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天立地的黑色之墙，是这座村庄独一无二的景观，日复一日地看来，也早就习以为常。

那个老人佝偻着身体，双目混沌如失明，痴痴地眺望着。

四周是叮叮咚咚的敲打声。自从地震一日频过一日，农舍的倾斜乃至倒塌就成了家常便饭，于是重建与加固势在必行。

老人对此充耳不闻，即使他所栖身的小屋刚被震塌而他死里逃生，也仍是一副漠然之样，仿佛一切和自己无关。

反正啊，一直以来的生活主旋律就是像咸鱼那样躺着，一动不动，甚至不怎么需要进食。有人备了饭食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许多天也不见减少，嫌可惜的人就自己拿去吃了。

但最近他勤快了一些。至少愿意在户外坐着，看着，就像现在这样。

有人私下议论，这是回光返照。也有人说，这是龙神的恩赐。

呵……

老人看得乏了，眼皮略略一垂，鬼使神差地瞥见一个从坍塌的茅屋下往外钻的身影。

一个少年，嘴里叼着把短弯刀，刚一探头就撞上了垂首的老人，把他吓得不轻。

老人是废人，也是名人。关于他在这村里所呆的时间，有人说是五十年，有人说是一百年，有人说，他曾被敬称为“上师”。

不过，老热被经常谈论，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他活了太久，久到同龄人均已辞世，且大有村里的小辈们都死光了他也不死的趋势。但他活得就像一滩烂泥，谁又有兴趣关注一滩烂泥呢？

居然会被这样的人撞见自己顺手牵羊的现场……少年是尴尬的，窝火的。

“我没有偷东西。”他吐出嘴里的弯刀，对老人说，“听说房子倒了时，央金她爹把这东西落里边了，我就帮忙拿出来。不是偷。”

少年说着想走，老人一把抓住他，弯刀被夺过，丢回了贴地的矮檐之下。

少年睁大了眼，陡然发怒，操起一块石头就要砸这风烛残年的老人，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不要……输给心魔。”

少年怨恨地叫起来：“我只想拥有一件远方的东西！央金她爹不给我，他年轻时出去过，而我一辈子注定呆在这破山沟！我要一件东西想象远方都不行吗？！”

他指着老人鼻子骂：“听说你本来也不是这个村的，只是在这里养伤然后一直留了下来。你也去过很多地方吧，你怎么能懂我的心情？！”

少年攥着拳头，恨不能将怒气统统发泄在这老不死的身上，却又对他莫名忌惮。

“为什么我们祖祖辈辈都要住在这里呢？就因为这是天尽头？就因为这里有最多龙脉？可……很多东西这里都没有。我一说要走，爹妈就打我……”

老人木然地听着，良久才开口。

“远方啊……”他看着天空，叹出一口流云般长长的气，“不一样的生活啊……年轻的时候，谁又不想呢？

“如果你……真的想离开，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时机了。龙神就要苏醒。他们都不想走，毕竟是龙神大人庇护这方土地安度陈年……

“但你可以走。如果你真想改变，就拿出勇气吧……但不要用错误的方式……你刚才想要伤害我吗？积怨、谎言、冲动……心魔总是这样不知不觉把人吞掉，总有一天会酿成大错……不要输给心魔……”

老人喃喃如梦呓，少年中途就皱着眉悄悄溜了，他也没有发现。这些鬼话谁能听懂？谁有兴趣听懂？

大地又震动了。村里又响起了惊呼。

“大错……”老人颤抖着重复自己的话，呻吟如黄钟大吕，“大错已经……铸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