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撕裂整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考虑到阿丹的伤势,虽已做了应急处理,最好也不要过于折腾。因此返程的一路,夏一跳注意控制着速度,避免伤者因颠簸而死在半路。恰好穆朗五人体力有限,脚程也是十分克制。
终于到达目的地,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一座高山挡住了一行人的去路。这山是如此巍峨,远远就看见它横亘在地平线上,山壁几乎呈九十度垂直,周遭看不到可供攀登的步道。
夏一跳抬头,看到山顶的位置有一座建筑。至此他才明白了为什么六道众叫它“空中楼阁”。那建筑完全就是悬空而建的,从山下可以直接望见一部分地基。每当有风吹过,甚至会觉得它在微微晃动。
“就是这里。”穆朗用如释重负的口气说,“这就是我们的修行所。”
“没有别的路,只能飞上去。”日则看出客人的疑惑,“来吧,进了家门就能休息啦!”
“……哦。”夏一跳点头。
莲刺如电梯升空,载着五名术士靠近悬空的屋宇,尽管已经看习惯了,夏一跳还是觉得这景象威风而玄奇。他将背上的阿丹托了托,沿着山壁朝上跑去。
近看空中楼阁,更觉鬼斧神工。它是一座古意盎然的庙宇式建筑,雕梁画柱,碧瓦朱檐,榫卯结构尤其精巧。而这精巧又不是江南水乡那样的温婉细腻,而呈现为一种厚重而大气的出世感。
建筑的一半就像被什么力量给嵌入的山壁,且秋毫无损,而另一半则大大咧咧地**在山崖之外,完全不考虑雨打风吹可能令其断裂。置身其上难免惊心动魄,但这疯狂也正是它壮观的一部分。
明知这座楼阁的建造必有神秘力量参与,夏一跳还是觉得,它是个奇迹。
他们在宽敞的露台上着陆,近观楼阁,更觉震撼,尤其不少窗门就是冲着悬崖敞开的,没两把刷子,那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节奏啊。
有人迎了出来,他们的造型跟六道众相类,应该也是修行者无疑,穆朗大声说:“阿丹重伤!”
立刻有担架将阿丹抬走,穆朗五人寸步不离地紧随,好奇的夏一跳也不顾劳顿,跟了上去。
他们穿过偌大的宝殿,拐入一条右侧临崖、左侧无遮无拦的廊道,没有一个人脚步稍慢。不久到了一个房间前,连着铜环的红门一开,便有药味浓烈地熏来。那房间四面都是百子柜,天花板上垂着篮子、纸包、晒干的药材甚至是兽骨之类,往里有一个褐色的水池,漂浮着干花败叶,仅凭味道,难以断定到底是温泉池还是中药锅。两名蒙着嘴的医护人员模样的人接过阿丹,脱去衣物后,将他浸在了药池里。
阿丹发出呻吟,上身趴在池沿,昏了过去。夏一跳瞪大眼,穆朗却放心地说:“他没事了,我们先出去。”
“这就没事啦?”
“嗯,这池子里浸有许多珍稀药材,对于生肌续骨、活血延命十分有效。他还没断气,一定活得下来。”
“那就好。”
穆朗拍拍夏一跳的肩,一行人离开药室,逆着来时路回到那个大殿。
这奇特的建筑诞生至今,一定已经很久很久了,不少木料腐朽发黑,散发着刺鼻的霉味。整个殿宇泛着岁月漂洗过的暮色,反过来增加了它的庄重感。
偌大的宝殿深入崖壁,与洞穴浑然一体。四周挂着烛台,回**着唱经与钟鼓,自有一分肃穆。
大殿正中供着的,是一尊神像。它的前半身贴着金箔,后半则神秘地隐没在黑暗中。神像前有许多人在打坐,地板上摆着一颗颗晶莹的石子,或跳或滚,或微微浮起。
夏一跳已经习惯这种魔幻画风了,他问穆朗:“那是……”
“‘控物神晶’。我们所用的莲刺,正是植入了这一圣物。听说那是昔日守护神的遗物。”穆朗指着太阳穴,“意念与神晶的连接,是这里每位术士必经的修炼。最出色的六人则组成‘六道众’。”
“噢……”
这时,一名老人向他们走来。他衣着朴素,但神情矍铄,自带仙风道骨的气场。穆朗们纷纷行礼。夏一跳想这大概就是他们的师父了。
“这位是长者,也是空中楼阁的主人。”穆朗为双方引荐,“这位是夏。这次多亏有他相助。”
长者对夏一跳颔首致意,神态充满了慈悲,随后轻道:“和我说说今趟的遭遇。”
“是的。”穆朗便言简意赅地做了前情复述,“……夏帮助我们送阿丹回来,现在他在泡药池了。”
日则“唉”了一声:“阿丹那家伙,运气真不好,修炼那么多年,好容易脱颖而出,结果……”
“是我的错,不该选中他。”长者叹息,“他还太怯弱。”
“其实他表现得不错。”穆朗为战友说话。
