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中午。
曲子像往常一样，裹着头巾坐在路边，吃着炒熟的青稞面和酸奶，同时将腿尽可能地伸直来放松。
她觉得自己差不多到极限了。
这种高强度的徒步，让她的脚底长满了水泡，学着队伍里的人用草药涂抹后好了不少，但体力却不会轻易恢复，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只要她一掉队，身份马上会被识破吧……
阿跳，你到底什么时候……
这时，她看到祭司与嘎姆说着什么，手指频频指向数公里外的一座山。片刻，有纳木族的男人过来传话。
“祭司大人说，朝那里走。”
曲子感到奇怪。这支队伍的前进方向一直都很固定，比如这两天就是笔直地跋涉旷野，据说这都是祭司夜观星象后的判断，可现在要折往那座山的话，就得拐一个十分突兀的大弯。
“那里有龙脉。”传话者言简意赅，“很大的，龙脉。”
曲子心一紧。
如果平息龙神的愤怒已经刻不容缓，怎么还临时要去“龙脉”呢？去了意味着什么？然而她却不能细问，唯恐引起注意。
难不成，献祭这件事，在龙脉也能完成，而不必非要去到天尽头？
曲子远远看到嘎姆面色波动，似乎有点紧张。这个女孩全程都很沉静，这太难得了……
祭司的决策是不容置疑的，全队立刻改道，曲子只能机械地跟上。
天上还是没有夏一跳的影子。
阿跳，你在哪里啊？你快一点儿啊……
她在心里祈祷着，悄悄摸出一把藏起来的小刀。
暮色四合之际，队伍选了一处水潭，开始今晚的歇息。
半天走下来，远山近了许多，明天应该就到山脚下了吧，然后，就是深入那所谓的龙脉……
吃罢饭，如常做过祷告，众人各自睡去。
曲子醒着。
听到帐篷里响起鼾声，她悄然起身，走出营去。
白天她一直在偷看嘎姆。随着越发接近龙脉，小女孩的神色明显变得有些复杂，不再是决意要献身时的神往，这让曲子心疼起来。
她必须做些什么。
夜空中挂着一轮明月，在无垠旷野之上看去，大得仿佛触手可及。而远山深不可测，偶尔传来令人不安的声响。
所有的营帐都披着黑暗默立着，乍看如同一座座坟冢。
曲子有一瞬间错觉，自己是独自矗立在这原野之中的。那份刻骨的萧瑟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慢慢走向嘎姆和祭司所住的帐篷。
她要把嘎姆救走！
……以她的能力来说，这未免太痴人说梦。可到了
天亮就来不及了吧。
曲子抓紧了口袋里的一团东西。
老天保佑，祭司睡得够沉，或者至少不要马上大叫起来……
帐帘被掀开了。
走出来的小身影，不是嘎姆是谁？
惊魂未定的曲子，连忙闪入一片影子里。
只见嘎姆站在月下，面对那张牙舞爪的远山，娇小的身躯仿佛融化进去一般。
然后，她一步一步走向草丛，伴随着解腰带的动作……
呃，是要去解手吧？
习惯了她的祭品身份，差点忘记了这也只是个小萝莉……
再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曲子压低身姿，同样扎进了草丛里。
“擦……”她再怎样轻手轻脚，也还是弄出了声音。前面的嘎姆猛地回过头来，月光照得那张圆脸一片惊惶。
“你……”
“嘘。”曲子掩住她的嘴，“是我，你认得我吗？”
嘎姆显然一万个没想到会这样和曲子重逢，她吃惊地点点头。
“我来救你。”曲子说这话时有点害羞，“我们走吧。”
“去哪里？”
“回你爸爸妈妈身边，他们非常担心你！不过可能得先找地方躲一躲……”
嘎姆的细胳膊像是泥鳅一样从曲子手里滑走。
“我不走。”
瞠目结舌。
“不能走。我是龙神的祭品。”嘎姆认真地说。
“……没有龙神，那些都是自然现象，也不需要什么祭品。”曲子急急说，“你不跟我走，会死。”
“不会死的。”嘎姆很自信，“我会变成龙神的一部分，保佑所有人。”
“……你爸爸妈妈……”
“阿爹阿娘不会伤心，伤心是错的呀。”嘎姆皱着眉头说。
曲子傻了。她和夏一跳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这小女孩，她本人竟也以牺牲为崇高使命？
远处又有怪声传来了，曲子一抖，哀求：“先跟我走吧。”
嘎姆看曲子的目光充满敌意了，她转身欲回营帐，被一把拉住。
“救——“嘎姆刚要放声尖叫，曲子掏出一块帕子捂住她的脸。嘎姆挣扎了一下，柔柔地瘫倒。
绑票界菜鸟曲子心头狂跳。
先前拉玛用来药她的奶茶，她打翻了半碗在身上，后来不经意地想起，就将那一块污迹剪了下来，做成一块帕子。刚才她用水稍微润湿了，藏在口袋里。对势单力薄的曲子而言，这就是唯一的武器。
只是本打算弄晕祭司，没想到放倒了嘎姆。
沙沙沙沙。
从刚才就依稀听到的怪声，似乎更接近也更分明了，曲子忙蹲进高草里，可并没有看到人影。她就大着胆子背起嘎姆，向远处挪去。
沙沙沙沙。
草叶乱响，仿佛疾风刮过，更带着一种摩擦土地的音效。到底什么来了？
曲子慌不择路。
沙沙沙沙！
“啊——”
终于多了其他的声音，却是来自送行队伍。曲子回头望，每一顶帐篷似乎都醒了，惊呼不绝于耳，杂草与距离让曲子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什么以席卷之势，袭击了营地！
“咻！”
一支箭射在脚前，吓得她一滑跌倒，忙查看嘎姆有没有摔坏。
嘎姆仍处于昏睡中。曲子牙关打战，看到射箭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在营地引发恐慌的也是他们吗？
那是数名粗野的大汉，着装风格与山民完全不同，更接近“山贼”吧，一个人张弓对准了女孩，曲子本能地抱紧嘎姆。
营地的混乱还在继续。
只是，似乎与人无关……
黑暗之中，一尾巨影翻窜着，搅散了月光。
那庞然的、霸道的身影……
好像，龙啊。