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朗五人，加上一名替补阿丹的术士，与夏一跳一道在偌大的楼阁内穿行。越往里越别有洞天。

廊桥错落，门洞环嵌，屋檐下挂着生锈的六角风铃，在他们经过时轻摇出声，岁月的斑斓色彩，在天花板上描摹着诡秘的图腾。

他们来到了一孔窑洞前，依次矮身进入。这让夏一跳大感意外，他本以为“上师”的居所是十分气派的。

洞极狭，有限的空间里，不过摆着一尊靠墙的坐像，与之前宝殿上的那尊相仿，只是没有任何装裱着色。穆朗五人围着那石像，双手合十，喃喃有词。

黑暗之中，夏一跳似乎看见，他们眼里亮起了金辉。

然后只听一阵“咔咔咔”，坐像发生了移动，它仿佛融入了黝黑的墙壁里，原来的位置现出了一个坑。

众人如同看见一本超棒的小说，陆续跳坑。进去才发现，坑下另有一条通道，曲径通幽。

地道不长，末端是一扇门，推开后展现的，竟是一座密林。

他们是离开了楼阁，到了山的另一侧吗？还是说这丛林就生长在山腹之中？夏一跳的鼻中充满了植物的清香。

被所有树簇拥的，是一棵苍天古木，树根仿佛僵硬而粗大的蚯蚓，爬满一地。

而在树根之上，有一个人。

那简直是一具木乃伊。光秃秃的脑袋皱如干枣，赭黄的衣袍穿在身上显得空空****，他维持一个打坐姿态，身体完全被根须纠缠，看上去仿佛重症病人浑身插满了管线。

“这位是萨仁上师，经历过屠龙战役的六道众里，唯一存活迄今的人。”穆朗介绍毕，俯身在上师耳畔轻语，似是向他禀告发生的，而其他人已经自觉跪成了一排。

夏一跳实在很怀疑这位老先生是否还活着，他的呼吸是那么微弱，神色是那么死寂，对他们的到来表现得无动于衷。但是随着穆朗的讲述，那枯树皮般的眼皮微微撑了开来。

穆朗跪回同伴之间，低头道：“如何有望屠龙，请上师指点。”

上师微微张开口，吐出漫长的浊气，一语万年地道：“唤……醒……守……护……神……”

日则叫起来：“传说中与六道众并肩作战的守护神？它与恶龙一起消失，也有一百年了！听说是天崩地裂的时候遭到了重创……”

穆朗示意日则安静，他恳切地问：“那么，守护神大人又何在？”

上师看着眼前的后辈，答非所问：“生命……何物……？”

“生命，是我等屠龙的利刃。”穆朗在心口画着六芒，“粉身碎骨，无所畏惧！”

另五人齐齐磕头，决心可昭日月。新选出的那位术士，气魄完全不落人后。

上师默然半晌，夏一跳几乎以为他就此圆寂了，却不料人家望定了前方。

众人循目光看去，只见密林中隐隐有一条小路。

“汝等需过试炼之途……见自我……见真理……见……守护神……”

上师的每一句话都气若游丝，像随时会被吹灭的风中残烛。

穆朗大喜：“多谢上师！”六道众再三跪拜。

夏一跳以为会面就此结束了，然而接下来，上师直勾勾盯住了他，绎紫色脸皮上那双糊着白翳的眼睛令人心里发毛，他甚至抬起了手。

“上师是让你上前。”穆朗忙说。

夏一跳条件反射地走近，胳膊一下就被枯瘦的手钳住，吓得不知所措，而上师的双目竟流下两行浊泪。

“汝是……守护神派来的……”

“……”夏一跳的脑子里甚至冒出了“老年痴呆”这个词，“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请与他们同行……”上师道，“汝欲驾驭灭世凶煞……必经试炼……”

夏一跳纳闷，随即明白，他说的是“翻天覆地”。

“凶煞之强，足以改天换地……汝为容器，尚不具备收纳资历……”

夏一跳听懂了，他说的是自己hold不住能力的事，确实它仿佛一颗埋在自己体内的定时炸弹，分分钟就可能翻脸，毁灭一切。

“一念救赎，一念自毁……”上师说着十分符合人设的偈语，“汝之心系，穷处必现……”

然后，他的眼睛合了起来。

似乎是永远地，合了起来。

六道众神色肃穆，双手合十，为上师念诵了一段经文，而后穆朗说：“我们启程吧。夏，请一起来。”

夏一跳迟疑。即使他认同能在天尽头见到曲子，因一个老人的哑谜而去“试炼”，还是有点犹豫。

“你是上师指定的人选，而且上师说了，‘汝之心系，穷处必现’，意思是试炼的尽头，我们都会找到自己想要的。于我们，就是守护神大人；于你，或许就是那位朋友。”

说罢，六道众踏上了那条小路。

夏一跳呆了片刻，跟了上去。

与恶龙的一战，注定无法避免。事实上，就算没有曲子要救，他真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毁于一旦吗？

既然要打，就必须赢。

如果找到曲子，却没有能力保护她，那还不如先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无惧任何对手……

哪怕是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