“在这场战争里,怯弱的代价太高了。”长者说,“精神力若不足够,就无法充分发挥神晶之力。”
众人无话可说,阿丹确实好几次在退缩的边缘试探。
“恶龙即将苏醒,没有赴死的觉悟只会害人害己。”长者摸着胡须道,“望你等谨记。”
“是。”
长者平静的面上泛起忧虑:“你们虽然经历了严苛的学习与多次的任务,但距离‘屠龙’的标准,始终是远远不够。”
一行人单膝下跪,穆朗沉痛地低下头:“惭愧,我们定将砥砺前行,不给六道之名丢脸。也请您继续指导我们!”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教,你们也早就完成了肉身的锻炼。”长者将一根手指戳在穆朗的心上,“余下的考验,只在于此。”
穆朗:“……”
长者:“‘控物神晶’既是你们的武器,也是意识与生命的延伸。是否心齐,是否良善,是否具有足够的勇气,所转化的力量将有天壤之别。”
穆朗们点头不止。
长者叹道:“只怕已经没有更多时间给你们成长。”看向夏一跳,“真是失礼,我还没有感谢这位客人的帮助。”
“不用客气,我们是互相帮助。”夏一跳说。
长者凝视他,布满沟壑的面庞微微舒展,被讶异之色填补:“孩子,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又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但长者似乎是有大智慧的,敷衍可能不太好,夏一跳想了想,指指天空。
长者望天,片刻像是领悟了什么,说:“我很庆幸,你是友非敌。地鸣与日俱增,各地龙魂蠢动,你在这时候到来,真是天赐的幸运。”
夏一跳讪笑,越发有走错片场的感觉。
他又想起了曲子。既然已经送佛到西了,实在不该继续耽搁,“那个,我的一位朋友被拜龙者抓了,我想我应该……”
长者接过话头:“拜龙者吗,据我推测,他们正前往天尽头。”
“就是那个住着龙的……”
“应该说是,葬着龙的。”长者的目光变得悠远,“当年,六道众与守护神联手大战恶龙,却不是它的对手。战火烧上了天,惹恼了众神,天罚降临,撕裂了整个世界,恶龙也一分为二。”
夏一跳想象着那难以置信的画面,犹如在听一个远古的民间传说。
“撕裂整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长者缓缓道,“地海不再无涯,苍穹从此有尽,彼岸迢迢难渡,轮回罔念归处。”
……这解释把事情变得更难懂了,但夏一跳却隐约觉得自己get到了什么。
“但现在,天地之伤正在愈合,身首异处的龙,因而得以重生……”
夏一跳灵光一闪。
懂了!
他一直在一幅壁画中不是吗?
摄影师怒川的《有生之年》拍的是那幅画的完全版,对比之下可以发现,残存在灯塔内的只是右半部分,左边则缺失了。
换言之,画曾经损坏。
——那莫不就是画中世界“撕裂”的原因?!
虽然不知道画是怎么损坏的,却阴差阳错地干掉了龙,救了众生。
然后,残留的右半部分画,一直好好地呆在灯塔里,直到最近脱落入海,而他和曲子阴差阳错地进入……
他们进入了“右画”的世界。那么问题来了:左画在哪儿?
夏一跳大胆推测:左画也在山崖下,沉睡在海湾的某处!
也就是说,左画和右画现在的距离,很近。
近得……有合二为一的希望!
那或许是画中世界自己有修复的能力,或许是那条被分尸的龙阴魂不散地拉回自己的两截残躯……总之,天与地即将复原!
这一想,那持续的地震就不难理解了……
这是多么疯狂的现象啊,谁会相信这宛如神话的事件,只是发生在一幅画中呢?
夏一跳想起一句著名的话: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谁能说花与沙里面,不存在一个超越常识的小宇宙呢?
也许,我们的故事,也不过是发生在另一世界的画作或书本里罢了……夏一跳想。
穆朗的话打断了他的遐思,“请您选出阿丹的接班人,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在短期内配合提升。请相信我们会更加勇敢!”
长者伸手制止他说下去。
“我跟你们一样,没有亲历过当年的屠龙战争,只是自幼耳闻它的惨烈。勇气固然重要,但仅凭勇气是不足够的。”
“那该怎么办?”日则焦急。
长者沉思片刻,道:“你们去见上师,听听他的指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