想象中的氛围。开始是活泼的小快板,由弦乐合奏带有ppp力度标记的半音阶动机,接着独奏单簧管和独奏双簧管先后重复相同的半音动机,反复强调节奏,直到全体管弦乐加入后掀起**。第二主题是一支柔美的旋律,由单簧管独奏,接着是小提琴和大提琴齐奏反复,最后仍旧在这个主题上以弱奏宁静地结束。在门德尔松之后德彪西之前,能够将“云”和“风”的诗意幻想通过交响乐表现得如此富有意境,弗朗克堪称印象派的先驱。

《被诅咒的猎人》是弗朗克60岁时所作,内容来自德国诗人毕尔格尔的童话叙事诗,讲述一个猎人因不去教堂做礼拜而遭到神的诅咒并被魔鬼拖入地狱的故事。题材虽然简单,但管弦乐音响特别华丽灿烂,具有十分具象的描绘性。首先是圆号高亢的号角华彩,接着是响彻四方的回声与之呼应。然后传来教堂的钟声余音缭绕,由大提琴奏出的圣咏风格的主题响起,是很亲切的礼拜天晴朗的早晨的感觉。当号角再次响起的时候,不敬神的猎人踏着策马般的节奏去打猎了,音乐开始在这个节奏型上丰富发展,直奔**。当庄严的慢板沉重奏响时,上帝对猎人的惩罚降临了——骏马止步,号角喑哑,上帝的声音在天上回**:“你这无法无天的恶徒,你已经受到永恒的诅咒!”被诅咒的猎人开始被狂舞的地狱群魔追赶,音乐的速度逐渐加快到急板,堕入地狱的猎人将永受狩猎之苦。

弗朗克最著名的交响诗《普绪克》作于1887年,是作曲家最后的交响乐作品,他把它题献给学生文森特·丹第。普绪克是希腊神话中爱神厄洛斯的情人,因美貌而遭天后妒忌,险遭杀害。磨难之后,她得以与爱神厄洛斯相爱,升天后产下一女,名为“快乐”。弗朗克为了丰富音乐的表现手法,增加了女高音、女低音、男高音三部合唱,有时感觉像是一部不完整的清唱剧。全曲为3部结构,由6个段落均衡地组成:普绪克的安睡——平静的前奏曲,睡眠主题由单簧管在弦乐的伴奏下奏出;微风中苏醒的普绪克——普绪克苏醒后被厄洛斯带到神秘的世界;厄洛斯的花园——普绪克置身花团锦簇的仙境中,耳畔回**着爱的细语,木管描绘并模仿鸟鸣,合唱队唱出“求爱之歌”;普绪克和厄洛斯——管弦乐奏出代表厄洛斯的主题,以大提琴为中心的低音乐器和小提琴组展开爱的二重唱;惩罚:普绪克的忍耐和怨言——厄洛斯被神秘的乌云遮蔽,普绪克想拨散乌云结果跌落尘埃,经受爱情的考验;被赦免的普绪克(神的选民)——神爱与赎罪,爱情幸福的巅峰。

正如弗朗克的学生丹第所言,“法国的交响音乐艺术诞生于赛萨尔·弗朗克及其同仁”。法国的交响乐因为弗朗克的出现而开始了一个崭新时期,他虽然作品数量不多,却是足以与德奥的勃拉姆斯和布鲁克纳相提并论的交响乐作曲家,无论是在遵循古典形式方面还是对“循环往复”主题动机的发明,甚至在配器法方面,弗朗克都是浪漫主义的集大成者。从个人生涯和信仰来说,他是一个带有“异教”色彩的“圣徒”,对神和音乐有着病态般的迷恋。

弗朗克的创作不仅影响着与他同时代的作曲家,而且还影响年轻一代如杜卡、德彪西和奥乃格等。他和勃拉姆斯、布鲁克纳以及雷格尔等人以自身的创作为20世纪音乐中新古典主义的崛起提供了部分准备,而他的和声语言也相对于印象派的若干手法有了超前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